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内、语际、符际翻译视角下——蔡志忠《论语》漫画（中英版）研究

安 娜

（新疆大学 外国语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6）

一、雅各布森语内、语际与符际翻译理论

1959年罗曼·雅各布森发表了题为《论翻译的语言学问题》一文，该文章自发表之日起一度被视为翻译研究的经典著作。雅各布森继承了符号学的观点，认为语言是一种符号系统，每一种语言都有着相同的解释能力，语言的符号学意义在于语言符号可以进一步翻译成其他可代替的符号。在此基础上雅各布森将翻译分为语内翻译、语际翻译及符际翻译。语内翻译或者重述，指用同一种语言的一些语言符号去解释另一些语言符号；语际翻译或者真正的翻译，指用一种语言的语言符号解释另一种语言的语言符号；符际翻译或者变形，指用语言符号解释非语言符号（Roman Jakobson:1959）。语内翻译发生在同一种语言内部，如将汉语文言文翻译为白话文，将古英语翻译为现代英语以及翻译或创作过程中最后的润色工作。语际翻译发生在两种语言之间，是人们理解的具有普遍意义的翻译，也被一些翻译者认为是真正的翻译。符际翻译发生在语言符号与非语言符号之间，其产生和发展有着深刻的历史和符号学渊源。文字的产生经历了一个去图像化的过程，下图是“目”字的演变过程（刘剑：2014）：

符际翻译中所涉及的由文转图可以看做是文字去图像化的逆过程。需要注意的是在由文转图这一过程中，图可以是实实在在的图像和艺术作品，如法国雕塑艺术家罗丹的艺术作品《丑之美》取材于诗人维庸的《美丽的老宫女》一诗；除此之外，文转图也可以指译者读完原文之后在头脑中出现的画面，这一画面又由译者通过文字再现出来，如白居易《长恨歌》中对杨贵妃倾城容颜的描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唐一鹤译为“she turned her sparkling eyes with bewitching smiles; there was no match for her beauty throughout the places of the empire.”（詹凯丽：2013）。对于“眸”的翻译，译者做了图像化处理，译为“sparkling eyes”使得译文更加生动、传神。符际翻译涉及图文之间的转换，对汉英翻译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这似乎与北宋天才少年画家王希孟将“踏花归去马蹄香”中无形抽象的“香”转化为“几只蝴蝶追逐马蹄翩跹起舞”具体可感的画面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此，化抽象为具体应是翻译过程中增强语言表现力与感染力的一大法宝。

二、语内、语际及符际翻译视角下蔡志忠《论语》漫画本研究

（一）语内翻译在蔡志忠《论语》漫画本中的操作

《论语》是记录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一部书，为孔子的弟子及其再传弟子辑录、编纂而成。从古至今，国内学者对《论语》的理解见仁见智。因此，语内翻译作为《论语》英译的首要环节成为翻译过程中一大难点。

例1.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误惮改。

蔡（蔡志忠）译：孔子说：“一个君子如果不庄重就不能使人敬畏，所学的也不能坚固识其意理。不要结交道德学识不如自己的人。如发现自己有了过失，不要怕去改！”

本句中对于“无友不如己者”，学者们持有不同的观点：杨伯峻先生、李零先生等译为“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杨伯峻：1980）；南怀瑾先生、李泽厚先生等译为“不要认为任何人都不如自己，人与人相交往，各有各的长处”（李泽厚：2004）；萧民元先生、钱逊先生认为要把这句话与前边一句“主忠信”结合起来理解，“如”译为“像”，所以这句话理解为“不要与不重视忠信的人交朋友”（钱逊：1988）。从蔡先生的译文来看，蔡先生持第一种观点，即“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笔者认为，这一译文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似乎经不起仔细推敲。孔子被称为“至圣先师”，如果仅仅教导人们“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似乎有点不符合逻辑。相比之下，从逻辑来看，笔者认为第二种和第三种译法更为合理；从前后文衔接来看，第三种译法更佳。

例2.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蔡译：温习以前所学的，并常求知所没学过的，这样就可以做别人的师长。

孔子在教学上有丰富的经验，常常与学生们一道研讨问题，鼓励学生培养良好的品德，深入钻研，提出“温故而知新”。因此有学者将该句译为“复习学过的知识，可以得到新的理解和体会或者通过学习历史可以预测未来”。笔者认为此种解释更为合理一些，人们对事物的认识总要经历一个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的过程，因此对新知识或者新事物的理解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会随着阅历的增加有逐步深入的认识。人类的特质之一便是会思考，会反思，可以从已知预测未知。

