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格利特与图像的消逝

2018-07-13 07:22付竞萱
学周刊 2018年36期
关键词:烟斗后现代命名

付竞萱

(河北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24)

一、命名是一次暴力

如果从名称与图像的关系的角度考虑马格利特的作品,或者把图像作为名称的所指,那么就如福柯所说:“马格利特的作品中书写与赋形因素如此明显的外在性,其象征是图画与名称之间的无关,或者至少是二者之间十分复杂、十分偶然的关系。”即是说,马格利特的作品的名称与图像往往是分离的,或者至少在“可见的”领域中是分离的,他的名称与所指的图像的结合是一个看似的“不可能性”,也是对这个不可能性的挑战和讽刺——我们往往不假考虑地借助名称去读解图像,而只有当名称“无法”指引图像时我们才会发觉逻辑的荒诞,“马格利特为他的画作命名,是为了使命名本身受到关注”。而我们也终于发现,受到关注的名称在它所指称的图像面前实则是可疑的,于是,二者之间看似确凿无疑的指称关系也随之遭到质疑。

马格利特为其作品命名的意义在于揭示命名的无意义,或者说,在图像被命名的瞬间,对意义的赋予与剥夺同时进行着,这使命名从来无法达到它的目的,也使“图像本身带着自己的名字,失去了自己的身份”。从这个角度讲,马格利特的命名是反命名的,同时,他的名称也可以称作是“非名称”,“当你谈论马格利特的某一幅画的时候,你已经在通常名称的意义上运用他的‘非名称’,你使它成为符号……马格利特代入的值摧毁了它的意义。”这样看来,名称指称图像只是由于名称恰好处于一个能够指称图像的位置,当马格利特把他的“非名称”戏谑地放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也挑战着一切名称的合逻辑性——名称是不能指称图像的,它指称图像的权力是被随意地赋予的,或者说,名称本身究竟能否“正确地”完成它的指称,完全是出于随意性而不是是自发性。

马格利特谈论语词和图像使用了同一种语气,他试着列举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可能,让作为观看者的我们发现其中的荒谬。从这个逻辑出发,如果说名称无法指称图像,那么我们也可以进一步去解读图像与世界的关系。

二、图像的背叛

如果说我们根据名称去读解图像,依据图像去读解世界,那么马格利特的逻辑同样也挑战着图像与世界的联系。正如他的作品《图像的背叛》所呈现的那样,画面的上方是一只现实主义风格的烟斗,而在烟斗的下方却写着“这不是一支烟斗”,“如果这让人费解,那是因为这个谜被破译得如此之快,以至于破译的全部快感都随即烟消云散:这当然不是烟斗,它只是一只烟斗的图像”,或者如马格利特本人所言,如果他在他的画上注明这是一只烟斗,那么他就说了谎,因为显然的是,并没有人能使用他的烟斗,那只是“一个表象”。图像的存在犹如真实世界的倒影、一个被封存在镜子中的仿像,它经过折射、反映着人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却无法证明自己的真实,它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而现实也不能通过它得以实现,图像与现实注定是无法相互触碰的。

“名称标示图像,图像再现世界。这个曾经稳定的链条被马格利特逐一切断。”于是不仅仅是名称,图像本身也变得无意义,名称无法指涉图像的逻辑同样也得出了图像无法指引现实世界的结论。“马格利特表明凡事都可以展示:书写的词语、可视的物体。但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表明不能够被描绘的东西,不能被制成可读的东西,再现本身含有的裂隙,话语的束缚,层次和错误路线,以及文本与形象之间的空白空间。”这个“空白”使名称、图像与现实世界两两相隔——“文本的”“视觉的”与“真实世界的”无法相互解释,也不能实现意义的转移——那么图像的意义只能由它自己产生。进一步地,既然图像无法指引现实世界,它为了呈现与模仿现实世界所做出的努力都是一种无效的指称,那么它真正的“存在”也必然不会存在于作为内容的图像中,图像产生意义的场所在内容之外。

如果图像在减去它的内容之后余下任何东西,那么这必然就是图像产生意义的场所,于是,后现代图像学使图像成为一个行为,一个哲学意义上的形式——这是图像学在后现代语境中必然发生的转向,它抛弃了作为内容的图像以及对图像内容的符号学的阐释——从这个角度来讲,后现代图像学实现了自己与现代图像学最大程度上的决裂,即是说,图像的问题回到了图像本身。元图像与超图像的概念正是米歇尔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提出的“图像的”思考方式,它是图像的自我指称与自我思考。

与之相应地,这也是马格利特试图通过他的作品去讨论的一种“图像的哲学”,或者说一种图像的思考方式,正如马格利特在他给福柯的信中所说:“不可见是否有时会是可见的?条件是思想完全由可见的图形组成。”米歇尔定义的超图像即是马格利特所言的“可见的不可见”,是一种完全属于图像的语言,同时也是后现代图像学所追寻的“充足视觉性之下的本体论”,图像并不需要被阐释,而需要一个阐释自身的权力,一个“人格的赋予”,或者如米歇尔所言,图像所希望得到的,就仅仅是要被询问他们想要什么,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却并不重要。

三、结语

“图像的消逝”并不是图像学的消逝,而是作为内容的图像失去了被阐释的必要,它的意义被后现代哲学所消解,而后现代图像学对图像的研究也摆脱了符号学的、符码意义上的解读,转而去关注“图像的行为”。米歇尔对马格利特的作品的关注则正是隐含着图像学对指称关系的哲学的思考:艺术史的宏大叙事结束之后,我们进入了“后历史艺术”时期,而在这个时期的语境中,哲学意义上的内容与指涉关系被解构,艺术成为了艺术的哲学,那么图像学也无可避免地成为了图像的哲学,这是图像学在后现代的一种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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