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晓莉,葛永莉
茅盾文学奖作品英译述评
汪晓莉1, 2,葛永莉1
(1. 合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合肥 230009;2. 上海交通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240)
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提高迫切要求中国文学走出去,能代表中国当代长篇小说最高水平的茅盾文学奖作品更应走在前列。本研究基于数据统计和例证分析,总结茅奖作品英译的筛选机制,说明茅奖作品英译过程中的翻译策略,指出其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并提出了建议和改进方法。
茅盾文学奖作品;英译;筛选;翻译策略
茅盾文学奖是根据茅盾先生遗愿,为鼓励优秀长篇小说创作而设立的奖项。该奖项虽以个人名义设立,但整个评奖活动从一开始就是在中共中央宣传部的领导下,由中国作家协会直接操办的,实际上是中国当代文学的最高国家奖(矛戈,2006)。茅盾文学奖从1982年开始评选,至今已经举行九届,共评选出41部获奖作品(外加两部荣誉奖作品)。但在其中仅有10部作品被全本译出,不及获奖作品总数的一半,这与国内文学向外译介长期不受重视的大环境不无关系。但是近年来国家日益重视中国文学作品向外推介工作,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中国文化著作翻译出版工程和中国当代文学百部精品对外译介工程等项目的实施使中国作家及其作品在国际舞台上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尤其在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中国文学对外译介问题得到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如许钧(2010)、耿强(2010,2014)、吴赟(2015)、刘云虹(2015)、鲍晓英(2015)等多次撰文探讨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有效途径。在这样的背景下如能对代表中国当代长篇小说最高水平的茅盾文学奖作品(以下简称茅奖作品)的英译进行全面综合研究可谓意义重大。本文通过各种数据统计,借助于茅盾文学奖作品汉英平行语料库①,从茅奖作品的英译筛选和英译策略两个维度全面探讨茅奖作品的英译概况,指出其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并尝试提出建议和改进方法,以期为中国文学作品成功向外译介提供借鉴和启示。
截至笔者统计为止(2016年12月),41部茅奖作品中有10部被全本翻译,共有11个英文版本,都以单行本的形式出版,英译概况如下②。
表1 茅盾文学奖作品英译概况
从译者来看,这11个英译版本共涉及到六位(组)译者,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长期生活在英语国家,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外学者,如葛浩文、白瑞文和徐穆实;第二类是出生于英语国家,拥有在中国生活的丰富经验和经历的翻译家,如戴乃迭和关大卫;第三类是中国学者,如关粤华和钟良弼夫妇。出版社也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中国官方出版机构——中国文学出版社,另一类是国外各种出版机构,包括非营利性的高校出版社和各类商业出版社,如全球最大的女性读物出版商维拉戈出版社、美国主流出版社格罗夫出版社、世界最大的文学和教育出版公司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兰登书屋的哈维尔塞克书局和企鹅兰登书屋旗下的企鹅中国。
茅奖作品的译介主要通过两种途径:作为作品输出国的主动译出和作为作品接受国的主动引入,主要表现为中国官方出版机构推出的“熊猫丛书”和海外各种出版社的推介。无论是哪种途径,在筛选作品的过程中都要考虑诸多因素。
《芙蓉镇》、《穆斯林的葬礼》、《都市风流》和《少年天子》的英译本同属 “熊猫丛书”系列。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外文局) 1981年推出“熊猫丛书”项目,并于1987年专门成立中国文学出版社负责,旨在向国外译介中国文学。作为官方出版机构,中国文学出版社在选择作品时参考两个标准:一是作品适合对外宣传,二是作品优秀。如果选材无法兼顾两者,第一条标准起到最终的决定作用(耿强,2012)。可见中国文学出版社在译介作品时带有很强的政治性,目的就是通过翻译中国文学作品间接地向英语国家宣传中国,而上述四部作品都符合这两条标准。
