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市场绑架的武术”与“远离市场的武术”:体育消费的一个分析框架

2018-07-26 02:28
关键词:传统武术竞技武术

李 敢

(浙江工商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310018)

近年来,作为当代民族体育运动项目的一项技术训练,相较于其他项目而言,传统武术的角色和位置处于比较尴尬的状态*笔者从少年时代开始接触传统武术,也与“学院派”“民间派”和“搏击派”人士有一定接触,但并非是一名专业武术运动员(教职员)。同时,鉴于传统武术的博大精深以及作者对传统武术有限的了解,所得陋见难免挂一漏万,甚至存有错谬。按照学界惯例,文责自负,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正批评。。而邻国的优势体育项目,如柔道、跆拳道和空手道等竞技性“技击”,相继晋级为奥运会正式比赛项目,中国传统武术却屡屡无缘于此(北京奥运会时武术曾作为“特设项目”而临时性存在)。不仅如此,近些年关于传统武术“没落”的声音不绝于耳。对传统武术持以质疑和反对者认为,截至目前,K-1、UFC*K-1,“K”从Karate(空手道)、Kongfu(功夫)和Kickboxing(踢拳)等含有K字母的格斗技而来,“1”代表第一、冠军,合在一起的含意为顶级搏击大赛。UFC(Ultimate Fighting Championship)即终极格斗冠军赛,是目前世界上最顶级和规模最庞大的职业MMA(Mixed Martial Arts,综合格斗)赛事。赛事尚缺乏中国选手积极参与,即便偶尔有参与,也没有取得好的成绩,以此作为中国传统武术“没落”的有力证据。在诸多质疑声中,传统武术甚至有沦为欺世盗名以致于江湖骗术“污名化”之嫌,沦为落后技击文化的象征物。好似传统武术的“功力”,仅仅存在于武侠小说和影视剧之中,但“绝缘”于生活实际。

一、分析框架的提出

传统武术之所以面临今日之窘境,或许与社会分层和结构的变迁有关,在武术生产和消费过程中,关联行动者的消费形式已经出现某些变形。20世纪八九十年代,武侠小说和影视剧在大陆风靡一时,社会上对于武术的需求很大。而当今体育文化消费人群尤其是年轻人群体,对武术消费的偏好呈现及其约束条件均已出现较大变化,他们的体育文化消费日趋多样化、个性化,导致年轻群体的武术文化消费选择和生活方式也随之改变。例如,当下年轻人群体对于现代搏击赛事(跆拳道、空手道和综合格斗等)的兴趣远大于传统武术赛事,尤其是基于“门派”的竞技套路。

基于对传统武术较长时期的关注和体验体认,借助于“市场逻辑与‘文化圣化’逻辑相交织冲突”分析框架,关于“传统武术何以没落”问题的解答,笔者尝试对此“社会事实”施加一个消费社会学诠释。相较于市场逻辑概念在文化生产和消费领域的广泛应用,“文化圣化”(cultural consecration)这一术语原为美国华盛顿州立大学社会学教授Allen与其合作者Lincoln于2004年提出,主要是运用于文化产品生产和消费的分类暨变迁的一个研究视角,突出文化消费品的“尊崇性和价值品质”,主张在文化生产和消费过程中秉持审美逻辑,注重象征性产出(symbolic production)*Allen M P, Lincoln A E, Critical Discourse and the Cultural Consecration of American Films, Social Forces, 2004, No.3, pp.871-893.。

二、传统武术发展的历史轨迹与功能分类

(一)武术起源与发展*关于武术起源和分类议题,相关著述很多,程大力:《中国武术:历史与文化》,四川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中国武术百科全书编撰委员会编:《中国武术百科全书》,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年版;周伟良:《中国武术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版。

关于中国传统武术,有两个最常用的形容词,即“源远流长”和“博大精深”。在哲理层面,武术源自“武化”的治国理政思想(《左氏春秋·宣公十二年》),与“文化”相对应。在发展的历史脉络层面,至少在先秦时期,“手搏”“角抵”之类武术已经存在。武术又与古代侠文化关联密切,如“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韩非子·五蠹》),“游侠列传”和“刺客列传”(《史记》)也有着这方面记录。此后,作为一种军事性技能训练,武术存续于各个朝代,如自唐武则天在公元702年开设武科举到清末,共产生284名武状元*王鸿鹏:《中国历代武状元》,中国人民解放军出版社2002年版,第3-6页。。

