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然
摘 要:文章在地方政府干预国有企业投资现象客观存在的制度背景下,测算了1998—2006年中国规模以上国有工业企业的过度投资水平与企业效率,并通过构建联立方程模型,实证检验了国有企业经营者为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目标而带来的国有企业过度投资问题与国有企业短期绩效、企业效率之间的交互影响。研究发现:在政府干预客观存在的制度背景下,国有企业经营者对最大化自身利益的追求行为,会显著加重国有企业过度投资程度;企业效率增长有助于企业利润的提升,而与此同时,过度投资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则取决于显性收益与隐性收益对于国有企业经营者的相对重要性。当显性收益更为重要时,过度投资将有益于企业短期绩效的提升,而当隐性收益更为重要时,过度投资将给企业绩效带来负面影响;企业过度投资将带来企业效率的损失。研究结论不仅揭示了国有企业过度投资行为、国有企业短期绩效与企业效率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机制,而且也为中国国有企业进行改革治理、实现效率提升的目标指明了方向,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国有企业;生产效率;过度投资;短期绩效;利润增长
中图分类号:F 27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7312(2018)05-0596-10
Abstract:Based on the institutional background of local government intervention over the investment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we measure the level of over-investment and productivity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from 1998 to 2006,and by building a simultaneous equation model,we conduct an empirical test on the interac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over-investment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led by the personal interest maximization of the state-owned enterprises managers,the short-term performance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and the productivity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The study results show that:On the basis of the institutional background of local government intervention,the pursuit of the personal interest maximization of the state-owned enterprises managers will significantly increase the level of over-investment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The enterprise productivity growth will contribute to the improvement of enterprises short-term performance,while at the same time,the influence of the over-investment on enterprises short-term performance will depend on the relative significance of the explicit benefits and the implicit benefits.When the explicit benefits are more important,over-investment will benefit the improvement of enterprises short-term performance,but when implicit benefits are more important,over-investment will give negative impact on enterprises short-term performance.The over-investment will lead to productivity losses.The findings of this paper not only reveal the complex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over-investment,the short-term performance,and the productivity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but also provide a view on state-owned enterprises reform,and the way of productivity growth,which have a significant practical significance.
