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素价格扭曲、政治关联与中国工业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

2018-09-01 07:09:18
财贸研究 2018年7期
关键词:积极性关联要素

李 爽

(郑州大学 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一、引言

目前,中国经济仍处于转轨期,因信息不对称、市场机制不健全、政府干预等因素造成的要素价格不等于其边际产出问题十分严重,而这一要素价格不等于其边际产出的问题被称为要素价格扭曲。中国当前要素价格扭曲主要表现在:(1)在劳动力价格方面,劳动力价格负向扭曲导致工资增长率严重低于GDP增长率。根据经济蓝皮书《2014年中国经济前景分析》数据,1985—2012年间人均GDP上涨了31.1倍,而同一时期内劳动者平均工资仅增长25.85倍,远低于人均GDP增速,导致劳动者报酬占GDP的比重持续下降。(2)在资本价格方面,为了扶持不具备比较优势的资本密集型行业发展,政府长期以来采用金融抑制政策来压低资本价格(陈斌开 等,2012),从而导致资本的实际价格低于其边际产出水平。作为转轨时期重要的制度衍生物,要素价格扭曲会引发收入分配、社会福利、国际贸易、技术创新等方面扭曲,从而对市场机制运行和资源优化配置造成不利影响。

由于中国处于经济转型期,在市场机制尚未健全、政府权力过大的制度背景下,政治关联作为企业重要的非制度资源之一(Boubakri et al.,2010),会对企业的投资行为、研发投入、社会慈善等产生深刻影响。由于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拥有不同的政治资源以及要素市场地位,这无疑会造成企业在投资、技术创新等方面的异质性特征。现阶段,中国市场机制不健全是要素价格扭曲和企业政治关联生成的制度土壤,而要素价格扭曲和企业政治关联都会对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造成影响。那么,这两类因素对企业创新行为的作用是否存在前因后果抑或互相强化的关系呢?如果存在,它们之间又是如何产生联系并最终对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产生影响的呢?本文试图将要素价格扭曲和企业政治关联串联起来,从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角度分析对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作用机制及其影响效应。

二、文献综述

为了研究要素价格扭曲对微观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影响,近年来有不少学者对要素价格扭曲与企业R&D投入的关系进行了实证考察。张杰等(2011)通过研究中国工业要素价格扭曲与企业R&D投入关系发现,要素价格扭曲带来的寻租机会将导致企业减少R&D投入,且要素价格扭曲越严重的地区对企业R&D投入的抑制作用越大。郑振雄等(2013)分析指出,中国要素市场上资本和劳动价格被人为压低,企业以廉价的资本和劳动来替代技术投入,从而导致中国各行业的R&D强度普遍低于美、日、欧等高收入国家和地区。黄鹏等(2014)考察了不同所有制企业之间要素价格扭曲对R&D投入影响的差异性发现,民营企业存在更为严重的劳动价格负向扭曲,继而引发对企业创新活动更严重的抑制效应。杨洋等(2015)考察政府补贴对中国工业企业创新绩效影响发现,要素价格扭曲程度越低的地区,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绩效的促进作用越大,且不同企业所有制对政府补贴和企业创新绩效的调节作用也取决于要素价格扭曲程度。由此可见,以往研究只是将要素价格扭曲作为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控制变量之一,缺乏对二者作用机制的专门分析。而本文正是将要素价格扭曲作为影响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的主要因素,试图打开要素价格扭曲和企业技术创新活动之间关系的“黑箱”。