至于传统武术“规模性门派化”的形成和发展,实际上与特定时期民间力量反抗当时的统治者有关,尤其是在元清这两个“异族统治”王朝。相较于其他历史时期,元清两朝民间武术多数带有(准)宗教仪式色彩(主要体现为民间结社和会党帮派)。史学界有一种说法认为,明朝武装力量来源及其政权建立,与当时民间秘密武术团体暨宗教组织“明教”具有一定关联*吴晗:《明教与大明帝国》,《清华学报》1941年第1期,第51页。。类似还有“白莲教”“天地会”(“洪门/洪帮”)“义和拳”等。这些民间秘密组织既具有宗教或准宗教特性,也具有广泛习武特性,这也正是为何在历史演义(英雄演义)、近现代武侠小说和影视剧中,屡屡出现这类民间组织及其“奇功怪招”的重要原因。

民国时期,当局一度将传统武术纳入国家体制,甚至更名为“国术”,代表事件为1928年设立“中央国术馆”,并在同年开展首次实战全国比赛。后因当时的政府忙于抵抗日本入侵,传统武术发展主力再度回到民间。1949年以后,受制于各种因素,传统武术尤其是基于各“武林门派”的类型,从带有(准)宗教仪式性色彩的“反抗性/对抗性”民间拳术,逐渐发展为或专注于强身健体或专注于套路表演的现代体育运动项目,期间传统武术经历了不止一次的蜕变。

(二)武术功能分类

按照中国武协口径,传统武术一般分作技击和套路。其中,套路至少包括129个拳种,技击包括散打、摔跤等在内。受民间传说、武侠文学和影视剧之类信息传播局限性的影响,在民众心目中,基于“门派和招式之别”的武术更象征着传统武术,人们很少将新兴的散打等对抗性技击视作传统武术代表。笔者认为,传统武术或可分作四大类别:套路(表演/演练)的武术、健身的武术、竞技的武术和(搏杀)格斗的武术。在现实生活中,能够为一般民众(受众)接触了解的类型主要是前三种,第四种类型主要存在于军警(军事)领域。当然,此四大类还可以进一步细分,比如,影视武术和文学武术即可纳入表演武术序列。

三 、“传统武术何以没落”:基于分析框架的一个消费社会学诠释

体育文化消费日趋丰富,传统武术何去何从,各方声音皆有,主要有主张市场路线和主张“文化圣化”路线两大类别。在消费至上时代,消费者消费的不只是物品或服务的使用价值,还包括对这些消费品所赋予的意义及其差异特征的需求。循此消费需求假设出发去看待包括各式武术在内的体育文化消费可以发现,关于传统武术的传承和发展,秉持“文化圣化”路线的习武者与组织者,依然在努力坚持“武学文化至上”原则,致力于将审美逻辑(象征逻辑)奉作神明,专注于武学“圣化”特质的承继以及武学神圣性、尊崇性价值的挖掘和维护,但在深受市场化浸淫的世界武术“场域”*“场域”(field),为法国社会学家、当代世界思想大家布迪厄(Pierre Bourdieu)提出,意为“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场域是关于人类行为模式概念化的一类相对独立的社会空间,其中内含一切有力量的、有生气的和有潜力的存在,充斥着各类符号竞争。皮埃尔·布迪厄著,李猛、李康译:《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版,第133页。,此声音日渐式微。奉行市场路线者则专注于武学的“物质性”产出,即武术技击发展的市场化,侧重于武学物质价值的产出,将市场逻辑奉为圭臬。可以预见,未来秉持市场路线的习武者与组织者在武术市场化潮流中可能变得越来越强势。