Key words:state-owned enterprises;productivity;over-investment;short-term performance;profit growth
0 引 言
自黨的十四大明确提出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基本目标,加快经济改革的步伐后,中央政府采取了一系列促进政企分离、转变政府职能的有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纠正了政府职能“越位、错位、缺位”的问题,减少了政府主体对企业微观经济活动的直接干预。但围绕国有企业的诸多研究表明,由于体制改革不够彻底,政府实际上仍然拥有对国有企业的“超强控制”(魏明海和柳建华,2007;杜兴强等,2011;章卫东等,2014)[1-3]。同时,由于国有企业经营者在任免机制、薪酬股利标准等方面的特殊性,理性的国企经营者会选择迎合政府目标,制定企业的投资计划(詹雷和王瑶瑶,2013)[4]。
根据亚当斯密的“分工效率”理论,分工深化的效率提升来源于2个方面:第一,专业化分工;第二,资源配置优化。专业化分工是市场竞争的必然结果,而资源配置本应同样由市场决定,但由于改革开放后中国式分权体制的确立,以及1994年正式实行的分税制改革,地方政府被赋予了干预微观经济的动机和能力。与此同时,国有企業虽实行了放权让利、利税改革、股份制等一系列改革举措,但政企不分的问题一直未得到有效解决,此外,国有企业经营者任命的“准官员”特征与权责机制更是进一步加剧了体制性因素在产品生产、资金流动等企业经营方面对国有企业的干预。不可否认,资源配置的扭曲将降低国有企业投资效率,并危害地区经济发展质量,只有移除体制性干预,国有企业效率与地区经济发展才能实现平稳发展。
此外,由于国有企业独特的治理结构,国企经营者通常较少拥有企业股份,对企业经营成果的分享也不可能超过任期。2004年由国资委颁布的《中央企业负责人薪酬管理暂行办法》虽然标志着国有企业开始实行绩效薪金制度,但国企绩效考核主要与利润总额等短期绩效指标相挂钩。因此,国企经营者通常没有足够的激励从长期角度对企业投资目标做出合理规划,而会倾向追逐短期绩效指标,投资短期内即可创收的项目(魏明海和柳建华,2007;孙晓华和李明珊,2016)[5]。与此同时,受国有企业所有权性质的影响,除了货币薪酬等显性收益,国有企业经营者总收益还包括政治晋升、在职消费等隐形收益,因此,国有企业经营者也可能为增加隐性收益而采取过度投资。
近年来,探讨国有企业效率损失的外生性影响因素是围绕国有企业研究的主流内容,国内外相关研究成果较为丰富。国内外学者从企业治理结构、国有企业产权性质、政策性负担等多角度对国有企业效率损失展开了具体分析(林毅夫等,1997;张维迎,2000;郑红亮和王凤彬,2000;Clarke,2003;Lin,2004;杜兴强等,2011;Li et al.,2011)[6-10]。但过往研究多在理论层面对国有企业效率损失做出分析,没有进一步探讨各因素对企业效率的影响,缺乏足够的经验证据。与现有研究不同的是,文中将在国有企业经营者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与地方政府干预企业行为的制度背景下,测度国有企业效率损失,及其过度投资的存在性与程度,并构建表征政府干预背景下国有企业经营者过度投资行为、企业短期绩效指标和企业效率损失的联立方程模型,利用中国1998—2006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为样本,进行实证检验,以期厘清国有企业效率损失、过度投资与短期绩效指标之间的相互作用,并为未来国有企业政策设计和制定提供经验证据。
1 理论框架与研究假设
文中试图探究在地方政府干预国有企业投资行为的客观背景下,国有企业经营者为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目标而可能带来的国有企业过度投资问题与国有企业短期绩效、企业效率之间的交互影响。接下来,文中将分别从国有企业存在过度投资问题的制度背景,企业短期绩效与过度投资、企业效率间关系,企业效率与过度投资间关系3方面进行理论分析,并提出文中的研究假设。
1.1 国有企业过度投资问题的制度背景
受改革开放后财政分权与行政分权制度的影响,地方政府被赋予了财税的“剩余索取权”与在经济管理方面更高的自主权,但与此同时,地方政府也肩负着推动地方经济增长与维护社会良好运行的压力(杜兴强等,2011)[2]。而企业作为社会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在实现区域经济增长、解决就业等诸多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因此地方政府为实现经济发展与社会稳定的总目标,往往会对企业经济行为进行“指导”,特别是对国有企业。具体而言,出于对经济发展、就业增长等一系列目标的追逐,地方政府往往会鼓励国有企业加大投资力度,这在一定程度上带来了国企的过度投资问题。并且由于国有企业的独特治理结构,国企经营者通常并不拥有国企股份,也不能在任期外获得企业经营成果的分享,而当国企经营者遵循政府的指导,配合其投资导向,则往往有利于其获得在政治晋升等方面的隐性收益。因此,一名理性的国企经营者通常会选择配合政府的投资目标,制定企业的投资计划。与此同时,放权让利、利税改革等一系列国企改革举措也使得国企经营者更关注有利于其显性收益增长的企业短期绩效指标,进而倾向于投资短期经济效益更为可观的项目。故推得假设1,2.
