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忡

2018-07-12 09:50鱼禾
滇池 2018年6期
关键词:何平老姜班车

鱼禾

1

总算见到实地了。翟西站定,四下扫视一遍。没错儿,就是这个车站。现在他们正站在这个车站的遮棚下面。从市中心赶到这儿来并不算远,却没有一趟直达车,要转两次车,再走一千多米弯道——准确地说,走三个足球场环道那么远的路才能走到这里,让人觉得这车站挺偏僻的。一切都和印象中的情形毫厘不爽:弯道是不规则的 S型,前面一个大弯是平缓宽阔的上坡道,后面一个反转的小弯是一小段下坡道,凸凹不平,狭窄,有一层薄沙一样的灰尘;弯道两旁的建筑稀落无致,正像一切城市边缘地带一样,有一种被始乱终弃的颓唐和驳杂。

他们要去一个叫下江的小镇。从依城到下江要走一段三小时的水路。这是一段观光水路,是依江中段最逶迤清丽的一段。只有一趟永远不准时的班车通向码头。是 64路班车,每天十点左右从这个站点经过。64路班车从哪里发车呢?何平似乎刚刚想到这个问题,它是从哪里发

车的,咱们干嘛要转两趟车,赶到这一站来等呢。

我们是要找这个有 S型弯道的站点,不是车,翟西提醒。

你弄清楚没有,是不是只有这里有 S型弯道?

对,只有这里有个弯道,这是依城上江和下江的交界带。

64路车究竟是从哪里发车的?

不知道。反正,怎么走都得倒两趟车。

你说你查过地图了。

我没查它从哪里发车,抱歉,我查的是从酒店到这儿的路线。

这无所谓。何平拍了拍她的后背。他的手指落在接近颈项的部位。

何平手指微凉,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那个位置,应该就是胸椎。有一阵子,胡焉一坐到驾驶位置就嚷著疼。胸椎疼,他说,废了,开不了车了。翟西不假思索地以为是胸腔那里出了问题,觉得很严重。胡焉醉后曾说起过若干年前遭受的电击。是从背后戳向他的棍棒,在夜半的大街上,带电流的棍棒一下又一下,戳在那里——胸椎。事情过了也就过了。时间兀自流逝,那些人的名字也渐渐深埋,他也以为,就是这样了,都过去了。胡焉的旧伤一直埋伏着,如今,在他年届半百的时候,却毫无理由地复发,而且来势凶猛,仿佛携带着旧年陈冤。

那时候翟西才意识到他说的胸椎在后背——是脊椎的一部分。之前没见过谁把那个部位郑重其事地称为“胸椎”。都说是背疼。翟西有时候也会忽然觉得那个部位疼痛不可忍受。不是疼,不是清晰地浮在皮肤上的疼,而是痛,仿佛有根,连着前心后背,连着五脏六腑、骨肉筋脉。有时候何平的手指摁到那里,所有的痛感便会瞬间集中到那个点,仿佛那几节脊椎是疼痛的原点,只要手指摁住那个关键,所有的疼痛便都会回营听命。那个部位的疼痛越来越频繁。有许多次,翟西一想到“胸椎”这个词,那里就会疼。

“许多次”是个有故事感的词。一次,翟西和一位异地来的版画家在伊城见面,两人刚在一家酒馆的室外卡座上坐下,那人便受了惊吓似的左右张望,然后眼神恍惚地说,在酒馆里两人对坐,我记得很多人都写过,比如鲁迅,在酒楼上,对吧,这种情形一定是发生过许多次——他和他,你和他,我和他,你和我。另一次,翟西到外地参加一个为期半年的研修班。到了研修期末,翟西的宿舍差不多成了饮酒俱乐部,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拎着酒呼朋唤友地聚拢来,在地板上围成一个凌乱的圈子,通宵狂饮。一天晚上,他们在宿舍喝着聊着,翟西醉意迷离中想起胡焉的旧伤,说,胸椎,你们知道胸椎在哪儿?就在那时,仿佛遥相呼应,一个中途撤离的人给她发了一段没头没尾的微信。那人说,在楼下转圈,看见很多猫也在院子里转,池塘里的鱼搅起水声,夜色稀薄,空气中的潮湿缠上手臂——这些事物都会让人走神,让人浮想联翩,比如想到我们这些热衷于饮酒的人,翟西,我们这些热衷于一遍一遍灌醉自己的人,必定毫无指望地爱过许多次。翟西放下酒杯,怔忡着,忽然觉得那个地方——胸椎在疼痛。沉积在胸椎的疼痛仿佛有根,连着前心后背,连着五脏六腑、骨肉筋脉,一时间让她泪水滂沱。