政治关联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是近年来较为新颖和热门的学术话题。政治关联对企业技术创新的作用是正向还是负向这一问题,学术界尚未形成统一认识。Murphy et al.(1993)、杜兴强等(2012)指出,企业积极寻求政治关联往往并不是为企业创新活动争取更多的资金支持,而是为了借此从政府手中获得廉价的生产要素,这一以牺牲企业长期利益为代价来换取短期暴利的行为将耗费企业大量的精力和资源,从而对企业的R&D投入产生挤出效应;陈爽英等(2012)、刘圻等(2012)等认为,政治关联对民营企业的研发强度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袁建国等(2015)将地区“政治资源诅咒假说”(Brollo et al.,2013)研究扩展至企业层面,指出中国企业在技术创新方面存在“政治资源诅咒效应”,即政治关联会通过降低市场竞争程度、助长过度投资等方式导致企业技术创新乏力;李诗田等(2015)研究发现,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R&D支出水平较低,而企业所在省区的制度环境越好,企业的R&D支出水平就越高。相反,Faccio et al.(2006)、余明桂等(2008)、王珍义等(2011)则认为,拥有政治关联的企业如同获得了政府的信用担保,这将有助于获得外部融资,进而激发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蔡地等(2014)研究发现,与没有政治关联的民营企业相比,拥有政治关联的民营企业会更加积极地加大创新投入力度,且政治关联对小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激励作用比大企业要强。总之,政治关联对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的影响具有“两面性”。

通过对相关文献梳理发现,学者虽然认为中国要素价格存在负向扭曲,但在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效应这一问题上,分析多止步于要素价格负向扭曲通过压低传统要素价格进而降低了创新活动的积极性这一直接作用机制上,而鲜有探索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创新激励的间接作用途径;在政治关联影响企业创新活动研究中,学者们将注意力聚焦于政治关联对企业研发投入影响究竟是正向还是负向,忽略了对政治关联形成原因的追溯,从而难以得到一致的研究结论。本文将企业的技术创新活动置于要素价格扭曲和政治关联之中进行考察,从更加广泛的视角梳理出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创新活动的影响作用机制,并为政治关联的形成提供更为丰富的现实基础。

三、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创新积极性双重抑制作用的机理分析

如前所述,中国要素市场存在严重的资本和劳动力价格负向扭曲。接下来引入政治关联这一非制度因素,以此深入剖析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的双重抑制作用机制。

(一)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直接抑制效应:要素替代效应

要素价格扭曲会导致传统生产要素和研发要素相对价格的变化,从而引起企业传统生产要素和研发要素之间的相互替代。当要素价格存在负向扭曲时,资本和非技能劳动力等传统生产要素变得相对廉价,再加上传统的企业生产方式不存在任何风险和不确定性,从而导致企业会增加对原有生产设备和工艺的依赖程度,密集使用资本和非技能劳动力进行粗放式生产;相反,当要素价格存在正向扭曲时,资本和非技能劳动力等传统生产要素价格相对较高,这将鼓励企业积极开展技术创新活动来提升生产工艺水平和机械化水平,减少资本和非技能劳动力等传统生产要素的使用。由此可见,要素价格的负向扭曲会通过传统生产要素对研发要素的“替代效应”减少企业的研发支出,这就是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直接抑制效应”。

(二)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中介传导效应

要素价格扭曲通过政治关联这一中介变量对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产生间接抑制效应。具体影响传导路径为:第一步,要素价格扭曲通过“寻租效应”提高企业建立政治关联的主观意愿;第二步,政治关联通过“挤出效应”与“资源效应”降低企业的研发积极性,从而对企业技术创新活动产生不利影响。

1.要素价格扭曲对政治关联的影响:“寻租效应”

根据寻租理论,“租”的经济学含义是指一种要素的实际收入超过其机会成本的余额部分(Krueger,1974)。而要素价格负向扭曲意味着要素的真实价值高于其市场价格,从而为生产者提供了寻租空间,以致要素价格负向扭曲越来越严重,寻租空间相应就越大。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客观上为企业提供了更为宽松的制度环境和更加广阔的潜在寻租空间。正如林毅夫(2002)所指出的那样,当发展中国家的政府选择与该国比较优势不相符合的产业或技术结构时,为了扶持缺乏自生能力的企业发展,政府必将扭曲(压低)要素价格并用行政手段配置生产要素,这将导致市场的作用受到抑制,从而引发寻租活动。而在广泛存在寻租空间的市场环境中,企业会更加积极与政府建立政治关联是利用这种特殊的政治资源来谋取超额利润并尽量确保租值不被耗散。Khwaja et al.(2005)、Claessens et al.(2008)、余明桂等(2010)研究发现,发展中国家的企业积极谋求政治关联是为了向掌握要素分配权的政府官员进行寻租,从而攫取高额寻租收益。总之,要素价格负向扭曲会扩大市场上的寻租空间,而寻租空间的扩大则会导致企业更加热衷与政府建立政治关联。

