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习惯形成视角下中国城乡居民预防性储蓄行为对比分析

2018-08-01 07:14李江河孔祥利石珊珊
西安财经大学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储蓄城镇居民农村居民

李江河 ,孔祥利,石珊珊

(1.陕西师范大学 国际商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2; 2.西安财经学院 行知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38)

中国的储蓄率始终在高位运行并一直持续攀升,这一现象已成为学术界和社会极度关注的问题之一。高储蓄率背后是中国居民边际消费倾向长期下降,居民消费率由1999年的46%下降至2012年的35%,居民消费需求的疲软严重影响了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与此同时,城乡居民的消费差距日趋扩大,城乡居民的消费绝对数之比从1999年的2.0上升至2012年的3.6,同时,城镇居民消费在居民最终消费中的占比从1999年的65.2%提高到2012年的77.3%,而农村居民在其中的消费占比由1999年的34.8%下降至2012年的22.7%,内需不足的形势令人担忧。为什么中国居民储蓄率持续高增长?为什么城乡消费差距不断扩大?我国70%的人生活在农村,农村居民消费率的偏低且持续下降不利于农村市场的启动,拉动内需特别是拉动农村消费需求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文献综述

生命周期——持久收入假说在研究居民消费—储蓄问题中居于主导地位,此假说从效用最大化原则出发,认为消费者将根据未来收入和财产的均值在其生命周期中选择平滑消费,这一在确定条件下得出的确定性均衡理论并不符合中国现实,也不能完全解释中国居民储蓄率持续攀升的现象。居民把收入中更大的比例用于储蓄主要是为了预防未来收入减少的冲击和意外支出增加,不少人认为中国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高储蓄率和经济体制改革中产生的不确定性有关,因此,一些学者利用预防性储蓄理论研究中国居民的储蓄问题。孙凤以预防性储蓄理论为基础研究中国居民消费行为,认为由于未来收支的不确定性会迫使居民进行预防性储蓄而会减少当前消费[1]。龙志和、周浩明利用Dynan构建的预防性储蓄模型。认为预防性储蓄动机在中国城镇居民储蓄中占有突出地位[2]。施建淮、朱海婷研究表明中国城市居民预防性储蓄动机并不如人们直觉所认为的那么强烈[3]。易行健、王俊海首次对我国农村居民的预防性储蓄动机进行估计,结果表明我国农村居民确实有很强的预防性储蓄动机且存在显著的跨区差异和时序变化差异[4]。陈冲和尚昀等均发现中等收入群体预防性动机最强,高收入最弱,低收入居中[5-6]。许多实证研究已表明,预防性储蓄假说对现实具有强有力的解释能力,但它并不完善,因为其中忽略了“习惯形成”这一对消费行为产生显著影响的重要因素。习惯形成之所以对储蓄行为的研究重要,是因为它会引起预防性储蓄意外的储蓄,习惯形成下的效用函数是不可分的。因此,将习惯形成引入中国居民消费行为研究更符合中国实际。龙志和等最早运用消费习惯模型来解释中国居民消费行为,分析表明中国城镇居民食品消费习惯具有显著周期性[7]。艾春荣、汪伟研究发现农村居民在非耐用品消费上表现出一定的习惯[8]。杭斌在缓冲储备理论模型中引入消费习惯因素,研究表明消费惯性会降低居民边际消费倾向,也会减弱不确定性对消费的负面影响,习惯形成与收入不确定性是导致中国高储蓄现象的重要原因[9]。吕朝凤、黄梅波将居民消费习惯形成引入状态空间模型,证明前期消费的习惯形成对中国居民的当期消费产生了显著的影响[10]。黄娅娜、宗庆庆认为消费决策受习惯存量影响,在社会转型期习惯形成效应逐步增强,导致消费行为更为谨慎[11]。

纵观相关文献,本文拟把预防性储蓄和习惯形成结合起来,定量分析中国城乡居民预防性储蓄动机强度,在此基础上分析“习惯形成”这一因素对城乡居民消费行为的影响。在考察我国二元经济结构下城乡居民消费储蓄行为差异的基础上,对中国目前超常增长的高储蓄率和不断扩大的城乡消费差距做出合理的解释。