假设1:在政府干预存在的客观背景下,国企经营者为实现隐性收益增长,会倾向配合政府导向,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国企过度投资问题。
假设2:国企经营者为实现显性收益增长,会倾向在追逐企业短期绩效增长的目标下制定投资计划,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国企过度投资问题。
1.2 企业短期绩效与过度投资、企业效率间关系
具体而言,国有企业经营者个人总收益可以分为2部分,即与货币薪酬等相关的显性收益和与政治晋升等相关的隐性收益,而当理性的国有企业经营者在制定企业投资计划时,会综合考虑过度投资对个人总收益造成的可能影响。故在讨论过度投资对企业短期绩效水平的影响时,需要分情况进行讨论。一方面,出于对增加自身隐性收益的考虑,理性的国企经营者通常会选择配合政府意愿采取过度投资,但此时的投资主要是服务于政治目标的实现,而非潜在的经济效益,进而可能引发投资效率低下与产能过剩等问题。另一方面,在2003年由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审议通过的《中央企业负责人经营业绩考核暂行办法》中,明确将“企业利润总额”与“经济增加值”两大指标定为国有企业年度经营业绩考核的基本指标,这一办法则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企业短期绩效指标与国企经营者显性收益之间的联系。与此同时,企业效率的提升显然有利于企业实现长期平稳良好的增长,并将推动企业短期绩效指标的增长。故推得假设3,4.
假设3:当显性收益重要性更为凸显时,企业过度投资可能正向作用于企业短期绩效。而当隐性收益重要性更为凸显时,企业过度投资可能负向作用于企业短期绩效。
假设4:企业效率增长将正向作用于企业短期绩效。
1.3 企业效率与过度投资间关系
根据Jensen(1986)[23]的定义,企业过度投资代表企业将资金投资于净现值(NPV)为负的项目,这说明无论是由国企经营者出于追求显性收益抑或隐性收益的增长而导致的企业过度投资问题,均意味着企业资源配置受到了扭曲,企业未实现最优投资决策。这不仅会使得企业投资回报率下降,制约地方经济长期良好运行,更会使得企业效率逐步降低。故推得假设5:
假设5:企业过度投资问题将负向作用于企业效率。
以上理论分析与假设展示了国有企业过度投资、短期绩效与企业效率之间的相互关系。图1更为直观地展示了三者间的相互影响关系。
2 模型与变量界定
2.1 企业效率测度模型
针对全要素生产率测度的主流方法可以归为2类,第一,基于非前沿分析的增长核算法;第二,前沿分析方法。Farrell(1957)[12]首先提出以构建一个线性凸面估计的生产前沿(Production Frontier)为基础来衡量效率的高低,所谓生产前沿是指在不存在效率损失的情况下所能达到的最优生产可能性边界。关于生产前沿的估计方法主要有3种:参数法、非参数法、半参数法。其中,参数法以随机前沿方法(SFA)为代表,非参数法以数据包络分析(DEA)为代表,半参数法以OP和LP方法为代表(M.J.Farrell,1957;Coelli et al,1998;Olley & Pakes,1996;Levinsohn & Petrin,2003)[12-15]。半参数法的优点在于能够解决常见的联立性和样本选择问题。文中所使用的样本是跨期9年的制造业企业数据,企业异质性较大,因此样本选择是一个重要问题,并且鉴于企业的生产率对企业的要素投入也有着显著影响,故文中将采用半参数法进行估计。
