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的实证研究

肖庚生，张 霓

（1.南华大学 语言文学学院，湖南 衡阳 421001；2.攸县第二中学，湖南 株洲 412309）

自20世纪80年代自主学习理论引入外语教育领域以来，自主学习不但已发展为外语教学研究的热点议题，而且在世界各地的外语教学实践中广为应用。自主学习能力的培养既是教育者与学习者的共同目标，亦是评价大学英语教学改革成败的重要观测指标。[1]在国际化趋势加剧的当下，以英语为载体的口、笔语跨文化交际越来越频繁，英语写作技能的重要性愈发凸显。同时，在我国实施“一带一路”与“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背景下，青年一代承载着文化输出的历史使命，毋庸置疑，其英语写作水平将影响着他们“用英语讲好中国故事”的成效。过程写作理论将写作教学从“产品导向”转为“过程导向”，写作教学不再仅仅重视学习者产出的作品，而是将写作学习视为动态过程，学习者写作技能发展过程中所涉及的认知、心理、社会因素得到了研究者与实践者的关注。学习者对自身写作学习负责的能力，即自主写作能力便被认为是影响到学习者写作学习成效与写作技能发展的重要因素。[2]在自主写作视野下，真正意义上的自主写作者应该具备明确写作教学目的与要求、确立写作技能提升的目标并制定写作学习计划、合理使用写作策略并对之加以有效监控、对写作学习过程与结果进行行之有效的自我评价。由此可见，自我评价是自主写作中重要一环，学习者写作自我评价情况关系到自主写作能力的发展，进而影响到写作技能与语言综合应用能力的培养。基于此，本研究力图通过实证方法考察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情况及影响因素，以期为大学英语写作教学提供参考。

一、文献综述

对学习者的学习行为、过程与结果进行评价既是教育教学中不可或缺的环节，亦是促进教学效果提升的重要手段与路径。[3]在传统的教育模式下，评价方式较为单一，局限为教育者对学习者的表现进行单向评价。一般而言，学习者不参与评价标准的制定，他们对评价结果如何应用亦知之甚少。总之，单一的教师评价模式下学习者角色参与性缺失，不利于激发其学习积极性与主动性。近年来，人们逐渐意识到教育评价方式单一化的弊端，不断尝试多元化评价方式，自我评价应运而生。

自我评价基于学习者具备对自身知识与技能进行反思与准确评估的能力。关于自我评价的效度与信度成为了该领域的核心研究议题。诸多研究表明：自我评价结果与教师评价结果及测试结果具有显著正相关关系，这一结论在教育实证研究中得到广泛验证，尤其在语言教育领域更是如此。自我评价被认为是兼具有效性与可靠性的评价方式，其结果可用作二语能力评价的重要指标值。亦有一些实证研究认为自我评价与外部评价的相关性并不强，但问题的症结并非自我评价本身，而是受多种因素的影响。比如当自评的内容或项目过于抽象、笼统时，学习者自评的有效性与可靠性都会削弱；年龄因素也会影响自评的效果，比如心智尚不成熟的小学生往往难以作出可靠、有效的自我评价；自评的信度与效度还受学习者学业水平的制约，比如低水平学习者倾向于在自评中高估自身的知识或技能，而高水平学习者的自我评价与教师评价的正相关关系更显著。[4]由此可见，只要对自评项目、自评对象、自评者知识与技能水平等因素综合考虑，排除干扰因素的负面影响，自我评价完全可以作为兼具较高信度与效度的评价方式在教育实践中广为应用。此外，自我评价对学习者有诸多益处，比如学习者通过自我评价，能更客观地认识自身的学业水平，反思总结学习中的收获与不足，进一步合理明确后续的学习目标并制定切实可行的学习计划。学习者自我评价的有效开展还可以减轻教师工作负荷，让其有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思考提升教学质量的策略与思路。