2.政治关联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挤出效应”与“资源效应”

为了与政府建立政治关联,企业需要对掌握实权的政府官员进行拉拢和贿赂,这些非生产性的活动需要较高的资金投入;与政府形成政治关联也意味着政府对企业控制加强,政府官员出于政绩考虑会向企业摊派政治任务,可能会引发慈善捐款、冗余雇员、过度投资等一系列问题(夏力,2013)。这些将不可避免的挤占企业研发资金,削弱企业的创新实力,这便是政治关联对企业R&D投入的“挤出效应”。

除此之外,政治关联还会通过以下两条途径消弱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第一,在市场机制不健全的发展中国家,政治关联作为一种非制度因素,从某种程度上可以实现对市场机制的替代,广泛存在政治关联会造成市场秩序混乱,破坏市场竞争的公平性。那些依赖寻租活动迅速崛起的企业所面临的市场竞争压力会因政治庇护而有所缓解(袁建国 等,2015),这些企业的寻租行为还会对原本遵循正当途径参与市场竞争的企业造成不良示范,导致市场创新活力以及企业创新积极性普遍下降。第二,政府对企业的研发补助在企业和外部投资者之间扮演信号传递者的角色(Kleer,2010),从而有助于企业获取更多银行贷款等外部资源以提升自身的创新实力。然而当政治关联广泛存在时,政府补助对象中的相当一部分企业可能并不具备创新潜力,有些企业通过与地方政府建立政治联系来对掌握财政补贴支配权的地方政府官员开展寻租活动,借此获得更多的政府财政补贴(余明桂 等,2010)。这将导致政府补助的信号传递功能弱化甚至失真,外部投资者一旦察觉到这种情况,便会对政府补助所释放的信号更加审慎。综上,政治关联引发的不公平竞争会严重削弱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对拥有越多政治关联的企业损害就越大。

另一方面,政治关联对企业技术创新影响并非只是负面的。如前所述,企业积极建立政治关联的目的是通过寻租方式获取廉价资源。从资源基础观角度出发,如果企业能够将寻租活动获得的资源要素用于技术创新活动,则有助于企业创新能力和市场竞争力的提升,这便是政治关联的“资源效应”。至于“资源效应”与“挤出效应”孰轻孰重则取决于企业政治关联的特性。总之,要素价格负向扭曲会通过扩大寻租空间、提高企业政治关联动机来影响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这就是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间接作用机制。

图1展示了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作用机制。

图1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企业创新积极性的作用机制

资料来源:作者绘制。

(三)基于所有制层面的企业异质性分析

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在要素市场上的地位以及与政府的亲疏关系存在明显不同,在研究要素价格扭曲程度对企业创新积极性的影响时,将不同所有制类型的企业放在一起讨论是不适当的,因此本文试图分不同企业所有制类型分别进行机理分析和实证检验。

1.要素价格扭曲程度的所有制差异

在要素价格扭曲程度方面,由于政府在金融政策上给予国有企业的优惠待遇,使得银行等金融机构存在“所有制歧视”,国有企业在福利待遇、稳定性、社会地位等方面对劳动者具有独特的吸引力,国有企业在资本市场和劳动力市场上比非国有企业更有吸引力,这导致国有企业的要素价格负向扭曲程度很可能比其他类型所有制企业要更加严重。

