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峰
北方的春天是从青草长出芽尖开始的,当它们星星点点地在荒草中探头探脑的时候,苦菜还了无踪影,但人们已在翘首期盼。性子急的不信草芽上来了苦菜芽还没上来,就会拿着挑铲和篮子或者口袋到地里走上一遭,抑或走上一天,当看到土黄的田间光秃秃的田间确实没有一丁点苦菜的灰绿的时候,才会无奈地返回。不过,这时的心踏实多了,虽然馋苦菜,但已经能耐住性子了。
熟悉土地的人知道,杨花挂满枝头、柳眉儿妩媚动人的时候,苦菜芽才会拱出地皮。但是不多,这里一株,那里一株,稀稀拉拉的,如同一两只羊偶尔经过,落下几粒羊粪蛋,少得可怜。
乡亲们爱吃苦菜,我的朋友们也不例外,但逢聚会,总会点这道菜。吃苦菜不仅仅因为它是绿色食品、好吃、有药用价值,还因为它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痛苦的回忆。特别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人,没人会忘记那些面黄肌瘦的日子,忘记苦菜的舍身相助。
人们常说,从小吃啥,长大以后便爱吃啥。这话不假。反正我是这样,依然爱吃小时吃过的苦菜、玉米面水饸饹、烧山药……我对那時饭菜的印象非常深刻,有如一块块经过精雕细琢的石碑,刻满那个岁月的痕迹,潜藏在脑海深处。
我想,少时的茶饭不仅仅是一种记忆,还蕴藏着一种思念。这种思念无时不在,就像风,从春刮到冬,从小刮到大,还将刮到老,既不知疲倦,也不会停歇。有时呼呼的,有时柔柔的,从心头刮过,从脑海刮过,看似虚无,却充盈着每一个思念的空间。这种思念也许不是痛苦的那种,却和亲人息息相关,甚至相融相杂,人牵着事,事连着人,分不清彼此。
我对母亲的思念就是如此,不知道是因为想母亲而想起苦菜,还是因为想苦菜而想起母亲。
一次,战友们在一起聚餐,照例点了鲜嫩的苦菜芽,我吃着吃着就走神了,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悬了好大一会儿。战友们以为我喝多了,其实我是想起母亲了。
那一刻,我的思念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老家东崖头村,回到了那片生我养我的故土,回到了母亲身边,回到了她老人家调拌好的苦菜旁,贪婪地嗅着那诱人的鲜香……
记得有一年我从部队探亲归来,正是苦菜肆意生长的季节。母亲为了让我顿顿吃上新鲜可口的苦菜,每天都会早早地去田野挑苦菜。归队前,母亲问我,你们首长爱吃苦菜吗?城市里有卖苦菜的吗?我蓦地想起,战友们也爱吃苦菜,只是吃法和我们有所不同。他们更喜欢生吃,把苦菜择洗干净后直接蘸甜面酱吃,不像家乡的人们,要么用水焯了凉拌,要么和白萝卜丝一起腌制成酸菜吃,吃不了的就晒干,等冬天享用。
母亲听说我的首长和战友们也爱吃,就又到田间挑了两天苦菜,让我带给他们。那两天,母亲即使戴着草帽、带着水壶,脸膛仍被晒得黝黑,嘴唇脱皮,两个裤腿的膝盖处无不沾满黄土,拍也拍不掉。母亲分明是蹲不下来跪着挑的苦菜啊!瞧着母亲疲惫的样子,当时我懊悔不已,悔不该告诉她实情。那一年,母亲已年近七旬。
如今,母亲已辞世多年,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一吃苦菜,我就会想起她挑完苦菜后虽疲倦却喜悦的神情、虽昏花却认真的眼神,以至于每每泪花模糊了双眼。
看来,想起苦菜似乎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就如同想起母亲、梦见母亲一样,久久不愿醒来。
(选自2017年第10期《小品文选刊》,本刊有改动)
一切景语皆情语,借物抒怀是一种含蓄的艺术手法。冰心在《〈往事〉之七》中,通过描写雨中勇敢慈怜的荷叶以身翼护红莲的景象,自然地联想到母亲的呵护与女儿的依恋。《苦菜的思念》一文中,作者则是通过对苦菜滋味的回味,表达了对母亲的深深思念。
1.请从描写的角度赏析下面这段话。
那两天,母亲即使戴着草帽、带着水壶,脸膛仍被晒得黝黑,嘴唇脱皮,两个裤腿的膝盖处无不沾满黄土,拍也拍不掉。母亲分明是蹲不下来跪着挑的苦菜啊!
2.回忆过去,请你借助某个事物来描述生活中某个人对你的爱,并通过借物抒怀的手法表达对那个人的感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