在累累的失败之中,有没有过所谓的经验呢?如果有,为什么她会不惮周折、执意来到这个车站,就为了等一趟反复梦见、却从来没有赶上过的班车?这样的回环与无果,这样的荒谬,在不止一种事件之中发生过,一遍一遍的重复,一遍一遍毫无预兆的错失,一遍一遍的回头,试图弥补,又执拗又笨拙。

2

这个车站,给翟西一种来过许多次的错觉。她看了看站牌,只有一趟车经过这里。班车号是 64,翟西看着油漆剥落的站牌想,2的 5次方。

翟西对几何倍数的迷恋,源自那个在象棋方格里填麦粒的故事。几何倍数那种令人惊异的膨胀方式蛊惑了年幼的翟西。若干年后翟西知道了那种叫做原子武器的东西,知道了巨大的蘑菇云,以及那种令人屏息的云朵与几何倍数的关系。几何倍数所经过的数字便像一串魔咒一样迷住了她:2,4,8,16,32,64……犹如正在无限展开的漩涡,犹如宇宙本身。

64这个数字格外不一样。它既是这些神奇偶数里的一个,也是象棋方格的总数。翟西常常看见父亲和某个陌生人,面对 64格的象棋战场排兵布阵。打一场有时候需要十几分钟,有时候则需要整整一个白天。漫长的战斗之后,对手往往成了父亲的棋友。在他们僵持不下的间隙里,翟西常常盯着棋盘想象那些麦粒。那些不断翻倍的麦粒正在逐格填装进这小小的方格。1粒,2粒,4粒,8粒,16粒,64粒……好了,到第 6个方格了。64粒,可以在第 6个方格里堆成一座小山。在仕和相之间有一座由麦粒堆成的小山。山脚下老帅坐帐,山顶上兵士把守。而父亲飞马向前,如入无人之境。麦粒继续填放 ——64粒,128粒,256粒,512粒,1024粒,2048粒……总是填到这里就有些迟疑——涉及进位,口算容易迟滞。若干年后,翟西把几何倍数改造成一个考验速算能力的酒令时,酒友们总是在这个位置搁浅。当然,有的人在 8以后就会搁浅——这难以置信,但是,确实有这样的人,他们对数字的麻木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只要涉及进位,无论多么一目了然的进位他们就会搁浅,因而被迫一再端起酒杯。

這种数字在一道代数题里面出现是令人兴奋的事。求解的过程恍若在迷宫里行走。迷宫的游戏级别相差许多,有的很快就能找到出口,有的必须穷尽一切可能——要排除所有的死胡同才能确定正确的出口。她迷恋的是后者:在无数的可能中,在一大团乱麻般的歧路中,准确地找出那条通道。不是一个一个地排除,而是排除一重可能再排除一重可能——效率很高。每一重排除都逻辑确凿。确凿的此路不通,与确凿的可行一样令人狂喜。那个在煤油灯下通宵达旦的孩子,常常为凿通一道难关亢奋得魂不守舍。

但是现在,这个数字不再意味着许多可能。没有象棋方格,没有几何倍数,没有多种相乘的可能,没有迷宫。64,现在只是一个没有确凿起点的班车序号,是写在头顶这块有着触目锈斑的金属牌子上的白漆标示。它显得偏执而不容商量,没有任何掰扯的可能。它标示的那趟班车被错过了许多次。你只能不惮周折,像个傻瓜似的在这里心情干燥地等候。等候的时间仿佛正以几何倍数递增。麦粒正在堆积。第 64格,2的 32次方,一个巨大得不可思议的数字,一个用于标示天体距离的数字,一座无边无际的麦粒之丘,在那里堆积。

她对这里的弯道,每一处弧线,坑洼,容易迷路的岔口,弯道两边那些看上去已多年无人问津的残破建筑,碎了一角或完全洞开的玻璃窗,还有站牌上那一块触目的灰褐色锈斑,都了如指掌。记不得究竟为了什么她要一趟一趟赶到这里,不过,她总是迟到。那班车有时就在她眼巴巴的注视中远去,没有一次赶上过。迟到是由于各种各样的阻碍。那些五花八门的阻碍毫无预兆,但总是无法避免。没错儿,像是心怀叵测的试卷。

翟西记得读高中的时候有个姓姜的女同学,比同班同学年岁大一截,被大家叫做老姜。老姜的高考反反复复考了八年——那件事被称为“八年抗战”,在黎阳一中成为了一个无人不知的传说。后来,当翟西大学毕业到一所高校教书时,有一天给新生讲大课,赫然发现台下坐着老姜。饱受蹉跎的老姜坐在最后一排靠近门口的角落里,弓背低头,但还是被翟西一眼看见了。翟西任教的那所商业大专在当时还算是差不多的高校,老姜参加高考第一年就考上了。但是老姜对这学校不满意,于是重建学籍,复读,再考。第二年,她的分数刚刚够中专录取分数线。老姜当然不服气,继续复读。然而第三年以后,她的成绩竟一蹶不振,总也过不了那一道不断抬高的分数线。直到第八年,所有的高校开始扩招,事情才出现转机,老姜又一次在第三批志愿栏填上了这所大专。她被录取了。这一番阴差阳错,老姜已经从十七岁长到了二十五岁。从遇见老姜的那天起,翟西反复梦见考场。考场上的翟西成了老姜。不是数学就是英语,考卷上的题目就像天书,她完全看不懂。

