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殷玮 王勇 居晓婷
党的十九大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按照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7-2035)》也结合“卓越全球城市”的建设目标对上海的乡村如何建设、超大城市乡村居民点如何实现高品质建设开展了探索实践。
上海乡村居民点风貌发展导向应与其全球城市的发展目标相一致,应将其建设为上海区别于其他全球城市的具有明确辨识度和地域性的重要地区。但目前上海郊区农村的现状却呈现出风貌碎化、人口空心化和老龄化等问题。反观上海周边的江浙地区,近年来兴起了以“杭派民居”为特色的乡村建设运动,取得了良好效果。
从本质上来说,上海郊区拥有良好的乡村本底,原乡生态的农田、密布交织的水网、自然散落的乡村构成的郊区格局仍延续至今。乡村建设已经到了品质时代,上海的乡村建设需要标杆、需要带动、需要引导,为振兴上海乡村探索路径。
图1 上海的乡村本底
上海作为新时代改革开放排头兵、创新发展先行者,其乡村地区需要按照卓越全球城市的要求进行高品质建设,为长三角城市群乃至全国的乡村建设作出表率。
上海农村地区的房屋多建于上世纪80年代,以二层为主,屋顶以硬山居多,偶有歇山顶,屋面多为黑瓦、灰瓦兼有红瓦,材质以砖石为主,建筑风格整体上为典型的江南水乡特色。许多翻新的民宅风格迥异,采用红、蓝琉璃瓦屋顶,墙面以有色瓷砖贴面,不中不西,夹杂其中。针对乡村建筑破旧、人居环境较差的现状,农民有较强的翻新意愿。
上海乡村地区是旅游资源丰富的地方,民宿发展已呈蓬勃之势。上海对于集体建设用地上的经营,政策上有许多限制。由于没有进入市场的合法合规通道,很多社会资本不愿投入乡村建设项目,农村建设项目普遍品质较低,难有精品,乡村建设品质完全建立在农民的品味和市场的“情怀”上。
上海自2000年起在农村建设方面不断投入,以青浦金泽镇蔡浜村为例,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的资金前后投入近5000万元,市绿容局每年帮困结对投入40万元,部分资金被用于重复的环境整治,乡村建设的内涵和品质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提升。
浙江省杭州市在“百村示范、千村整治”工程、“美丽乡村”建设的基础上,深化“美丽杭州”建设,打造“美丽乡村”升级版,于2014年底出台了《“杭派民居”示范村创建工作实施办法》,计划用3-5年时间,结合培育农村新型业态,打造一批“杭派民居”典范。对这些杭派民居项目的建设模式、建筑设计、政策保障、建成效果的梳理总结,可以为上海郊区的乡村建设提供思路与借鉴。
杭派民居的建设采取“政府主导、多方参与”的形式,市、区两级政府负责试点村庄的筛选,镇政府负责统筹推进具体建设工作,设计院进行规划设计,村集体与村民提出需求。
政府在整个过程中起组织、引导、实施、协调的作用。市级、区(县)级政府根据一定的原则对申报的项目进行筛选审核,原则上选择生态环境较好、区位条件优越、文化底蕴深厚、交通安全便捷、农民积极性高的中心村、精品村或新型业态培育村。由市、区两级农办(统筹办)牵头,国土、规划、建设、财政等相关部门配合。乡镇政府是杭派民居示范村的创建主体,行政村为实施主体。规划设计单位具体编制杭派民居示范村建设规划和具体的设计方案。引入责任机制,通过开展规划师进村结对活动,一个或若干个乡村、镇街对应一名责任规划师;引入市场竞争机制,通过方案比选确定最终的规划设计建筑方案。村集体负责村内协调、确定抽签程序、汇集资金、招标施工、与设计师沟通等。通过问卷调查、访谈、推选村民代表等形式,村民提出各自的诉求,充分参与到规划设计方案等各个环节中。