使用半参数法需要解决的一个核心问题在于估计生产函数时怎样度量生产率与企业的投入决策之间的相关性。传统的最小二乘估计法(OLS)由于忽略了生产率与企业投资行为间的相关性,会导致生产函数以及最终效率估计结果的偏误。Olley & Pakes(1996)[14]提出使用投资作为工具变量可以有效解决生产率与投入要素相关的联立性问题。但Levinsohn & Petrin(2003)[15]指出了OP方法适用的局限性,第一,OP方法使用投资作为工具变量时,要求投资额必须为正估计结果才是稳健的,但是实际数据中存在大量的投資额为零的情况;第二,OP方法的估计结果仅在存在高转换成本的前提下才是一致的。而LP方法使用中间品投入作为工具变量,不仅能有效解决生产率与投入要素相关的联立性问题,还放松了对转换成本与投资额的限制条件。因此,文中拟采用LP方法来对1998—2006年中国国有工业企业全要素生产效率进行测度。
2.2 企业过度投资测度模型
已有实证研究针对过度投资的衡量主要有3种典型模型:投资-现金流敏感型模型(Fazzari et al,1988)[17]、现金流-投资机会交叉项判别模型(Vogt,1994)[18]与预期投资支出模型(Richardson,2006)[19]。其中,Richardson(2006)的预期投资支出模型不仅能够有效辨别企业是否存在过度投资或投资不足,还能测度过度投资或投资不足的具体水平,因此近年来该方法被国内外学者广泛使用(杜兴强等,2011;詹雷和王瑶瑶,2013;李云鹤,2014;Juan M.García Lara et al.,2015;Yael V.Hochberg,2016;章卫东等,2016)[20-21]。故文中同样采用Richardson(2006)模型来测度样本期内中国国有工业企业投资效率。具体而言,Richardson(2006)模型将公司总投资Itotal,t分解为资本保持投资Imaintance,t与新增项目投资Inew,t2部分,其中新增项目投资Inew,t可以进一步分解为2部分投资,分别为预期投资净现值为正的适度投资I*new,t与过度投资Iεnew,t,具体企业投资效率测度模型构建如下
其中,Invest为企业的新增投资量,鉴于数据的可得性,文中使用本年末和上一年末固定资产原价与资产总额比值之差来度量;Lev为企业的杠杆比率,具体使用企业资产负债率来度量;Cash为企业的流动资产占比;Size为企业的企业规模,选取上一年末资产总额对数来进行测度;Year为企业的存活年限,利用统计年度与开业年的差值来进行度量;Return为企业的所有者权益占比;Year与Region分别为年份与地区虚拟变量。μ是函数的随机干扰项,代表不能被适度投资影响变量解释的部分。通过计算模型的残差值可以得出企业过度投资(残差值为正)或投资不足(残差值为负)的具体水平。i为对应企业;t为年份(1998—2006年)。
2.3 过度投资-短期绩效-企业效率联立方程
基于效率测度模型与过度投资模型计算出的国有企业效率水平与过度投资水平,文中进一步检验政府干预背景下国有企业经营者过度投资行为、企业短期绩效指标和企业效率损失的相互作用,以探究国有企业经营者因追求企业短期绩效指标与个人收益最大化所进行的过度投资对企业经济效率影响的微观机制。理论上,国有企业过度投资、短期绩效指标、企业效率之间存在着互动关系。具体而言,一方面,国有企业经营者追求短期绩效指标增长,并且配合政府干预目标以实现个人收益提升既是企业过度投资的主要诱因,也是国有企业过度投资带来的间接后果。另一方面,国有企业过度投资会造成企业效率损失,与此同时,企业效率损失将在长期内给企业良好平稳运行带来负面影响。