后来,翟西前前后后跳了几回槽。每一次想起老姜都会连带想到命运。但凡遇到具有命运感的事物——比如胡焉胸椎上的旧伤,比如总是被错过的班车,也必会想起老姜。

梦境中总是被错过的班车仿佛标示了某种反复错过的命运。为了避免错过,有一次她提前几个小时出发。这个提前量简直有些不近情理,有些神经质。可是,仿佛有个命定的阻碍早已事先预备。阻碍已经以各种方式显示过,有时候是记错时间,有时候是睡过点,有时候走错了方向,有时候是交通堵塞……那一回,阻碍显示为迷路。在走过许多遍的道路上,她竟然迷路了。可能只是由于一秒钟的漫不经心,她走进了那个分岔很多的岔口。因为它也是 S型,所以翟西走过去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犹豫。弯道,对的,还有坑洼,反向弯道,都是对的。然而,没有 64路班车站牌。陌生的道路犹如迷宫。在里面反复兜转的过程犹如奥德修斯的归乡,遍布着搁浅,遗忘,离题。等她终于转出来赶到那个无比熟悉的站牌下面,末班车已经开走。不早不晚,64路公交的末班车在她眼巴巴的注视下,在薄沙般的灰尘中,在弯道尽头消失。

在隆重预备之后的错过让人沮丧透了。翟西看着班车渐行渐远,那个数字慢慢变成一道嵌在班车背后的红瘢。那个地方开始疼。翟西想,那就是胡焉说过的胸椎位置,疼痛的原点,准确地说不是疼,在那个位置牵肠挂肚地揪扯的,是沉痛。

3

现在,被错过许多次的那趟车总算来了。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它破旧,车声隆隆,红白相间的车漆有些斑驳。翟西盯着它的模样。它的样子让翟西又一次想起胡焉,那个总是嚷嚷着胸椎疼的人。仿佛经过了许多次的盼望,它有些不堪重负,有些羞赧,又故作潇洒因而不修边幅。

呆子,何平扯扯她,上车呀。

他们上车。只有一个空座。何平让翟西坐下,自己倚着竖杆扶手。车辆开动,很快驶出弯道,奔向码头。很快。它总是很快。一次又一次,它行色匆匆地从她眼前走远,在薄沙般的灰尘中,消失在弯道尽头。现在她在车上了。翟西思忖着这件貌似平常的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些失真。何平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看着车窗外面发呆。

车窗外面是残破的仿佛被遗弃的建筑物——开着一排气窗的坡顶厂房,灰褐色住宅楼,暗红砖塔,巨大的水泥塔,覆着雨毡的蓝砖平房,悬置着黄色绿色灯箱门牌的商店;然后是花叶凋零的树梢,收割后不久、草木灰散布的田野,散发着辛辣微呛、浑浊温热的味道。

翟西记起来了。在其间迷路的那些曲折分岔的小道,像是幼时走过许多次的泥墙胡同或青石大街,路面上荡漾着草木灰的味道。村子和村子之间有很多小路,有时候走着走着就岔到一片田野里去了。循着那种味道,小孩子们跑出去多远都能准确无误地回家,哪怕跑到了另一个村子。

长途线路中段正在零零星星地修路,一截一截封着半边。走到封了半边的路段,对向行驶的车辆就挤到一起了。车速忽快忽慢,陡起陡停。翟西有点晕车。何平替她掐着虎口。他的拇指准确地点在合谷穴,在那里沉沉捻动。穴位所受的压力迅速引起了连锁反应。似乎他的手指有巨大的吸附力。附近骨肉中埋伏的疼痛、晕眩、倦怠都被召集到了一处,在那个点集中、化合,成为痛快淋漓的酸胀。

每个站点都有人下车。也有人受不了这种速度,在堵车路段提前下车。破路,下车的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成年修也不见修好,还修,修你大爷。大约一个小时以后,终点站到了,车上就剩下他们两个。成我们专车了,何平说。

下了车,翟西在路边蹲下来。这一趟晕得挺厉害,还是头疼反胃。

喝点水吗?

