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菊
每天早上,我都早早起来,催着小朋友吃饭,然后送他上学。
学校上课太早,高中7点23分,初中7点30分,如果要坐校车,六点半就要起来。我们家离学校又近,坐上校车以后还要绕远道去接别的孩子,绕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后,最后又经过家门口开到学校,所以孩子们很早就养成了习惯,天好时自己走路上学,天不好时我开车送。
早上的校门口,永远是拥堵的。有一辆一辆的黄色校车,也有和我们一样开车送孩子来上学的,还有近处走路上学的孩子,熙熙攘攘,却也乱中自有秩序。镇上有一所高中,一所初中,几所小学,早晨上课时间也依序错开。校车接学生时,先是高中学生,然后是初中学生,最后连小学和幼儿园的孩子们也都到校了,父母们也各自开车前往自己的办公室或回家,小镇又重新归于平静。
上学和放学期间,学校周围的交通标志都亮起来,限速一律降为20英里。哪怕路上没有人,你若是驾车呼啸而过,说不定哪个角落里就会钻出一个警察来,赠你一张罚单。
普通的校车之外,还有一些小校车,有的是专门特制的校车,也涂成大校车那样的黄色;也有一些是普通的中巴、小轿车或SUV,但配有特别的“校车“的执照和标牌。这些校车,有的是专门为私立学校接送孩子的,也有的是公立学校的,专门接送有特殊需要的儿童。
普通校车并不家家上门,镇里各条路上有站点,每年开学时,校区会通知哪条街上的哪一趟车在哪个路口候车。有特殊需要的儿童乘坐普通的校车不方便,于是这些特殊校车会负责上门接送。
我最初是从一个同事那里听说特殊校车的。两个同事互相开玩笑,一個同事说,你这样笨,我一点也不奇怪,从小是坐“短校车”长大的嘛。我好奇地追问,他们扭扭捏捏地承认,这是比较出格的笑话,意指某人智障,故而小时候坐的是专供残障人士乘坐的特殊校车。
特殊校车之外,有特殊需要的儿童在学校还有特殊教师,如果有聋哑学生,学区便一定要配备一位手语专家,上课时随堂翻译。孩子们之间,自然是不会像我的同事那样,拿小朋友的生理缺陷来开玩笑。
那些步行或者骑车上学的孩子,也得到特殊保护。学校附近的主要路口,都有专门的马路交通指挥(crossing guard)。他们也穿着醒目的黄色马甲,看到有学生或其他步行人士走过来,就会扬起手臂,示意两个方向的车辆都乖乖停下。等行人安全过完马路以后,他们才放下手臂,走回路边,车辆们又开始以20迈的低速缓缓开动。
这些马路交通指挥大都不是正式的交通警察,有的是退休的老人,有的是全职妈妈,由学区支付工资。我查了一下,马萨诸塞州各镇的马路交通指挥工资了略有不同,大抵在两万六到三万美元之间。
放学以后,大部分孩子都回自己的家,各班老师都有记录在案。低年级的孩子,若是父母临时要来学校接,或者要去小朋友家,事先都必须给学校通报记录在案。镇上有不少全职妈妈,她们要么专门去学校接孩子,要么在家门口等孩子,其他妈妈和爸爸都工作的孩子,要么上学校的学后班,要么坐校车去别的幼儿园或补习中心呆几个小时,等父母下班时来接。
有一段时间,镇上因为放学以后校车送孩子地点的问题发生了一场争议,在这个平静的郊区小镇里,这次争议算得上是一场尖锐的斗争了。
争议的焦点是,放学后,部分校车把一些孩子拉到了课后补习中心。提出挑战的一方有几个理由:
1. 补习中心没有像幼儿园或托儿所那样专门照顾学生的执照,孩子们下校车时没有专人迎接,安全得不到保障;
2. 校车由镇里的税收支付,这些校车专门送部分孩子到补习中心,结果是部分学生享受到了特殊待遇,对其他的孩子不公平;
3. 学生们在学校的课业本来就繁重,这些补习班更加大了压力,对不参加补习班的同学是很大的挑战。
参加补习班的,大部分是印度裔或华裔后代,他们往往启蒙较早,父母多为专业人士,自己进行各种辅导,课业本来就优秀一些;父母双收入,也使他们能够轻松支付这些课外班的学费,而但收入家庭可能会有些困难。参加这些补习班,自然是更加拉大了他们和别的孩子们的差距。
学区最后的决定,是比较中性的安全考虑:凡是有看管儿童执照的幼儿园、托儿所或学后班中心,放学后,校车就可以把学生们送过去。这样一来,最终被从校车车站中拿掉的,也就是Kumon(日本人创办的数学中心)和RSM(俄国数学学校)。
学区委员会通过这个决定以后,直接受损失的,就是那些父母都在上班、收入比较高的家庭。没有了校车送孩子去补习中心的便利,他们就必须付款雇请私人或者自己拼车接送孩子。当然,也有些家长腹诽:学区这样决定,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管理的学后班的利益,因为他们毕竟是有执照的,孩子们的父母如果无法安排他们去日本或俄国的数学中心,自然为他们扩大了生源。
校车问题,看似简单,其实,里面涉及到的,既有种族、移民冲突,也有经济条件、家庭结构和社会阶层的冲突。当然,在这场争议中,种族、移民这些敏感话题,大家都很小心地避开,要真正解决,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