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萍
摘 要: 弥尔顿(1608-1674)是十七世纪英国著名诗人,主要以其政治诗歌及政治革命闻名于世。其悼亡诗较少,以写给妻子凯瑟琳的《悼亡妻》为主要代表。通过分析弥尔顿的《悼亡妻》,可以管窥弥尔顿的悼亡思想其当时社会背景下的西方悼亡意识。
关键词: 弥尔顿 《悼亡妻》 悼亡思想
弥尔顿出生在富贵之家,父亲是权高位重的律师,家庭生活优裕。因此,弥尔顿从小便受到专业的教育,有着较高的文学素养。他曾在剑桥大学求学,也曾游历欧洲,见多识广,底蕴深厚。弥尔顿一身正义,负有雄心壮志,在后期投入政治革命,又经历失明的打击,可谓跌宕起伏。这位伟大的诗人与政治家是一个普通的爱自己妻子的丈夫,他可以因政事书写长篇大论,也会因一个小小的梦而给亡妻写一篇悼念诗歌。
弥尔顿一生结了三次婚,35岁时娶了第一位太太玛丽·鲍威尔(Mary Powell);48岁时娶了第二任太太凯瑟琳·伍德考克(Catherine Woodcock);55岁时娶了第三任妻子伊丽莎白(Elizabeth)。弥尔顿与第一任妻子仓促结合,婚后生活并不幸福,与第二任及第三任妻子的结合都是在其失明之后。于弥尔顿而言,第三任妻子扮演的角色更像是一位照料他的保姆,二者的亲情多于爱情。第二任妻子凯瑟琳可以说是弥尔顿的真爱,弥尔顿比她大20岁,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只可惜他们在一起生活了15个月后凯瑟琳便因产褥热去世了。妻子的早逝给弥尔顿带来了极大的打击,也让他进一步认识了人生。正是在凯瑟琳去世那一年,弥尔顿开始创作名篇《失乐园》。弥尔顿一生只写过一首悼念亡妻的诗歌即《悼亡妻》,后世公认是写给其第二任妻子凯瑟琳的。
1.炽热丰富的想象情怀
在《悼亡妻》一诗中,弥尔顿记述了自己的梦。既然是梦,便免不了想象成分的存在。弥尔顿在诗歌开头写道:“我仿佛看见我最近死去的爱妻,被送回人间,像赫克里斯当初从死亡手里抢救的亚尔塞斯蒂,苍白无力,又还给她的丈夫。”[1]35诗人想象着妻子被送回来的模样,“苍白无力”(pale and faint)表现了妻子所遭遇的病痛与诗人对妻子的怜爱。此处,诗人天马行空,运用比喻,把妻子想象成被死神带走又被赫克里斯(Heracles)夺回来的亚尔塞斯蒂(Alcestics)。亚尔塞斯蒂是英雄埃达米塔斯(Admetus)的妻子,“为免去丈夫的死,她愿意替他死”[1]35。诗人此处运用亚尔塞斯蒂(Alcestics),意在赞扬妻子的无私与善良。
诗人任由想象发挥,想象妻子“穿着她心地那样纯净的白衣”[1]36,由于过度劳累,弥尔顿在1652年终至失明,完全喪失了视力。1656年,他与凯瑟琳结婚,他从未见过妻子的模样,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想象,他诗歌中运用想象完美地呈现了妻子的模样。历史上,除了弥尔顿的这首《悼亡妻》外并没有凯瑟琳的其他资料,因此凯瑟琳的个人背景我们无从得知。但是可以想象,嫁给一个比自己大20岁且失明的人是一种怎样的勇气与爱情。弥尔顿由于失明行动不便,凯瑟琳在弥尔顿的生活及创作上给予了极大的帮助,她的到来可以说为弥尔顿黑暗的生活带来了短暂的光明。因此,弥尔顿对凯瑟琳的贤惠与体贴应该是充满欣赏与感动的,妻子的形象在他心中是无人能比的。“她虽然蒙着面纱”,但是“她全身透出亲热,淑善和温纯”[1]36。弥尔顿多用想象,全诗只字不提自己,围绕妻子展开现象,表现了诗人无拘无束,不囿于世的思想价值观。
2.浓郁强烈的宗教色彩
弥尔顿在悼亡诗中抒发了强烈的宗教思想,他在诗歌中是这样形容妻子的:“她好像古时洗身礼拯救的妇女,已洗涤干净原来产褥的血污。”[1]35弥尔顿在这里运用了希伯来法典中的“洗身礼”(Purification),顾名思义,“洗身”代表着洁净,洁净正是西方宗教所强调的。西方的洗身礼认为:“宗教礼仪所指的不洁并不等同于身体上的不洁净,比如肮脏的污点;但是体液在宗教上通常会被认为是不洁的。”[2]在宗教教义上,弥尔顿经历了“国教——清教、长老会派、王党、独立派、共和人、奥里维派”[3]135。由于当时科技不发达,经常有年轻女子因生产而死去,这种现象在中西方都有存在。凯瑟琳因产褥死去,想必奉行教义理念的弥尔顿也一直为此耿耿于怀。虽然他看不见妻子,但是他希望妻子是干干净净的,在悼亡诗中发出如此感叹。
3.向死而生的超然态度