国内英语教育领域也不乏有关自我评价的探索与实践，主要涉及到学习者阅读自我评价能力的调查与分析、听力自我评价材料与工具的构建与效果考察以及视频拍摄方法辅助学习者开展口语能力自我评价的探索，学生写作自我评价与教师评价结果的比较与分析等。总体上讲，在中国EFL教育背景下，只要合理确定评价标准与项目，学习者不但可以开展有效、可靠的自我评价，而且自我评价还可以充分发挥促学功效。通过文献梳理发现，国内外语界尽管已有数位学者对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开展研究，且验证了自我评价在大学英语写作教学中的可靠性及可行性，但仍有诸多问题尚未厘清，比如迄今为止，有关不同性别、不同语言水平的大学生英语写作自评特征有何差异以及大学生对写作内容、结构、语言、版式等维度的自评与教师评价有何相关关系等问题的探讨还极为鲜见，相关问题需进一步探索与分析。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问题

本研究旨在回答以下三个研究问题：

（1）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可靠度如何？

（2）英语语言水平对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有何影响？

（3）男生与女生的英语写作自我评价特征有何差异？

（二）受试

参与本研究的332名受试者为华中地区某一本高校大一学生，其中187人专业为临床医学，145人专业为计算机科学；男生155人，女生177人。受试所在的高校大学英语只开设一年，受试经过一个学年密集型大学英语的学习，他们对自身英语写作学习情况有着相对较成熟的看法与认知。受试的专业分布与性别分布较平衡、均匀，受试英语写作学习情况亦符合本研究设计需要。总之，本研究受试的选择较合理，能确保研究的信度与效度。

（三）研究工具

本研究主要使用测试试卷、调查问卷、访谈三种研究工具。

测试试卷旨在考察受试的英语写作水平。考虑到受试者即将结束大一学习，且均在大一上学期参加过全国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基于他们的英语水平与四级相当，且对四级作文题型较为熟悉，故借鉴四级题型，要求受试者就“大学生应重在职场技能培养还是学术能力培养”这一贴近大学生活的话题展开讨论，篇幅为120-200词。

调查问卷包括问卷说明、个人信息（性别、专业及四级考试成绩）及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量表。量表部分总共包括5个项目，要求受试对已完成的写作任务进行评价，项目1是作文总体质量的自评，项目2、3、4、5则分别是从内容表达、结构组织、语言运用、版面形式四个维度对自身完成的作文进行分项自评。所有项目都采用五级李克特量表（Likert Scale）对自评进行计分，“1”表示“很差”，“2”表示“较差”，“3”表示“一般”，“4”表示“较好”，“5”表示“很好”。为考察量表内在一致性，对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估量表进行信度分析，得到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717，考虑到量表由5个项目构成，数量较少，这一信度系数足够表明该量表内在一致性较强，信度较高。

在测试与问卷调查之后，研究者还随机抽取10名受试者展开访谈，主要就学习者对英语写作自我评价的观念与看法展开，以期更全面了解写作自评现状及影响因素。

（四）数据收集与分析

写作测试与问卷调查均在大学英语任课教师协助下在课堂内时间完成，访谈则是在课后安排进行。写作测试试卷由两位老师一起评阅，采取总体评分的方法，经双方讨论给予一致意见，评定作文成绩为“优”“良”“中”“差”中的某一等级。评阅后将测试成绩的四个等级依次按照“4”“3”“2”“1”录入 SPSS 软件，问卷调查数据也一并录入。在此基础上，利用SPSS统计程序对收集的数据进行以下分析：首先，运用相关分析对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与教师评价的相关关系进行探讨；接着，运用方差分析对高、中、低三个水平层次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的情况进行比较，探讨英语水平对写作自评的影响；最后，运用独立样本t检验对男、女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情况进行比较，探讨英语写作自我评价的性别差异。此外，我们还对访谈定性数据进行录音与文字整理，以备补充说明定量数据信息所用。

三、结果与讨论

（一）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的可靠度分析

本研究首先考察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是否客观、可信。为此，我们既对学习者写作整体质量及内容维度、结构维度、语言维度、版式维度的自我评价与教师评价进行相关分析，亦对整体质量、内容维度、结构维度、语言维度、版式维度内部之间进行相关分析，旨在获得自我评价与外部评价的相关性以及自我评价内部一致性。表1为构念间的相关分析结果。

