复达
春天了,被人戏称为花木娘子的老婆像那些抽芽的嫩枝,心痴又疯长了。
平常,她也侍弄一下花木,浇水、施肥、整枝,庭院里不时可见她的身影。她还常常细细地观察花开得如何,果子长得怎样,一有新的发现,便喜滋滋的告知我。到了秋冬时节,果子成熟了,绿叶枯黄了,她似乎失却了对花木的兴致,也就偶尔浇浇水。施肥呀,换盆呀,去买一株什么花木呀,只是嘴上说说,却不见行动。
春天,宛若又复活了她对花木的痴爱之心。除了呵护庭院里原有的花木外,她将更多的心思和精力放到了花木的增添上,那樣孜孜以求,兴致勃勃,常常起早摸黑地栽种,仿佛一株新的花木都会给她带来一种新的愉悦。这些天来,庭院里的花木,一下子猛增了不少,让人感觉花团锦簇。
她那花木的来源不下四种。
对所见到的花木,她都极富兴致,欣赏之余,总想讨要。
那天晚饭后,我们去步行。她兴奋地告诉我,小区里每户人家都种着花木,有几户的很有特色呢,语气里透出一股羡慕。
小区不大,皆为排屋,每家每户都有小小的庭院。我说,拿花木点缀一下庭院,何乐而不为?她说,现在的人们也越来越爱好花木了,有几家的庭院比我们的还好呢。
回到小区时,她问我去看看人家的花木吗?见她热切的样子,我不好违拂,就跟着她一栋栋的看过去。这家的一棱棱月季花满枝招姿,那家的无花果树枝丫茂密;这家的花木满院皆是,那家的多肉一盆盆的排放。见到喜欢的,她还不时的嘟哝一句,最好请他们栽培一株。
我以为她嘴上说说也就过了。不想第二天晚上我陪客人回来,已近八点,她还在庭院门口种着花木。一棵蓬大的黄金菊已种植在花盆里。在手机手电筒的照耀下,那黄金菊如一顶小伞般撑开着,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花朵,泛着金黄色的光亮,煞是耀眼。
我问,这花哪里来的?
她说,向后面的蔡老师讨来的。
我说,这么大的花得养好几年,人家哪舍得?
她说,蔡老师家的庭院明天要装修,将种着的花木都拔了起来。我听说后,马上过去,看能不能讨一株。蔡老师为人好,看我这么喜欢黄金菊,就忍痛割爱了。
我说,向人家讨要,不大好吧。
她说,又不是我一人在讨。我去得早,捷足先登了。再说,大家都喜好花木,讨一株也都理解。
她说得也有道理。面对一个喜好花木的人来讨要,怎能拂了人家的心意?或许心有不舍,最后还是会分享给人家。
庭院里,还多了两盆石竹,梅红的,深红的。一问,原来也是向蔡老师讨要的。我说,向人家讨得太多了。她竟说,讨不讨是我的事。不讨,人家怎会给你?讨了,人家不给,那也没事。
她还真不怕难为情,也不惧触霉头的。
双休日时,她要我一起去岛北部的前岸村,说是那里有个火龙果基地,她已让在那里出生的小弟媳与种火龙果的说好,讨两枝来培植。
前年底,她的同事送来一株长有两根枝节的火龙果主干。去年,那火龙果的主干上抽出了几根长长的枝丫,看上去有点繁华。待到初夏,竟出人意料的开出了一朵花,淡黄的色彩,长长的花瓣,却又闭合似的,甚是奇特。让人欢欣的同时,也充盈一种结果的希望。也终于结出果来,从玻璃蛋子那般的梅红,渐渐地长成垒球那般的大,一片片梅红的色彩越来越鲜艳。每每看着,无不舒心怡目。待到寒冬,我们将它搬到屋檐底下,用塑料布团团的裹起来以作保暖。想不到,岛上连续几天的零下二三度,令它冻得由绿变黄,枝干萎顿,根脉腐烂。
火龙果的花那么奇异,梅红的火龙果又那么惹人喜爱,以至对火龙果一往情深吧,她竟然念念不忘地想栽种火龙果。
二十来分钟的车程就到了那火龙果基地。一座座大棚占据了几亩的土地,蔚为大观。大棚里全是一垄垄的火龙果枝干,要是都长满了火龙果,定是惊异夺目的画面,不由赞叹。
