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投入增长、大股东减持与会计信息可靠性——基于创业板上市公司的实证检验

张 琪

（山西财经大学会计学院，山西太原030006）

一、引言

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各国的竞争焦点已经从资源和市场竞争转向以自主创新为代表的创新能力竞争，创新成为扩大内需、产业升级、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重要引擎。我国的创业板上市公司一直注重创新能力培养，2016年共投入研发经费382亿元，同比增长29.26%。作为科技创新型企业，创业板公司在融资中存在一些劣势，如公司规模较小、业务较为单一、创新风险较大、公司治理结构不健全等，这为公司管理层利用研发投入操纵会计信息提供了可乘之机。另外，随着解禁期的到来以及股价的上涨，上市公司大股东减持、离职等愈演愈烈。据中国证券报统计，2016年9月1日以来，已有53家公司公告股东减持，累计套现63.46亿元。基于此，本文将选取2012—2016年的创业板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建立多元回归模型，实证检验研发投入增长对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影响。考虑到公司管理层多由大股东委派、极易操纵会计利润等情况（宋文娟和袁建国，2014）[1]，本文将大股东减持作为调节变量，以考察加入大股东减持变量后研发投入增长率与会计信息可靠性之间关系的变化。

本文的创新性主要体现在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两个方面。一是本文从研发投入增长率这一角度研究其对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影响，弥补了已有研究的空白；同时，本文以大股东减持为调节变量考察研发投入增长率与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关系，为研究大股东对中小股东利益的侵害行为提供了新的视角。二是结合十九大强调创新作用的大背景，同时考虑到创业板监管不完善及研发投入不断增长的情况，本文选取创业板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利用三个变量间的关系建立模型进行实证检验，提出规范企业研发投入会计行为的建议，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二、文献回顾

（一）研发投入增长的经济后果研究

1.对企业的影响。企业的成长取决于研发投入，持续的研发投入能够提高企业的生产能力，故研发投入增长率与企业价值正相关（Solvay and Sanglier，1998）[2]。

2.对经济增长率的影响。研发投入稳定增长能够促进经济增长率的提升，创新型技术进步需要投入更多的研发资金（Grossman and Helpman，1991）[3]。

3.对产出增长的促进作用。研发投入增长对企业产出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且影响程度相当高（于成学，2009）[4]。

4.对技术创新的推动作用。研发投入增长能够促进企业技术创新水平的提高，从而产出更多的产品，故我国鼓励企业增加研发投入，以更好地推动技术创新（柴剑锋等，2003）[5]。

（二）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影响因素

以往关于会计信息可靠性影响因素的研究多是从盈余的真实性、收现性、持续性、成长性等特征入手，将影响因素分为外部因素和内部因素两大类。外部因素包括法律制度（廖小菲和周芬，2011）[6]、政治因素（张玮倩和方军雄，2017）[7]、经济周期（Liu and Ryan，2006）[8]、会计准则（于悦，2016）[9]、机构投资者（高喜兰和陈沉，2017）[10]、媒体关注度（陈克兢，2016）[11]、行业竞争力等（陈沉等，2017）[12]，内部因素包括董事会特征（路军伟等，2017）[13]、CEO 任期、高管薪酬（Shuto，2007）[14]、关联方交易（Bae et al.，2002）[15]、公司规模、盈利能力、负债程度（彭启发和李彬，2010）[16]、内控环境（许蔚君和杜建华，2012）[17]、企业社会责任（王磊等，2017）[18]等。此外，有学者发现，股东减持规模大，公司的盈余管理程度就高，且盈余管理程度与公司股票的市场表现正相关，这说明我国的上市公司存在以配合减持为目的的盈余管理行为（袁渊，2010）[19]。

