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岭南州府园林的公共性探析

2018-09-12 02:21:00林广臻陆琦刘管平
风景园林 2018年7期
关键词:州府公共性惠州

林广臻 陆琦 刘管平

“西湖西子比相当,浓抹杭州惠淡妆;惠是苎萝邨里质,杭教歌舞媚君王。”这是清代吴骞描述惠州西湖的一首诗,这实际上是指出了惠州西湖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特征——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园林,而是“与民同乐”的“公共园林”。

谈到公共园林(公园),大家往往会认为这是近代以来的舶来品,而一讲到中国园林,往往又会对应到皇家的园林苑囿或古典私家园林。普遍认为,作为现代风景园林学科形成的一个标志性实例——19世纪中期纽约中央公园的实践对现代城市公园的建设起到了深远影响。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各地则逐步兴建服务于城市居民的公园,以“反映当时国家重整山河、改善人民生活环境的决心与期望”[1]。那么,在中国漫长的园林发展史中,就没有“公共园林”的存在么?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

北宋定都开封,又称汴京,《汴京遗迹志》记载北宋时的汴京有梁园、芳林园、玉津园、下松园、药朵园、养种园、一丈佛园、马季良园、景初园、奉灵园、灵禧园、同乐园等园林,“皆宋时都人游赏之所”[2]。其中芳林苑由宋太宗潜邸改建,同乐园为宋徽宗所建,意为与民同乐,这就充分说明宋代园林已存在一些公共、开放的特征。然而,需要斟酌的是,具有一定公共性特征的古典园林,就是公共园林么?显然,公共与公共性是有着差别的2个概念,公共园林与园林的公共性并不能直接划上等号。

首先,建筑学意义上的公共空间和政治学意义上的公共空间,在概念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别。公共(the public)一词虽然脱胎于西方的古典建筑空间,但是严格来说,是一个政治哲学语境下的概念,是一个与私人(the private)相对应的词。理论上对公共的定义学说众多,大体来看,主要是2类原则,一类着眼于公共与私人的相对关系,另一类着眼于公共本身所表现的形式特征,即公共性(Publicity)。其次,从“公共”一词概念的历史演化来看,又有着前现代和现代的差别,今天所定义的公共园林无疑是建立在现代性的思维框架上的。再次,无论是哪一类原则,哪一个时期,又都同中国古典观念中公共的概念有着很大的差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公家在多数时候指向的是皇家、朝廷、官家,私利则指向的是个体的私心利欲[3]。

因此,如何去定义中国古典时代的公共园林就存在着适用性的问题。所谓的“古典公共园林”是古典公共意义下的“公共园林”?还是现代性意义下公共园林概念在古典园林中的嵌套?如果用中国古典的“公共”意义来定义“古典公共园林”,则会出现一个有趣的事情,古典园林中的皇家园林其实是一种“公共园林”,这显然不符合通常的认识;如果在古典园林中生搬硬套地嵌入公共园林这个现代性概念,在逻辑上就无法自洽。但是,如果说我国古代没有一类公众可以使用的园林空间,这也是不符合事实的。

毛华松通过检索四库全书,认为早在5世纪左右的南北朝时期就有“公园”一词,并得到了相应的应用,“在宋代,‘公园’曾特指过向民众开放的郡圃”[4]。虽然宋代“公园”的概念和现在不同,但是更多的文献、实例都在指向中国古代存在一类具有“公共性”特征的园林。

任何事物都不可能被凭空地创造出来,其产生和发展都无法脱离其自身所存在的历史条件。园林的营造是一类实践,理论的形成是从实践中得来,因此对于园林理论的认识,必须首先考察园林的实践。

惠州西湖始建于唐代。20世纪70年代末期,刘管平先生对惠州西湖进行了系统的田野调查,认为在惠州西湖的历史营建中,其形成了一个反映自身历史特点的园林[5](图1),进而将潮州西湖、惠州西湖、端州(肇庆)星湖七星岩、雷州西湖等一类始于唐宋时期,与岭南州府城市伴生成长起来的风景园林统称为岭南州府园林。现存于岭南地区的州府园林还有邕州(南宁)南湖、桂林榕衫湖,见于记载的还有连州海阳湖,广州药洲仙湖(西湖)等。