种植火龙果的是夫妻俩。丈夫看上去还敦厚,说是已剪了两根枝干。当我们说家里的火龙果根枝枯竭了时,他要我们别将枝干裹得紧紧的,得留个空间。火龙果也需呼吸。留了空间就能保暖,气流也可流动。这自是经验之谈。之后,见她东看看、西瞧瞧,一副对火龙果爱不释手的样子,他又说,我再给你们去剪几枝来。原来,这要培植的枝干得精心挑选,不是随便剪几枝就行。一个喜爱花木的人所表现出来的花木之情,也会让人感动吧。
回来的路上路过老家,她眼尖,或者对盛开的花朵很上心,边驾驶汽车,边一声惊讶地说:哇,那是什么花,这么好看的?我说,不知是哪一种草花,下次再说吧。
车子是开过去了,却在邻近老家的另一个村边停了下来。路边是一家家庭农场,为老家一位堂姐的儿子所开办。他家的屋前是两只大棚,门锁着。透过缝隙,看到里面培育着好几种的三角梅,五彩缤纷。她就称赞,这三角梅好漂亮!观赏了一会,想必是越看越喜欢吧,她有点按捺不住,竟看着旁边木牌上贴着的联系电话打了起来。无人接听后,她干脆去他的家,也无人。我以为这下该死心了,不料,她一个人步向一片村舍的后面去。等了一会,见她还未回来,我也过去。原来那里还有好几只大棚,她也已找到了堂姐的儿子。也不知她是如何知道那里还有大棚的,莫非以前曾经来探看过?
堂姐的儿子很热情,先陪我们到三角梅的大棚里,将每种三角梅挑选一种,又带我们到另一座大棚,拿起锄头,把几种非洲菊一一挖出来,按株分开,然后放进塑料袋里。她问他得多少钱?他笑笑,说自家人,哪用钱?以后想要,再来拿。她也笑笑,说那不客气了。我想,虽说她可能是去买的,但在人家看来,因为相熟,便有点讨取的意思了,哪会要你钱?
没过两天,庭院的门口多了两盆金盏花,一朵朵金黄的花朵十分醒目。问老婆,才知她让小弟媳从老家隔壁的婶婶那里讨来的。原来那天路过,她心里一直记挂着,竟然又去讨要。
那天吃饭时,她说,上船跳村正在大批种树,不知种的是什么?我问她,怎么知道在种树?她笑着说,双休日去看老妈,回来时拐到那边的路上去看了下。我说,那你何不下车问问?她说,种树的人太多,不大好意思。我知道她的用意,是想让我问一问,倘若是果树,庭院里又没有的,就想讨要一棵。然而,我也感到不大好意思,便绕过了此话题。
我家的隔壁住着她的小姐妹志芬,也同样爱好花木。前两天,志芬看到城里的长河路上正在摆设一盆盆的万寿菊和一串红,就打电话告知她,说那两种花很鲜艳,花期又长。她马上驾车去与志芬会合,一起向人家讨要。摆设鲜花的人倒也热情相待,说装运来的没多余的了,你们想要,等会就到苗圃里去拿。于是,趁着人家的热情客气,她们各自拿回来十多小盆的花草。
其实,她向人家讨要的又何止这些。前几年,石榴、甜桔橙、白枣、猕猴桃、金桔、山茶、长寿花、吊兰等花木,都留存着讨要的记忆。
对于自己所喜好的花木,她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形象,會悄悄地去窃取。
那天夜晚的步行途中,她要我去马路对面的一块绿地去看,说那里不知种了什么花,花籽培育的,一大片。我说这样一大片的草花都是没甚价值的,只不过亮一点眼而已。她说,庭院里果木的花只在春季开一阵,还需要一些草花来点缀,来热闹一下。拗不过她的执着,就与她一同穿过斑马线,看对面那一大片的草花。
昏暗的灯光下,那一长垄流线型的植物绿幽幽的,密密匝匝的挤在一起。我们蹲下细看,原来由两种草本组成,一种还未抽花蕾,另一种在边沿的已开出几朵金黄色的花,非常娇美。我用手机里的“花帮主”识别一下,叫做黄菱草。她就想偷一些,可由于泥土干燥,黄菱草的枝干细嫩,不好拔起。她便轻轻地说,等过几天下了雨后再来。
我说,这是公共绿地,哪能偷取?万一被人发现,多不好。甚而有人会说俞某某的老婆在偷花,难不难听?会让人笑话。
她说,这么多花挤在一起,也缺乏营养,拔几株,哪会影响?这叫删繁就简好不?