《芙蓉镇》以芙蓉姐胡玉音的悲欢遭际为主线,揭露了左倾思潮的谬误危害,歌颂了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的胜利,在浓重的政治色彩中投射出文化大革命时期中国人民的生活缩影。《都市风流》以改革开放初期北方某大城市的市政建设为中心,反映了当时城市改革的复杂面貌。这两部作品以备受关注的文化大革命和改革开放为背景,为国外读者呈现出特殊历史时期中国人民的真实生活和改革业绩。它们凭借其政治思想正确,反映社会现实的特点符合了“熊猫丛书”的选材标准。《穆斯林的葬礼》描写了回族手工匠人梁亦清一家三代人在六十年历史间的命运变迁,展现了特殊历史背景下穆斯林的丰富文化,也体现了少数民族文化和汉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作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少数民族文化具有独特的魅力和重要性,“熊猫丛书”自然不会错过这部作品。《少年天子》讲述了在面临明清鼎革之际的严峻局面时顺治皇帝如何励精图治,力求变革,却又不断受到保守势力阻挠的故事。作品中塑造了众多历史人物,展现了大量历史事件,这样的作品无疑可以帮助西方读者了解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姜智芹(2011:289)认为,理解中国文学的关键是了解中国的历史,研究中国文学需要结合具体的历史语境展开。而“熊猫丛书”清楚地认识到中国历史与中国文学、中国文化之间的关系,推广历史题材小说的译介有助于中国文化在外的传播。
综上所述,从“熊猫丛书”的选材来看,现实政治题材、少数民族题材和历史文化题材类的作品更易受到青睐。因为它们能够客观地展现中国的传统文化、风土人情和发展变革,能够达到中国官方出版机构通过文学作品宣传中国的根本目的。
除了“熊猫丛书”主动译出的四部作品之外,其他六部茅奖作品的七个英译本都是由海外出版社引进推介的。这七个译本中有四个是由称为当今美国翻译中国文学第一人的葛浩文(及其夫人林丽君)完成的。国外主动引入中国文学作品主要考虑的是目的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偏好,译者和出版社对某类作品的偏爱也是茅奖作品英译本成功出版的关键性因素。
戴乃迭是英国人,与中国著名翻译家杨宪益结婚后定居中国,翻译了众多中国古典和现当代文学作品。作为独立译者,戴乃迭的翻译选材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受制于中国官方出版机构,选译的作品多受国家政策方针的影响,带有明显的政治目的;第二阶段受官方出版机构的影响逐渐减小,自主性开始慢慢显露。她的好友达文曾说:“80年代,她(戴乃迭)对妇女运动产生了兴趣,大量翻译了从文革中成熟起的一批中国当代女作家的作品”(杨宪益,2003:157),《沉重的翅膀》就是其中一部。作者张洁是当代著名作家,通常被贴上女性主义作家的标签,塑造了形形色色的女性人物,因此这部作品受到戴乃迭的青睐是可以理解的,这也是译者自主选材的代表作之一。英国的维拉戈出版社尤其关注女性作家及女性主义题材的作品。原作者的标签性身份加上作品本身对女性人物的塑造以及译者的身份和出版社的喜好使得《沉重的翅膀》英译本成功发行。
在谈到翻译对象的选择时葛浩文曾表示是按照自己的兴趣来选择文本的,基本上只翻译自己喜欢作家的作品(季进,2009)。他一贯坚持有为读者翻译的立场,深知国外读者的喜好:“(美国读者)大概喜欢两三种小说吧,一种是sex(性爱)多一点的,第二种是politics(政治)多一点的,还有一种是侦探小说。”(同上)《沉重的翅膀》讲述了中国民众走出文化大革命牢笼迈向开放的历程。《尘埃落定》通过傻子少爷的独特视角回放了藏族土司制度在历史进程中的兴衰沉浮,充满了民族风情。《推拿》讲述了一群盲人推拿师内心深处的黑暗与光明,是反映人类普世价值观的作品,且不乏性爱描写。《蛙》则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的力作,以新中国近60年波澜起伏的农村生育史为背景,通过乡村女医生姑姑的人生经历折射出中国计划生育的艰难历程。这些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政治色彩、西藏风情、性爱描写本身就是吸引西方读者的要素,加上基于人性体现出来的普世价值以及莫言其他作品在海外的影响,对译者葛浩文来说,凭借对目的语读者群体喜好的洞察力和惯有的翻译立场选择这几部作品就不难解释了。
另一部在国外享有盛誉的作品《长恨歌》的译者白睿文在力促其翻译出版的过程中功不可没。他在访谈中表示所翻译的作品都是自己挑选的,翻译纯粹是出于个人爱好,一定要自己非常喜爱这部作品才会把它介绍过来(吴赟,2014)。白睿文本人非常喜欢王安忆的作品,认为这部作品值得被译出。出于对作品的喜爱,也为了更好地理解作品开篇类似散文一样的叙事手法和上海特有的弄堂文化,他曾多次前往上海亲自感受。这种对译介上海特色文化的坚持是《长恨歌》英译本成功出版的重要因素。