刘管平先生认为,唐宋时期是岭南州府园林的形成期,因此,从唐宋时期探源此类园林的公共性尤为关键。由于公共性所表现的形式特征主要集中于对象在公共与私人的对应关系上,具体来说,则是主要从管治、使用2个角度来考察州府园林的公共性。

1 古代惠州西湖全景Panoramia of ancient Huizhou West Lake

2 惠州西湖陈公堤上眺望惠州西湖Looking across the West Lake of Huizhou on Chengong Embankment

1 州府管控的城市风景

古代风水形胜学说对城市的发展有着十分明确的约束作用,城市近郊的山水形胜作为城市“风水格局”的组成部分,在唐宋时期得到重视。对于风水格局中靠山、案山、明堂等一系列风水环境要素的保护和建设,成为关乎城市命脉的大事。因此,关于城市周边的山水营建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

1.1 州府官员直接参与营造建设

由于岭南州府城市近郊山水的尺度较大,对其进行营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方面要有一定的注入和调动资源的能力,另一方面,要有足够的审美意识和文化底蕴,这就决定了这种营建行为并非普通民众可以进行。

无论是谪贬的文人、官员,如苏轼之于惠州西湖、雷州西湖,包拯之于端州星湖七星岩等;还是州府城市行政官员,如陈偁之于惠州西湖(图2),林標之于潮州西湖,都深度介入了州府园林的建设,成为其践行儒家“仁者爱人”政治理想的一种形式。

由于州府的介入使得岭南州府园林的营建变成一个有组织的行为,如李渤开发隐山时,曾与韦宗卿等8人一同考察分析调研。韦宗卿提议,在崖壁上开凿栈道,在隐山顶建造“庆云亭”,在隐山洞口建造载酒之场,李渤均表示同意[6],说明一系列建设方案的形成是由行政主官和幕僚之间的讨论,并得到主官的首肯才付诸实施。

园林山水的建设实际反映了天下昌平的愿景,大量描述岭南州府园林的诗文歌赋中,都寄托着儒家士子们的政治理想和人生抱负。侯迺慧指出,“宋代园林不仅深具普及化、生活化、公共化等特性,而且也可能意味着园林与政治活动正密切地结合着,也或者意味着园林被赋予一些严肃的政治意义”[7]。因此,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古代对于州府城市周边的风景进行管控都有着现实意义,并在持续地进行营造。

1.2 不断投入的公共资源

由于对天然山水有很高要求,开山筑堤尺度较大,岭南州府园林的营造先天上就需要有行政因素的介入。这是岭南州府园林得以营建的基础。行政因素的介入则带来公共资源在营建过程中的投入,成为古代行政机构的职能扩充。具体来说,体现公共资源投入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公众参与。岭南州府园林中如潮州西湖、惠州西湖、雷州西湖、邕州南湖等,本身的形成都是肇始于城市近郊的水利建设。古代的城市水利建设是一项浩大的民生公共工程,需要广泛的公众参与,如宋治平三年(1066年)陈偁率领民众修建惠州西湖,“陈字居举……知惠州,筑丰湖以还民利”[8]。除了修建水利需要公众参与,在园林营造中也有广泛的公众参与,如绍圣元年(1094年)苏轼谪惠州,为助天庆观道士邓守安、栖禅寺僧希固修惠州西湖东新桥、西新桥,他主动捐献了身上的犀带。

其次,是州府在财政上的投入。古代州府园林的营造同州府城市的建设息息相关,如城市水利建设就是典型的需要财政投入的建设行为。古代城市营造时常在城外取土烧砖,城池修建完成后由于地势低洼,进而化为湖,这样的情况在惠州西湖、雷州西湖、桂林西湖都有所体现,如惠州西湖最早为郎官湖,“即鹅湖,筑城所凿池”[9],说明郎官湖是建惠州城时所遗留。

