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夺困境中的不同选择与相似内核

2018-06-23 08:31魏紫荆
青年文学家 2018年12期
关键词:接受

摘 要:日本当代作家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与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都构建了冷酷无情的外界,主人公同样面临着被剥夺被利用的困境,《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选择自我放逐,勇敢逃离与反抗,《别让我走》则选择接受,平静走向死亡。不同的选择反映着两位作家不同的文本风姿与深层思索,但又呈现着相似的精神内核——对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异化人性、权力体制压榨个体的揭露与讽刺,对挣扎不止的个体性价值强调,以及人性在机械化文明中如何存在的叩问。

关键词:《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别让我走》;自我放逐;接受;个体价值,

作者简介:魏紫荆(1997.9-),女,山东淄博人,南京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本科在读。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2--02

日本后现代主义作家村上春树,因小说中对当代人生存困境的反映与心灵疗愈作用揽获了众多忠实读者。《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是他1985年发表的长篇小说。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是“英国文坛移民三雄”之一,《别让我走》是他2005年出版的长篇小说,以主人公凯西回忆的方式讲述了一群克隆人的成长与其作为人体器官捐献者的经历。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主人公被迫成为“组织”与“工厂”竞争的技术试验品之一,若不是其自我精神构筑出了“世界尽头”的逃离场所,他也会像其他实验者一样无辜死去;《别让我走》主人公作為克隆人,生来就面临着被剥夺的命运,其存在是为了给人类捐献器官,多次捐献后就会走向死亡。

同样面临着被剥夺被利用的困境,《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主人公选择自我放逐,勇敢逃离与反抗,《别让我走》则选择接受,平静又被动地接受着一次次剥夺直至死亡。不同的选择反映着两位作家不同的文本风姿与深层思索:村上与石黑同样具有国际化写作风格与视野,无论是语言运用还是内容涵思都跳脱出某一地域的限制而呈现出让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共鸣的情感力量。但村上更受美国文学的影响,再加上其独特的家庭背景与成长经历,面对黑暗、暴力、罪恶、集体性的权力压制,其作品中的主人公往往彰显出斗士的风姿,“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和撞墙破碎的鸡蛋,我总是站在鸡蛋这一边。”[1]因此小说中主人公关键时刻自我放逐的抉择与行动洒脱直率;而石黑一雄的作品则更有英国文学稳健的气息,对主人公接受的原因探讨涉及到 根深蒂固的教育意识植入,并在不知不觉中扩大了其所象征的群体及其困境所隐喻的境遇:抛除克隆人的身份限定,所有人实际上都面临着而且不得不接受着同样的悲剧命运——被利用与死亡。而在这种接受前提下如何生存才是他真正想要引发读者们深入思考的问题。

尽管面对困境做出的选择不同,但深入分析,会发现这两种选择实际上呈现着相似的精神内核——对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异化人性、权力体制压榨个体的揭露与讽刺,对挣扎不止的个体价值的强调,以及人性在机械化文明中如何存在的叩问。

一、对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异化人性、权力体制压榨个体的揭露与讽刺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资本主义国家生产力飞速提高,但与之俱来的是个体、社会与文化之间的矛盾与冲突:“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时代”对个体自我具有更大的控制性、侵害性,如一台巨大机器般裹挟着人们,以规范化和一致性使有着完整心智、复杂情感和多种梦想的个体面临被扁平化、被同化的危险。”[2]村上春树与石黑一雄对这种残忍都有所感知,并在文本中对此进行揭露与讽刺。因此我们看到“冷酷仙境”所隐喻的冷漠现实,充斥着尔虞我诈的高楼大厦,蛰伏着邪恶与脏污的阴暗空间,“组织”为了与“工厂”恶性竞争让博士开发“模糊运算”技术导致25人死亡。而这种泯灭人性的恶性竞争其实由共同的后台所操纵,只是为了“唆使双方竞争,使价格无限上涨”。无视与践踏他人自我与生命来获取带血的利益,现代社会的自私、暴力与剥夺本质显露无遗。《别让我走》中主人公与同伴们作为克隆人在黑尔舍姆接受教育渐渐长大,拥有着与人类一样丰富的感情与意志,然而人类只将他们视作任意使用的器官,冷酷地安排着他们捐献直到死去的命运,从未考虑赋予他们自主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后来关闭黑山也是因为害怕他们的存在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克隆人既是科技进步的产物,又是科技进步的牺牲品,淡化其特殊性,又可将他们所象征的群体扩大至弱势甚至普通的人类,其悲惨命运正反映着站在生存高点的人类人性的淡漠与缺失。

二、对挣扎不止的个体价值的强调

“我写作小说只有一个原因,而那就是为了使个体灵魂的尊严彰显,并且闪闪发光世人可见。”[3]

两部作品的主人公都面临着冷酷残忍的外界环境与剥夺困境,虽然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自我放逐与接受,但他们都未曾放弃过挣扎。

一方面他们不满于外界对自我的定义,在个体被同化、个性被磨蚀的大环境下不断地回溯、摸索完整自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主人公在为逃离小镇做准备的过程中渐渐认识到世界尽头的本质——自我精神为了逃避冷酷仙境而构筑出的保护性放逐性场所,踏入森林后也终于明确了这才是熨帖自我的真正天地——它集中地体现着我的意志,而不为其他人恶意的控制或篡改。主人公自我放逐的过程,同时也是发掘自己深层内心的过程,是认识并承认完全自我的过程。《别让我走》以克隆人凯西的回忆作为叙述视角,勾连起个人直至整个社会的记忆和遗忘,从历史回忆中构筑出自我,正视自己与同伴的感情及命运轨迹。

