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琪
读完了《祝福》,读完了《明天》。我想,这时他们就该站出来了,就该说话了。他们会分开他们尊贵的唇,会露出一口尊贵的黄牙,或许,眼角边还准备着尊贵的眼泪:“啧啧。不过是她们自作自受罢了。”
他们会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轻易地下定义。
鲁镇的晚上,门都是早早闭上的。把别人的孤独和凄凉,紧紧地关在了门外。他们中不早睡的,就去咸丰酒店乐一乐,其余的,也就全然不顾了:毕竟,鲁镇是个颇有些古风的地方。
我想他们似乎是很忙了。毕竟每天要干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要流眼泪,要抱孩子,要张罗棺材板儿,要适时地吐出那一两句恰当的话。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他们总是很好认的,在街上用目光细细地寻着什么,突然就像饿狼扑食似的围在什么地方。然后或是流下眼泪,或是甩下几句话,就心满意足地去了。
“祥林嫂就在街角讲阿毛的故事呢,老姐姐,你不知道吗?”这应该是个极善良的他们,想要让每一个自己遇到的人,都能有幸去流下他们的眼泪,去分享祥林嫂的悲伤。
他们会直言那二嫁的寡妇死后被锯成两半的结局,他们是隐隐约约明白的——当然,他们也会说出解决的办法,毕竟,他们是最善良最热心的。那时心下自然是自己的聪明博学又一次得以展示的欣喜了。
他们会替死者选择死去的日子,因此,他们当然也就会咒骂那些死得出乎意料的人。毕竟这搅了他们祝福的气氛,也就不奇怪他们会用“谬种”这样的词来问候祥林嫂了。
他们大多是很热心的,很有些侠气的。
“单四嫂子,我替你抱勃罗!”他们会伸出手,去接那孩子,然后不小心,使劲地蹭了她柔软的胸膛。
他们一听到单四嫂子的哀嚎就会早早地聚拢来。他们会自发地帮着把寡妇的衣服和板凳抵了钱去,热心地张罗着棺材板儿,找人抬埋。他们自然是要把悲伤过度的母亲从孩子的尸体上拉起来的,毕竟幫人就要帮到底。而这一切,所换取的回报,不过就是那些抵押衣服板凳换来的钱所煮的一碗饭罢了。
他们觉得自己是善良而诚恳的。
他们现在有时,会冲着蒙蒙发白的东方醉醺醺地咕哝着,一两句话——再也不是关于单四嫂子或是祥林嫂的了。
他们的生活,从来都不会随着这些人的存在或者消失而改变。该怎样,还是怎样嘛。需要他们热心帮助,展示他们同情心的人,总是不会少的。
现在他们看到日头西落了,想起他们是颇有些古风的——自然是老子所提倡的那种质朴的古风,就想起他们应该去闭门了。无论怎样,总是要闭门的。
把门,关得紧一些。离外面,再远一些。
又会是美好的黑甜啊。
点评
这是一篇彰显了作者深刻思想的读后感。作者在读完鲁迅先生的《祝福》与《明天》后,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因为不论是文中的“他们”(鲁镇上的老百姓),还是现实生活中的“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对祥林嫂和单四嫂子的悲惨命运表现出了一种自私、冷漠、麻木、对贫弱者袖手旁观的态度,这样的国民劣根性在鲁迅先生的笔下曾被反复提及。本文作者并没有像一般的议论文那样,从正面对“他们”进行猛烈的抨击,而是在冷静的文字、嘲讽的反语背后透出了对“他们”的厌恶与反感。另外,文章含蓄的结尾,既耐人寻味,又充满了反讽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