二、预防性储蓄的模型与估计

(一)衡量预防性储蓄动机强度的模型

“预防性储蓄”是消费者为了防止未来收入和支出的不确定性对消费带来的冲击(即消费水平的下降)而进行的额外储蓄,也称预防性储蓄动机为“谨慎”,预防性储蓄理论所要求的充分条件是效用函数的三阶导数大于零。本文参照龙志和周浩民、施建淮和朱海婷采用Dynan构建的预防性储蓄模型,首先提供一种采用面板数据测度预防性储蓄强度的方法,用公式(1)表示:

(1)

其中,ε=-cit(u″/u′)相对风险厌恶系数,度量一个人的厌恶风险、规避风险的倾向;ρ=-cit(u‴/u″)为“相对谨慎系数”,该系数理论上为正值,是当消费者面对不确定性和风险时做出反应的敏感性,用来度量预防性储蓄动机的强弱程度。设gcit为消费者i在t期的消费增长率,avg代表平均值,[avg(gcit)]2为消费者i在t期的消费增长率预期值的平方,用来测度风险,合并误差项得出公式(2):

(2)

其中,ρ为大于零的正值,意味着如果消费者预期未来消费增长率的平方(较大的不确定性)提高,那么他对未来消费支出的预期增长率也会随之提高,即不确定性与预防性储蓄之间是正相关关系。未来预期消费支出的增加是当期的低消费高储蓄所致,表明当期消费者在进行预防性储蓄。面对不确定性,消费者的理性选择是减少消费增加储蓄,相对谨慎系数越高,消费者当期进行的预防性越蓄越多。

(二)计量检验

1.数据说明与估计方法。 本文选用1999—2012年中国30个省份面板数据,由于中国城乡居民消费行为具有差异性,我们在省际面板数据的基础上进一步区分各省城镇数据和农村数据,以便对于城乡居民的预防性储蓄动机分别进行估计。所选用的变量为:各地区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城镇居民人均全年消费性支出、农村居民家庭人均生活消费支出以及城镇和农村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为了使样本期间内数据具有可比性,我们将1999—2012年的各省城乡名义数据通过定基指数比消费价格指数调整为以1999年为基期的实际数据,其中将各地区、各时期相应的环比价格指数连乘得出定基的消费价格指数,然后再计算出各省城乡的人均消费增长率、人均收入增长率和价格指数变动率。2000年前后正是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重要阶段,伴随其后的是中国居民消费不振,储蓄率快速上升,预防性储蓄动机明显增强。因此,我们选择的样本数据始于1999年,以经济体制改革为起点,覆盖改革以后的时间段。2013以后农村居民人均收入指标由原来的人均纯收入改成人均可支配收入,为了保持数据的一致性,本文数据截止到2012年。由于西藏的有关数据不完整,将其排除在样本涵盖范围之外,数据来源于1999—2013年相关年份的《中国统计年鉴》和《新中国60年统计资料汇编》。

根据Hausman检验P值判断,我们选择采用固定效应模型,由于消费增长率这一变量同时出现在方程两边,这可能使方程右边的误差项与消费增长率平方这一解释变量存在相关性。因此我们采用固定效应—工具变量法得到谨慎系数的一致有效估计量,并使用消费价格指数变动的平方作为工具变量。

2.估计结果及成因分析。本文利用Eviews8.0软件,对城乡居民的预防性储蓄动机强度估计结果见表1。为了更精确地估计城乡居民相对谨慎系数,表1分别报告了控制人均收入增长率的方程回归结果。

表1 1999—2012年中国城乡居民预防性储蓄动机强度估计

注:(1)括号中的数值是t统计量;(2)***表示在1%水平上显著。

首先,我国城镇居民谨慎系数为1.98668,显著为正,存在显著的预防性储蓄动机,这一储蓄动机的增强有着深刻的制度原因。20世纪90年代末期,我国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包括企业体制、收入分配体制、医疗体制、就业体制及社会保障制度改革,伴随经济体制改革这一制度变迁,原有福利制度下由政府承担的城镇居民的长期消费(住房、医疗、教育、交通)将逐步退出,一系列变革使国有企业破产、下岗失业人数增加居民面临预期收入不确定性尽可能增加储蓄是一种理性选择。