2.企业政治关联及其创新影响效应的所有制差异

由于国有企业是由政府控股的,与政府之间存在类似“父子”关系,且高管通常是由政府直接任命或委派的,因而其政治关联具有“天然性”、“双重性”和“被动性”特征。这些特征使得国有企业无需积极与政府之间建立关系,即使其丧失高管层面的政治关联,仍可通过国有控股企业股东这层关系来获取资源(周林洁 等,2013)。换言之,政治关联的“资源效应”对国有企业是没有意义的;在“挤出效应”方面,被动的政治关联导致国有企业背负沉重的就业、员工福利等方面的负担,从而对企业研发资金造成挤出效应;国有企业高管的个人收益与企业长远发展并不直接挂钩,反而是企业的短期绩效会对高管前途产生一定影响。国企高管更加倾向于滥用政治资源来谋取短期超额利润,对于事关企业长远发展的技术创新活动则兴趣不高。总之,政治关联对国有企业的技术创新活动只有“挤出效应”而无“资源效应”,因此会削弱国有企业的创新积极性。

与国有企业不同的是,非国有企业并不存在国家控股,与政府不存在天然联系,其政治关联只能通过企业高管建立,因而具有“后天性”、“单一性”和“主动性”特征。这种主动型的政治关联非但不会抑制企业创新积极性,反而能够通过“资源效应”增加企业的创新资源(江雅雯 等,2011)。结合中国目前的状况,绝大多数非国有中小型企业正是因为研发资金的匮乏而较少从事技术创新活动,而建立政治关联则有助于企业获得更多贷款、税收优惠以及政府研发补助,缓解企业研发资金不足的问题,从而产生较大的“资源效应”。与国有企业相比,非国有企业面临更加激烈的市场竞争和更为严苛的市场优胜劣汰法则,造成企业更加具有忧患意识和创新精神,因此在通过后天努力建立起政治关联后,非国有企业往往会主动将政治关联带来的贷款、政府补助等资源用于研发创新活动,以实现企业的持续长久发展。

综上所述,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在政治关联的特性及其创新影响效应方面都存在明显区别。国有企业的政治关联具有“天然性”、“双重性”和“被动性”特征,非国有企业则具有“后天性”、“单一性”和“主动性”特征。而二者在这些方面的差异性导致它们对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的影响存在质的区别:国有企业的政治关联会削弱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非国有企业的政治关联对企业的创新活动则具有促进作用。由于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存在“直接抑制效应”,要素价格负向扭曲究竟对非国有企业技术创新活动产生促进作用还是抑制作用则需做进一步的实证检验。

四、实证模型与数据说明

(一)回归模型的设计——中介效应模型

在回归分析过程中,对于因变量Y与自变量X的关系,如果X不仅直接对Y产生影响,还会通过中介变量M间接对Y产生影响,那么这样的变量关系就适合采用中介效应模型进行估计。根据前文对理论机制的分析,要素价格扭曲通过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的双重机制对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产生影响,为对二者关系进行回归,本文构建如下中介效应模型:

RDit=a0+a1Distit+a2Con1it+ε1it

(1)

PCit=b0+b1Distit+b2Con2it+ε2it

(2)

RDit=c0+c1Distit+c2PCit+c3Con1it+ε3it

(3)

其中:因变量RDit为企业i在t期的R&D强度,用企业研发费用占总资产的比重表示*常见的R&D强度计算公式有:企业研发费用与总资产比值,或研发费用与营业收入的比值。考虑到企业营业收入的年度变化幅度往往较大,因此本文选取前者作为计算R&D强度的方式。,说明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Distit是企业i在t期所面临的要素价格扭曲程度,其估算方法在后文中会有详细介绍;PCit为模型的中介变量——企业的政治关联,借鉴余明桂等(2008)的做法,用企业高管(包括董事、监视和经理层)是否担任过政府官员或当选过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来衡量,是则赋值为1,否则为0;εit为随机误差项。式(1)中的系数a1衡量了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的总效应,式(2)中的b1测度了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政治关联的影响,式(3)中c1则代表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创新积极性的直接效应。将式(2)代入式(3)可以得到:

RDit=(c0+c2b0)+(c1+c2b1)Distit+c3Con1it+c2b2Con2it+ε1it

(4)