(一)“祛魅”的武术:“市场逻辑与‘文化圣化’逻辑”相冲突的重要体现

从知识传承角度看,传统武术是一个综合性系统化的知识体系,无法以当代某一具体技击技能替代。然而,时代在变,社会在变,对于传统武术的需求也在变,传统武术承载的社会文化功能也在发生改变,尤其是1949年以来,传统武术在传承和发展方面历经几次大起大落。如今,民众可以接触到的传统武术,内容上已非常庞杂,技击、演练(表演)、体操、养生和保健等诉求均可以包括进去*早在十多年前,笔者即管窥蠡测地认为,现有传承下来纷繁复杂的传统武术套路,不同程度地夹杂着舞蹈戏剧动作、杂技动作,甚至有魔术成分在内。。其中,体操化(健身化)和舞蹈化(表演化)倾向成为当下传统武术传承在实践中屡屡被诟病的主要症结。同时,武术的其他功能也在改变,例如,从实际经济功能而言,传统武术与当下社会发展和时代需求也已经有所脱节:在传统时代,尤其是民间镖局兴盛时期,学习武术有助于解决练习者就业,在当代,这一诉求明显难以继续成立。

目前,无论是在功法器械演练、职业化(专业化)、竞技化还是综合性国际化方面,传统武术都已经不同程度落伍于时代要求,尤其是“基于门派之别的套路及其竞技比赛”。对于传统武术在当前发展过程中所遭遇的尴尬现状,国家(政府)、社会、市场以及媒体都负有相应责任。在政府层面,一些官方和准官方武术发展管理机构及其行政化体制机制,有待于进一步加强规范和简政放权,管理部门需认真聆听自下而上的各类诉求。在社会层面,不同“武林门派”的自我陶醉与封闭化乃至于神秘化运作,已不适宜今日民众对于包括各类“武术”在内当代体育运动的认知,进而影响民众对于体育文化消费行为的选择。在市场层面,尽管商业化竞技比赛在传统武术领域也有所开展,但往往在规范和包装方面有欠周全,导致噱头大于内容,导致观众流失。在媒体层面,在欠缺有效史实资料和扎实调研基础之上,对于传统武术“传奇”的夸张报道和过度的文艺化渲染,无意中为坑蒙拐骗式伪武术的流行推波助澜,使得民众愈发对传统武术持怀疑态度,更加倾向“拿来主义”。

在笔者看来,马克斯·韦伯(2005)关于“祛魅”(disenchantment)的论述*马克斯·韦伯著,冯克利译:《学术与政治:韦伯的两篇演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29页。不仅适用于社会转型发展,也适用于当代传统武术的传承和发展。适度推进传统武术“祛魅”,消解其神秘性,保留其“以武教化”的文化底蕴,促其回归日常生活,既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将利大于弊。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消费品位已日趋多样化,对于传统武术的消费需求已经改变,其生产供给也应随之改变,此正属于因应之理。借用莎伦·佐金(2015)关于城市场所“原真性”(authenticity)的讨论*莎伦·佐金著,丘兆达、刘蔚译:《裸城:原真性城市场所的生与死》,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9页。,作为一种文化权力的体现,传统武术的“原真性”即其魅力所在,不在于“太有文化”而至于故步自封,而在于在时代进化中如何推进“其外壳和内容之间的均衡发展”,从而实现传统武术“原创性、独特性和地道性”的葆有和存续。

(二)“竞技型武术消费”“被市场绑架的武术”与市场逻辑

在差异性武术文化消费中,经由各种体育赛事呈现的“竞技型武术”目前极受追捧。对此,从消费社会学视角看,有三个方面值得观察。

1.“竞技型武术”正在从生产转向消费,日趋演化为一种超越个体选择的“商业消费品”。现代社会消费主义的特征不仅与市场力量密切相关,也与消费者为获取快感的白日梦般的浪漫伦理相关,即“崇拜个性的浪漫主义”已经成为现代消费主义的一个核心*柯林·坎贝尔著,章戈浩译:《浪漫伦理与现代消费主义精神》,《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4期,第8页。。而商业化竞技赛事在各类武术“实战功效评判话语权体系”得以增强的本身,或已意味着武术竞技的内涵正在由生产转向消费,其价值高低评判权已经转移到消费者品味及其消费世界,而不再是生产者那一端。套用鲍德里亚在其成名作《消费社会》中所言,今日,作为体育项目特定形式的武术产出可谓“丰盛”,为消费者提供了多样化选择的可能性。基于经济交换的“理性”论调正在武术价值评判序列中占据日益强势的位置,继而在竞技比赛中,原先作为一种文化综合体的传统武术,逐渐演变为一种商品与文化的综合体,成为一种切实的体育文化消费品。在这里,搏击性能成为衡量传统武术价值最重要的象征身份或地位表征,传统武术价值高低的符号性因而也得以重新被诠释。