其次,我国农村居民谨慎系数为5.499044,是城镇居民谨慎系数的两倍多,表明农村居民相比于城镇居民有更大的预防性储蓄动机。究其原因可能在于:其一,我国城乡二元体制下的农业与工业以及服务业之间存在较大的生产率差异,并且农业本身面临更大的自然风险、技术风险、市场风险,目前农民收入主要依赖于家庭经营收入和工资性收入,正是上述几个因素综合决定了这两部分的预期收入增长呈现出非常大的不确定性;其二,我国农村缺乏有效的社会保障体系和完善的消费信贷市场,农村居民除了通常耐用品消费支出由自己的收入和储蓄来支付,还有农业再生产投入、医疗、住房、子女教育、养老方面的支出由农户自己承担,因此农村居民更强的预防性储蓄动机是对于收入约束、融资约束及不确定性的理性反应。

综上所述,中国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决定了我国城乡居民的消费和储蓄行为有一定的差异性。日益扩大的城乡收入差距、经济体制改革过程中的不确定性,是导致农村居民更强的预防性储蓄动机和更大城乡消费差距的重要原因。

三、消费习惯形成的模型与估计

(一)理论基础与模型设定

最早把习惯形成引入消费函数的Duesebberry认为,消费存在“棘轮效应”,消费习惯一旦形成是不容易打破的。习惯形成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习惯形成下的消费行为与谨慎导致的消费行为类似,会引起预防性储蓄以外的更高储蓄。习惯形成效用理论的特殊性在于时间上的可分性,即当期消费产生的效用不仅依赖于当期支出,而且还受制于滞后支出表示的习惯存量,习惯存量越大,当期消费带来的效用越少。考虑到个人当期消费决策受到过去消费习惯的影响,因此消费者的效用水平取决于超过习惯消费水平所需要的剩余消费。随着经济增长,我国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居民跨期选择消费的能力增强,中国城乡居民储蓄的目的不再是平滑各期消费,而是保持消费持续平稳增长,习惯形成下的效用函数具有如下时间演化形式如公式(3)所示:

ut=u(c-γht)

(3)

在公式(3)中,ut是t期效用,ct是t期消费,ht=(1-θ)ht-1+ct-1是习惯存量,θ为折旧比率,可见习惯存量是前期消费的加权平均数。通常假定θ=1,于是ut=u(ct-γct-1),现期消费产生的效用仅与前一期消费有关,0<γ<1,为习惯形成参数,γ越大,当前消费产生的效用越小。为了便于实证分析,本文经验模型建立在杭斌在缓冲储备行为理论模型中加入消费习惯因素之后,形成的更“一般”的习惯形成模型的基础上,如公式(4)所示:

(4)

(二)估计结果及成因分析

我们在估计过程中需要考虑的问题决定了计量分析中使用的方法。首先,我们在模型的设定中加入了消费增长率的滞后一期值表示消费习惯形成,因此公式(4)是一个动态面板数据;其次,解释变量中的实际人均收入增长率、实际利率可能与消费增长率有双向因果关系;再次,虽然控制变量有负担系数控制人口结构变化,但仍有观测不到的各省特征包含在误差项中,这使得解释变量与误差项相关。因此,本文采用差分广义矩和系统广义矩估计的方法处理组内由于严重内生性问题而带来的偏差问题。差分GMM估计结果一般情况下估计存在下偏的情况,而系统GMM同时利用差分和水平方程信息,在一定程度上比差分GMM更有效,实证结果成因分析中我们用系统GMM的估计量对回归结果做解释,作为参照也对差分GMM估计结果做了报告。通过Sargan统计量检验工具变量的整体有效性,在工具变量的设置上,我们将负担系数作为外生变量,其他变量为内生变量,并用内生变量的一阶滞后值作为它们自己的工具变量,利用计量软件STATA11.0,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城乡居民消费习惯偏好的GMM估计模型

注:(1)括号中的数值是t统计量;(2)***、**、*表示在1%、5%、10%水平上显著。

从表2中可以看出两个样本的Sargan检验值接受新增工具变量有效的原假设,表明工具整体有效,wald检验的p值表明模型整体显著。因此,我们可以利用这一回归结果进行进一步分析。