如表1所示，学习者对作文整体质量、内容维度、结构维度、语言维度、版式维度的自我评价与教师评价的相关系数分别为 0.321、0.287、0.189、0.195和0.060。除了版式维度外，写作整体质量及其三个维度自我评价均与教师评价存在显著性正相关关系。这一方面说明学习者可以对其写作质量以及写作的主要方面（内容、结构、语言）作出有效、可靠的评价，他们能较客观地认识到自身写作整体质量以及内容表达、结构组织、语言运用等维度的现有水平。另一方面，版式维度自评与教师评价相关关系不显著，这可能并非是学习者不能客观认识到其写作版式的水平，而是由于版面形式对整体写作质量影响远不如内容、结构与语言等方面重大，这从学习者对写作各个维度的自我评价与整体质量的自我评价相关系数中亦可以看出：内容、结构、语言、版式各维度自评与整体自评的相关系数分别为0.588、0.457、0.484与0.157，表明在学习者看来，内容、语言与结构对写作质量的影响大于版式维度。在访谈中提及四个维度的重要性时，学习者较多地强调内容与语言，结构再次，版式不太被他们所重视。

表1　大学生英语写作能力自我评估与教师评分相关分析结果

此外，从表1中还可以看出学习者对各个维度的自我评价间的相关关系均为显著性正相关。这表明：学习者自我评价的内部一致性较高，写作内容、语言、结构与版式各维度间不可分割、紧密关联。

因此，大学生具有作出可靠、有效英语写作自我评价的能力，但教师仍需对其进行必要的自评策略培训与指导，既要引导学习者开展对写作各个具体维度的自我评价，又要帮助学习者形成写作整体观，促使学习者对写作的自我评价能客观、真实地反映其写作的微观维度与整体水平。

（二）英语水平对大学生写作自评的影响

为调查不同英语语言水平的大学生写作自评是否存在差异，我们以受试者在全国大学英语四级考试中的成绩为依据，将其分为高（≥500分）、中（425-499分）、低（≤424分），三组人数分别为48、161、123。然后对三组学生在写作整体质量及内容、结构、语言、版式四个维度的自我评价情况进行了单因素方差分析和事后多重比较检验，具体结果参见表2与表3。

表2显示，英语中等水平大学生的写作整体质量自我评价最高（M=2.7640），高水平组（M=2.7292）略低于中等水平组，低水平组对其写作整体质量自评最低（M=2.3902）。单因素方差分析检验结果显示，3组大学生的写作整体质量自我评价存在显著性差异（F值为8.004，p值为0.000）。事后多重比较检验结果（见表3）进一步显示，尽管中等水平组自我评价高于高水平组，但二者的差异并不显著（p值为 0.981＞0.05），中/低、低/高的差异均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性（p 值分别为 0.000＜0.05、0.016＜0.05），由此可见，低水平组学习者对自身写作整体水平的评价明显低于中等水平组与高水平组。三组学习者在写作内容维度、结构维度、语言维度的自我评价与上述特征与趋势基本类似，均反映为中等水平组自评最高、高水平组略低，二者差异不显著，而低水平组自评最低，且显著低于另外二组学习者。在版式维度上的自我评价略有不同，反映为高水平组自评最高，中等水平组略低，二者差异不显著，而较低水平组自评最低，且显著低于另外二组学习者。

一方面，上述结果表明中等水平以上的学习者对写作技能的自我评价显著高于低水平学习者，这基本印证了徐锦芬等提出的语言水平越高的学习者倾向于对自我语言技能的评价越高的结论[5]，另一方面，我们发现中等水平学习者对写作的自我评价甚至还略高于较高水平学习者，这在一定程度印证了前人实证研究中有关高水平学习者倾向于低估自我与低水平学习者倾向于高估自我的结论。[6]综合而言，本研究中不同语言水平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特征体现了较高水平者对自身英语写作技能往往要求甚高，尤其是对提升自身在写作内容、结构与语言三个维度的水平有较为明确的目标与严格的要求，因此在自我评价时有低估与过谦的倾向。一位高水平写作者在访谈中说道：“我觉得我的写作技能还是不够扎实……内容上缺乏新颖的观点……语言上总觉得不是太地道……”中等水平者则满足于写作技能发展现状，在自评中甚至高于较高水平者。而在中国教育情境下，低水平学习者在多年来以应试为导向的英语学习中，其写作技能已被无数次贴上“拙劣”的标签，他们的英语写作自我效能感屡遭挫伤，自我评价故而很低，甚至难以认识到自身在写作方面可能具有的优点。