其中,系数c2b1表示要素价格扭曲通过政治关联对企业创新积极性产生的间接效应。由此可见,通过对式(1)、式(2)和式(3)的估计可得到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的直接效应、中介效应和总效应。Conit为控制变量,其中式(1)的控制变量包括企业规模(Scale)、企业年龄(Age)、企业资本结构(DAR)以及政府补助金额(GS),式(2)的控制变量有企业规模(Scale)、企业年龄(Age)和企业资本结构(DAR)。下面对公式中的控制变量一一进行说明:

(1)企业规模(Scale)。学术界对于企业规模与技术创新之间关系的讨论由来已久,但尚未形成一致研究结论。多数学者认为,企业规模与企业创新活动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随着企业规模的扩大相应会投入更多的研发资金进行创新活动(Soete,1979;吴延兵,2007),但也有学者认为,现实中这一正相关关系并不具备统计显著性(Scherer,1965;王任飞,2005)。企业规模同样会对政治关联产生影响,规模越大的企业越容易获得政府的关注,也越有实力与政府官员搞好关系,因此本文用企业总资产的对数值作为企业规模的代理变量。

(2)企业年龄(Age)。究竟是新企业还是老企业更倾向于进行研发创新活动,一直以来都是技术创新理论讨论的重点问题(Yasuda,2005;张杰 等,2012)。新企业和老企业在技术创新方面各有优势:新企业通常更富创新意识和创业精神,而老企业拥有更为丰厚的资金和技术,从而更具创新实力。另外,创办时间越长的企业通常拥有更为丰富的社会关系和社会活动,因而更加容易与政府建立起政治关联。本文用样本考察期距离企业成立日期的年数来表示企业年龄。

(3)企业资本结构(DAR)。资本结构可以衡量企业债务资本和股权资本的比例关系,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企业的偿债能力和融资能力,并对企业的技术创新能力产生重要影响。学者普遍认为,高负债率会使企业面临较大的经营压力,企业的负债率越高,越倾向于缩减研发支出,减少技术创新活动(Faircloth et al.,2005;柴斌锋,2011)。然而也有学者认为,负债率越高的企业越需要通过提高长期盈利能力来改善企业的资本结构,因此将更热衷于技术创新活动(王新红 等,2011)。另外,负债率越高的企业更需要银行等间接融资渠道的支持,因而更加可能通过建立政治关联获得贷款资源。本文用企业的“资产负债率”(Debt-to-Assets Ratio,DAR)反映企业的资本结构,资产负债率用企业年末负债总额与年末资产总额的比值表示,该数值越大企业的负债率越高。

(4)政府研发补助(GS)。政府补助是当今各国政府支持企业技术创新普遍采取的激励措施。然而对于政府补助的作用,学术界也有不同声音,如Wallsten(2000)、Kaiser(2006) 等认为,政府补助会对企业内部R&D投入产生“挤出效应”,从而导致政府补助对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激励作用大打折扣。为了消除企业规模对政府补助的影响,考虑到政府补助对企业技术创新活动影响的滞后性,本文采用企业年报中公布的t-1期“政府补助”占企业总资产的比值来表示t期的政府补助。

(二)要素价格扭曲程度的估算——生产函数法

在要素扭曲程度测算方面,张杰等(2011)、杨洋等(2015)以《中国市场化进程指数报告》为基础,间接估算出中国省际要素价格扭曲程度,施炳展等(2012)、黄鹏等(2014)则采用C-D生产函数测算出各省区(或各产业)的要素价格扭曲程度。本文借鉴施炳展等(2012)的方法,采用C-D生产函数方法来测算企业的要素价格扭曲程度,其基本思想是:由于C-D生产函数建立在技术进步的中性假设基础之上,因此通过估计生产函数求出的要素边际产出即为要素的应得报酬。若将其与要素的实际报酬相比,比值大于1,说明要素实际所得小于要素应得报酬,即要素价格被负向扭曲;反之则要素价格存在正向扭曲,比值越接近于1表示扭曲程度越低。