由于文中所考察的三大主要变量间存在着双向因果关系,因此如何解决内生性问题是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借鉴相关理论与实证研究的有益成果,文中拟构建由过度投资、企业利润和企业效率3个方程组成的联立方程模型。具体过度投资-短期绩效-企业效率联立方程模型构建如下
方程(3)为企业过度投资方程。其中被解释变量Iε即企业过度投资水平,由前文企业过度投资测度模型计算得出。鉴于国有企业过度投资水平会受到理性的国企经营者追求自身收益最大化的影响,在解释变量选取方面,文中主要从国企经营者显性收益与隐性收益两方面出发进行考虑。具体而言,受到国企经营者独特的薪酬制度与业绩考核机制的影响,出于私人利益的考虑,国企经营者往往会选择追求短期绩效指标的增长。根据《中央企业负责人经营业绩考核暂行办法》规定,对国有企业经营者年度经营业绩考核的基本指标包括利润总额与经济增加值,因此文中拟选取利润总额Profit与经济增加值Addvalue作为国企经营者显性收益的度量指标。与此同时,国企经营者独特的政治背景使其往往会选择迎合地方政府的发展目标、确立投资导向,以增加自身的隐性收益,而当国有企业税收贡献越大、承载的就业人口越多时,其对地方政府政绩考核通常越为重要,此时国企经营者为追求隐性收益提升而过度投资的倾向往往更为强烈,因此文中还选择了企业税收贡献度Tax,企业就业承载力Labor两大变量作为国企经营者隐性收益的度量指标。此外,该方程还进一步设置了省级层面的地区虚拟变量与年度虚拟变量,以控制地区效应与时间效应。
方程(4)为企业短期绩效方程。被解释变量方面,企业短期绩效指标增长的直接表现之一就是企业利润总额的上升。并且鉴于利润总额既是国企经营者业绩考核的重要指标,也是企业过度投资与效率降低的影响因素,因此文中选择企业利润总额Profit作为企业短期绩效方程的被解释变量。而在解释变量选取方面,根据前文理论分析的结论,企业过度投资与企业效率都将影响企业的短期绩效水平,因此解释变量中加入了由企业过度投资测度模型与企业效率测度模型分别测算出的企业过度投资水平Iε与企业效率水平TE.此外,考虑到企业利润总额还受到时间与地区的影响,因而同样在方程中
加入了年度虚拟变量与省级层面的地区虚拟变量,以进一步控制时间与地区效应。
方程(5)为企业效率方程。该方程的被解释变量为企业效率水平TE,由前文的企业效率测度模型计算得出。企业过度投资表示企业将资金投资于净现值(NPV)为负的项目(Jensen,1986)[23],因此过度投资是降低企业效率的重要影响因素。其他解释变量选取方面,借鉴孙晓华和李明珊(2016)的相关
研究,文中控制了企业规模Size,企业杠杆比率Lev,盈利水平Roa等变量。具体而言,企业规模决定了企业是否有能力通過加大研发强度等方式进而提高企业效率,因此,一般而言企业规模与企业效率正相关。与此同时,企业杠杆比率反映了企业资产结构是否合理,过高的企业杠杆比率将为企业带来较大的财务风险,而过低的企业杠杆比率也反映出企业未能充分利用负债能力,因此企业杠杆比率与企业效率也有着紧密联系。此外,企业盈利能力也是企业效率评价的一个重要维度,其通常与企业效率正相关。与方程(3)、(4)相似,该方程也进一步控制了时间与地区效应。
联立方程组的估计方法可以分为2类,即单一方程估计法与系统估计法。单一方程估计法的估计思想是将联立方程组中的每一个方程进行独立估计,故这种估计方法往往忽略了各方程之间的联系,但系统估计法将所有方程作为一个整体进行估计,因此很好地规避了这一问题。而三阶段最小二乘法(3SLS)则是系统估计法最常见的一种估计手段,故文中将采用此估计方法对上述联立方程进行估计。
2.4 数据来源与变量定义
上述各模型相关指标的具体计算方法详见表1.
