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农村社区教育研究——来自四川省N市的调研分析

□张　磊　申秀清

一、问题的提出

扶贫先扶智，治贫先治愚。开展农村社区教育是建设学习型社会，提高农村人力资本存量的重要保障[1-2]，农村社区教育的进一步深化与发展也是乡村振兴战略的题中之义[3]。近年来，我国在农民持续增收、农村不断发展、农业现代化持续推进方面遇到了瓶颈，要想快速突破瓶颈促进农业农村繁荣发展，必须有针对性的提高广大农民的科技文化水平、生产经营技能和团结合作意识[4]，而开展农村社区教育无疑是当前符合我国农村发展实际的最佳选择。十八大以来我国农村社区教育有了长足的发展并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尤其是初步建立了城乡社区教育的雏形；然而，当前我国农村社区教育仍然处于起步阶段，不管是在经费、师资、管理体制等方面仍存在不少问题[5][6]，不少地区至今尚未形成一种固定有效的模式和相对完备的教育体系[7]；且教育实践主体太过分散，仅依靠以政府为主导的实践模式无法长期有效的推行，政府缺位、越位现象比较突出。另外，教育培训成本高但效率低下，培训课程内容及体系设置与主体需求不匹配[8]，师资与教育机制稳定性不足，社会评价体系缺失等问题突出[9]，综合使得我国现阶段农村社区教育存在供需非均衡、激励不相容[10]、民众满意度低等现象[11]。

近年来，农民专业合作社作为农村的新型经营组织，对提高农民科技文化水平、组织化程度、带动农民增收、促进现代农业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12]。尤其农民专业合作社在实践中确实对社员及农户开展着形式多样、方法灵活的各类教育培训活动，充分发挥根植于农村与农民群众的天然联系，做到了把产业发展与农户需求相结合，极大的调动农民群众参与积极性和创造性。然而，时至今日已有文献针对农民合作社支持或开展下的社区教育鲜有研究，仅有少数文献提到社会服务组织开展社区教育的可行性讨论[13]，在理论层面没有理清农民专业合作社开展农村社区教育的内在机理是什么，又是通过怎样的路径呢？在实践层面合作社对农民进行培训的体制机制尚未完全建立起来，现阶段培训还处于一种“零散、朴素”的自发状态，如何促进合作社支持下的社区教育形成可持续且激励相容的合作机制？上述问题的回答对我国农村社区教育的可持续发展以及创新农村人力资本培育等均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合作社开展农村社区教育的机理

（一）合作社本质与罗虚代尔原则

合作社从本质表现为民办、民管、民享、民受益[12]，强调公平、民主和普惠性，在一定程度上与农村社区教育公共服务的视角存在交叉[14]。国际合作社联盟的经典“罗虚代尔原则”强调：入社自愿和退社自由、民主管理、社员经济参与、独立性与自主性、教育与培训和宣传、关心社区等七大原则；其中教育、培训和宣传以及关心社区等原则更与社区教育密切相关。

首先，教育、培训和宣传方面。我国2007年《合作社法》及2018年修订版均强调合作社有义务对社员及相关人员定期开展继续教育培训活动。调研中也发现合作社对社员和农户积极开展着相关的教育培训；教育及培训是合作社的一项正外部性功能，其在提升社员科技文化技能的同时，也潜在提高了农户的集体合作意识与直接参与感[15]，促进先进科技的传播与应用，最终提高了广大农村地区的人力资本水平。其次，在关心社区方面。合作社社员面向大众公开申请加入，实行“入社自愿、退社自由”原则，合作社对其社员在产前、产中、产后等多个环节提供生产支持服务，指导农民进行科学种田，这无形中有利于促进合作社所在社区及其辐射区域内农民文化素养的提高；另外，合作社为了扩大自身生产规模、延伸产业链，往往会免费向社区居民提供技术指导、原料供应、产品营销和标准化生产等相关服务。值得一提是，合作社为了丰富社员的精神文化生活、提高潜在社员的入社积极性，往往会定期开展一些文化娱乐活动，以便增强社员之间、合作社与社区之间的感情，为合作社创造一个良好的外部发展环境。