杭派民居示范村的创建是杭州市在多年美丽乡村建设经验的基础上,举全市之力开展的一项工作,在规土管理、资金扶持等方面都给予了政策聚焦,在具体操作过程中也给予了很大的灵活空间。
1.简化相关规划调整程序,用地指标倾斜。杭派民居的规划、土地管理流程相对简洁,用地指标管控相对宽松。在整体设计的前提下,项目以专项规划的形式与相关规划相衔接,若涉及基本农田调整,可纳入下一轮土地利用总体规划修编。对于新建民居的用地指标,由市级层面给予区县带有奖励性质的新增建设用地指标,或按上浮标准回购同等比例的增减挂钩指标。另外,尽管项目建设原则上要盘活存量用地,人均建设用地标准显著下降,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还是会以满足农民需求为主,放宽建设用地指标的下达。
2.财政资金大力扶持,多渠道多元化融资。与政府、企业、村民(集体)共同营建模式相匹配,杭派民居在资金投入方面采取“政府财政+市场多元化融资+村集体(村民)出资”的形式。政府财政拨款主要用于房屋建设和市政基础设施配套,是杭派民居项目建设的主要资金来源。同时发挥财政资金的撬动作用,搭建资金整合平台以带动社会投资,引导社会资本投资农村休闲旅游开发。村民只需以成本价负担一部分购房费用。
3.整合已有涉农政策,产生政策叠加效应。将“美丽乡村”精品村、精品区块、精品线路和“风情小镇”建设、农房改造与示范村创建、历史文化村落保护与利用、农村新型业态培育、农村公共服务建设等项目有机结合起来,产生政策合力,促进“农村、农民、农业”全方位发展。
杭派民居与之前的乡建最显著的区别在于乡村建设品质的提升,而高品质离不开设计师的精心设计。在规划设计过程中,既注重风貌延续,又能够因地制宜,从而形成了一批充满杭派风味同时又各具特色的标杆项目。
图2 杭派民居建筑元素提炼
1.挖掘本土特色,提炼杭派民居建筑风格和建筑技艺。杭派民居的建筑特征包含大天井、小花园、高围墙、硬山顶、人字线、直屋脊、露檩架、牛腿柱、戗板墙、石库门、披檐窗、粉黛色等12项,在传统建筑技艺方面,有杭灰石墙、夯土墙、曲形屋脊等。在规划、设计和建设过程中尊重自然山水环境和地方传统风貌,挖掘每个村庄自身的特征,因地制宜地运用地方特色建筑材料,形成野趣山居、杭韵水乡、诗意田园和都市风雅四种不同风格的民居,以达到与自然环境相协调、与现有的历史文化村落相融合及文化传承的目的。以文村为例,在外墙设计上,按照就地取材、旧材回收的原则,以灰、黄、白三色为基调,运用当地传统建筑手法,以清水混凝土、黄泥夯土墙、抹泥墙、杭灰石墙、剁斧石进行外立面设计,使新村和老村实现有机融合。
图3 浙江东梓关村建成效果
图4 浙江望仙村建成效果
图5 浙江文村建成效果
2.控制成本,适应实际需求。对当地建筑材料的运用,不仅能保证建筑风格与当地环境的协调,又能将房屋的建造成本控制在农民可承受范围内。村庄格局肌理和房屋单体的建筑设计,充分考虑了农民的实际需求,能够适应现代的生产、生活功能。例如,望仙村的新建民居延续了原有老村的肌理及街巷尺度,3-5户组成的小型居住组团空间形式有利于户间交流,民居前保留总面积约40亩的自留菜地,屋前有用于农具存放的半开敞空间。东梓关村在平面功能空间的布局上尽可能贴合农民真实需求:入门是院落,中间有天井,后院可存放农具、停放电瓶车。
1.从宜居到宜业,带动相关产业发展。除了房屋品质、居住环境的提升外,对相关产业的带动是杭派民居项目的活力所在和可持续发展的动力基础。在产业带动过程中,既有传统产业的传承,也有“无中生有”的创新。从发展民宿、乡村旅游,到建设田园综合体、特色小镇,除了挖掘村庄自身的历史文化特色外,有意识地培育发展农村休闲经济、养生养老经济、民宿经济、电子商务、文化创意等新型业态。
2.公众参与,唤起村民自我更新意识。“杭派民居”的示范效应,带来了农村跨越式的发展,提升了村民的品味与视野,唤起了他们自我更新的意愿。随着民居及村庄整体环境品质的提升,村民对“美”的认知也有了提高,表现在行为举止、室内设计的品味、对新城环境的维护等方面,乡村发展由此进入了良性循环。