《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情况也比较类似,英译者徐穆实痴迷于中国少数民族文化,为此专门开通了个人博客(Ethnic China Lit),发表和刊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的著作和少数民族题材的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是第一部展现鄂温克族历史文化的小说,深受译者喜爱。为了让更多人了解中国境内少数民族的文化,译者在翻译与民族文化相关的信息时做足了功课。哈维尔·赛克书局是英国主流出版社,为了使这部作品获得认可和接受,将其定位为中国东北少数民族的《百年孤独》,同时在封面设计上也是挖空心思,使其与作品主题及英译名(Last Quarter of the Moon)交相呼应。正是由于译者和出版社对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的兴趣和推崇才使得《右岸》能够成功出版。
文学作品的翻译究竟应采取归化策略还是异化策略一直以来是译者们争论不休的议题。1813年,施莱尔马赫(Schleiermarcher,1992:42)提出两种翻译途径:一种是尽可能让作者安居不动,而引导读者去接近作者;另一种是尽可能让读者安居不动,而引导作者去接近读者。1995年,韦努蒂(Venuti,1995:20)将施氏对这两种翻译方法称作异化法和归化法。简而言之,异化法要求译者在翻译时尽量靠近原文本的表达方式,而归化法则要求译者在翻译时尽量靠近目标读者。
这茅奖作品的11个英译本的译者出于不同目的,采用了不同的翻译策略,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以归化为主,第二类以异化为主,第三类则是归化和异化并重。具体翻译策略的抉择与中国文学在外的接受程度密不可分。从20世纪80年代起,以“熊猫丛书”为代表的大批中国文学作品开始向外译介,考虑到国外读者对中国文化不甚了解,这个时期的茅奖作品翻译主要采取了易于读者阅读和接受的归化策略。随着国外读者对中国文化和中国文学的了解,为使读者感受原汁原味的中国文学,异化策略被提到了重要位置。考虑到文学翻译的特殊性,翻译过程中除了重视信息传达的准确性和完整性外,更应注重原作艺术性的再现。近年来茅奖作品的英译者开始寻求归化与异化策略间的平衡点,将两种翻译策略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
这一类茅奖作品主要包括《芙蓉镇》、《沉重的翅膀》、《穆斯林的葬礼》、《少年天子》和《都市风流》。词语层面主要体现在对原文成语和地名的翻译上(见表2和3)。成语是一国语言历史中流传并固定下来的用法,体现了浓郁的文化内涵和寓意形象,具有很强的民族特色。但是汉语中的成语大多为四字格,结构对称,意义丰富,且富有很强的节奏感,英语中很难找到完全对应的形式和意义结合体。译者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采取了归化的翻译策略,或是放弃形式,用阐释性的语言进行重写解读,或是直接选用英语中语义类似的惯用表达方式,或是将成语弃而不译,减少目的语读者的阅读困难。例如,《芙蓉镇》中将描写胡玉音的“一表人才”直接解释为pretty,《沉重的翅膀》中将“黔驴技穷”根据上下文就直接翻译成了she would be lost,而《穆斯林的葬礼》中的成语“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等带有典型汉语文化含义的表达都没有在译文中体现。茅奖作品原文中还包含有很多地名,而每一个地名都是一种地域文化现象,包含着不同的文化内涵。在处理这些地名时译者也大多采用了归化策略,或是省译了西方读者不熟悉的地名,或是将某些地名的简称译成全称,如戴乃迭在《芙蓉镇》中将“粤”译成Guangdong。
表2 归化类茅奖作品中的成语翻译
表3 归化类茅奖作品中的地名翻译
句子层面主要采用了省译的手法(见表4)。我们在统计过程中发现省译的大部分句子都是描写历史事件、历史人物、诗词歌赋、政治经济政策的,内容多和独特而典型的中国文化有关。译者之所以将其省译主要是为了照顾目的语读者的理解和认知,通过适度减少异域文化信息的传递,从而提高英译本的可读性,照顾西方读者的阅读体验,如例(1)。虽然省译是为了实现归化策略最为突出的翻译方法,但译者们对该类信息的翻译并不是一味地删减,他们也通过其他方式,如增译或解说的方式,帮助目的语读者更好地理解原文,如例(2)的斜线部分就是译者补充的内容。
(1)范文程是初立内三院时的内秘书院大学士,宁完我在顺治二年升任内弘文院大学士,陈名夏是内秘书院大学士,金之俊有内国史院大学士之衔,陈之遴新近也授为内弘文院大学士。
(2)“……这样的报道才能真实地反映我们的工业生产发展了没有,发展得怎么样。您说那些数字有什么用?您想过没有?!”
