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周天
我在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习期间,徐克谦教授担任我们 “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文学史部分的讲授。徐是一位颇有才气的老师。他是南师中文系78级的学生,后考入诸祖耿先生门下攻读中国古代文学硕士学位。硕士毕业后,留校任教,先后担任过中文系副主任、图书馆馆长等职。就在给我们上课前的两年时间,他受聘前往美国担任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他的英文水平自然非常好。
初听他的课,总觉表达并不十分流畅,这也几度让我对 “教授”的迷信产生过动摇。可随着课程的深入,我逐渐发现他的语言中处处显现着智慧的火花,尤其是在讲到诸子百家思想时,他常常用通俗且精辟的话语做解释,并展开适度的联想,可谓是妙语连珠,课堂上总传来大家豁然开朗而又带有崇拜的笑声。后来,在我的提议下,徐给我们用英语讲授部分诸子的学术思想,并给我们展示了由香港的刘殿爵翻译的 《论语》,通过对英语翻译的解读,在中西文化之间寻找契合点。他这样的讲课方式也敦促我不断提高英语能力,努力成为学贯中西的学者。
在以后的讲课中,他也时常将英文的解读加入到文学的讲解中。比如在讲到 “离骚”含义时,他巧妙地用两种不同的英文翻译帮助我们理解 “离骚”的意义。又如,在解读诗句 “何况吾辈孤且直”时,他问我们 “孤”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没有答案。他却自信地说道:“孤就是individualism。”我们茅塞顿开,没有想到竟能找出一个英文的词汇来解释,这样一来,这个“孤”就并不只是一种带有消极情感的孤单,而更蕴含着具有独立人格的高大形象。这样的解读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得以可能。
此外,徐还长于将文学的理解与现实生活相结合,使经典与通俗在碰撞中绽放出绚丽的火花。在解释孔子在汉代被尊称为 “素王”时,他说道: “‘素王’就是不是王的王,和我们通常所说的 ‘素鸡’一样,不是鸡,而只有鸡味。”这样的讲述很清晰地表明了 “素”这个字的特殊含义。又如,在讲到东方朔“朝隐”的问题时,徐指出,所谓的“朝隐”就相当于现在一个号称不做官的隐士却居住在衙门里,这话中之话不言而喻,大家听后都心照不宣,也对 “朝隐”这样一个词有了确切的理解。这样的例子在他的课上随处可见,令人拍案叫绝。
我以为,正是徐这样的讲述,使我形成了正确的文学学习的方法论,这是接受中文专业学习的学生最需要获得的思维武器。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能有这样的方法论自觉,是和这门课的学习分不开的。
徐先生不但课讲得精彩,而且著作颇多,还翻译国外学者的研究书籍。一次我在南京朝天宫旧书市场看见一本由徐先生撰写的 《孟子现代版》。这本书采用现代人的语言表达方式,将 《孟子》原书中的内容进行加工并呈现,为我们学习理解孟子的思想提供了新的视角。我购买了一本请徐先生写几句话。他说就写 “祝好好学习”吧。从这质朴而又充满深意的话语中,我感受到一个真正的学者应具备的基本素质与目标定位,那就是 “好好学习”,唯有 “学”,然后 “习”,才能有所作为。在后面的学习中,我常用这句话勉励自己,认为它是原始朴素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