现存于桂林鹁鸪山南麓石崖的南宋《静江府修筑城池图》(图3)中,详细描绘了当时静江府城与周边山水环境的情况,并在修城记中列明开支用度,包括了用于城濠疏浚的开支,如李曾伯宝佑六年(1258年)修城,“李制使任内创筑新城……修浚新旧壕河壹千捌百捌拾玖丈”,其中城濠疏浚的开支中钱款的用度共有“军夫匠叁拾伍万肆千肆百叁拾陆工;石叁拾贰万捌千块;木叁拾壹万肆千捌百条;砖壹千壹佰伍万肆千片;石灰壹千肆百肆拾万斤;钱叁拾陆万贰千柒百贯有奇,内:贰拾伍万贯系准朝廷科降,壹拾壹万贰千柒百贯有奇,经漕府支”[10]。可见在濠池的营建中,既有来自中央财政(朝廷)的转移支付,也有来自职能部门(漕府)的财政拨款,地方上亦有人力物力的投入。

再次,是州府在管理上投入的资源。州府园林同州府城市的发展息息相关,是持续性的营建行为,因此在管理上,州府一级投入了大量的资源,如元丰六年(1083年)的潮州西湖山上即有勒石告示,“一不得狼藉损坏屋宇坛墙,一不得四畔掘打山石及作坟穴焚化尸首,一不得放纵牛马践踏道路”[11]。

3 南宋静江府城池图(墨线增补稿)City map of Jingjiang Prefecture Seat in Southern Song Dynasty (Ink line supplement)

4 肇庆星湖的碑石题刻Stone inscription of Zhaoqing Star Lake

2 服务州府官民的风景园林

2.1 官员共享的游赏之地

韩愈游历清远阳山县山水后发出“所乐非吾独,人人共此情”的感慨,寄望山水之乐能人人得享,这实际折射了一种“与民同乐”的政治理想。古代是等级制社会,不同的社会阶层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并通过一系列的社会规范予以约束。隋代开始,随着科举制度的兴盛,禁锢社会的门阀士族制度也随之解体。唐代到宋代,社会实际处于一个持续开放的进程。孔孟儒学中“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的民本思想在城市的园林山水中得到了体现。林㟽建设潮州西湖,提出了“山与水相接,民与守相忘”的观点。能够与民共享湖山胜景,是岭南州府园林的一个公共性特点。

唐宋时期的岭南州府园林,对游人不作任何限制,无论官宦还是本地居民,抑或外地人,男女皆可同游,每逢佳节都有携家同游的盛况。现存于端州星湖七星岩、潮州西湖、桂林山水湖、惠州西湖等岭南州府园林中都留有大量碑石题刻,记载了唐宋时期岭南州府园林的游览活动。

从这些题记中可以看出,到宋代时,此类官宦迎来送往、偕同出游的活动已经十分常见,岭南州府园林成为一个官民共享的风景“客厅”,如潮州西湖,就留有黄程、卢侗、章日慎、唐伯元等当地贤士的大量诗词文章。现存于七星岩的摩崖题刻中(图4),记载了唐宋时期大量的公众游览活动,以下简单择取几例。

韩敏求、朱积中、郑子永、子正、吴唐辅同叩星岩石室,观李公垂洎北海墨刻。绍兴辛亥十一月乙酉,张达明题[12]。

朱文中、孙□因、赵季择、李静叔,绍兴五年仲冬□十□日同游[13]。

□邑郑安恭子礼、临江欧阳痒文周、长乐陈致一贯道、三衢柴卫元忠,绍兴二十八年上元日游[13]。

薛侃认为,“矧湖山之胜,众人得之娱其意,幽人得之知其德,达人得之惠其政”[9],胜景众人都可以得之,更重要的是要体现其德政的经世之用,充分反映了岭南州府园林官民共享、与民同乐的特点。

2.2 多元包容的文化空间

岭南州府园林有着广泛的公共参与,特别是空间融合了儒、道、释诸家的文化活动。唐宋时期,儒、道、释三家在岭南的传播迅速扩大,学说上相互借鉴,影响上相互联结。岭南州府园林中的山水齐聚,也就成为儒、道、释三家进行活动的主要场所,这种多元包容的园林空间逐渐成为州府城市的文脉象征。