（三）文献评述

学术界对会计信息可靠性或企业研发投入的研究已有很多，学者们也提出许多有价值的观点，但其对二者之间相关性的研究较少，很少有学者从研发投入增长这一角度研究其对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影响。已有研究表明，当企业有融资、维护管理者利益、提高企业业绩等需要时，其会利用有利于增加利润的会计政策选择空间，采用减少预提费用或者将一些费用资本化等手段调节会计盈余，使盈余向管理层希望的方向变化，从而降低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孙淑萍和李丽，2013）[20]。企业的研发投入增长越快，管理层调节利润的空间就越大，而大股东持股与研发投入是相关的（谢尚委，2013）[21]，大股东减持也可能会影响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基于此，本文考虑将大股东减持作为调节变量，研究大股东减持行为发生时股东是否有利用研发投入增长操控会计信息的动机。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研发投入增长率与会计信息可靠性

研发投入的会计处理具有不确定性，而内控制度及准则规定具有滞后性，这些都会影响研发投入增长率与会计信息可靠性之间的关系。

首先，根据代理理论，企业管理层有调节盈余的动机。一方面，管理层为了提高任期内企业的业绩，达到董事会的要求，很可能通过会计政策选择，采取减少费用或者将一些费用资本化等会计手段，提高企业利润，以实现预期报酬目标，这就会降低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刘运国和刘雯，2007）[22]。另一方面，为了融入资金或签订债务契约等动机，管理层需要通过调节研发支出正向调整盈余信息，以增强债权人对企业业绩和发展前景的信心，从而满足企业的资金需求，达到融资目的（Defond and Jiambalvo，2004）[23]。

其次，企业会计准则规定，企业应将研发活动分为研究与开发支出两个阶段。会计准则对开发支出资本化的条件虽然有明确、具体的要求，但这些要求主观性较强，其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会计人员的职业判断，这就为管理层进行盈余管理提供了操纵空间，从而降低了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和准确性（乐长征，2017）[24]。研发投入增长率越高，意味着相比于上一年企业的研发投入增长越多，会计操纵的余地就越大，即企业利用研发投入增长率调节盈余信息的空间也就越大。

再次，为了鼓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企业所得税税法对研发支出有研究和开发两阶段均可加计50%扣除的税收优惠规定。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的宣传知晓程度和兑现情况与研发投入增长率密切相关，政策的宣传知晓度、执行度越高，企业享受政策后增加研发投入的可能性就越大（鲍丽敏，2013）[25]。根据最近一年的销售收入，符合税收优惠条件、可以进行加计扣除的高新技术企业的研发投入强度有“比例不低于3%、4%、6%”等具体规定。基于盈余管理中的避税动机，企业都想享受税收优惠政策，即满足研发投入达到一定水平的要求，而当企业提高研发强度标准时，研发支出增长率也会随之提升，此时，研发投入增长率成为盈余管理的关键，企业存在利用研发支出增长获得加计扣除税收优惠的动机，以期减少企业税负。

最后，研发投入是一个收益与风险并存的过程，二者相互博弈、相互竞争。由于研发投入周期长、不确定性大，这使得风险性成为研发投入的一个重要特征（Shi，2003）[26]。企业内部控制的核心和作用就是管控风险，高质量的内部控制可以减少信息不对称，提高企业会计信息的可靠性（林钟高和陈俊杰，2016）[27]。研发投入的风险性和收益跨期性等特性使研发投入中的代理问题更为严重，研发投入增长率的提高、产品更新速度的加快，都需要企业完善内部控制和治理结构，加强企业监督和约束。如果企业对外部市场、政策环境和经济系统的发展变化缺乏预见性，内部控制及管理滞后，其对迅速增长的研发投入就可能无法控制，从而出现管理漏洞，导致利润操纵空间增大，这不利于会计信息可靠性的提高。

综上所述，增加研发投入虽然可以提高企业价值，增强企业核心竞争力，但这也使管理层有了更大的会计操纵空间，其可能利用研发投入进行盈余操纵。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在控制了其他因素后，研发增长率与会计信息可靠性显著负相关。

（二）大股东减持的调节作用

首先，股权分置改革后，大股东的绝对控制权有所削弱，其对企业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也所减弱。为了保证自身的利益，减少股价波动所带来的收益流失，大股东希望通过减持股份增加收益、减少损失。对于有减持动机的大股东来说，为了使减持收益最大化，其可能通过操控公司的会计决策和经营决策等，在高价位出售手中股票（陆宇建和张继袖，2009）[28]。有学者发现，股权分置改革后，有大股东减持的公司都进行了正向的盈余管理（伍利娜和朱春艳，2010）[29]。