基于这一现状，教师在指导学生开展英语写作自我评价时应因材施教，充分考虑英语水平的影响，给予他们个性化自评指导：帮助高水平者在写作学习中充分认识到自身在写作整体技能及具体维度方面取得的成绩，提升写作自我效能感；帮助中等水平学习者确立全面、具体的自评标准，引导他们客观、准确地反思自身写作水平；帮助低水平者建立英语写作自信心，让其认识到他们在英语写作中的亮点与潜力。

表2　不同英语水平大学生写作自评情况描述性统计及方差分析结果

表3　不同英语水平大学生英语写作自评情况事后多重比较检验结果

（三）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的性别差异

为调查不同性别大学生的英语写作自我评价是否存在差异，我们对男生（155人）和女生（177人）在写作整体质量及内容、结构、语言、版式四个维度的自我评价情况进行了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

从表4可见，男生与女生的英语写作自我评价情况极为接近，男生在写作整体质量、内容维度与语言维度上自我评价略高于女生，而女生则在写作结构维度与版式维度的自我评价稍高于男生，但是无论在写作整体自评还是具体维度自评中，男、女生间的性别差异均不显著（5个p值均远远大于0.05）。为此，我们比较了男生与女生写作的教师评价得分（标准为“优=4，良=3，中=2，差=1”），男生（M=2.316 1）低于女生（M=2.723 2），且其差异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性（t=-3.996，p=0.000）。由此可见，自我评价中男生写作技能略高于女生甚至说男女生写作水准相当与实际情况相悖。男生在写作自我评价中倾向于高估自身的写作技能，而女生则相反。访谈时男生大多对自身的写作技能表现出极强的自信，而女生则大多表示自身需要在内容表达与语言运用等方面进行加强与提升。

英语写作自我评价中的性别差异与一项有关于大学生自我评价与成就动机的关系研究相一致，后者发现男生对生理、心理、人际关系等方面的自我评价显著高于女生。[7]这可能与传统文化所赋予的男性与女性不同性别角色与人格特征有关系。男性往往被认为需要承载更重大的社会责任，他们被赋予了“富于自信、勇于担当”的性别属性，而女性往往被认为负责“主内”，她们则被赋予了“低调温柔、优雅淡定”的性别特征。

针对性别因素对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的影响，在指导学生开展写作自评时应充分考虑男生与女生的差异，可建议男生不要盲目高估自身写作水平，帮助其认识到写作内容、结构、语言与版式等方面所存在的不足，合理确立写作学习目标；同时纠正女生写作自评中的低估倾向，提升其写作自我效能感。

表4　男、女生英语写作自评情况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

四、结语

本研究综合使用定量与定性研究方法对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状况进行了系统考察，研究结果如下：（1）大学生能对英语写作整体质量与内容、结构及语言等维度做出较客观、可靠的自我评价，自我评价与教师评价具有显著正相关关系，自我评价内部一致性亦较强。（2）大学生英语写作自我评价受到语言水平的影响，中等水平与高水平学习者对写作技能的自我评价显著高于低水平学习者，中等水平学习者对写作的自我评价甚至还略高于较高水平学习者。（3）女生的英语写作技能显著强于男生，但二者对写作整体质量及四个维度的自我评价极为接近，写作自评中男生的“自负”倾向与女生的“过谦”表现可能源于传统文化赋予男性与女性不同的社会角色与人格特征。

以上研究结果对大学英语写作教学颇具启示价值：首先，应鼓励大学生在英语写作学习中开展自我评价，引导学习者客观、全面地认识到自身写作技能发展情况；其次，针对语言水平对自我评价的影响，教师可对不同语言水平大学生给予个性化自评策略指导，纠正其英语写作自我评价中低估或高估自身写作技能的倾向；最后，针对写作自我评价中的性别差异，教师可指导男生与女生开展合作学习与同伴互评，让其通过参照比较自评结果与互评结果对自身写作技能进行准确定位。在科学、客观、有效自我评价基础上，进一步指导学习者确定合理的写作学习目标，制定切实可行的写作学习计划，采取灵活有效的写作学习策略，推动大学生英语自主写作能力与写作技能的全面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