“杭派民居”从过去局限于环境综合整治的美丽乡村建设逐渐聚焦品质,由关注“物的新农村”转变为“人的新农村”。这一政策导向、理念思路的转变,带来了先行先试的政策创新,通过典型示范和树立标杆,刷新了乡建品质的新高度。取得成功的关键,一方面在于政府在规划、土地、资金上的倾力支持,另一方面在于设计介入产生的审美情趣的提高。但是也应看到,由于地情不同,杭派民居并无节地要求,规划也缺乏系统性。对于后续产业配套和进一步开发建设缺乏主动引导,并未起到以点带面的作用。
表1 典型杭派民居示范村案例对比表
上海在资源紧约束背景下,对乡村建设有较严格的节地要求,规划土地方面也有相关支持政策,具备更广阔的市场参与条件。但从实际情况来看,目前乡村地区规划类型较多(镇总规、郊野单元规划、村庄规划、土地整治规划、生态专项规划等),缺乏整合和顶层设计,类似项目落地时在上海依然难以找到明确的指导意见和实施途径。另外,建筑设计的缺位也阻碍了上海乡村建设品质的提高。
以严守城市开发边界、保护基本农田、保护历史文化为前提,在对上海郊区乡村现状进行调研评估的基础上,将村庄划分为“保护村”、“保留村”和“撤并村”三种类型。乡村建设可以选择不同类型的保留村、保护村,开展高品质乡村建设的试点,如青浦淀山湖边水乡特色鲜明的金泽镇蔡浜村、黄浦江边温泉特色突出的泖港镇黄桥村等。通过选取资源条件优越的典型村落进行乡村建设的试点,可以起到“以点带面、典型示范”的引领作用,形成乡村建设追求品质和特色的良好氛围。
全面统筹政府、市场、村民等多方力量,形成合力推进乡村建设。在乡村设计过程中,真正地实现公众参与,不仅鼓励农民参与设计,更要鼓励村集体参与到乡村建设中来。政府财政资金主要用于乡村基础设施建设和环境整治。村民在完全自愿的情况下,利用手中的低效土地资源,作价成资本参与到乡村建设中来。在政府指导下,鼓励市场与村集体经济组织合作、参与乡村建设,以换取有价值、可支配的经营性资产,带动乡村发展。
在郊野单元规划、村庄规划等上位规划中预留接口,形成乡村建设指导通则。由项目层面的建筑方案入手,形成由建筑师为主导的方案,不涉及上位规划调整。这样可以简化操作流程,避免与现有的规划体系发生冲突,影响设计方案的实施。
在土地指标供给方面,以存量土地利用为主,尽量不产生新增建设用地,但应为乡村更新过程中新建公益设施预留土地指标或周转指标,或明确保留村、保护村可优先使用挂钩自身的减量化指标。
在过去的快速城镇化阶段,乡村建设几乎不考虑设计,仅以单一宅基地划分为原则,催生了大量兵营般的农居点。随着十九大“乡村振兴”战略的确定,乡村建设将开始新一轮的高潮。上海未来的乡村建设,应坚持设计先行,可以采取设计竞赛的形式,邀请著名建筑师或者团队参与乡村民居设计试点,打造“让村民自豪,让城里人向往,让游客流连忘返”的美丽乡村。
通过设计实现改变乡村的目的:一是延续村庄风貌,深入挖掘地方特色和地域特征,避免“千村一面”,体现每个乡村独特的建筑风格、民俗风情、历史特色,留住“乡愁”;二是改善农民生活环境,尊重农民意愿,把握农民需求,既恢复传统村落的原真性,又满足新时代农村多样化的生活生产需求,让村民过上有品质的生活;三是促进乡村产业发展,力求通过设计使村庄本身成为景点和亮点,将乡村与旅游、文化、创意产业有机结合,为乡村产业转型发展留出空间;四是助力乡村土地整治,通过规划设计优化乡村用地结构,推动耕地“数量、质量、生态、文化、景观”五位一体建设,锚固城乡生态空间,促进城乡一体化发展。
党的十九大提出了“乡村振兴”的战略,如何将国家战略落实到上海乡村建设的实践中,是我们研究关注的核心问题。上海城市发展已从600平方公里走向6000平方公里,郊区已成为上海未来城市发展的主战场。密布在郊区大地上的广大农村居民点,应积极响应国家战略和上海要求,提高设计水平,提升乡村建设品质,塑造富有本土特色的乡村风貌景观,承担起对全球城市定位的意象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