翟西摇头。

没吃晕动片吧,何平说,提醒你了。

没吃。

你总这样,什么都不上心。

好了。翟西站起来,好点了,没事了。

班车开走了。长路上空寂无人,也没有什么触目的植物。天地玄黄,宇宙洪荒。64路班车无影无踪,不像是返回而像是突然消失了。他们四下张望。翟西一下子紧张起来——码头呢,码头在哪儿?她抓着何平的手,心里有种习惯性的惊慌。总是出错,这次好像又出错了。出错也像是命运。

这里不是码头,何平说,码头离 64路终点站还有一段距离。

什么?

前头路难走,如果人多他们会送到的,但是,就剩下我们两个,班车就不愿意走了。

荒唐!怎么能这样?一直这样。前头确实有码头吗?我查过的。走吧。有多远?不算远。多远呢?三公里吧,大致三公里。哦。翟西松了口气,但又立刻叹了口气。三公里,她盘算着,有七个半足球场环道加起来那么远。太远了,真令人沮丧。她曾经在跑过两个足球场环道以后昏倒过。八百米,对,是体育课的田径必测项目之一。她根本想不到中文系的学生还需要修这么严格的体育课学分。平时跑总是坚持不到终点。或者勉强磨蹭到了终点,却早已超时——超过了及格线规定的时间。翟西每一期体育课都得补考。翟西从来不挂科。体育挂科那真是太划不来了。为了在及格线规定的时间内跑完八百米,翟西跑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刚过终点就晕倒了。那时候她又瘦又小,低血糖。她被抬到医务室,血压降到40-60。营养不良,医生说,最好随身带点糖

果。我不爱吃糖。得吃。糖不是很好吃吗?女孩子都爱

吃糖。可我吃不下甜食。感觉不好的时候要吃一颗。你吃吃

看,很好吃的。醫生转身,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块糖。他摊开手掌,一颗橘红色的糖果卧在他的手掌里。

来,吃吧。那一次拼尽全力的奔跑不知道是否真的达到了合格速度,反正老师给了一个及格,体育课的学分拿到了。后来体育课老师再也没说过“超时了重来”之类的话。但是足球场的巨大依然让她感到气馁。那没有尽头的环形跑道何其漫长。它巨大而且团绕,周而复始,无穷无尽,用尽全力也难以在规定的时间之内抵达终点。翟西每一次跑在足球场环道上都会觉得,正在那个巨大的环形跑道上移动的自己就像一只蚂蚁。实在不该设计这样巨大的东西。这大而无当的环形怪物,它和人的体量根本不匹配。

而现在是七个半足球场环道,想想吧。或许还要多出许多,谁知道呢。足够让人晕倒三回。

4

总算走到了。翟西想,还好,没有晕倒,没有人要求速度也就没有晕倒。

码头就在眼前。江水果然很好,清澈浩荡。对岸的青山错落连绵,有的山石尽露,有陡直而密集的披麻皴,正值雨后,墨色淋漓;有的整个被植被包裹,翠绿浑圆,憨笨。但是码头上空空荡荡的,一艘船也看不见。何平跑下去打听怎么回事。

到下江去的船已经开走了。

这些该死的船不是按照时间开,何平气急败坏地埋怨,它什么时候满员什么时候开,没有任何渠道可以确知它什么时候装满人,所以只能听天由命。

何平很少埋怨什么,这次看来是气坏了。像是受了戏弄。

翟西戳在码头上不知所措。

没关系,何平反过来安慰她。不就是看看江么,这里的江面其实已经很好看了。

还有那些山。对啊,还有山,你不觉得这些山很好

看吗?还有别的。没有别的了,无非多坐几个小时的船

而已。肯定还有别的?别的……对,是有别的。何平转到她

面前,握拳的右手慢慢张开。是糖玉,橘红透黄的糖玉,正卧在他的手掌里。何平在新疆待过些年头,跟她提到过糖玉。但他从来没说过要送她一枚糖玉。

翟西一瞬间脸色煞白。

一切都毫厘不爽。重复了许多次的梦境在她面前又一次展开:那个人打开手掌,手掌心慢慢长出一块橘红色的糖。她低头去尝那块糖。它很硬,没有甜味。那原来是块橘红色的石头。

糖玉有很多颜色,这只是其中的一种,你看这种颜色,是不是最像糖果?一看就甜滋滋的,何平说。

我梦见过。你喜欢糖玉,我知道。我梦见过许多次。那看来这个礼物是对了。我梦见的是糖——你知道,我血糖低

——我梦见的都是这种颜色的糖。你确定是糖?我们回去吧,翟西说。记忆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还是时间

本身发生了混乱?唯有回去,是不一样的。现在,这唯一脱离印证的行程——回去——就要开始了。

我们可以回去,对吧。当然可以,何平说,我们不去下江了,至于风景,去他妈的。

责任编辑 田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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