计算要素价格扭曲程度过程中需要使用的数据包括:企业的总产出、资本数量、劳动数量、资本价格及劳动价格。其中总产出Y用“主营业务收入”表示,并根据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调整为2007年价格;资本数量K用“固定资产”表示,并根据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调整为2007年价格;劳动力数量L用“员工人数”表示;资本价格(r)=利息支出/负债总额*考虑到按照此算法得到的资本价格有一半以上在0.05以下,而根据《中国统计年鉴》的相关数据,中国金融机构的法定贷款最低利率始终维持在0.05以上,因此借鉴施炳展等(2012)的方法,对于相关数据缺失或资本价格计算结果低于0.05的情况,皆用该企业所处省区利率水平高于0.05的企业的年平均利率来代替。;劳动力价格(w)=应付职工薪酬/员工人数,并根据居民消费价格指数调整为2007年价格。

(三)变量及数据说明

为了考察要素价格扭曲对微观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的影响,本文将沪深两市的所有上市工业企业作为研究对象。考虑到核心变量的数据可得性以及会计准则的前后一致性,将考察期限确定为2007—2015年,从而构成一个非平衡面板数据。在数据来源方面,企业R&D投入、主营业务收入、固定资产、员工人数、应付职工薪酬、企业年龄、政府补助等企业财务数据均来自wind数据库;公司高管的政府任职情况通过各上市公司年报获得;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以及居民消费价格指数来自相应年份的《中国统计年鉴》。表1汇总了模型中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1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数据来源:作者根据STATA软件输出结果整理。下同。

由表1中第四行数据可知,要素价格扭曲程度的均值小于1,最大值接近1,说明中国企业的要素价格普遍存在负向扭曲。根据本文对历年企业要素价格扭曲程度的具体估算结果*由于篇幅限制,文中并未列出每个企业各年度的要素价格扭曲程度,如有兴趣可向作者索取。,样本考察期内中国始终存在资本和劳动力价格的负向扭曲,近年来虽有所缓解,但绝大多数企业的要素价格扭曲仍为负向的,这与大多数学者的估计结果一致。在变量的相关性方面,由表2数据可知,模型中所有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均在0.4以下,各相关系数的p值均在5%的检验水平下具有显著性。进一步通过VIF检验发现,所有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均在10以下,且方差膨胀因子的均值仅为2.78。综上所述,模型中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的可能性非常低。

表2 变量的相关系数估计结果

五、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模型的回归结果分析

为了考察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的影响效应,本文先对式(1)—(3)的基准模型进行估计。其中,由于式(2)的被解释变量政治关联为离散变量,因此选择面板Logit模型对其进行估计*采用面板Logit模型估计出的要素价格扭曲的系数值的经济含义并非“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政治关联的影响效应(b1)”,而是“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政治关联对数几率比的影响效应”,用b*1来表示,二者的关系为ln[b1/(1-b1)]=b*1,接下来的实证分析正是运用这一公式来得到与b*1相对应的b1的数值。;对于式(1)和式(3)估计方法的选择,需要确定应该使用混合最小二乘估计、固定效应模型还是随机效应模型。通过观察F统计量和Hausman检验的χ2统计量,确定选用固定效应模型对式(1)和式(3)进行初步估计。表3展示了引入控制变量前后的模型估计结果*由于篇幅限制,本文略去逐个引入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仅列出引入所有控制变量后的模型估计结果。,引入控制变量前后,模型核心变量的系数估计值及其显著性并未发生明显变化,本文的模型设定具有较高的稳健性。接下来将以引入全部控制变量后的系数估计值为基准,解读各个核心变量估计结果的经济学含义。