我说,你看,路口都有探头装着,逃不过的。你即使是拔几株,人家也会以为你是在偷的。
她说,我绕过探头,从路边进来。探头只管路口,哪能探得到里面?
说不通她,我只好说,你这人真有点“眼睛大只小,看见样样要”。——岛上的俗语,意思是说一个人的眼睛一只大、一只小,不均衡,所以看见的东西样样都好,就样样都要,形容贪得的模样。但说老婆贪得,也谈不上,她只是对花木的痴爱。“样样要”的只是花木。
她说,好看的花哪一个人不喜欢的?
想想也是。尤其对一个喜爱花木的人而言,木本的,草本的,都一样,不会有贵贱之分。在她的心目中,盛开的草花同样娇艳亮丽,同样赏心悦目。
过两天后的晚上下了雨。第二天早上,我下庭院,忽觉眼睛一亮,木步道边缀上了好几株黄菱草,每枝细纤瘦长的枝茎,支撑着一朵金黄的花,明艳、透亮。这才知道,她将那花偷了来。
早已在侍弄花木的她来到我身边,笑咪咪的告诉我,昨晚下雨了,土壤就松软。早晨五点多,我就起来,趁早去拔了十来株。
你这是趁早去偷。我也笑着说。
别说偷偷的,就那么几株,像拔几根头发丝一样,她说。
人家说不定到时会疏枝,那时你就可去讨要一些来,我说。
人家会不会疏枝也不得而知,即使疏枝了,我也不一定知道。还是趁早去拔几株来,安心。她说着又问我:你看,好看吧?
想来即便是偷那些草花,她也已等不及似的想拿归己有。如此心急,终究是想早点欣赏。
有关偷取花木的事可追溯到前几年。有一天的夜晚,我们步行在海边大道上。途中,发现路旁的绿地边上种着一排大大小小的八角金盘。路灯的灯光下,碧嫩的叶子散发着绿油油的光泽。我说这八角金盘倒是不错,不会落叶,可当盆景般的栽种。她一听,问我要么拔一株去?我说大庭广众之下哪能如此?其时,也好几天未下雨,想拔恐怕也会断了根茎。她蹲下,用手试了一下,果然拔不出来。几天后,下了雨,庭院里就多了枝八角金盘,栽种在一只棕褐色的花盆里。我便知道,她去那边偷取了来。
去年春季,小区外的那块绿地上撒种的是百日菊,同样的密密麻麻。隔壁的志芬也十分喜欢,两人去偷取的心意一拍即合。她们就趁着下过雨的夜晚,各自拿了只塑料袋,去偷取了几十株,还连夜种植在盆里或桂花树下的空地上。当时我说,偷了这么多啊。她说,两个人去偷,胆子就大一些。还说要偷就多偷一点吧,反正这么多的花也不伤它的元气。浓密的花丛删除一点确实没事,但毕竟是用偷的方式去获取,实在有点不大雅观。不过,这色彩纷呈的百日菊花期长,每天嫣然美艳样的,给庭院点染出了一道灿亮的景致,甚是令人舒心。
她对花木的喜爱在一些亲戚、朋友间已稍有名声。说起某某家种植花木的事,总会点到她;一有好一点的花木,也会想到她,特意的予以赠送。亲朋相赠的花木,成了她的又一花木来源。
她单位有一位叫阿超的播音主持人,一直尊称她为林姐,外地人,个性开朗。前年的那株火龙果就是他知道她喜爱花木,在采访人家后讨要来,送给她的。前些天,他回老家,见到硕大的、艳丽的月季花,他想她一定喜欢,就花一百元钱,买了各种花色的三盆,带回来送她。她付钱给他,他却非要相送,说收了钱不是叫代购了吗?