岭南州府园林的风景秀美、适合学习,遂成为儒家的经营之地,如潮州西湖在宋庆历元年(1041年)前便有夫子庙存在,元祐四年(1089年)在西湖立州学;咸淳八年(1272年),在雷州西湖设浚元书院。除了习业经典,这些岭南州府园林中的书院,还是祭祀先贤的场所。苏轼是北宋的大文豪,惠州西湖的丰湖书院,雷州西湖的文明书院、平湖书院以他为主祀;潮州书院以韩愈为主祀;端州星湖七星岩的星岩书院以包拯为主祀;柳州书院以柳宗元为主祀。

理学是推动岭南儒学学术发展的重要动力,周敦颐、罗从彦2人是理学在岭南地区的代表性人物。周敦颐作为理学的开山鼻祖,罗从彦则是岭南理学向心学转变的关键人物,在岭南的州府园林中便有祭祀2人的书院。宋代潮州西湖的元公书院,药洲仙湖的镰溪书院主祀周敦颐。罗从彦曾任博罗(惠州)主簿,惠州西湖有丰湖书院主祀罗从彦。

祭祀先贤往圣的一类活动,是将人进行神格化的一个过程。道家认为天地万物皆有灵性,通过方法得宜的修炼,便可成为神仙,因此,对先贤往圣进行神格化的一类祭祀活动可以看做是受到了道家的影响。道教和岭南州府园林的形成有着不解之缘,如五代南汉时,刘龚开凿西湖,聚道家方士于湖中药洲炼丹,故得名药洲仙湖(西湖)。除此之外,道家也在岭南州府园林中修建道观,如药洲仙湖的北侧建有奉真观,桂林自唐代兴建的紫极宫、元山观、五岳观等,潮州西湖的威惠庙,端州星湖七星岩始建于唐初的石峒古庙等。

由于佛教禅宗南传六祖惠能,惠能本身是岭南人,主要传教活动也在岭南,因此,禅宗在岭南传播极盛。岭南州府园林中修建了大量寺观都与禅宗有关,如药洲仙湖北侧的光孝寺,潮州西湖的净慧寺、元祐石塔,惠州西湖的栖霞寺,雷州西湖的天宁禅寺(图5),桂林西湖的白鹿禅寺等。

儒、道、释三家在同一个空间聚集促进了多元文化融合,为岭南州府园林提供了持续性的园林活动,对岭南州府园林的空间塑造,起到了十分重要的引导作用,使得岭南州府园林具有明显开放包容的公共性特征。

5 苏轼所书雷州西湖旁天宁禅寺“万山第一”匾额“Best Mountain” plaque by Su Shi in Tianning Temple,near Leizhou West Lake

6 古希腊奥林匹亚祭祀场遗址Sacrificial site of ancient Olympia, Greece

7 19世纪英国伦敦海德公园平面Plan of Hyde Park, London, UK in 19th Century

3 有别西方的“古典公共园林”

公共(或者说公共性)最早可以溯源到古希腊时期的城邦生活,而从目前西方园林发展史的研究来看,西方公共园林的产生和发展,实际上是“包括从圣林到竞技场、再到公共园林和后来的文人园,是一个循序渐进的历史过程”[12]。这也说明了西方古典时代的公共园林,其产生也和城邦生活紧密相连,如古希腊奥林匹亚祭祀场遗址中的园林绿化(图6),“早自古希腊时代起,野外生活、社交生活、体育活动就盛行不衰,其结果与今天的公园多少有点特殊的关系”[14]。

无论是古希腊城邦时代的奥林匹亚祭祀场,到19世纪开始西方广泛开展的城市公园建设运动,如英国伦敦的海德公园(图7)和美国纽约的中央公园等,其园林实践都是和所在城市的公共生活紧密相连的。

从岭南州府园林发展的实践来看,我们亦可以明确,唐宋岭南州府园林的控制权是牢牢掌握在州府这一“公共机构”手中的。由于营建州府园林可以被理解成是一种类似于“为了公众利益”(for the public good)而进行的建设行为,从而赋予了州府足够的政治正当性,来保证对于州府园林空间的管治(governance)。如林光世疏浚潮州西湖时,西湖南边“田属豪户三十八家,未易得掷节”,于是筹措资金征用民田,“计缗钱叁千叁伯八十一贯足,田种若干,详附左方故不书”[15]。