2.“竞技型武术”在时下的兴盛,本质从属于市场逻辑的支配。有鉴于消费社会本质为符号操控的社会,经由传媒作用,符号消费终将成为一种文化消费*让·鲍德里亚著,刘成富、全志钢译:《消费社会》,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3-39页。。传统武术正面临着由过往的“手艺”(craftsmanship)开始向“产业”(industry)转型,这将成为未来武术发展难以回避的事实。不过,在消费主义时代(包括传统武术和现代搏击在内),竞技体育的参与者均有可能成为一群“被操纵的消费者”*尼古拉·埃尔潘著,孙沛东译:《消费社会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第11页。。因此,作为“消费圣殿”的一种体现形式*乔治·瑞泽尔著,罗建平译:《赋魅于一个祛魅的世界:消费圣殿的传承与变迁》,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第28页。,竞技武术尽管“很迷人”,但“竞技武术及其商业赛事化运作”绝对不是传统武术涅槃再生的不二法门。在市场逻辑之外,关于传统武术的传承和发展,“文化圣化”逻辑依然需要保留。

3.商业搏击竞技赛事并不是真正的武术,但其组织管理、资本运营和市场推广经验值得借鉴。就文化产品分类日趋发散的特性而言,不断增长的市场力量是这种变迁中的一个主要推手*DiMaggio P, Culture and Cognition, 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 1997, No.1, p.263.。如果说“实战是检验一切武术的唯一标准”,那么K-1、UFC等当代搏击竞技赛事所体现出来的同样不是“真正的武术”。因为它们是成功的竞技性搏击品牌,也是商业赛事品牌,都是当代体育文化产业锤炼出来的作品,其向公众展现出来的(商业)形象不外是市场规律作用下“机械复制”的特定产物*瓦尔特·本雅明著,王才勇译:《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国城市出版社2002年版,第7页。,是一种复制的“仿真”(simulation),并非是世界武术(格斗/技击)的神圣“祭坛”。中国传统武术的发展当然不宜唯其马首是瞻,不过若论这类商业搏击竞技赛事所包含的现代组织管理、资本运营和市场推广技术,以及其中彰显的新的体育运动的价值、特点和传播方式,均值得中国传统武术认真汲取和借鉴。

(三)“价值尊崇型武术消费”“远离市场的武术”与“文化圣化”逻辑

显然,传统武术不只是一项民族体育运动项目,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典型代表,而且武术更多是作为一种文化而存在*刘文武:《武术基本理论问题反思》,《体育科学》2015年第3期,第6页。。比如,武术动作的表现力主要体现于由结构、平衡和延伸等方法技能展现出来的审美价值*刘同为、张平安:《从格式塔心理美学视角论武术动作的表现力》,《体育科学》2010年第6期,第19页。,并借此呈现由“武术意象”构建的艺术美*吴松、王岗、 张君贤:《武术意象:一种典型的艺术化物象——对中国武术艺术理论的初探》,《体育科学》2012年第5期,第23页。。传统武术的核心理念不在于攻击性技击,而在于对“尚武自强、忠心报国、尊师重道、见义勇为、自强不息、崇德尚和”的理念,以及基于易哲学“动静、刚柔、虚实、进退”等文化价值底蕴的坚持和弘扬*申国卿:《燕赵武术文化研究》,《体育科学》2010年第4期,第36页。*何胜保、 高红斌、 杨春等:《融摄与对话:〈周易〉哲学对中国传统武术文化的影响发微》,《体育科学》2011年第6期,第29页。*栗胜夫、栗晓文:《论中华武术之核心理念》,《体育科学》2014年第11期,第63页。。在日常生活和学习实践中,秉持传统武术具有独特性及至神圣性的主张同样不绝于耳。在《武魂》《精武》等通俗类武术杂志上,常常可以见到以下观点:将传统武术仅仅视为一种“体育运动”,从理念到实践均有谬误。在他们看来,传统武术的价值更多在于中华文化传承方面的多维魅力,使用“文化圣化”这个社会学术语以形容上述传统武术文化价值的拥护者,是一个较为贴切的措辞。