首先,城乡居民的习惯形成参数γ都显著为正,说明城乡居民在消费行为上都呈现出一定的惯性,居民当期消费需求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上一期消费水平,但习惯形成参数大小分别为0.0824和0.6839,城镇居民受上期消费影响的程度较低,农村居民消费惯性较强,这一强度差异背后有着深层次的原因。我国农村居民收入水平较低且增幅缓慢,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至2012年仅有6977.3元,恩格尔系数达40.4%,非耐用消费支出在总支出中占比很大,消费更多的处于生存性阶段,并且农村居民面临相对固化的消费环境长期形成的高储蓄低消费的习惯难以打破。而城镇居民情况却大为不同,2010年城乡收入差距为3.12,恩格尔系数为36.3%,城镇居民收入相对丰裕,有了一定的积蓄,消费阶段已从温饱型转为小康型,居民消费结构发生了极大地变化,城镇居民更愿意接受新的消费方式,受过去消费习惯的影响较弱。

再次,我们估计的收入增长率的方差代表的不确定性系数都为正,但在城镇样本中不显著,说明收入不确定性对其消费变动影响较小。而在农村样本中高度显著,且系数值明显高于城镇样本,说明不确定性对农村居民预防性储蓄影响更大。

最后,利率对消费变动的影响是不确定的,城镇样本中显著为负,表明利率的替代效应占主导地位,降低利率实际上相当于使当前消费价格下降,这会使城镇居民倾向于增加消费减少储蓄,而在农村样本中利率系数显著为正,表现为一定的收入效应使消费增加,储蓄下降。负担系数在城镇样本中显著为负,表明城镇居民会增加当期消费减少储蓄,这可能是因为中国实施严格的独生子女人口政策使城镇抚养孩子数减少,从而使家庭负担减轻;而在农村目前人口抚养比日益上升的情况下,农村样本负担系数显著为正,这归因于全国性的高等教育改革使农村居民对子女教育支出的预期迅猛增加,攒钱养老、养儿防老的传统养老方式仍然非常普遍。

四、结论及政策建议

(一)结 论

在中国典型的城乡二元体制下,城镇居民和农村居民的消费储蓄行为具有一定的差异性,本文在此基础上结合预防性储蓄和消费习惯形成,对中国居民储蓄率超常持续高增长、城乡消费差距不断扩大的现象做出解释。本文运用1999—2012年省际城乡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得出结论:

1.我国城乡居民都存在显著的预防性储蓄动机,但农村居民的预防性储蓄动机强于城镇居民,原因可能是进一步拉大的城乡收入差距和农村居民面临着更大的未来预期收支的不确定性。

2.本文从具有消费习惯形成的消费函数出发,检验结果表明无论是城镇居民还是农村居民在消费支出上都表现出一定的惯性,并且农村居民受消费习惯的影响更加明显,使农村居民的边际消费倾向低于城镇居民,农村消费市场迟迟难以启动。

3.利率政策对城乡居民消费变动和银行储蓄作用不明显,人口结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城乡居民消费储蓄行为的差异。

(二)政策建议

2012年以来,中国经济进入到以增长中速、结构优化、驱动方式转换为特点的新常态,这种新常态给中国带来新的发展机遇。在此背景下,为了有效提高居民消费需求,缩小城乡消费差距,促进城乡一体化发展,使改革的成果惠及民生,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1.稳步提升城乡居民收入水平,让人民有更多“获得感”。增加居民收入根本之策是加大分配制度创新力度,改变劳动收入占比与企业经营收入、资本性收入的占比的关系,健全科学的工资水平决定机制、增长机制、支付保障机制,完善市场评价要素贡献并按贡献分配的机制,保证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增长同步,保证劳动报酬提高和劳动生产率提高同步增长。

2.缩小居民收入差距,让人民有更多“公平感”。新常态经济下充分开放市场,释放实体经济活力,放宽行业准入门槛,加强行业竞争性,缩小行业收入差距。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促进农业生产规模化、专业化,提高效率、提升产品附加值,深化农产品价格形成机制和提高农民收入的机制改革,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

3.加快完善居民社会保障体系,切实增强老百姓的“安全感”。建立一个覆盖农村全体居民的、城乡均等的全方位社会保障体制,解除教育、医疗、住房、养老等制约农村居民消费的“后顾之忧”,让每个人能感受到学有所教、病有所医、业有所就、老有所养、住有所居。总之,要降低居民对未来不确定性预期,减少预防性储蓄。

4.培育消费理念,创新消费模式,改善消费环境。结合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倡导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生态文明和谐发展相适应的消费文化,构建“协调、绿色、共享”的消费理念,改变居民尤其是农村居民的消费习惯。充分利用互联网+、大数据和共享技术,不断创新消费模式,给消费者提供更好的消费感受和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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