表3 基准模型的参数估计结果

注:括号内为估计系数对应的t统计量;*、**、***分别表示在10%、5%、1%的显著性水平上具有统计显著性;[ ]内为相应统计量的p值。下同。

数据来源:作者根据STATA估计结果整理。

如表3所示,式(1)和式(2)中要素价格负向扭曲的系数估计值为一正一负,且均在1%的检验水平下具有统计显著性,说明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R&D强度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而对企业政治关联存在显著的正向激励。其中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的总效应(a1)为-0.1016,说明要素价格负向扭曲程度每恶化一个单位,企业的R&D强度降低0.1016个单位;要素价格扭曲对企业政治关联对数几率比的影响效应(b*1)为0.2308,则对应的(b1)为0.5575,表明要素价格负向扭曲每恶化一个单位,企业的政治关联动机提升0.5575个单位;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的直接效应(c1)为-0.0697,说明要素价格负向扭曲程度每恶化一个单位,通过“要素替代效应”造成企业R&D强度降低0.0697个单位;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企业技术创新的间接效应为:c2b1=-0.1256×0.5575=-0.0700,说明要素价格负向扭曲程度每恶化一个单位,通过政治关联间接引发企业的R&D强度降低0.0700个单位。综上所述,要素价格负向扭曲会通过“直接抑制效应”和“间接抑制效应”两种途径对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造成不利影响。

通过观察各控制变量的系数估计结果可以发现,企业规模对政治关联和技术创新活动均具有正向影响,但对企业技术创新的正向激励作用并不显著,说明企业规模越大越倾向于与政府建立政治关联,但并不比中小企业具有更高的技术创新积极性;企业年龄对企业的政治关联和技术创新积极性都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创立时间较长的企业拥有较为丰厚的社会关系和物质基础,通常比处于初创期的企业拥有更高的政治关联动机和创新积极性;资产负债率对企业政治关联的影响效应为正,说明负债率越高的企业越倾向与政府建立政治关联,这与本文之前的推断是一致的;而其对企业R&D投入的影响显著为负,表明负债率越高的企业经营策略越保守,从而不太热衷于风险性较高的研发创新活动;政府补助对企业R&D强度存在不显著的正向作用,说明政府研发补助资金在落实过程中确实存在严重的“挤出”问题,政府补助的创新激励功能有待进一步加强。

(二)内生性问题与工具变量2SLS回归

表4 2SLS模型的参数估计结果

注:{ }为Cragg-Donald Wald F统计量对应的Stock-Yogo检验临界值(10%显著性水平下)。下同。

数据来源:作者根据STATA估计结果整理。

本文中介效应模型三个公式均有可能存在因双向因果关系导致的内生性。首先,要素价格扭曲与企业R&D强度关系,企业研发强度提高(即研发积极性的增强)有助于提升企业的技术创新水平和生产效率,当工业企业的创新实力和发展水平普遍提高时,便会对产品和要素市场的市场化水平形成倒逼效应,促使政府加快要素市场化改革的步伐,从而为企业进一步发展营造公平、便利的市场环境,这将有助于要素价格绝对扭曲程度的缓解;当然,企业创新能力的提升也可能对要素价格扭曲造成不利影响,因为随着创新能力和竞争力的提升,企业将拥有更加丰富的冗余资源,促进企业寻租能力的提升,从而可能引发更为严重的要素市场寻租行为和要素价格扭曲问题。其次,企业的政治关联同样可能对要素价格负向扭曲造成反向影响,具体原因在于:企业会利用政治关联进行寻租活动,游说政府官员压低要素价格,从而加剧要素价格的负向扭曲程度。总之,中介效应模型存在内生性风险,为此需要构造恰当的工具变量对模型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估计(2SLS)。

(三)中介效应的检验

(四)基于所有制差异的回归结果分析

为了考察不同所有制企业中要素价格扭曲、企业政治关联及其技术创新影响效应的差异性,接下来按照企业所有制类型不同将所有样本企业划分为国有企业子样本和非国有企业子样本两类。其中国有企业包括wind数据库中的中央国有企业和地方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则包括民营企业、外资企业以及公众企业。模型估计方法与总样本相同,参数估计结果分别列于表5和表6。