“…That’s the way to gauge whether or not our industrial production is developing, and how fast.What good are all those figures? Have you ever thought about that?”
表4 归化类茅奖作品中的句级省译
篇章层面主要体现在译者对各级标题的翻译上。例如,《穆斯林的葬礼》的译者关大卫就没有简单地将题目直接翻译成The Funeral of Muslims,而是根据文本内容进行了提炼,译成The Jade King: History of a Chinese Muslim Family,从而帮助西方读者把握作品的主体内容,并引发读者的阅读兴趣。除了作品的大标题,还有不少作品中包含各级小标题,相关译者同样没有受制于原文,而是基于对作品内容的整体性把握,将原文中高度凝练、重意合的标题通过明晰化的语言进行了重新处理。例如,《芙蓉镇》中的“街巷深处”翻译成了The Nature of Men and Devils,“一览风物”则处理成了The Local Customs。
这一类茅奖作品主要包括《长恨歌》和《额尔古纳河右岸》。《长恨歌》英译本虽然褒贬不一,但学界一般都赞同译本中陌生化和可读性的共场(吴赟,2012),是异域文化得以保留的佳作。《额尔古纳河右岸》的英译本广受好评,这与译者的异化策略是分不开的,英译本成功再现了原作的语言艺术和民族文化。
词语层面体现在人名、地名的音译或直译,充分地保留了异质性元素(见表5和6)。赫克斯(Hockx,2009)在评论《长恨歌》及其译本时认为,译作中许多元素都背离可读性的原则,如人名、地名、事件等,但也同时认为这样的处理使得翻译变得分外有趣,也为从事翻译研究的学者们提供了灿烂的前景。《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人名翻译更是完全异化(见表7)。汪晓莉和胡开宝(2015:94)的研究显示,译者徐穆实在翻译鄂温克特色词汇时没有使用传统的直译方法,出于对鄂温克民族的尊重,为了准确地再现原作中地名和人名,译者和一位拥有博士学位的鄂温克族学者朝克合作,先弄清楚鄂温克语对这些名词的发音,用国际音标将其记录下来,再转译为英文,使鄂温克族语言在很大程度上得以保留。
表5 异化类茅奖作品中的人名翻译
表6 异化类茅奖作品中的地名翻译
表7 《额尔古纳河右岸》中鄂温克主要人名英译
句子层面在形式上也尽量贴近原文,充分再现原文所表达的思想内容。例如,《长恨歌》的译者抛弃英语中惯用的句式,在处理例(3)这样的句子时保留了原作短句的表述方式,使译文忠实于原作的艺术形式。
(3)屋顶上放着少年的鸽子,闺阁里收着女儿的心。
On the rooftops are young pigeons; in the bedchambers are the young girls' hearts.