小弟媳也不时提供下哪里的花木如何的繁盛、好看,让她心有所动。偶尔,小弟媳也会向人家讨要花木,送给她。前几天,就讨要了五株月季。手指般粗的主干,虽已剪了枝丫,待明年抽出新枝,定能呈现一朵朵色彩烂漫的花来。
已八十出头的大姑丈捎来口信,说他栽培了几盆绣球花,要她去拿。大姑丈的家在岛的北部,一座曾经悬水的小岛上,后有一道大坝连接了起来。老渔民出身的他,身体依旧硬朗。这些天,每天中饭后乘老年人免费享受的公交,到县城里来看戏。那天星期天下午,当他得知我们要去他家拿花,他赶紧提前从剧场里出来等我们。车开了半小时,才到他家所在的小渔村。
大姑丈的家有两处房屋。我们先到后来建造的四间平顶的瓦屋,看着空阔的水泥道地,以为绣球花就摆在那里,可方便每天浇水、观赏。然而,令我们想不到的是,他竟将绣球花放在老屋的后面。
老屋低矮,小时候我每年都要去一下,与表弟玩耍。不知是门锁已坏,还是心急,大姑丈躬着身子,拿着钥匙,开来开去总打不开,嘴上嚷嚷着:咋开不开啦?那咋办啦?见状,我探头一看,是牛头牌的弹子锁,说这很省力。说罢,我请大姑丈让过身,然后抬起右腿,稍加用力,一脚踢向门锁,门就咔嚓一声开了。里面除了几样老式的厨柜和一只寿材,看不到绣球花的影踪。直至走到后门,低缓的山坡挡住了出路,那不足一米的空隙处,三盆绣球花赫然摆在角落里。这样的地方,有点神不知鬼不觉的,外人怎能知晓这里有绣球花?而绣球花,其实是一种普通的灌木,并不名贵。大姑丈却像宝贝一般的相待,珍藏,天天从两处房屋间来回呵护,目的就是要将茂盛的绣球花送给她。看那三盆绣球花绿叶翠郁,黄白色的花蕾甚是浓密,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
大姑丈这么精心养护,我想拿一盆大的就够了。留下的可给他每天照料,有一份记挂。可他非要全部送我们,脸上还露出焦虑、不快的样子。老婆就说,我们不给大姑丈多拿,大姑丈要难受的。我只好说,那拿两盆吧。大姑丈这才挤出点笑意,定要将两盆最大的送我们。我们就载着大姑丈的一片心意,觉得要好好的养护这两盆绣球花。
送的是一棵棵、一盆盆的花,却也是对她平常为人做事的一种肯定。
当然,庭院里更多的花木是她购买的。
在县城的花鸟市场,她偶尔会去转一下,柠檬树呀、长寿果树呀、沙漠玫瑰呀、兰花呀、虎刺梅等,一一买回家来,给庭院添上新的意境。
儿子在宁波工作,房子正在装修,我们便经常过去。好几次,她都想去花鸟市场,可因为时间匆忙,都未能成行。那天,终于有了空闲,她就催促我去附近的花鸟市场。偌大的花鸟市场里,我们一摊摊的看过去,见到惹眼的花色,便逗留,蹲下或弯腰,细细地观赏,随后问价格。同样的柠檬树、长寿果树,宁波的比我们县城的贵了些。有些县城里没有的,也估计不出价格的高低,但听了价格,还是感觉偏高,便放弃了购买。盘桓了一个多小时,她才买了几盆月季及勋章菊、木茼蒿、乒乓菊等菊科类品种,均为盛开着花朵的。对于花卉,她就喜爱这种五彩缤纷、鲜艳欲滴的,放在庭院里,绚烂一片,仿佛在炫耀一般。
