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我国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的社会功能分析

赵延东，李睿婕，何光喜

(1. 中国人民大学 社会与人口学院, 北京 100872； 2 .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北京 100038；3 .南开大学经济与社会发展研究院与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联合博士后工作站,北京 100038)

专业技术人员是在不同类型机构中从事各种专业性工作和科学技术培训工作的人员，他们大多经过高等教育或专业培训，以高学历和脑力劳动为主要特点。在社会分层研究中，该群体一般被视为“中产阶层”和“白领阶层”的重要组成部分[1-2]。2002年，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社会结构变迁研究”课题组根据国人占有组织资源、经济资源和文化资源的多少，划分了当代中国十个社会阶层*十个社会阶层是：国家与社会管理者阶层、经理人员阶层、私营企业主阶层、专业技术人员阶层、办事人员阶层、个体工商户阶层、商业服务业员工阶层、产业工人阶层、农业劳动者阶层和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者阶层。，并将专业技术人员列为一个独立的社会阶层[3]。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今天，专业技术人员阶层也面临着新的机遇和挑战，他们能否充分发挥自己的社会功能，对落实创新发展理念、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实现扩大中等收入群体及形成现代社会治理格局等战略目标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而已有研究多集中于“中产/白领”阶层社会功能的分析[4-5]，有关我国专业技术人员阶层之社会功能的研究尚不充分[6]。本文将根据经验社会调查的数据分析结果*本文使用的数据除说明外，主要来自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自2005年以来在全国范围内陆续开展的五次大型纵贯抽样调查“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简称CSS)。其中2006年在全国28个省/自治区的城乡区域开展，调查范围涉及全国的100多个区县的7000多个家庭，共回收7061份问卷；2008年在全国28个省市130个区/市/县的520个村/居委会开展，共回收7139份问卷；2011年在全国25个省/自治区的城乡区域以及5座城市的市区开展，调查范围涉及472个村/居委会，回收13456份问卷；2013年在全国31个省/自治区的城乡区域开展，调查范围涉及151个县(区)，604个居(村)民委员会，共回收问10268份卷；2015年在全国31个省/自治区的城乡区域开展，调查范围涉及151个县(区)，604个村(居)社区，共回收10268份问卷。，详细剖析专业技术人员阶层在新时代经济、政治和社会发展中所发挥的功能以及面临的主要挑战，并有针对性地提出相关政策建议。

一、我国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的定义、构成与规模

“中国社会结构变迁研究”课题组在《当代中国社会阶层结构研究报告》中指出，专业技术人员群体相对于其他社会阶层而言拥有更丰富的文化资源，在社会发展中发挥着独特的功能，因此可视为一个独立阶层*当前社会学界对社会阶层与阶级概念的关系有以下几种看法：一、认为阶层是指阶级内部的不同群体，如，专业技术人员就是在以雇佣关系为基础的被雇佣者阶级中的一个阶层。二、认为阶层是和阶级并列但相对独立的社会集团或社会群体，如改革开放前的“两个阶级、一个阶层”格局中的知识分子阶层就是与阶级并而相对独立的。三、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未直接使用阶级概念，而用阶层概念指称类似现象[7]。本文讨论的“专业技术人员阶层”是指在阶级内部群体的概念。，其定义为：“在各种经济成分的机构(包括国家机关、党群组织、全民企事业单位、集体企事业单位和各类非公有制经济企业)中专门从事各种专业性工作和科学技术培训工作的人员。专业技术人员大多经过中高等专业知识及专门职业技术培训，并具有适应现代化社会大生产的专业分工要求的专业知识及专门技术”[3]。从历次“中国社会状况调查”(以下简称“CSS”)的结果可以看出，专业技术人员已经形成较为稳定的“中间阶层认同”和独特的生活与消费方式，具备了阶层形成的一些基本特征*限于篇幅，此处未展示相关数据和分析结果。。

为了解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的职业构成，笔者以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的定义和《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的分类为依据，根据历次CSS调查中样本的职业信息挑选出属于专业技术阶层的人员，将其职业分布情况列于图 1中。可以看到我国专技人员阶层的主体是教学人员，大约占了四成左右(其中又以初等、中等学校教学人员为主，高等学校教学人员在总体中仅占4.4%)，医疗卫生技术人员、工程农林技术人员、经济业务人员等占比均在10%以上，而文体及新闻从业人员、法律工作人员、科研人员等占比较低。