中国传统武术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但这并不意味着其本身就是一种“高阶文化”(high culture),泰拳、跆拳道等就是一种“低阶文化”(low culture)*Erickson B H, Culture, Class and Connections,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96, No,1, pp.217-251.。不妨以如何进一步走出国门为例,传统武术的国际化传承和发展面临着有效参与人数不足、师资匮乏和教学水平低下等困境*朱东、马克蒂姆、 姜熙:《中西方不同视角下武术国际化发展的现状和未来》,《体育科学》2010年第6期,第41页。。实际上,武术的国际化发展是一项综合性文化工程,如同商品推介一样,高远的发展理念与科学系统的全球化发展战略,两者缺一不可*栗胜夫、栗晓文:《全球价值链视域下的中华武术对外发展战略思考》,《体育科学》2011年第3期,第33页。。同时,应看到传统武术体现的文化是一种活态的文化,其对应的文化传承离不开人们的生活世界,而现代化发展已经对传统武术文化传承提出不同于其孕育时农业社会的要求,因此,那种一味为了传统而“回归传统”的振兴或保护方式,终将是一厢情愿*陈威、 赵先卿、 王舜:《近代以来社会变迁下的武术活动——基于一个武术之乡的研究》,《体育科学》2011年第6期,第52页。。 从传播角度而言,有鉴于“对武术套路定位不准,一度把武术套路当成武术本身,这是影响人们正确认识武术本质的主要原因”*朱君:《论武术的本质与质变》,《体育科学》2013年第1期,第72页。。关于传统武术的认知,从庙堂到江湖,都需要进一步调整。比如以拳种为基础的门派式武术,只是中国武术发展过程中的阶段性产物,走向现代竞技,则是传统武术未来发展的一个必然走向*张江华、刘定一:《起点即终点:武术发展的知识向度》,《体育科学》2012年第5期,第16页。。

关于传统武术的发展,秉持“文化圣化”路线本身并没有大问题,从官方到民间,从学界到商界,需要齐心打造“共享型武术消费”武学观。第一,无论是价值理念还是技能技法,促进大小“武林门派”与武术专业院校(院系)放下自我,走出小圈子,增进相互之间及与国外同行间的对话和互动。没有职业化和常规化的切磋交流、职业化运动训练以及缺失与其他类型格斗技能广泛而深入的交流,传统武术凭一己之力培养“武林高手”只能是幻想。第二,无论是政策工具、管理机制还是运营传播,必须尊重和服务于不同层次和类型的受众及其消费品位(“时尚化”未必不可尝试,跆拳道可以,柔道可以,为何传统武术不可以),努力调动消费者(受众)的参与热情,设法让受众理解和接受。第三,走出国门,接受挑战,尊重国际化规则,只有先融入规则,而后才能有机会参与修订规则,并争取未来的话语权。

(四)传统武术发展的掣肘

不论是从市场逻辑角度还是从“文化圣化”逻辑角度,传统武术的传承和发展的确面临着一些“不利面向”。有鉴于体育文化消费过程中“正式或非正式制度的嵌入性”,传统武术的门派化和封闭化运作现象本身就是其内嵌于过往农业社会小农经济的产物。K-1、UFC等竞技搏击赛事使得美国的“武术”和日本的“武术”蜚声世界,但中国传统武术频繁“捅娄子”,如一些“武林门派”涉嫌过度商业化,几乎整体沉湎于生意圈;国内各类武术比赛项目鱼龙混杂以致真伪莫辨(包括竞技套路和以散打为主的“对抗赛/争霸赛”等项目策划),尽管其中一些比赛也模仿国外经验采取商业化运作,但屡屡因急功近利而被置于“打假拳”舆论的风口浪尖。

传统武术发展之所以存在种种弊端,是因为其发展缺少在市场化和专业规范化齐步约束下有效开展不同种类竞技项目的培育打造及其传播运营。当然,这也与民间文化整体传承欠缺规范性有一定关联,如民间流传的传统武术典型性象征共计有五大门派,即少林、武当、青城、峨眉和崆峒,其中四大门派与道教文化均存在渊源,而道教文化传承在当下转型中引发的负面性社会问题近年来屡有发生,如王林案等,这类负面事件不同程度弱化甚至污名化了传统武术的影响力。