另一方面,两部作品都通过主人公的行动张扬着个体的价值,表现出他们身上珍贵的品质与悲剧境遇前顽强挣扎的韧性与勇气:《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的主人公在充斥着利用与心机的冷酷仙境中时常感到一种格格不入,这种疏离实际上正体现着其对“组织”一样为达私欲不惜伤害他人的观念的排斥以及不愿与罪恶同流合污的决心。他的冷漠是冰冷社会环境的产物,同时也是对社会的无声反抗。他冷漠但不冷血,有着温情,有着原则,有着对真挚感情的向往,有着朴素不愿张扬的善良:尽管他是博士实验的受害者,但当博士有难时,他仍倾力相助;他为照顾自己的图书馆女孩深深感动并在日夜相处中产生爱意后,尽全力守护女孩。这些美好品质使他成为冷漠的冷酷仙境与虚无的世界尽头中一缕温暖实在的光,在无形中给予无数人以力量。面对困境,他积极挣扎——勇敢的自我放逐,实现对冷酷仙境(即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双重反叛——世界尽头的存在本身就彰显着他对现实的不满与不妥协,历经逃离小镇以及诸多努力后最终选择留在森林正反映出他对自身能改变冷酷仙境的可能性的绝望,这是第二层反叛,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意志拒绝回到浑浑噩噩迷惘空虚的状态,拒绝忍受身处冷酷现实而精神另一端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尽头式的循环。另外,被推入看似宁静温馨的小镇后,他没有一味地任自己的记忆与心逝去,而是明确目标、积极计划、勇敢追寻,也使放逐的行动一定程度上带上了捍卫自我的英雄色彩。

《别让我走》中的主人公与同伴虽然是克隆人,但都有着自己丰富的情感与独立的意志。凯西温柔冷静,愿意倾听人心,是汤米遭受他人非议与嘲笑时唯一伸出援手表示理解的暖光,成年后的她作为看护员尽职尽责,受到许多捐献人的赞扬;露丝尽管有些自私,曾经刻意分离了真正相爱的朋友,但最终也醒悟说出重要线索努力弥补,他们人性中折射出的善意彰显着不应被无视的品质与价值。同时,面对既定的剥夺命运,他们虽然不直接反抗,但接受前提下的努力亦彰显出他们为维护自主意志与生活方式的挣扎:汤米一次又一次地画着自己想象中的小动物,来证明自己的创造力;露丝、凯西或大方或小心翼翼地寻求自己的“原型”;凯西与汤米不断地寻求摸索黑尔舍姆教育的真相,试图以证明真心相爱来获取推遲捐献的特权,尽管未能改变悲剧命运,但这种挣扎不止的个体努力与其所显现出的权力体制压榨下掩盖不住的个体价值已然被张扬放大,成为涌流于无数读者心中的情感力量。

无论结果如何,挣扎着的个体本身正承载着一种力之美。在与冷酷外界的对立中发出自我意志的呼喊,这种呼喊正是反叛的长戟,是个体存在价值及力量的证明。村上春树说“世上的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求某个宝贵的东西,然而找到的人不多。即使幸运地找到了,那东西也大多受到致命的损份。但是,我们必须继续寻找。”石黑一雄形容小说《别让我走》里的人物“表现出一种殊死的勇气,尽管他们看到,自己已用生命的一大部分时间来做徒劳的事,但他们仍然继续做下去。”两者都强调透视悲剧结局前提下坚韧的挣扎,给文本增添了一种清醒的浅悲与温煦。

三、对人性在机械化文明中如何存在的叩问

村上春树和石黑一雄都关注当代社会最严峻的主题,也就是人性在机械化的文明中如何存在的问题,两人都不局限于某一地域、某一群体,而是试图聚焦人类的共同遭遇,刻画时代大背景下人们的焦虑与不安,引发人们对新状态下生存境况与意义的思索。

村上春树作品中所呈现的自我流放意识并非仅仅存在于一个时代,“那实际上源于对人的本质的亘古不断的追问,反映着人们对社会体制、自身处境的审视和质疑。这样的批判性审视和深层次质疑促使其不断地出走和寻找”[4],从断裂、冷漠、暴力、恶、自我认知模糊中出走,寻找真诚的交流与理解、温情、善意与真实自我。“石黑一雄《别让我走》虽然将20 世纪下半叶的英国作为小说背景,却是以克隆人的生活为载体关注人类的共同命运。克隆人在荒诞世界里的无声反抗,警示了现代个体该如何面对类似的生存困境。”[5]

注释:

[1][3][日]村上春树:“高墙与鸡蛋” ——耶路撒冷文学奖获奖演讲,林少华译.

[2][4]贾迪扉:从《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看村上春树的自我流放意识,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31(2):126-128.

[5]王坤仪:《别让我走》中“留”与“走”的焦虑,《温州职业技术学院报》,2014,14 (4) :64-67.

参考文献:

[1][日] 村上春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M].林少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2][英] 石黑一雄.别让我走[M].朱去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3]杜明业.《别让我走》的文学伦理学解读[J].外国文学研究.2014年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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