图1 专业技术人员从事职业的类型(单位：%，N=1956)数据来源：历年CSS调查

随着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社会的迅速发展，我国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的规模不断扩张，据统计，1980年我国专技人员的总数仅有772万人，而到了2015年，专技人员队伍总数已达9061万人，专技人员在就业人口中的占比也由1980年的1.8%攀升至2015年的11.7%[9-10]，专业技术人员阶层成为我国中间阶层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我国专业技术人员阶层规模有较快速的增长，但总体而言，专技人员阶层的规模还不够大，占就业人口的比例仍然不高，与发达国家相比还有很大差距。据统计，早在1996年，美国的专业人员和技术人员已占到就业人口的17.9%[11]；2012年，法国、德国的技术人员和专业人员占全体劳动者的比例接近40%[2]。在创新驱动发展的新形势下，预计未来我国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的规模还有较大发展空间。

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的成长与发展，得益于并依赖于科学技术的不断创新与社会经济的迅速发展。在不同的社会经济发展阶段，专业技术人员的社会功能亦呈现不同的特征。在我国深入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不断增强经济创新力和竞争力，集众智、汇众力，共建幸福美好生活的时代背景下，专技人员阶层在我国创新驱动发展、和谐社会建设以及政治民主化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功能。下面我们将根据社会调查的结果，从经济、社会和政治三方面讨论专技人员阶层在新时期实际发挥的功能和作用。

二、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的经济发展功能

现有关于社会中间阶层(或中产阶级)的研究已注意到中产阶级对经济发展的作用，包括消费、人力资本投资和创新等[12]。专业技术人员是当今中国社会中教育程度最高、掌握专业知识技能最多的阶层，从事的职业大多以知识创造和技术创新为目标，因此他们成为中国社会中引领创新创业的主导力量。同时，由于专技人员拥有丰富的文化资本，他们形成了更重“品质”的独特消费方式，带动了全社会消费水平向中高端发展。

(一)引领创新创业

专技人员拥有更高的教育水平，掌握了更多知识技能，具备更强的创新能力。据2015年CSS调查结果，从教育水平看，专技人员阶层中获得大学本科以上学历者占比为45.6%，高居各阶层之首；从工作技能看，专技人员阶层中掌握外语技能、电脑技能和互联网使用技能者的比例分别达到54.2%、92.8%和94.1%，远高于其他社会阶层(见图 2)。专技人员丰富的人力资本和知识技能积累，为其开展创新创业活动提供了坚实的能力基础。

近年来，随着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推进，我国的创新环境不断改善，专技人员的创新热情高涨，成果不断涌现。以科技领域为例，2016年，我国科研人员发表的国际科技论文总量比2012年增长50.8%，居世界第二位；发明专利申请量居世界第一。科技进步贡献率增至56.2%，科技创新对社会发展和经济转型升级的支撑引领作用显著增强[13]。专技人员阶层还积极参与了 “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国家发改委发布的《2015年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发展报告》中将科技工作者、大学生、留学生等专业技术人员群体列为最重要创业主体[14]。

图2 不同阶层中掌握特定技能者所占比例(单位：%)说明：数据来源于2015年CSS调查，经卡方检验均达到0.001显著度

由于专技人员掌握了专业技术知识，其创业活动偏向于“科技型”创业，创业“层次”更高。以科技工作者为例，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课题组2015年对全国科技工作者的抽样调查结果显示*课题组依托中国科协分布在全国的423个调查站点，通过网络调查的方式向随机抽取的11884名科技工作者发放了电子问卷。共回收个人有效问卷7487份，有效回收率为63%。，在有创业意愿的科技工作者中，准备利用科技成果创业者占到41.5%。由此可见，推动专技人员成功创业，对于我国落实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实现经济发展模式转型升级具有重要意义。

专业技术人员在创新创业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障碍和阻力。从其自身原因看，许多专技人员不愿承担风险，害怕失去现有的待遇而不愿创业。2013年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课题组对北京市科技工作者的调查*课题组于2013年依托中国科协和北京市科协在北京市的45个调查站点，以多阶段系统随机抽样方式抽取8900名科技工作者，并向其发放自填式问卷。最后共回收有效问卷7729份，有效回收率达86.8%。显示，在医院、学校等事业单位工作的科技工作者中，只有17.1%的人有创业意愿，比例远低于在民营企业和外资企业工作的科技工作者。部分专技人员还反映自己缺乏经营管理的能力和经验，没有接受创业培训的机会，也是阻碍其创业的一大原因。从制度环境看，尽管近年来政府为鼓励专业技术人员创新创业出台了一系列政策，但仍需进一步破除体制机制障碍，落实相关政策，为专技人员打造理想的创新创业环境。