四、因应之策:市场逻辑与“文化圣化”逻辑如何结合

无论是作为一种休闲体育抑或作为竞技体育,传统武术正成为当前这个消费日益分化社会的一个消费品或者消费行为,甚至变成一种符号消费品,内有诸多意义需求。除却原有经济属性之外,武术文化消费在很多领域日益呈现出特有的社会和文化价值,即“消费是联结经济与文化的社会活动,是经济生活、文化生活与社会生活的连接点”*王宁:《消费社会学的探索:中、法、美学者的实证研究》,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7页。。其中,仅“认同消费”就包括品位消费、阶层消费和位置(地位)消费等类型*王宁:《消费与认同——对消费社会学的一个分析框架的探索》,《社会学研究》2001年第1期,第26页。。目前,舆论关于传统武术“没落”的质疑,反映出民众对传统武术的“认同消费”出现了动摇。也正因为缺乏认同,年轻人即便能坚持习练传统武术,也难以获得其生活社交圈赋予的身份及其社会地位的认可,长此以往,必然使其失去对传统武术的关注。武术竞技的发扬与武术文化的传承并不是对立关系,其竞技技能与文化内涵可以相统一。传统武术未来发展和传播可尝试类别化策略,暂且以三分法为例,可以分作“套路演练、技击散打、养生健身”三种路径,从而有助于实现“让传统的归于传统,让竞技的归于竞技”的发展战略。

关于传统武术如何进一步传承和发展,以及为了解决其中“市场逻辑与‘文化圣化’逻辑相交织的矛盾”,不能不关注差异性武术文化消费者的需求及其对应生活方式和消费模式的改变,进而关注这些变化对消费者行为选择的制约和导向作用以及相应消费功能和消费后果的社会性。借助于“钻石模型”(见图1),因应之策或可涵盖以下三个方面。

图1 传统武术消费升级的可能路径

(一)强化技术创新:其于武术文化消费的自然属性和经济属性

技术创新不只是技术行为,也是经济行为,主要面向“市场逻辑”路线,既要能适应现代体育专业科学技术发展的要求,也要能适应激烈的市场竞争之要求,具体包括技术进步、技术扩散、技术转移、技术引进以及应用创新等内容,突出在以独立、合作和引进再造等创新模式之上的市场导向,以提高国际竞争优势为目标,服务于使用者、消费者参与及体验的系列活动的总和。与此同时,面对多样化武术文化消费需求、选择和品味的影响,传统武术在技术创新过程中,宜多专注于“能够”做什么的实务,少纠缠于“应该”干什么的思辨。

(二)强化知识创新:基于武术文化消费的社会属性和文化属性

知识创新既包括存量知识的激活,也包括增量知识的汲取。作为社会认同和区分符号的一种标识,武术文化消费具有社会表现和社会交流的功能,有助于社会互动的调动和沟通。但是,面对跆拳道、柔道和自由搏击等竞争性体育消费的冲击,传统武术不得不面对年轻一代正在远离的现实,而缺失年轻群体的有效参与,势必难以长久维系。在知识创新的推进实施中,不同种类武术文化消费者的阶层性、代际特征、经济地位、社会地位、文化品位、时尚性和生活风格等因素都需要考虑在内。为此,除了“祛魅”之外,传统武术知识创新的实现,需要从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着手,围绕新知识的获取、处理、整合、创造和共享,以思想自由和理论创新去探寻其间武术知识管理的新的信息、方法和学说,促进知识效用增值和知识经济增值的双重实现。只有在持续性知识更新的过程中,传统武术的“文化圣化”特质才能得以长久维系。

(三)强化组织创新:基于武术文化消费体系和消费结构的构建

在宏观大局上,传统武术文化资源的整合和变动,离不开现有官方和准官方管理组织在权力结构、角色设定以及与其他非官方组织沟通渠道开辟等维度上进行有目的、有步骤的系统性调试,具体可以涵盖管理观念、方法、手段、目标、结构、职能和流程等环节,从而提高组织效能,明确相互间的责权利关系,更好地适应当今世界武术文化的内外环境和技术特征等方面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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