其次，中小股东对企业运营和投资价值的了解多是通过外部信息渠道，如企业披露的财务报告。当大股东有减持动机时，其为了获得最大的收益，可能利用手中的控制权，采取盈余操纵等方式，增加企业利润，以期向投资者传递积极的信号，增强投资者对企业的信心，进而加大投资，拉升股价，大股东就可以高价减持股份，从中获利。实证研究显示，存在盈余管理的公司，其股东的减持行为更为普遍 （Jeter and Shivakumar，1999）[30]。研发支出的会计确认具有灵活性，这使得能够左右企业经营决策的大股东有了更大的会计利润操纵空间。因此，当大股东有减持股份的需要时，其通过操纵研发支出增长率调节利润的动机更强。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当大股东有减持行为时，公司研发投入增长率与会计信息可靠性的负相关性更强。

四、研究设计与实证分析

（一）研究设计

1.变量选择。

（1）自变量。本文的自变量为研发投入增长，用研发投入的增长率来衡量（郝颖和刘星，2009）[31]。

（2）因变量。本文的因变量为会计信息可靠性，用操纵性应计利润的绝对值DE（|DA|）来衡量（陈信元和夏立军，2006）[32]。|DA|是盈余管理的替代变量，代表上市公司盈余管理的空间，该值越大，说明盈余管理程度越高，会计信息可靠性越低；反之，该值越小，说明盈余管理程度越低，会计信息可靠性则越高。

（3）控制变量。考虑到影响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因素有很多，为了增强研究结论的准确性和说服力，本文选取与会计信息可靠性相关的公司规模、资产负债率、净资产收益率、主营业务收入增长率、高管持股、第一大股东股权集中度、公司所处行业及年份作为控制变量。

（4）调节变量。本文选取前十大股东是否减持作为调节变量，因为大股东在减持时，很有可能利用其对公司财务的控制力进行正向盈余管理，从而导致会计信息可靠性下降。

表1 变量定义

2.模型设计。

（1）会计信息可靠性测度。本文利用修正的琼斯模型估计操控性应计利润，以其绝对值表示盈余管理质量，用来衡量会计信息可靠性。盈余管理程度与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关系如下：盈余管理程度越高，会计信息可靠性就越低；反之，盈余管理程度越低，会计信息可靠性就越高。

（2）回归模型。为了验证假设H1、H2，本文构建了如下回归模型（1）、（2）：

在上述模型中，模型（1）用来检验研发投入增长率对企业会计信息可靠性是否有影响及影响程度和方向如何，模型（2）用来检验股东减持对研发投入增长率与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关系是否具有调节作用。

3.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本文以创业板公司为研究对象，实证检验研发投入增长率对企业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影响，样本区间界定为2012—2016年。为了保证结果的可靠性，本文剔除了交易状态为ST和PT的公司、研发投入数据不连续的公司、金融保险行业的公司以及数据异常的公司，最终得到2 447个样本。相关数据大部分来源于Wind数据库，上市时间和高管持股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CSMAR），数据处理软件为Stata。