(二)带动消费升级

社会消费水平不断升级，是经济发展的基础性动力，也是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要动能之一。而以专业技术人员为代表的社会中产阶层正是带动我国消费水平向中高端升级的主力军[15-19]。研究者一般将消费支出中用于饮食、衣着、水电、住房、医疗、赡养及红白喜事等满足基本需求的消费视为“生存性”消费，而将用于教育、旅游、娱乐、家电、通讯、交通等为满足个人未来发展需要的消费视为“发展性”消费[15]。从CSS调查数据中可以看到，近年来专技人员阶层的总支出中生存性消费支出所占比例从2011年的69.4%下降到2015年的67.4%，而发展性消费支出占比增长明显，从2011年的23.9%上升到2015年的31.3%。

具体来看，虽然专技人员阶层家庭用于饮食、医疗和水电费等生存性消费方面的支出仍是大头，但与其他社会阶层相比，他们在这些方面的支出相对更少。值得一提的是，专技人员用于衣着方面的支出占比在各阶层中排位比较靠前。传统消费理论一般把衣着支出视为生存性消费，但在现代社会中，衣着已经成为区分不同社会阶级的时尚标志，衣着选择直接反映了阶级之间的差异[20-21]，因此专技人员在衣着方面的支出较高，似乎更能反映这一阶层追求时尚和品味的消费方式。

在发展性消费支出中，专技人员阶层用于文化娱乐、旅游方面的支出占比在各阶层中排名比较靠前，在2011、2013年和2015年，此项支出占其家庭总支出的比例均在3%左右，在各社会阶层中分别排第三位、第二位和第三位。

表1 专业技术人员阶层各项支出在总支出中占比及其在各阶层中的排位

数据来源：CSS调查

以上结果表明，我国专技人员阶层的消费方式体现出较强的阶层特征，由于他们的人力资本和文化资本丰富、收入稳定、消费能力强，其消费活动已开始摆脱对使用价值的简单追求，由“生存型”消费向追求个性化、追求质量、追求未来发展的“发展型”消费转变，对于优化我国消费结构、提升消费水平有着较强的示范和带动作用。

三、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的社会建设功能

专业技术人员是社会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的生产者与传播者，素有关怀社会公共事务的传统，有关中国中间层/中产阶级社会参与的研究显示，中产阶级的社会参与更积极，参与志愿服务行为更为频繁[22]，同时积极参与社区活动[23]。从调查结果看，我国专业技术人员阶层在社会参与和传播社会主流价值方面都有积极表现，发挥着重要的社会建设功能。

(一)传播和塑造主流社会价值

专业技术人员是当代中国社会先进文化的代表和社会主流价值的倡导者和传播者。他们首先在推动科学技术发展、传播科学知识、弘扬科学精神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占专技人员阶层近四成的各级教学人员，肩负着面向广大青少年传播科学文化知识和价值理念、积极塑造社会主流价值观的使命。除教学人员外，其他专技人员也发挥各自专业特长进行知识和价值观念传播。2013年全国科技工作者调查结果显示，45.5%的科技工作者在过去一年内从事过科学普及活动[24]。通过这些活动，他们向公众普及了科学知识、传播了科学精神，为全民素质的提高做出了贡献。

不仅如此，专技人员还发挥着引领爱国、宽容、开放、多元的社会心态和价值观的功能，据2015年CSS调查的结果 ，有91.7%的专技人员同意“我经常为国家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这一说法，同意比例在各阶层中仅低于经理阶层和农民阶层，排在第三位。此外有89.5%的专技人员表示可以接纳不同宗教信仰者，44.5%的人可以接纳艾滋病患者，22.1%的人可以接纳同性恋者，对这三种群体的接纳程度在各阶层中分别排名第二位、第一位和第二位。专技人员还有着更强的社会公益意识，有87.7%的专技人员认为应该积极参与义务献血这样对社会有好处的事情，其公益意识在各阶层中高居榜首。

(二)积极参与社会公益活动

专业技术人员阶层不仅表现出更强的公益意识，而且在行动上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对参与各种志愿活动有极高的热情。2013年CSS调查发现，专技人员阶层中有33.8%的人参加过校友会，15.6%的人参加过联谊组织，11.1%的人参加过学会协会组织、还有7.1%的人参加过志愿者组织、业主委员会等民间社团，参加过校友会、联谊组织、学术协会组织和民间社团的比例在各阶层中分别排第二、第三、第三和第一位。另据2015年CSS调查显示：专技人员中有意愿参加自发组织社会公益活动*“有意愿”的比例是加总了曾经参加过活动和虽尚未参加、但有意愿参加者的比例。下同。的人占总数的82.8%，有意愿参加官方组织志愿活动的人也占了78%。专技人员参与这两种活动的意愿，在所有社会阶层中分别排在第二和第一位。