（二）资源依附理论与利益互促联结

资源依附理论认为没有任何组织是自给自足的，所有组织为了生存和发展都与外部环境进行着交换,而环境给组织提供关键的、稀缺性的资源；在市场经济与分工合作中，合作社要实现繁荣发展需要分工合作并与市场进行资源交换，适时的对外界环境做出科学、理智的反应；为此合作社发展过程中必然会扩大自身规模、延伸产业链、提高人员技术和文化水平[16]。这其中不可避免的就要广泛吸纳农户成为自己的社员，提高社员的科技文化素养，以及广泛采购原料和努力降低生产成本等冲动，进而与普通社员、社区农民、政府以及高校或科研院所产生合作或资源交换，这一过程中就会做到其他生产经营主体把教育或技术资源流通给合作社，而合作社又通过培训的形式把技术和信息传递给社员和社区群众，最终到达了资源交换和生产发展的目的，而这一过程就是资源依附理论的实践与生动运用。

三、合作社开展社区教育的优势分析

（一）资源优势

资源优势主要表现在资本、技术、信息等方面。资本优势表现为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两个方面，合作社多由思想进步、擅于创新、拥有一技之长、注重学习钻研的“农村能人”领办，他们往往能够立足农村、发掘商机、深挖智慧、整合资源进行创新发展的宝贵行为，同时也可以对其他村民起到带动、示范的榜样作用。物质资本集中体现在合作社在农村能人带动下具有较多的社会资源动员能力和信贷支持与获得能力。在技术资源方面，合作社成员及技术扩散方面更加活跃和灵活，对新技术的采纳与学习意愿更强，另外与农业龙头企业的合作交流中也会对技术资源不断内化。在信息资源方面，由于合作社与市场衔接更为紧密，对市场信号的捕捉和筛选更为准确和专业，尤其是营销人才、继续教育机制与途径等更为丰富，所以信息资源优势更为明显。

（二）组织优势

《合作社法》对合作社设立、登记、财务管理、责任与义务等方面都做了明确规定，监事会、理事会、股东大会以及合作社社长等权责明晰，合作社在农村相比其他主体具有明显的组织优势。首先，从合作社内部来讲，各部门间分工明确、权责清晰，不仅有利于合作社的正规化发展，而且有利于合作社对社员及普通农户推广新技术和市场信息的科学化、常态化模式。其次，从合作社与外部联系来看，合作社与村两委、基层政府往来密切，在实践中合作社领导层中不乏村两委成员的身影；而且近年来国家允许并鼓励农村党员和村委班子成员带头示范参加或组建合作社，这样以来合作社社会资本及组织带动能力不断提升。

（三）地缘与业缘优势

首先，地缘优势主要表现为农民专业合作社根植于农村，合作社成员就是本地区的常驻居民，与广大群众有着共同的生活地域、文化习惯和人脉资源；费孝通先生所说的“熟人社会”更是对乡村关系的经典表述，农户基于较高的信任度可以大大降低彼此间的交易成本。其次，业缘优势主要体现为农民专业合作社是由生产经营类型相似的农民在民主自愿的基础上联合成立，彼此间有着共同的利益诉求，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地理范围内从事着较为相似的生产活动，彼此间可以互通有无、互相帮助。

表1　样本合作社基本信息情况

表2　农民专业合作社开展的社区教育情况

四、合作社开展社区教育的实证分析

本次调研选择了四川省川北N市作为样本地，一方面是因为四川省为我国农业和劳动力输出大省，另一方面四川省合作社发展在全国具有典型代表性。样本选择时充分考虑到合作社成立时间、经营规模、生产类型等对合作社发展的影响，采用随机分层抽样法选择了老、中、新等差异化类型合作社；调研对象包括接受合作社培训的农户共计118人，样本总体选择符合统计学意义（见表1）。