清明那天,我们去老家扫墓。路上,她已告知我,桥头街上的路边摊有卖花木的。我问你咋知道?她说,县城里在整治路边摊,那几个卖花木的外地人就转移到农村集市上去了。路过桥头街,果然见到有两摊卖花木的。扫墓回来,到了桥头街,我将车停在那家规模稍大的花木摊边上。花木的品种还真不少,不过大多数我们庭院里有。见到生长着一颗颗白色人生果的,她就觉得美观,问了价格,然后讨价还价,感到还是有点贵,便问我怎么样?我笑笑说,你喜欢就买呗。她才像狠下心来似的,买了。看着开了许多花的柠檬树,她又赞赏一片。庭院里有三四株柠檬树,去年结了许多的果,一只只黄灿灿的,甚是惹人喜爱。今年却只开了几朵花,稀稀拉拉的。想来是回想着柠檬树结果的美景吧,她又想买。征询我的意见,我自然也同意。一问价格,得一百元。她说去年才四十元一株,怎么涨了这么多?那卖花木的说,今年就要这价格了。还来还去,最后以九十元成交。虽如此,她还是有点不大情愿,说这么贵一株,得送一盆草花给她。本想拿一盆淡粉的三角梅,卖花的不愿,才换了小盆的石竹。
当我要开动汽车时,她又说要么我们到另一摊去看看?她那样的征询我的意见,我只得掉转车头,开往那一摊距离一百多米的花摊。这摊的花品种少了点,也大同小异。没什么可买,却也买了五盆大叶的长寿花,五种花色的。
花鸟市场、地摊上的花木多为大众化的,且以花卉为主,而她不仅喜欢五颜六色的花,也喜爱果木。果木既能赏花,果子的生长过程长,从结子到熟透,直至秋冬坠落,天天可以观赏。这是我的喜好,也深得她的赞同。所有的果子,我们只是品尝,更多的让它们挂在枝丫上,给冬日的庭院浸染一些灿璨多姿的情致。
网购就成了她购买果木的一个主要手段。
几年前,她已网购了李子、梨、樱桃、海棠、木瓜、火棘果、山楂等,把庭院装扮得红红火火的。今年,她又经不住诱惑似的,先后购买了四株柿子、两株佛手,还加上几种热带水果,如芒果、龙油果、释迦果、山竹等果木。我说,我们这里是海洋性气候,热带的水果树哪能种植?她说,试试看嘛,也才五十元一株,不贵的。还说网购比花鸟市场的便宜得多,以后好的花木就可在网上购买。我说,网购来的都是一些枝干,你又辨别不出真假。她说,我也挑选买家的,像这次,是两个大学毕业生创业开办的苗圃,得相信他们。何况,以前所买的,也都没假的呀。以前所买的倒确实货真价实,看来,她购买花木的经验越来越丰富了。
令我不解的是,她一边向人讨要火龙果的枝干,一边又在网购。我问她,已讨了人家的,干吗还购买?她说,万一这讨来的枝干不成活呢?买来的都已抽出了根系,一定能成活的。她竟然作了两手准备,抑或还有种多多益善的含意吧。接着又说,今年种下的,明年就可以开花结果了。要是这些都成活,明年的火龙果就可大丰收了。她的脸上就呈现喜洋洋的神态。原来,她都考虑好了的。
花木来到庭院后,除一小部分种在地上,更多的是栽植花盆里。庭院里空余的花盆虽不少,但还是缺了几只,她便向她同事讨要。她同事的庭院要改装,一些花盆空了出来。还不够,就买了几只。
花盆不成问题。盆栽所缺乏的是泥土。讨要的,偷取的,花鸟市场买来的,人家相送的,更不用说网购的,就那么一根枝干,若在花盆里栽种,都需要泥土。县城里,哪里有泥土可取?该怎么办?