值得注意的是，当我们对比专技人员实际参加自组织公益活动和官方组织志愿活动的比例时，发现尽管他们参加自组织活动的意愿更高，但实际参与比例却低于官方组织活动的参与(29.2% vs. 33.5%)。当然，人们的态度和实际行为之间往往会出现一些差距，但这种反差却可能反映了另外的问题：相对于官方组织的公益活动而言，我国自发组织公益活动仍然受到更多的限制，社会参与渠道亦不够通畅，这可能是导致专技人员们的参与热情未能充分转化为行动的原因。

四、专业技术人员的政治参与功能

学界对于社会中间层/中产阶级的政治功能热议已久，一部分学者认为中间阶层通常持温和保守的意识形态，政治冷漠、服从意识强，倾向于维持现状和稳定，是缓和社会冲突的“稳定器”[19,25-27]。与之相反的观点则认为中国中产阶级有日趋强化的社会批判意识，社会公平感不高，代表了激进社会变革的力量，会积极推动基于自由的变革，可能成为社会的“颠覆器”[28-30]。还有学者提出第三种看法，认为中产阶级的政治态度和作用取决于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4]。专业技术人员阶层是社会中间阶层的特殊组成部分，他们拥有的权力资源不如管理者阶层、经济资源不如企业家阶层，社会动员能力有限。但他们又拥有较多的文化和“符号”资本，有较强的社会号召力，在历史上的政治运动中常常扮演着特殊的角色。当前，我国专技人员的政治功能主要表现为对现实的批判、对公平正义的倡导和对政治事务的参与。

(一)批判社会问题，倡导公平正义

我国专业技术人员阶层在相当程度上继承了中国士大夫阶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使命感和家国情怀，也延续了西方知识分子保持对社会独立批判的传统。历年的CSS调查都询问了被访者对政府各方面工作的满意度，从调查结果看，专技人员阶层对现实社会和政治有更强的批判性。以2013年调查结果为例，他们仅在义务教育、医疗服务、社会治安和社会保障这四个项目上对政府工作表示满意者*将表示“很满意”和“比较满意”者加总后计算而得。超过六成。在环境污染、执法公平和保障住房项目上的满意者仅四成多，而对惩治腐败工作的满意者更只有三成。与其他社会阶层相比，专业技术人员在许多问题的满意度上都排名较低，尤其是在“环境污染”、“惩治腐败”和“执法公平”等问题上比其他阶层的不满程度更高。

不仅如此，专业技术人员阶层还对社会公平正义表现出强烈的需求，突出表现为对社会不公平现象更敏感、对不公平的容忍程度更低。从CSS历年调查中有关社会问题的认知情况可见，专技人员对“社会贫富差距过大”这一问题的认知度一直排名各阶层前列，五次调查中他们在各阶层的排名分别为第二、第一、第三、第一和第一位。其次，专技人员对中国社会总体公平程度的评价相对较低，在CSS调查中要求被调查者给我国社会公平程度打分(1分代表非常不公平、4分代表非常公平)，专技人员阶层在2006、2008、2013和2015年给出的平均分数分别是2.62分、2.70分、2.45分、2.64分，与其他社会阶层相比，专技人员对于社会公平程度的评价明显更低，他们在历年各阶层公平感得分的排名分别为：2006年第九位、2008年第六位、2013年第十位、2015年第八位。

表2 专业技术人员阶层对政府各项工作感到满意者的比例及在各阶层的排名

说明：空缺处为当年未询问的项目；另外，部分仅在某一年出现的政府工作项目未列在表中。

数据来源：历年CSS调查

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的社会批判意识与前述塑造和传播社会主流价值的功能是相辅相成的。一定程度上说，正因为专技人员执着于理想主义的价值观念，才会对现实社会中出现的种种问题更加敏感、更富批判性。而这些“建设性”的批判也恰恰是弘扬和践行社会主流价值观所不可或缺的推动力量。

(二)参与公共政治事务

专业技术人员的政治参与积极性不仅表现在“批判的武器”之上，而且对实际政治活动也有着积极的参与。首先，专技人员对政治问题非常关注，经常与他人开展有关政治问题的讨论。他们中间有意愿讨论政治问题的人接近六成，而且在实际生活中讨论过政治问题的人也接近一半，占到46.8%。专技人员讨论政治问题的意愿和实际行动在十个阶层中分别排名第二和第一。