（二）实证结果及分析

1.样本筛选。从本文整理后的样本来看，2012年以后上市公司的数据披露逐渐规范，信息也较为准确，具有较大的可信度和可研究性。

2.描述性统计分析。本文的会计信息可靠性用残差的绝对值来衡量，残差的绝对值越大，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就越差。从表2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来看，DE的最小值为 0.00，最大值为3.320，均值为0.060 0，基本符合上市公司的实际情况。同时，标准差为0.1，说明创业板公司整体的会计信息可靠性较高，但也有少数公司的会计信息可靠性较低。在自变量方面，研发增长率的最小值为-0.850，最大值为13.38，均值为0.290，说明上市公司的研发投入水平仍有待提高。同时，标准差达到0.61，说明各公司的研发投入增长率存在较大差异，在创新创业的大环境中，仍有个别公司的研发投入处于较低水平。在控制变量方面，公司规模的均值为20.97，标准差为0.80，最小值为18.78，最大值为24.45，说明各公司的规模差异较小。营业收入的年增长率均值为23.51，标准差为35.06，最小值为-79.09，最大值为222.5，说明各公司的收入增长水平存在较大差异。资产负债率除个别数据异常外，各公司的水平值分布较为集中，均值达到28.04%，说明创业板公司整体的资产负债率不高。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的均值为0.04，最大值为0.49，整体来看，现金流情况较为乐观。净资产收益率的均值为10.35，标准差为8.49，整体水平较高，但各公司之间存在较大差异。第一大股东股权集中度的均值为33.15，标准差为13.33，说明股权较为分散。高管持股水平的均值为0.18，标准差为0.39，说明高管持股现象普遍存在，但各公司间的高管持股水平差异较大，且整体水平不高。在调节变量方面，前十大股东减持水平的均值为0.598，说明减持与未减持基本相当，减持发生的概率稍高一些。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3.多元回归分析。为了检验研发投入增长对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影响以及大股东减持对二者关系的调节作用，本文对样本数据进行了整理及相关处理，回归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回归结果

注：t statistics in parenthe*p＜0.1，**p＜0.05，***p＜0.01（双尾t检验）；括号内为t值

模型（1）的回归结果显示，研发投入增长率对会计信息可靠性具有较大影响，且二者呈现负相关关系，即研发投入增长率越高，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就越差，这就验证了假设H1的正确性。模型（2）的回归结果显示，交乘项的回归系数为正且显著，说明大股东减持具有正向调节作用且作用明显，即股东减持时研发投入增长率与会计信息可靠性的负相关性更为显著，这与假设H2相吻合。此外，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显示，公司规模、高管持股、上市年限、第一大股东股权集中度对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影响不显著，这可能与创业板公司规模不大、上市时间不长、高管持股水平不高等有关。资产负债率、营业收入年增长率对会计信息可靠性具有显著影响,且呈反向变动关系，说明资产负债率越高，企业的资金需求就越大，企业也越有动机通过盈余管理粉饰财务报表，而营业收入越多，企业通过调整收入操控会计信息的空间就越大，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就越低。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净资产收益率对会计信息可靠性均有显著的正向作用，说明现金净流量和净利润水平越高，企业通过盈余管理粉饰财务报表的动机就越弱，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就越高。另外，行业间的差异对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影响是不同的。

4.稳健性检验。为了保证研究结论的准确性，本文选取盈余稳健性作为会计信息可靠性的替代变量，用前五大股东减持代替前十大股东减持再次进行回归分析。稳健性检验结果显示，研发投入增长与会计信息可靠性显著负相关，而股东减持这一调节变量对研发投入增长率与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关系具有显著的强化作用，说明本文的研究结论是可靠的。

五、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研究结论

本文对创业板上市公司连续五年的数据进行了实证分析，从研发投入增长性的角度研究了其与会计信息可靠性的关系以及大股东减持对二者关系的调节作用，并得出如下结论：研发投入增长率与会计信息可靠性具有负相关关系，即研发投入增长率越高，企业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就越低；大股东减持时研发投入增长率与会计信息可靠性的负相关性更为显著，即股东减持对二者的关系具有显著的调节作用。

（二）政策建议

1.加强对企业研发支出会计处理的规范和监管，压缩企业的会计操控空间。会计准则和制度的制订者应通过细化会计准则，详细设定不同的会计处理方法和运用条件，减少企业管理层的操纵行为，提高会计信息的可靠性。

2.企业应完善相关制度及内部控制。在研发投入不断增长的过程中，企业应制定和完善相关制度，加强内部控制，防止出现管理漏洞。

3.企业应加强对大股东减持的控制，完善股东持股政策。企业应提高独立董事、股东大会、监事会等内部监督的有效性，同时了解大股东减持的动机，防止出现多个大股东同时减持的情况。另外，上市公司应完善股东持股政策，鼓励员工持股，降低股权集中度，实现所有权与经营权的真正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