文中采用的是中国1998—2006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该数据库包含39个工业行业年销售额500万元以上的国有、非国有工业法人企业。鉴于数据库中存在样本匹配混乱、指标缺失、测度误差等一系列问题,文中首先借鉴Brandt et al.(2012)的方法对数据进行处理。具体而言,文中利用公司ID将样本期内的截面数据合并为一个面板数据集,并且针对文中研究所关注的核心变量,例如工业增加值、全部职工数、资本投入等的异常值进行甄别与剔除。此外需要说明的是,在国有企业所有制的识别问题上,文中参照聂辉华等(2012)[24]的建议,使用企业实收资本比例对企业所有制进行识别。具体而言,文中将国有资本占实收资本比例超过50%的企业定义为国有企业,这部分企业也是文中的研究对象。
表2报告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文中重点关注的3大核心变量,企业过度投资水平、企业利润总额、企业效率水平均体现出了明显的企业间差异。具体而言,在测度样本中,有超过96%的企业存在投资过度的问题,这说明国有企业过度投资是一个普遍现象。分地区来看,青海、宁夏、上海、广东的国企过度投资问题较小,这主要是由于青海、宁夏的地区经济增长重点依赖于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的发展较为滞后,而上海、广东则属于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地区,因此国企过度投资的情况相对较少。同样分地区对国有企业效率水平进行分析,可以看出,国有企业平均效率水平较高的地区主要有,上海、浙江、广东、江苏、福建等东部沿海省市,这同样得益于中国东部地区较高的市场化程度。此外,文中分析所涉及的其它变量同样表现出了显著的企业间差异,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中国国有企业在生产规模、财务水平、经营状况等方面的巨大差异。
3 实证结果与分析
为了检验在国企经营者追逐个人利益最大化与地方政府干预企业投资行为的背景下,国有企业效率损失、国企经营者过度投资行为与企业短期绩效指标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文中采用三阶段最小二乘法,并利用1998—2006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进行了估计。表3报告了全样本下企业过度投资、短期绩效与企业效率三者间关系的具体回归结果。同时,为了对方程估计结果进行对比,表3还列出了利用最小二乘估计法(OLS)估计的单方程回归结果。此外需要说明的是,出于数据平稳性的考虑,文中对除企业规模、杠杆比率、盈利水平3大指标外的其余指标均进行了对数化处理。
从企业过度投资方程(3)中可以看出,企业利润对企业过度投资的影响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为正,这一结果表明企业利润增长将直接作用于国企过度投资行为,并且效果十分明显,这一实证结果也与理论假设2相吻合。具体而言,当企业利润表现越好时,企业过度投资的问题越为严重。而企业经济增加值对于企业过度投资行为同样有着显著影响,但其影响程度小于企业利润(0.703>0.494),并且当企业经济增加值表现越差时,企业过度投资行为表现的越为明显。而在税收贡献度与就业承载力两大指标上,同样表现出了对企业过度投资的显著影响。其中,税收贡献度的系数显著为负,这说明国有企业财税贡献越大并不意味着国有企业经营者就会受到更大的政府干预压力,并进行过度投资。而就业承载力系数为正则反映出承担越多劳动力的国有企业,其所面临的过度投资问题越为严重,这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假设1的猜想。
从企业短期绩效方程(4)中可以看出,过度投资与企业效率两大指标均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其中,过度投资指标系数显著为负,这主要是由国企经营者总收益的复杂性所引起的。具体而言,一方面,国企经营者为追求短期绩效指标的增长会对企业投资行为进行规划,所进行的过度投资目的也主要是为实现自身显性收益的增长;另一方面,为追求隐性收益的提升,国企经营者会选择迎合政府对企业投资的干预,进行过度投资,但这可能对企业短期绩效带来危害。因此,过度投资对于短期绩效的影响取决于显性收益与隐性收益对国企经营者的相对重要性。当显性收益更为重要时,过度投资应当正向作用于短期绩效,而当隐性收益更为重要时,过度投资与短期績效间可能存在负向联系,故对过度投资与短期绩效之间的关系还有待进一步的分样本探究。事实上,下文的分时段回归结果就验证了上述的理论分析。此外,企业效率与短期绩效间存在着正向联系,说明企业效率的提高有助于企业短期绩效的提升,这一实证结果验证了假设4,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企业实现效率提升的重要性。