由此看来，虽然蔡志忠先生的《论语》漫画受到海内外读者欢迎，个别章节的语内翻译还需要作进一步修正，这样才能更有利于中华文化的进一步传播。

（二）符际翻译在蔡志忠《论语》漫画本中的操作

蔡志忠先生以其独特的漫画创作风格，将《论语》中复杂的哲思形象化，其《论语》漫画（中英版）在海外《论语》众多英译本中最为畅销，销量超过四千万册。现举例如下：

例3.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乘，音sheng去声 ，意为辆，战车。千乘之国指拥有很多兵马的国家，春秋时指中等诸侯国。

图1

图1为“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的翻译，画面中孔子在向弟子们讲授作为国家管理者治国理政的道理，弟子们听得聚精会神。

图2（右）是对“节用而爱民”的翻译。“节用”即“节省财用”，“爱民”即“爱惜民力”。图2（左）是对“使民以时”的翻译。进一步说明使用民力要适时，在农闲的时候。漫画中建楼阁的工人和陶瓷艺人面带微笑，高效率工作，从侧面说明了管理者爱惜民力、使民以时的重要性。图2（左）中蔡先生更多地融入自己创造性理解，将文字信息具体化、形象化，使得原文信息清晰可感，符合西方读者思考方式和阅读习惯，增强了原文的表达效果。

图2

例4.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图3

图4

图5

图3和图4（右）解释了“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图4（左）和图5解释了“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其中图3和图4（左）通过漫画的形式再现了原文信息，人们对实施“刑罚”和实施“德政”有着不同的反应，前者是人们听后“皱眉”“冒冷汗”，意在说明人们对此虽然不满意但是十分害怕，由此产生了图4（右）的后果，一些违法乱纪分子因为害怕受到刑罚而不敢做坏事，但仍心存侥幸，因此并不能从根本上杜绝此类事件；而德政使人们信服，因此有了图5的效果，违法乱纪分子得到教化，有羞耻之心，从根本上杜绝了此类事件。图4（右）和图5是蔡先生根据自己的理解创造性地发挥，从而使整个漫画更有逻辑性，生动具体，将中国抽象哲理性文字转化为具体生动的漫画，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和思维方式，在此基础上辅之以简洁、生动的英文（语际翻译部分介绍），因此达到了很好的传播效果。

例5.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

下图是子贡向老师孔子请教与朋友交往的问题。

图6

图7

图8

该幅漫画再现了当时的情景：图6子贡问老师应该怎样与朋友交往呢？图7（右）孔子作出回答，发现朋友的错误之后要尽心尽力地去劝告他，向好的方面引导他。图7（左）子贡又问，如果朋友不听劝告呢？图8孔子回答，朋友如果不听劝告就算了，不要自取其辱。四幅漫画前后衔接紧密，逻辑清晰。漫画中孔子从容不迫、心如止水展现出大师的风范，子贡从一开始的疑惑、不知所措到最后的释然体现了孔子的教诲对其产生的影响。图8中的朋友蛮不讲理、说话粗鲁。针对这样的情况子贡选择听老师的教诲：适可而止。

《论语》行文看似简单实则意蕴丰富，蔡志忠先生以漫画的形式再现了原文中隐含的逻辑关系，并借此将原文丰富的信息展现出来，便于读者接受。同时也将单调、枯燥的说教转换为妙趣横生的漫画，从而赢得全球44个国家的读者青睐，不愧为一种创举！

（三）语际翻译在蔡志忠《论语》漫画本中的操作

该漫画英文译者为美国学者布莱恩·布朗先生，其拥有夏威夷大学比较哲学博士学位，是中国早期哲学研究领域的专家。由于再度创作，使得该书英译文准确、地道，具有权威性。本部分将从词和句式的选择两方面对其进行分析、说明。

例6.Ruling a large country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论语》全书共有20章，每一章以该章第一节正文前两个字为标题，如第一章《学而》，第一节为“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若英语译文照搬汉语中标题译法，英文读者恐怕会感到莫名其妙。因此，布莱尔（蔡志忠《论语》漫画英译者）根据每节大意重新拟定标题。本节内容主要讲孔子治理国家的方法，因此，布莱尔将标题拟为“Ruling a large country”，有助于英文读者得其要旨。

下面探讨正文英文翻译：

图9

对图9中serve 一词查阅字典解释如下，Serve:If you serve your country, an organization, or a person,you do useful work for them. （Collins COBUIL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 以下简称 COLLINS）译者将“推行政事”译为serve，完成了从汉语到英语的视角转换。中国崇尚秩序和等级，统治者居高位，享有绝对的领导权，而西方（英美国家）则有着民主、平等的传统，因此serve一词用得精妙。由于图9为孔子向弟子们讲授治理国家的道理，故英译文使用了祈使句，表劝告、建议，省略了主语you。