样本共计七家农民专业合作社，分别为南部县先锋桑蚕饲养合作社、荣天柠檬种植合作社，阆中市彭城绿色蔬菜合作社、阆中市博树山羊养殖合作社、明珠果蔬复合合作社，嘉陵区大自然蜜蜂养殖合作社、顺庆区益民蛋鸡饲养合作社，其中国家级示范合作社1家，省级示范合作社2家，4家县市级及普通合作社。表1中可以看出带动农户数超过社员人数，这表明合作社技术、知识等外溢效应明显，对周边或者业缘相关农户有着明显的正外部性。

（一）农民专业合作社主要开展的社区教育类型

表2从合作社开展培训分布领域、培训课程内容、培训频率、师资来源等方面展开介绍。

1.合作社培训内容方面。由于合作社培训内容差异化明显，本文用“产前-产中-产后”和深加工等进行替换，样本中有47.5%的受访者表示接受过合作社提供的产中技术培训，34.7%的受访者表示接受过产前技术培训，上述两者占到总体的82.2%，符合目前我国合作社发展的实际情况。当前我国合作社仍处在产业下游的位置，主要从事农产品的生产和简单初加工，所以当前合作社教育主要为“产前-产中”技术指导。

2.开展教育培训频率。35.6%的受访者表示接受到的培训频率为“三个月1-2次”，在调研中受访者表示这一频率偏低，不能完全满足农民群体的生产需要；其次选项为“不固定”的占比22.9%，以上数据说明目前合作社推进的社区教育虽然广受欢迎，但是其毕竟属于新生事物，其发挥的教育外部性功能还处于“摸索期”或者“腾飞前的助跑阶段”。

3.教育培训的主要方式。有39.8%的受访者表示在田间地头现场接受指导，有27.9%的人表示是“随问随答”，上述两者占比67.7%，充分体现合作社开展社区教育的便捷性、针对性，符合农民的真实需求；另外有24.6%的受访者表示接受的是“集中讲座”式培训，在调研中发现这主要是由于合作社开展培训形式灵活多样，或合作社会邀请本地专家教授前来讲座，而县市级农业技术部门也会“送教下乡”，这时候很多群众会慕名而来。

4.培训师资来源。54.9%受访者表示接受的培训师资来自合作社内部技术员，其次为农广校专家占比29.6%，再次为与合作社有业务往来或利益联结的涉农公司企业占15.3%，最后为大专院校专家教授占0.2%。在访谈中发现目前合作社的技术接收渠道主要包括：派合作社生产能手外出学习、组织生产能手攻关研究、县市级农广校等部门给予技术指导。各种技术指导方式在速度、便捷性、成本和自身成长方面不同；处于长远发展的考量，合作社多派技术员去接受技术培训，然后学成归来作为合作社技术骨干，对社员和需要的农户进行技术指导和帮扶。

（二）农户对合作社支持下社区教育感知分析

农民对合作社培训参与积极性以及接受培训课程的消化吸收效果对合作社社区教育可持续性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表3显示有72.9%的受访者表示愿意积极参与合作社培训及相关教育活动，78.8%的参与者表示所学内容 “绝大部分都能听懂”，该比例毫无争辩的说明合作社开展的培训好学好用、接地气，充分结合的当地生产情况和农民的接受能力。

表3　农民对专业合作社开展的社区教育感知情况

在访谈中也发现合作社技术员和农民群众属于“老街坊”，彼此没有距离感，技术员用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式传播了生产要领和技术准则，整个培训讲授过程中互动频频、气氛热烈、轻松幽默。另外有11.0%的人认为只能听懂很少一部分，通过后续访谈发现，这一类人多属于年龄在60岁及以上人员，由于人年岁已高，身体机能逐步退化，思维也反映迟钝；加之他们绝大多数是小学及以下的文化程度，所以当技术员在讲授专业技术要领时候，这类人员往往会感觉“吃力”，对部分知识点或者新兴技术理解不透彻。