从企业效率方程(5)中可以看出,过度投资系数显著为负,这说明国企过度投资是企业效率损失的重要原因,具体而言,控制其它因素不变的情况下,过度投资水平每提高1%,企业效率水平将平均下降0.279%,假设5得到验证。此外,企业规模与盈利水平指标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为正,这说明企业规模与盈利水平对企业效率具有正向影响,这也与前文的理论分析结论相吻合。当企业规模越大、盈利水平越高时,企业通常更有能力通过提升研发力度等方式去提高企业效率。而企业杠杆比率则表现出了与企业效率之间显著的负向联系,这说明企业过高的财务杠杆将造成企业效率的损失。
此外,方程(3)、(4)、(5)均控制了时间效应与地区效应,但限于篇幅,文中并未给出具体的估计系数。
2003年,由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审议通过的《中央企业负责人经营业绩考核暂行办法》(下称“暂行办法”)明确将“企业利润总额”与“经济增加值”定为年度经营业绩考核的基本指标,这一文件的出台可能对于企业过度投资、短期绩效与企业效率间的关系造成一定影响,有鉴于此,文中进一步以2003年为节点,对1998—2002年与2003—2006年两时段进行分时段回归,估计方法同样采用三阶段最小二乘法。表4报告了过度投资、短期绩效、企业效率间关系的分时段回归结果。
由表4可以看出,3个方程的具体回归结果与表3的总样本估计结果基本一致,其中唯一不同的是在2003—2006年短期绩效方程中,过度投资对短期绩效指标,即企业利润总额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这从侧面体现出了国企经营者总收益构成的复杂性。具体而言,由于在2003年前,“暂行办法”还未出台,此时对国企经营者而言,隐性收益的重要性更为突出,因此在1998—2002年这一区间,过度投资与短期绩效间表现出负向联系。而当2003年“暂行办法”出台后,显性收益的重要性逐渐凸显,故在2003—2006年这一时间段内,过度投资表现出了对短期绩效的显著正向影响,这一分时段回归结果也使假设3得到验证。此外,比较1998—2002年与2003—2006年两模型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企业利润与经济增加值对过度投资的影响在2003—2006年这一时间段内有了显著提升,这与“暂行办法”的出台有着紧密联系,并且过度投资对企业效率的负向影响程度也大幅提升,从1998—2002年的-0.196变为2003—2006年的-0.501,这体现出“暂行办法”的出台虽然加大了国企经营者对企业短期绩效的关注度,但却是建立在国有企业过度投资与进一步的效率损失之上的。
4 结 语
文中在地方政府干预国有企业投资现象客观存在的背景下,利用1998—2006年中国规模以上国有工业企业数据,测算了其过度投资水平与企业效率,并通过构建联立方程模型,实证检验了国有企业经营者为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目标而带来的国有企业过度投资问题与国有企业短期绩效、企业效率之间的交互影响。研究发现,第一,在政府干预客观存在的制度背景下,国有企业经营者对最大化自身利益的追求行为,会显著加重国有企业过度投资程度;第二,企业效率增长有助于企业短期绩效的提升。与此同时,过度投资对短期绩效的影响则取决于对国有企业经营者而言,显性收益与隐性收益的相对重要性。当显性收益更为重要时,过度投资将有益于企业短期绩效的提升,而当隐性收益更为重要时,过度投资将给企业绩效带来负面影响;第三,企业过度投资将带来企业效率的损失。上述研究结论不仅反映出国有企业过度投资行为、国有企业短期绩效与企业效率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机制,而且也为中国国有企业进行改革治理、实现效率提升的目标指明了方向,具有一定的政策启示。
第一,剥离政企隶属关系,改革政府政绩评价方式。国有企业出现过度投资问题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国企经营者为实现隐性收益提升而配合政府投资干预行为。而地方政府之所以会对国企投资行为进行干预、促使其过度投资,根本原因就在于目前唯经济增长的地方政绩评价方式。因此,只有改革唯经济增长的政绩评价方式,才能使地方政府无动力去干预国有企业进行低效率的过度投资。此外,还应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的过程中,逐步破除地方政府与国有企业之间的隶属关系,减少地方政府对国有企业的干预,竖立“小政府、大市场”的格局,归还、赋予国有企业应有的自主经营权。
第二,重视经济效率考核,改革国企绩效评价方式。目前中国国有企业的经营业绩考核仍然是以一系列短期绩效评价指标为主体,但单纯的追逐企业短期绩效指标的增长,可能会对企业效率等方面带来危害。因此,应当考虑将生产效率、投资效率、产能利用率等指标纳入国有企业监督、考核体系,避免单纯的利润考核机制,给予国有企业更大动力去减轻、消除过度投资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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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严 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