篇章层面的异化处理方式主要体现于白睿文在翻译《长恨歌》开篇无具体人物散文式的叙述方式上,译者丢弃西方传统开门见山的叙述方式,保留了原作极富特色的艺术表现形式。
在此类茅奖作品的英译过程中异化策略的地位明显提升。这主要是因为与第一类译作相比,此类作品的翻译相对自由,基于译者的个人意愿和兴趣。异化的支持者法国理论家贝尔曼反对翻译中的民族中心主义(谢天振,2008:114)。译者白睿文和徐穆实秉持这种翻译伦理,为实现翻译文学作品中异国情调,绕开民族中心主义的漩涡,采取了以异化为主的翻译策略。
《尘埃落定》、《推拿》和《蛙》都是葛浩文的译作,其中《尘埃落定》虽在出版时间上与后两部作品相距十年左右,但它们都体现了译者归化与异化翻译策略的完美结合。中国文学在外的影响力逐年提高,莫言获得诺奖后更为明显。在这样有利的背景下译者葛浩文在翻译作品时开始发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尽量使译作处于归化与异化的平衡点上。
词语层面体现在对人名和地名的灵活处理(见表8和9)。几部作品人名的翻译都偏向于异化的翻译策略,保留异质性,而地名的翻译则是归化和异化的翻译策略数量相当。为增强译文的可读性,《尘埃落定》还通过增补信息来实现,如将原作标题翻译为Red Poppies: A Novel of Tibet,将“哈达”翻译为khatag,the Tibetan silk offering。《蛙》英译本的归化策略还体现在译者对政治敏感词、宗教词、文化负载词的改写上,这种处理无疑使目的语读者更好接受。例如:
(4)您是举着小旗欢迎过日本鬼子进城吧?
Did you wave a flag to welcome the arrival ofinto the city?
表8 归化和异化并重类茅奖作品中的人名翻译
表9 归化和异化并重类茅奖作品中的地名翻译
句子层面体现在句子结构的把握上。《推拿》的译者顺应目标读者的阅读习惯,删除了原作中不必要的重复,省译的句子数量达15.92%。在人物话语的引用上译者也作了适应英语表达习惯的处理,将引语的引述语部分省略不译。《蛙》英译本中译者保留了原文不加引号的话语表达方法,保留其异质性。
《推拿》英译本篇章层面的异化翻译策略还体现在对于国外读者不熟悉的中国流行歌曲的翻译上,译者没有将其大段删除,而是忠实地翻译出来,将中国流行歌曲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例如:
(5)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九妹九妹透红的花蕾,九妹九妹可爱的妹妹,九妹九妹心中的九妹
Jiumei, jiumei, pretty little sister
Jiumei, jiumei, like a bright red flower bud
Jiumei, jiumei, lovely little sister
Jiumei, jiumei, the one in my heart
这类茅奖作品的英译归化和异化策略并重,一方面表明中国作品在国外的影响产生了变化,国外读者的理解力和接受度都有了一定的提升;另一方面也表明优秀的译文应该是归化与异化的完美结合,翻译文学作品必须要寻求原文的艺术性和译文的可读性之间的平衡点。
茅奖作品的英译始自20世纪80年代,迄今为止已经历经30载,推出了11个英语全译本,在对外译介中国当代文学方面作出了很大贡献。但是目前仅有20%左右的茅奖作品被翻译成英语,仍有大量优秀作品亟待进行推介。总体而言,整个茅奖作品的英译过程不够系统,需要我们总结经验,思考不足,就现有问题提出改善建议。
从选材来看,茅奖作品英译的选材比较单一。中国官方出版机构的选材政治色彩鲜明,主要选择政治题材或主旋律的作品。国外出版社在选材上虽然相对而言较为丰富,但由于受到读者兴趣的制约及译者个人偏好的影响,被英译的多为政治题材、少数民族题材和都市题材,且包含有较多情爱场面。选材的单一化既会导致海外读者对中国的印象依然停留在以往的刻板印象,也不利于展现丰富多彩的中国当代生活和文化。
从译者来看,茅奖作品的英译者比较集中。首先,译者多是享有盛誉的翻译大家,在11个英译版本中葛浩文(或与林丽君合译)就包办了四部,戴乃迭和关大卫各翻译两部;其次,国外译者居多,六位(组)译者中仅有关粤华和钟良弼夫妇为土生土长的中国学者,其他译者都具有深厚的海外背景。如果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仅靠极少数的几位大家英译推介,既不利于产生百花齐放的各种优秀英译本,也不利于中国本土译者的培养。
从翻译策略来看,茅奖作品的英译本总体尚未达到可读性和异域化的完美融合。虽然同时存在归化和异化两种策略,但归化策略所占比重相当大,体现出明显的读者导向型倾向。这是因为长久以来尽可能地实现译本的可读性和迎合读者的阅读习惯是译者翻译的黄金准则。后期虽有译者重视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但也仅限于少数作品与译者个人对异域文化的深刻领悟,以及译者在译界的地位令其敢于冒异域化的险。而如果只是单纯地考虑适应目的语读者而忽视了传递具有中国特色的异域文化,这势必不是一条可持续的推介之路。
首先,国家需要加以重视,出台相关政策。目前茅奖作品的英译仍然处于散乱无章、不成系统的状态。要想推动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走向海外,并产生国际影响力,就应该从国家层面重视茅奖作品的英译,形成一个系统的项目工程,从作品的筛选、译者的确定、译本的出版等环节陆续出台相关奖励和推动机制,让整个茅奖作品英译的过程有效化,真正推动中国文学作品走出去。