图10

图10（左）译者将“节省财用”译为“spend frugally”，Frugal:People who are frugal or who live frugal lives do not spend much money on themselves.（COLLINS），因此，译者将“节省财用”译为“spend frugally”是可行的。笔者认为此句或许可以有另一种译法。对于一个国家的管理者来说，杜绝奢侈、腐败至关重要，这就需要节约财政预算，那么“节用而爱民”是否可以理解为“廉政建设”呢？笔者查阅了一些与廉政建设相关的资料，廉政建设主要指政府及其官员保持清廉无私的品质，在履行公务、处理问题的过程中，廉洁公正，取之于民少，用之于民多。因此，图10（左）试译为Build a clean and honest government。图10（右） 语言简洁、准确。

例7.Shame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图11

图11从选词来看，Government consists of the activities, methods, and principles involved in governing a country or other political unit.（COL LINS）译者将政令等手段措施译为government，准确地传达出了原文的意思。refrain：If you refrain from doing something, you deliberately do not do it.（COLLINS）译者将人们避免做坏事中“避免”一词译为refrain from，准确再现了人们因害怕受到刑罚而不敢做坏事的心理。从句式来看，if 条件句中后半句为避免重复省略了谓语... penalties (is used) to restrict them，使句子更加简练。主句中后半句由it 引出，but 加以强调，使得整句话更加简单明了。

图12

图12（右）为蔡先生根据自己的理解所添加的内容，图中为一群强盗的对话，be done for 为英语口语，意为“完蛋了”，生动、形象符合人物身份。propriety: Propriety is the quality of being socially or morally acceptable.（COLLINS）字典中给出例句：For thousands of years the values of propriety,righteousness, integrity, and honour as advocated in Confucianism have well taken root in Eastern societies.儒家思想也提倡礼义廉耻，这种思想有几千年的历史，在东方社会根深蒂固。(www.ebigear.com) 因此，本句中将“礼节”意为propriety 可行。

regulate: To regulate an activity or proces s means to control it, especially by means of rules.（COLINS）将“治理”译为“regulate”具体、形象。Reform：When people reform or when s omething reforms them,they stop doing things that society does not approve of,such as breaking the law or drinking too much alcohol.（COLINS）将“改过向善”意为reform 准确、生动。

图13

图13译者将“没面子”意为“be ridiculed and chastised”将汉语中模糊语精确化，便于西方读者理解，此外ridiculed 一词体现了说话者的羞耻之心。该幅漫画中强盗们脸露羞耻之色，达成统一意见“改邪归正”，展现出“德政”的效果。

例8.Friendship and Advice

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

图14

根据孔子的回答及原文内容，子贡可能问的是如何向朋友提建议。因此在图14中，子贡的发问可以再具体些“老师，如何向朋友提建议呢?”英译文试译：Master, how to make advice for a friend?

图15

图15 admonish: If you adm onish someone, you tell them very seriously that they have done something wrong. （COLLINS）据此admonish用词恰当；将“尽心尽力”译为conscientiously,译者用词准确。总体而言，英译文句式精简，将原文意思清楚传达出来。

图16

原文“毋自辱焉”现代汉语译文“不要再自讨没趣了”，其中“辱”或“没趣”。图16中译者译为insult。下面试比较insult 与shame 的区别，insult: An insult is a rude remark, or something a person says or does which insults you. shame: Shame is an uncomfortable feeling that you get when you have done something wrong or embarrassing, or when someone close to you has. （COLLINS）通过比较得知二者主要区别在于insult 用于别人的行为等对自己的侮辱，shame用于自己或自己一方人的行为等使自己蒙羞。因此在该语境下使用insult更准确。而“Why don’t you just mind your own business?”足以表现出朋友的不屑和无理。

三、结语

汉英翻译内在地包含了语内翻译、语际翻译及符际翻译三个紧密相连的过程。语内翻译的准确性是影响翻译质量的首要因素，也是语际翻译的基础。符际翻译作为语内翻译及语际翻译过程中一种有效的信息补偿手段，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翻译的领域，也为译者跳出语言学框架，从文化及译文表现力方面解析、构建原文提供了新思路。语际翻译根据不同的目的有着不同的翻译策略和方法，蔡志忠《论语》漫画（中英版）的英译者布莱恩·布朗在翻译时更多地顺应了英美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心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