弥尔顿没有因为爱妻的死亡而整天郁郁寡欢,相反他在悼亡诗中表达了对死亡积极乐观的态度。“她穿着她心地那样纯净的白衣,正如我相信我会无拘无束有一天在天堂里面遇见她那样”[1]35-36。“纯净”再一次印证了弥尔顿的在弥尔顿眼中,妻子并没有死去,这只是她的新生,而自己有一天也会同她一样新生并与她相遇。与中国儒道思想不同,西方教义对死亡并没有显示出太多的排斥,相反,西方有时甚至会把死亡看成是一件好的事情,因为这样便可以接近上帝。在弥尔顿眼中,天堂里是“无拘无束”的,这反映了他对现世生活的反感与排斥。相反,他更向往妻子在天堂的生活,期盼着有一天能和她在那里相遇。
弥尔顿的悼亡诗只字未提死亡,整首诗洋溢着积极的思想。妻子不仅没有死去,反而变得更加美好,“她全身透出亲热,淑善和温纯,比任何人脸上显露的都叫人欢喜”[1]36,这里的比较可能是将凯瑟琳和其他两任妻子作比较,因为弥尔顿在她们那里并没有感受到如凯瑟琳这般的“亲热,淑善和温纯”,同时也可能是将妻子与世界上所有的人进行比较,现世再好,终究是碌碌红尘,不会有凯瑟琳这般欢欣喜人。值得注意的是,凯瑟琳在这里体现出的形象更像是圣母的形象,以她慈爱的光辉照耀着弥尔顿。这里再次印证了弥尔顿的教义理念,即强调上帝的存在,强调死后的超脱。他喜欢这样的场景,喜欢妻子的新生。
4.悲婉凄哀的厌世之感
诗歌前面呈现出一副安静温暖的画面,洋溢着天堂的自然之美。然而在最后,弥尔顿写道:“但她正俯身要和我拥抱时,我醒了,人空了,白天带来了黑夜漫漫。”[1]36由于失明,弥尔顿从未见过妻子,然而在梦中,他见到了妻子纯净慈爱的形象,但是由于没有拥抱到妻子而感到失落。妻子生前,他只能拥抱妻子而没有见过妻子,这两种情况恰恰形成了互补,也点出了诗人的无奈,即不管是在妻子生前还是死后,拥抱妻子和见到妻子都是不能两全的。真正要实现这一点,也许只能等到自己也进入天堂的那一天。
诗歌最后体现了弥尔顿对现实生活的无奈与不满。《悼亡妻》写于凯瑟琳死后的三年,当时弥尔顿正在经历着政治革命的打击,查理二世迎来了复辟。“复辟对弥尔顿时间财产的后果是损失重大的。作为一个党派人物,他必然卷进党的崩溃中去了”[3]159。政治上的波折让弥尔顿劳心劳力,加之生活不便,他可以说赶上了生活最黑暗的时期。在这种情况下,妻子出现在梦中给了他短暂的安慰,他可以暂时放下俗世杂务,享受妻子从天堂带来的关爱。在这里,弥尔顿将对现世的厌恶委婉地寄托在了诗歌中,暗示了自己对现状的不满。可以说当时弥尔顿对生与死的界定是不同于东方的。他把妻子的世界看作是光明,是新生,而把自己的世界看作是“黑夜漫漫”,看作死亡。真正的生活甚至让弥尔顿感到黑暗,他似乎更向往妻子那向死而生的状态。
弥尔顿在诗中所体现的悼亡思想与当时西方社会背景是分不来的。在十七世纪的英国,“妇女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不懈的争取,在政治、经济中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在婚姻家庭生活中获得了一席之地”[4],妇女的地位获得了相对的提升,她们不会局限于自己的家,而是可以走出去感受外面的世界。加之彌尔顿由于没有见过妻子,他的悼亡诗歌并没有记述妻子生前是怎样的情景,而是展开了无尽的想象。此外,十七世纪的英国很盛行宗教教义,弥尔顿悼亡诗歌中浓厚的宗教色彩及对死亡超然的态度就不足为怪。
1674年,66岁的弥尔顿死于痛风。然而与身体上的痛苦相比,他心灵上的痛苦应该更加浓烈。他经历了20年的革命斗争,又遭遇了革命的失败,一生跌宕坎坷,但是他却留下了许多经典的政治佳作,为后人传诵。在他诸多的诗歌中,这首《悼亡妻》也许不足为奇,很少会引起读者的注意。正如在他66年的生命中,妻子凯瑟琳与他生活的那15个月看起来很微不足道。但是这短短的15个月却可能是弥尔顿失明之后最快乐幸福的时光,这位极少描写爱情的诗人写下了这首经典的悼亡诗歌。也许他的离开时幸福的,因为如此他便可以与最爱的妻子在天堂无拘无束地相遇。
参考文献:
[1]弥尔顿,著.殷宝书,译.弥尔顿诗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2]维基.Ritual purification [EB/O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itual_purification,2017.12.14.
[3]帕蒂森,著.金发燊,颜俊华,译.弥尔顿传略[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
[4]张弢.十六七世纪英国妇女地位细分[D].长沙:湖南科技大学,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