历史来看,岭南州府园林的形成和产生与古代岭南州府城市发展紧密相连,在其发展过程中离不开州府当局的介入和支持,空间在使用上多元、包容、开放,具有一定“公共性”特征,是一类古代的“古典公共园林”。从现行中国古典园林的分类来看,亦不妨称之为“公家园林”,作为皇家园林、私家园林之后的一个补充,同时用以区别现代意义的“公共园林”。

虽然同西方的公共园林生成具有相似之处,均为伴随城市生活而生成,但是州府园林作为一种中国古代的“古典公共园林”(或者说公家园林),这在西方同期的中古时代是未曾出现的。唐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强盛的时期,而此时的西方,正处于中世纪的黑暗之中,二者的城市发展并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中世纪的西方围绕着基督教内部、基督教与异教、基督教与世俗权力、世俗权力内部之间的相互倾轧和斗争,总体上处于战争频发的状态,城市建设往往和军事防御的需要结合起来,城市形态被要塞化或者城堡化。

毫无疑问,基督教在这个时期成为城市公共生活的主要内容,“威斯敏斯特教堂、克莱弗克斯修道院、圣丹尼斯修道院、卡西诺山和富尔达山,都支配当时当地的城市生活,甚至包括城市的建筑样式,其作用与当时修道院的数量很不成比例”[16]。

园林的营造有赖于稳定的社会环境和优越的经济实力。中世纪的西方,特别是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前的中世纪早期,总体上并不具备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常年的战争削弱了领主和骑士阶层的经济实力,直至中世纪中后期才大量出现了服务于世俗统治阶层的城堡园林。中世纪的基督教主张遵循奥古斯汀以来的救世论和原罪论,强调人性的罪恶,这种罪恶来源于自身的欲望,禁欲节制才是赎罪的途径。因此,宗教团体作为另一个拥有经济实力的群体,认识到园林营造是要从属于侍奉神的需要。从实际效果来看,更倾向于支持建造教堂之前的广场。总体来看,这种在城市近郊山水进行园林营造,并供给官民共赏的建设行为,从笔者目前的资料来研判,在中世纪的西方还未曾出现。

在实施的技术层面,中世纪西方的城市建设也未孕育出类似于我国古代风水学说的建设思想。依托风水理论,中国古代在城市建设中,对城市及其周围的山水关系作出了具体安排,并通过成文或者不成文(习惯)的规章制度予以管理约束。这种创造性理解“城市和环境”关系的城市建设思想,在同期中世纪被基督教文化影响的西方城市建设中还未有十分鲜明的体现。

从园林营造的审美上来看,此类基于自然山水格局来营造园林的审美认知,更是直到西方古典园林发展的后期才出现,“欧洲产生自然式园林,是在18世纪中叶受到中国自然山水派园林的巨大影响以后,才有后来由万能的布朗和莱普顿建立起来的‘英国写实自然风景式园林’”[17]。

4 结语

从岭南州府园林营建和管理实践来看,岭南州府的官员无疑是首要责任者和推动者,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其公共性特征成为了“政府官员对地方治理政治、文化、经济的综合性载体”[18]。从实际使用的情况来看,古代岭南州府园林的空间开放、多元、包容,没有限制普通居民的使用,是一个供州府居民共享的空间。这种使用的广泛性,又扩充了它的空间的文化内涵,使其成为地方城市一个多元包容的文脉象征。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园林是反映特定社会关系的产物,这些在唐宋时期建立起来的岭南州府园林,虽然具有一定的公共性特征,但是此类园林并不是一个基于现代性框架下的公共园林概念的演绎(从当时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来看,这也是不可能的)。“公共具有自身不可抗逆的历史逻辑。从公共据以产生的社会背景上讲,公共永远都只是某种历史形态的公共”[19],从这个角度出发,公共园林也只能是反映某种历史形态(背景)的公共园林。

伴随着古代岭南城市社会的不断变迁,唐宋岭南州府园林的营造和管治实践沿着特定的历史脉络不断迭代发展,周而复始地服务着州府城市及其居民。其在古代社会的实践中所体现的公共性特征,充分反映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卓越的人居环境智慧。

注释:

图1引自参考文献[5];图2、4、5由作者自摄;图3引自《中国古代地图集战国至元》;图6引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委员会网站(whc.unesco.org);图7引自参考文献[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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