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富
当大江流过原野,你在大江冲破一切阻碍的决绝中看到了它的意志,在壮阔的波澜中看到了它的风度,在水石相击的矛盾与调和中看到了它的心胸与智慧。
但你或许也看到了大江用一切心思和力量滋润着两岸的土地。看到了它的耐心与慈爱,它的无微不至,它的谦卑与低调,它的勤劳,它的忠诚,它的无私,它的宽厚,它的包容,因博大的胸怀或无奈而生出的持久而沉默的包容。
大江,它只是从一个很小的泉眼里发源的,它娇美、清澈、甘甜、幼稚,像一个孩子,像一个书生。
当它出发时,它有一个想法。 “九万里河东入海”,它要行走九万里,滋润沿岸的土地, “月涌大江流”,不论白天和黑夜,它都不停息, “百川灌河”,它吸纳一切,化合一切,沉淀一切,保证有足够的水流,保证水流足够清,足够有营养。它又分出无数的支流,让它们流到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去,成川,成溪,成湖,成沼,成凼,成洼,成雨,成露,成雾,成气,它浸入泥土,深入到泥土的每一个细胞,调和土石中的每一种养分,它来到树根下,喂饱花草树木,使之成干,成枝,成叶,成花,成果,成籽,成为环境,成为食物,再去喂饱大地上的一切生灵,成人,成兽,成鸟,成虫,成魂魄意志,成精神气质,成文化传统,为了大地的生机,它愿意成为一切,牺牲一切,创造一切!
夏天,它奔涌着,一路发出鼓励的赞美声,因为桃红柳绿,莺啼燕语;秋天,它沉静而低调,生灵们在收获着一年的果实,它小心地避开人们的注意力,不希望得到奖赏;冬天,它累了,它觉得大地也累了,于是它结成冰安静地休息。春天,它早早地醒来,继续它的使命。
在北方,四月的一个早晨,有个孩子在睡梦中听到一声脆脆的 “咔嚓”,那是开江了,大江里冰排奔涌,大江又向土地输送养分了,中午的时候,大地里的种子和生灵就被唤醒了,晚上蚂蚁就爬出了窝,第二天早晨马齿苋和蒲公英就发出了嫩芽,江边的树莫名其妙地就感觉到自己有点泛青了。所有的生灵都活过来了,它们不懒,大江一声呼唤,世界都彻底醒过来了。于是五月的第一天,新绿遮满了天空。而在南方,由于天气一直不冷,大江不曾休歇。
“大江流日夜”,它用空间的方式托起了时间,时空交错中,生命的勃发成了第三个维度,三维交错相生,生出了变幻莫测的美,它的心思升华,成了点点星辰,星辰运行,成了岁月,岁月不息,成了宇宙。
你看到大江最终汇入了大海,在大海的远处,深处,它消失了、归化了,当人们赞美大海时,没有人再提起大江。人们也没有注意到,大海日夜蒸腾,化作了大江,一遍遍周而复始地来过,也没有人提起大海。
无论你是否注意到,是否在意,都没有所谓。因为早已有了一个定论——大江是母亲,人类称之为母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