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禄
前些天,老刘领了我们—班吃货朋友前往福建寻访美食。第一天冒着细雨到福州一家名叫宣和苑的会所里品尝私房菜,面包车在缓缓起伏的山岗上探索,在绿树夹缝中,立着—幢幢三四层高的小楼,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政府为安置归国华侨而建的,如今房东大多已搬走了,有眼光的生意人便租下来开饭店,这一带慢慢就成了美食天堂。
福建菜也叫闽菜,在魔都也算风味一种。过去南京东路上有一家闽江饭店,荔枝肉、佛跳墙、闽生果、醉排骨等很受闽籍人士欢迎,后来“中华第一街”商业网点调整,闽江饭店就杳如黄鹤了。后来复兴中路上开过一家闽南特色的小饭店,我去吃过,酸辣墨鱼蛋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据老板说邓小平在福州时也吃过并连声称美。过了一年再去,铁将军把门,也许是生意清淡的缘故吧。
说起上海的移民史,福建人与广东人与安徽人一样都算是最早来上海捞世界的,那么上海市民中福建籍人士不在少数,福建菜馆说没就没了,我有点惋惜。现在满大街都是沙县小吃,它根本不能代表福建风味。
在宣和苑我们尝到了爆双脆,此菜上桌时貌不惊人,吃进嘴里却是不同凡响。海蜇皮与猪肚尖一起急火爆炒,快速兑卤汁后装盆。因为火候得当,成菜嫩黄滑亮,形态美观,质地清鲜脆爽,味道甘冽香郁。福州光饼是大大有名的,与戚继光当年率领民众抗倭有关。光饼穿孔充当军粮,数日不坏。现在生活改善,就夹了红糟肉吃的。红糟是闽菜的特色,别处少有。
与戚家军有关的食物还有锅边糊。将面糊浇在烧热的铁锅沿,起干后刮下再煮片刻即成,因为可以吃了就走,所以起了这个土名。现在锅边糊配蚵仔饼,饼用大米、黄豆浸泡后磨浆作皮,以海蛎肉、猪瘦肉、芹菜等调成馅,米浆放在马蹄形的木质长柄瓢勺内,加一勺,再加入馅料,再复一层浆料,最后投入滚开的油锅炸至金黄色。成品为蚌圆形,壳呈金黄色,酥香诱人,馅味荤香鲜美,一干一稀,一个味浓—个清淡,别有风味。
还有一款鸡汤汆海蚌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以鲜海蚌尖为食材,治净切片后摊在碗底,每只够批成薄薄两片,上桌后,服务员持壶而来,当客人面将滚烫的清澄鸡汤高冲而下,汆熟即食,略有咬劲,甜鲜异常。此菜无画蛇足的搭配,全凭海蚌自身的鲜味赢得食客的赞誉。这种海蚌有个艳丽的别名:西施舌。做成菜后就叫:清汤西施舌。
西施舌在中国饮食史中被附丽了不少佳话,唐玄宗东游崂山时就吃过。郑板桥在他的《潍县竹枝词》中也写道:“更有诸城来美味,西施舌进玉盘中。”他抱怨这款风味如今全由土豪专享,有點于心不甘。上世纪三十年代,梁实秋在青岛顺兴楼第一次品尝西施舌,印象大佳:“一碗清汤,浮着一层尖尖的白白的东西,初不知何物,主人日‘西施舌,含在口中有滑嫩柔软的感觉,尝试之下果然名不虚传。”
能叫作西施舌的海蚌也叫沙蛤,在我国沿海多有产出,但以长乐漳港所产者品质最佳。
此行我们还在泉州、莆田的街头巷尾尝到了不少风味小吃。我以为,相比佛跳墙之类的正襟危坐与巧言令色,小吃更能体现一方山水的大自然滋养和一方人的烹饪技巧。比如太平燕,鱼丸与燕皮馄饨、鹌鹑蛋等盛一碗,包心鱼丸是用鲨鱼肉和鳗鱼肉剁泥后,加入山芋粉摘键捏成小饼,包了猪肉馅后团拢来做成的。成品每个有浦东的菜肉汤团那么大,三四个管饱。这款小吃因为寓意吉祥,故称“太平燕”,如果碗里有两只燕皮馄饨的话,就叫“双太平”。至于燕皮,大家都知道,是用猪腿肉敲成的。包心鱼丸很有弹性,肉馅鲜美爽口,燕皮馄饨则外滑里嫩,一碗才卖几元钱,相当亲民啊。
再比如海蛎饼,也叫海蛎煎,是闽南老百姓非常喜欢的风味,此行也多有饱尝。比上海饭店里吃到的海蛎煎好上不知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