五、合作社开展社区教育存在的主要问题分析

农民专业合作社的社会化服务能力日益增强，尤其是对农村社区新技术的传播、农户合作意识培养、农民增收等做出了突出贡献；但是鉴于合作社支持下的社区教育还属于“新事物”，在发展过程中难免有许多曲折和不足之处。下表从农户的微观视角对培训中存在主要问题进行感知分析。

表4　农户对当前合作社培训主要问题感知

从表4可知受访者中有62.7%的表示培训次数太少，结合表2培训频数发现在三个月以上才有1-2次培训的占比为61.8%，所以当前合作社开展的教育培训虽然形式灵活、效果显著，但培训的频率仍然有待进一步提高。14.4%被访者认为合作社技术员讲课耐心不足，通过与合作社技术员和管理人员交流发现，因为当前合作社提供的是免费的培训活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属于合作社对乡亲街坊提供的一种福利；但是在平时社员常常通过电话咨询、上门问访等方式向技术员请教，有些甚至是在技术员个人休息或手头忙碌时候，这些情况下难免会遇到技术员情绪低落甚至脾气烦躁时候，所以耐心不足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农户与技术员沟通不畅或信息不对等造成的误判行为。

除上述因素外，合作社管理不规范问题仍是影响甚至决定合作社支持社区教育发展的重要方面，尤其是部分地区合作社的发展呈现出“含混”或“异质化”现象。另外，合作社专业化人才队伍建设滞后也对合作社及其外部性发展有着重要影响，尤其是合作社领导层管理水平偏低、骨干技术人员继续教育等方面。最后，多元相关主体之间互动不足，当前我国农民专业合作社互动的对象主要包括普通农户、家庭农场等主体，与政府相关部门、科研院所及涉农龙头企业相关主体互动频率较低，这样会引致合作社生产规模得不到提升、生产链条难以扩展，局限于本地区小圈子市场为中心，包括对新技术的采纳与市场定位均会出现潜在矛盾。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通过对合作社支持下的农村社区教育系统研究发现。第一，合作社开展社区教育的机理可概括为合作社的本质及资源依附效应带来的“为己利他”行为，“以农业产业为中心，以农村社区为载体，以农民群众为培训主体，以共同利益为链条”是合作社支持下社区教育的鲜明特色，多元主体因激励相容形成协同发展机制。第二，合作社开展社区教育的特色鲜明，实用、高效、满意度高为典型特征，当前开展的培训主要集中于农业生产的“产前-产中”环节，以业缘相近为特征的技术支持为主线。第三，合作社开展社区教育培训的不足方面主要表现为合作社开展培训频率较低，周期较长；同时合作社自身设施建设不够完善，尤其是网络信息化建设方面较为欠缺。基于此，本文提出了改进合作社社区教育的以下建议。

首先，从宏观方面来讲，建立激励相容的动态扶持机制，完善合作社法律法规。政府相关部门应基于合作社发展视角，加大科学制度的供给和合作社扶持政策顶层设计，包括金融支持、技术指导、人力培训等多方面。另外，应加强对合作社的监管和审核力度，规范合作社的发展，减少“政策蛀虫”和“搭便车者”行为对社会资源的消耗；对“假合作社”“空壳合作社”套利与蚕食补贴行为进行处罚；对积极培训且社会效益良好的合作社进行表彰，激发合作社的社区教育积极性。其次，从中观方面来讲，建立多元利益相关主体的协同发展机制，引导合作社通过利益联结和效益共享，把社员、普通农户、地方高校、涉农龙头企业等联合实现“产-学-研”协同发展。再次，从微观方面来讲，一方面合作社自身要准确定位、科学发展、民主管理，大力培养合作社业务骨干，加快自身人才队伍建设和科学民主管理能力，明确合作社内部分工，结合本社特色和竞争能力进行准确市场定位和产品细分战略，还应加快现代视听信息技术开展在线学习与交流推广[17]。另一方面，农户及相关社员应该积极参与合作社并遵守合作规则，积极接受继续教育培训，并在“干中学”中总结经验和提升人力资本水平和农业生产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