其次，专技人员阶层参加基层选举、向领导和媒体反映意见等受现行政治体制鼓励的政治参与活动的意愿尚可，但实际行动远远落后。他们表示愿意参加基层选举者的比例超过六成(61.0%)，表示愿意向政府和媒体提意见的比例也在四成以上(分别为47.9%和44.5%)。但实际参加过选举者的比例只有25.8%，而实际向政府及向媒体提过意见者的比例更低，分别只有8.3%和5.3%。相对于其他阶层而言，专技人员反映意见和问题的积极性相对更高：向媒体反映意见的意愿和行动均在各阶层中排名第二，而向政府反映意见的意愿和行动则分别排名第三和第四。

最后，当权利受到侵害时，专技人员阶层有着更强的抗争意识，而且对于带有较强社会冲突倾向的政治参与活动有着更强的参与意愿和实际行动。2015年CSS调查中询问被访者在权利受到损害时，是会选择依法抗争，还是会选择忍受，结果有超过八成(80.9%)的专技人员选择了“抗争”，在所有阶层中居于榜首。在实际生活中，有3%的专技人员曾经上访过，1.3%的人曾经参与过示威、游行、罢工罢市罢课活动。表示愿意参加上访和示威游行活动的专技人员占比分别为15.7%和9.1%。有趣的是，与其他阶层相比，专技人员似乎对参与上访行动更不感兴趣，参与意愿和实际行动在各阶层中的排名分别是第十和第八名。而在参与示威游行等行为这一问题上，专技人员则要积极得多，参与意愿和实际行动在各阶层中的排名分别是第一名和第二名。

专业技术人员是改革开放后的受益群体，且大多数专技人员都是体制内工作者，这决定了专技人员阶层更倾向于维护一个能保护自身地位和利益的社会环境。因此，这个阶层的成员对可能影响自身利益的社会现象(如社会不公平、腐败等)高度敏感，容忍度低，同时对公平正义要求更高，社会批判意识较强。一旦其权益受到损害时，他们会表现出强烈的抗争意识并伴之以激进的社会行动，如示威游行等，以保护自身权益。但这种激进社会行动的目的并非要颠覆现有社会等级秩序，而是希望尽快恢复或重建一个能更好保护阶层利益和地位的社会权利结构。积极引导专业人员阶层参与公共政治事务，将有利于我国现代社会治理格局的建设与完善。

图3 专业技术人员阶层政治参与的意愿及行动(单位：%)数据来源：2015年CSS调查

五、小结与建议

新时期我国专业技术人员阶层队伍规模不断壮大，在新时期发挥着重要的经济、社会和政治功能，他们积极加入“双创”大潮，带动消费升级，引领和传播社会主流价值，参与社会公益事业，传播科学知识、弘扬科学精神，在民主政治建设中也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为进一步促进专业技术人员阶层健康发展，引导其发挥积极、正面的社会功能，我们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第一，继续扩大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的规模，保证其收入和社会地位不断提升。不断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快创新型国家建设步伐，在产业升级转型、加强公共服务和改善民生的过程中不断扩大社会对专业技术人员的需求，为专业技术人员队伍的发展提供更广阔的空间。同时要进一步落实以增加知识价值为导向的收入分配政策，保证专技人员依靠知识和技能致富，充分发挥其带动社会经济发展的功能。

第二，破除体制机制障碍，鼓励专业技术人员在创新创业大潮中发挥更大作用。进一步改革科研管理体制，扩大事业单位自主权，为专技人员潜心研究和创新打造理想环境。落实鼓励专技人员“离岗创业”的政策，消除其后顾之忧，推动有能力的专技人员创新创业。为有创业意愿的专技人员提供创业教育和培训，帮助其提升经营管理和市场开拓能力。进一步完善和落实鼓励科技成果转化的政策，鼓励专技人员利用科研成果创业，提升创业的质量。

第三，坚定地推动政治体制改革，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改善政府形象，发挥专业技术人员的优势，引导其参与社会治理，成为社会“稳定器”。 政府要继续坚定不移地加大反腐力度，健全社会监督机制，有效约束官员的行为，将权力放入民主法治的“笼子”，提升群众对政府的满意度和信任感。进一步拓宽人民参政议政渠道，准确了解群众的需求，及时把握专技人员的思想动态。发挥专技人员的专业技能优势及其有较高社会声望、较强社会公信力的特点，因势利导，将专技人员的社会参与和政治参与热情引导到正确方向上，使之成为保证社会和谐发展的“稳定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