前两年,也遇上过这种事。记得夜晚步行途中,见到一处景观林正在改造,大量的泥土堆积成小山。她不由拐到泥土堆边,看看泥土,说这泥土还不错,要不明天来讨一些?我说不认识这施工的人。她说那再说了。步行结束后,她拐进了志芬家,我以为是去聊天。好一会,她才回,笑嘻嘻地说,我与志芬开车去偷了两编织袋泥土,一人一袋。我有点惊讶,问怎么偷的?她说她们带了把小钉耙,先弄松泥土,然后用双手一捧捧的把泥土装进编织袋。我说那很吃力的呀。她说,吃力归吃力,拿了泥土也高兴呀。顿了顿,又说,主要是边捧泥土,边担心被人看见,两个女的在偷泥土多不好。我连忙问,让人看到了没有?她说,有呀。有两个人还走到边上看了看,问我们在干啥?我们听了心里有点怕兮兮的,只顾边捧泥土边说拿点泥土。那两个人只哦了一声,亏得走了,要不他们盯着,我们拿泥土也难为情。还有几个散步和跑步的,只看了我们一眼,我们也就不管他们看不看了。我说,这么重苦力的活,你们该叫我一声呀。她说,去偷的话,会有损你的形象,怎能让你去?我笑笑,心想,爱花木居然爱到连泥土也会去偷取。
今年,她像是为了栽种更多的花木作准备,竟然提前讨要了七八编织袋的泥土。
接触过她的人都认为她贤惠,通情达理,没架子,易相处。她也确是如此。对小区里上了点年纪的门卫阿伯,她总会打个招呼,仿佛老熟人一般。与小区里每天打扫卫生的清洁女工阿娟,更充满了一種关心。家里一旦累积了一些过往的杂志,她总是送给阿娟。过年时,有渔民朋友送来些鱼蟹,她也不忘送上一点。阿娟对她也尊重,家里的煤气待充了,她只要见到放置在庭院步道上的空煤气瓶,就会主动拿到助动车上,去煤气站充气。
那天我开会迟了点,回到家已是五点四十分。见到她正与阿娟夫妇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几袋东西,编织袋装着的。我就知道,她五点下班后就去拿泥土了。这一次,是找上了阿娟。阿娟的家在农村,才有土地,才能取到泥土。事先,她就与阿娟说好,阿娟便让她老公开挖了些泥土,竟然一次性装了四编织袋。见状,我也赶紧帮着拿泥土。一编织袋的泥土有点沉,足有六七十斤,一个人拎着吃力,便与老婆一起抬,将泥土放在桂花树下。四编织袋泥土列成一排,像屯积粮食一般。
每只大小各异、深浅不一的花盆仿佛都会吃泥土。没几天,只剩下一编织袋泥土了。而新的花木又随时会绽放在庭院里。
她就预想到了这一点。前些天,她便让小弟看看老家有没有泥土可拿。然后,又驾车去老家取了三编织袋的泥土。到昨天,桂花树下又只剩一编织袋了。
还有肥料。往年,她都从县城的花鸟市场买复合肥,感到效果欠佳。今年初,又买了化肥,但化肥失效快,也不可多施。前些天,她又网购,买了东北一家企业生产的草木灰肥料,说这肥料手感不错,草木灰的成份蛮多,明天再去买四五十斤来。栽种时,她就蹲下身,先在花盆里铺一层泥土,撒上一捧肥料,然后用泥土覆盖下,将花木扶直,再用泥土填埋至沿口边,拿双手压实。
庭院里的花盆越来越多。沿着栅栏的曲折的矮墙上,一盆盆花木阵列一般,几无空隙;矮墙的下面也堆放了许多的花盆,有的还排起了三叠;水池边上的花盆同样层层叠叠;阳台和墙壁的挑檐上也摆上了;还有庭院门外的小区绿地上,据为己有似的,十几盆花木整齐摆布。看上去有点包满,却又那般错落有致,繁花似锦。
这些天来,她一有空就在庭院里打理花木,抑或美美地观赏,将花木娘子的身影融和在花木丛中。
我问她,这些天累了吧?她说,咋能不累?腰有点酸。不过,腰酸也是一阵子的事。看着那一盆盆簇新的花木,那一丛丛鲜艳的花朵,开心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