其次,茅奖作品的筛选标准需要多元化。目前已经译出的茅奖作品在相当程度上受到国家官方机构和译者个人偏好的影响。要想多方位展示当代中国的社会生活和文学文化,就需要在英译题材的选择上多下功夫。作品的原作者、译者和出版社都应该在作品英译的选择上发挥作用,并形成长期合作的有效机制,这样才能筛选出题材更加多样化,既能够客观反映中国现实,又能够折射普世价值的作品,并将其推介至英语世界。
再次,译者培养需要大力加强。包括茅奖作品在内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的英译仅靠国外汉学家的力量是不够的,这样的译介模式不利于长期的发展,译者的培养应该受到国家和相关机构的重视。中国翻译界应该将培养汉译英翻译人才,稳固汉译英翻译人才队伍作为中国文学向外传播的重点建设工程。译者培养的不仅是专业技能,还要具有正确的价值观、跨文化交际能力和国际视野。
最后,翻译策略需要兼顾可读性和异域化,寻求归化和异化的平衡点。源语文化的传播不应该是将其本来的面貌拆装重组为目的语文化可接受的模式,而是在充分考虑多元文化共存的前提下将源语文化传播到目的语国家。当然翻译还要兼顾两种语言本身的差异,在传播异域文化的同时要通顺畅达,而不是硬译。只有兼顾可读性和异域化,才会实现中国文学作品的成功译介。
本文基于数据统计和文本分析全面介绍了茅奖作品英译的概况,将茅奖英译本分为中国主动输出和国外主动引进两种类型,并分别探讨其英译的筛选因素,总结出归化、异化及归化和异化并重这三种翻译策略,同时提出了其英译中的不足,并针对现有问题提出了对策和建议。本文仅从整体对茅奖作品英译本进行概括性的研究,针对11个独立英译本的研究还有待更多学者进行深入探索。
①茅盾文学奖作品汉英平行语料库共收录已经翻译出版的八部获奖作品及其英译本(截至2016年6月),汉语原文总计2 190 161字,英语译文总计1 086 025词。具体收录的文本有古华的《芙蓉镇》及戴乃迭译本、张洁的《沉重的翅膀》及戴乃迭译本,孙力和余小惠的《都市风流》及关大卫译本、凌力的《少年天子》及关大卫译本、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及关粤华和钟良弼译本、阿来的《尘埃落定》及葛浩文和林丽君译本、王安忆的《长恨歌》及白睿文和陈毓贤译本、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及徐穆实译本。所有汉语语料利用ICTCLAS 3.0进行分词赋码处理,英文语料利用Treetagger 2进行词性赋码处理,汉语原文与英语译文利用Paraconc软件辅以人工处理,在句子层面分别实现了平行对齐。
②数据来源主要包括MCLC(http://u.osu.edu/mclc/)和 Paper Republic (https://paper-republic.org/)等网站以及国内外有关中国文学研究的著作与文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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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iew of the Translations of Mao Dun Literary Prize Works
WANG Xiao-li & GE Yong-li
The enhancement of China’s cultural soft power urgently requires Chinese literature going out, especially Mao Dun Literary Prize works which represent high level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novels. This paper, based on statistics and exemplification, summarizes the rules of selection and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Mao Dun Literary Prize works to be introduced to English-speaking world, and puts forward some problems and suggestions for further improvement.
Mao Dun Literary Prize works; translation; selection; translation strategies
H315.9
A
1008-665X(2018)4-0114-12
2016-12-05;
2017-02-1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基于语料库的《中国文学》(英文版)作品英译研究(1951-1966)”(13BYY038);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项目“基于语料库的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英译研究”(13YJC740090)
汪晓莉,副教授,博士生,研究方向:语料库翻译学 葛永莉,硕士生,研究方向:翻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