表5 国有企业子样本的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结果

数据来源:作者根据STATA估计结果整理。下表同。

表6 非国有企业子样本的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结果

在具体数值方面,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国有企业R&D投入的总效应a1和直接效应c1均大于非国有企业,说明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国有企业技术创新积极性的不利影响大于非国有企业;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国有企业政治关联的影响效应b1小于非国有企业,说明要素市场价格负向扭曲程度趋于恶化时,非国有企业会更加积极主动地与政府建立政治关联,以此来获取廉价生产要素。各控制变量的系数估计值在不同所有制企业也存在一定差异,即企业规模对国有企业R&D强度的正向影响效应大于非国有企业,原因可能在于:大型国有企业通常需要接受国家强行摊派的科研计划和任务,客观上有助于其研发强度的提升;企业年龄对R&D强度的正向影响效应不存在明显的所有制差异;资本密集度对国有企业R&D强度的正向影响效应明显小于非国有企业,因为国有企业背靠政府这棵大树,无须担心债务负担的不良影响,而非国有企业则是自负盈亏的自主经营主体,对债务负担具有较高的敏感性;政府补助对国有企业R&D强度的正向影响效应小于非国有企业,可见政府研发补助对非国有企业的效果明显优于国有企业。企业规模、企业年龄以及资本密集度对国有企业政治关联的正向影响均小于非国有企业,这是因为国有企业的政治关联具有“天然性”和“被动性”,外部因素的变化对其政治关联动机的影响很小,而非国有企业的政治关联则具有“后天性”和“主动性”,企业规模的扩大、企业年龄的增长都有助于提升企业寻求政治关联的能力,企业资产负债率的提高则会刺激企业对政治关联的需求,从而激励企业积极建立政治关联。

六、结论与政策含义

通过对中国工业上市公司面板数据进行中介效应模型回归,得出以下主要结论:中国要素市场存在资本价格和要素价格的负向扭曲,并通过“要素替代效应”直接减弱了工业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要素价格负向扭曲还通过政治关联的“挤出效应”和“资源效应”对企业的创新积极性产生间接影响,且“挤出效应”大于“资源效应”,因而对要素价格扭曲的创新抑制作用存在负向调节作用,即企业政治关联加剧了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对企业创新积极性的不利影响;政治关联的间接效应的方向性存在所有制差异,国有企业政治关联的间接效应属于“部分中介效应”,因而政治关联对要素价格扭曲的创新抑制作用存在负向调节,非国有企业政治关联的间接效应则是属于“遮掩效应”,因此政治关联对要素价格负向扭曲的创新抑制作用存在正向调节功能。

首先,要深入推进要素市场化改革,为企业的技术创新活动营造公平竞争的要素市场环境。由于现阶段中国要素市场存在资本价格和劳动力价格的双重负向扭曲问题,不仅通过“要素替代效应”直接削弱了工业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还通过政治关联的“挤出效应”和“资源效应”对企业的创新积极性产生间接影响。为了提升中国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就需要完善外部市场环境,提高要素市场化水平,使得要素价格能够真实反映其市场价值,并让不同类型的企业享有同等的市场地位。具体而言,可以从以下几方面着手:第一,加强利率市场化改革,减少行政干预,使市场利率尽可能反映资本要素的市场价值;第二,建立工资增长长效机制,提高劳动者议价能力,不断缩小工资与劳动力边际产出回见的差距。

其次,强化对政府公职人员的约束和监督,减少企业寻租空间。企业经营者对政府官员的“寻租”行为、政府官员通过滥用职权所进行的“设租”、“创租”行为以及政府规制过程中的“规制俘获”行为都会导致寻租空间的扩大和政治关联问题加剧。为此,在完善市场机制的同时,政府还应加强对内部公职人员的培训和监督,规范政府选人、用人机制,完善相关制度,杜绝“创租”行为,压缩“寻租”空间,从而减少企业对政治关联的依赖,引导企业通过公平竞争而非寻租的方式实现良性发展。

最后,在创新激励政策制定过程中,应当更加关注企业的所有制差异。对于国有企业,要适当减少对其研发创新活动的行政干预和任务摊派,激发国企高管及员工在创新活动中的主观能动性,从而提升国有企业自身的技术创新活力和创新效率;对于向来处于政策弱势的非国有企业而言,则应在政府补助、贷款、税收优惠等方面给予更多的政策支持,帮助其克服资金和制度层面的障碍,增强企业的创新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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