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妮精神分析视域下的《修配工》

2018-06-23 08:31冯琳裴浩星
青年文学家 2018年12期
关键词:焦虑

冯琳 裴浩星

摘 要:《修配工》是美国犹太裔作家伯纳德·马拉默德重要的小说之一。本文以霍妮的神经官能症理论为视角,以雅柯夫的焦虑为主线来对小说《修配工》进行分析。首先从主人公自身原因及社会环境影响两个方面分析主人公焦虑的形成原因;其次分析了这种焦虑对他的生活及他的民族认同感产生的影响;最后,分析了主人公是如何解决焦虑,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关键词:霍妮;焦虑;犹太身份

作者简介:冯琳(1995.2-),女,汉,贵州省毕节人,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裴浩星,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2-0-03

一、序

伯纳德·马拉默德是一名重要的犹太后裔作家,《修配工》是其重要代表作品之一,这部作品讲述了雅柯夫——一个在沙俄统治下底层犹太人一生的经历,马拉默德用他独特的犹太性写作方法向我们展示了在俄国当时反犹太主义之下,犹太人民生活状况,引发我们内心的深思。文章发表后在文学界引起了关注,获得了美国普利策奖和国家图书奖。这部小说是马拉默德创作生涯中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丰富了其写作生涯。小说出版后,许多学者从小说的受难主题与形象、神话原型以及其中蕴含的反犹太主义等方面对这部小说进行分析研究。与这些研究方向稍有不同,本文以霍妮的神经官能症中的焦虑要素为基点,通过分析主人公的焦虑、焦虑影响及解决途径,希冀从另一个视角来解读这一著作。

二、雅柯夫的焦虑及其形成原因

卡伦·霍妮是著名的新精神分析的先驱,因为反对弗洛伊德关于女性心理方面的论述而在精神分析界崭露头角。霍妮认为焦虑是在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中个人心里产生的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在焦虑的状况下,个人却感到—事实上也是如此—无助和绝望。”[1]即焦虑来源于未能对自己与他人建立起信心,并且随着焦虑程度不断加深,个人的孤独和恐惧感会上升到潜意识层面,这种焦虑会导致人对贫乏无助的外部环境逐渐建立起强烈而僵硬的应对策略。当冲突不断加剧,它就会对人内心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和扭曲,当焦虑超过了人自身所能承受的度时,就会转化成一种偏执的心理反应模式,这种心理模式会使得人们的行为模式偏离正常轨迹范围。雅柯夫的焦虑产生有其复杂渊源,在此,本部分将从他自身经历以及其所处的社会环境两个层面来分析他焦虑形成原因。

1.内因—悲惨身世、坎坷命运造成人格缺失

主人公雅柯夫生活在沙俄政府规定的犹太民族聚居地,身世悲惨,“他出生还不到一年,他父亲就在一次事件中给枪杀了”[2]他的童年是在孤儿院里度过。作为一个在缺少家庭关爱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他内心时刻充满中各种各样的矛盾,独身生活也让他脑海中对家庭这个概念认识的浅薄,缺乏归属感。在生活重压之下,雅柯夫内心极其失望无助,正如霍妮所定义的焦虑一样,他内心这种失望无助的情感促使他产生了焦虑,这份焦虑促使他迫切地想要改变自己生存的现状,但是,他为改变做出的努力最后都无果。参军以失败告终,他被遣送回乡,在残酷现实之下,他妥协了,和拉伊莎结婚,结婚五年间,妻子拉伊莎不曾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家庭还是一样没有给他任何归属感。终于有一天妻子也忍受不了这样没有盼头的日子,和一个陌生的非犹太籍男子私奔了。这件事对雅柯夫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耻辱,也加剧了他内心对自己所处境况的忧虑,此刻,他内心里个人孤独感和恐惧感不断上升,妻子的离开让他内心受到伤害、变得扭曲,这件事导致了他内心对自己与他人之间关系的不信任,此时,焦虑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额度,于是,他产生了偏执心理,急迫地想要离开家乡。

2.外因:沙俄反犹太主义的盛行

提到犹太民族,我们就会想到受难,从历史来看,犹太民族是一个受难民族。犹太民族生活得十分悲惨,一直深受压制与迫害,“受难和忍耐则是更地道的犹太主题,这个主题是从犹太人大量最悲惨的历史经历中提炼出来的。”[3]《修配工》故事发生在尼古拉二世统治下暴乱的俄国,在俄国,犹太民族是被隔离开的,作为犹太人,只能在政府划分的法定地区居住。对犹太民族进行隔离就是政府为了限制犹太民族发展,极力把他们排斥在政治经济活动等社会主流活动之外。俄国是一个反犹太主义极其盛行的国家,反犹太主义思想在俄国人脑海里根深蒂固。《修配工》这本书,更是对我们揭露了这种反犹太主义,从作者叙述当中,我们看到了连一个普通船夫对犹太民族的憎恨。当隐藏自己身份的雅柯夫想要渡过第聂伯河之时,船夫说出了这样一段话:“不管怎么说,上帝保佑我们大家不受血腥的犹太人的杀害,他们是高鼻子,大麻子,骗子,吸血鬼,寄生虫!如果可能,他们连阳光也不给我们,他们用他们那发臭的身体和呼出的臭气搅乱了天空和大地。他们传播的疾病把俄国推向死亡,除非我们把它消滅掉,犹太人是魔鬼,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4]从这一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犹太人民所受的敌视,因为连一个教育经历浅薄的百姓,都在沙俄政府反犹太主义理论的宣扬洗脑之下,对犹太人憎恶不已,更不用说那些受过国家政府教育过的人。根据历史记载,沙俄政府明确地公开表明其反对犹太主义立场,在他们眼里,犹太人是邪恶的代表与象征,沙俄政府认为犹太民族是劣等民族,劣等民族是不应该存在于这片只应该属于沙俄人民的土地上。生存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社会环境中,很容易导致个体精神危机,内心深处本来就焦虑的雅柯夫更是经受不住生活的重压,变得十分焦虑,渴望逃出这个一直以来受歧视与压迫的犹太民族聚居地。

三、焦虑产生的影响

雅柯夫焦虑的来源,有其自身原因,也有深厚的社会原因,这种焦虑在他身上的表现就是他离开家乡前往基辅过程中,他内心对自己犹太身份及认知度的一个变化过程。

1.焦虑下思想发生改变

童年的不幸经历,对雅柯夫内心造成了很深的缺失影响,由于父母早逝,导致他的童年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他在成长过程中对于安全的基本需要没有得到满足,这符合于霍妮提出的神经官能症中的一个重要概念--焦虑的基本定义:“基本焦虑是一种孤立无助的痛苦体验,所以,个体必然会发展出若干的行为策略来尽可能将其降低到最小程度。”[5]他内心总是焦虑不安的,家庭生活不幸福,再加上由于自己的犹太身份,雅柯夫在社会生活中受到多重限制,虽然对这些限制感到厌恶与无可奈何,但是,他个人力量实在太小,根本改变不了自己因为犹太身份而受到的一系列不公平待遇,所以他迫切需要采取一些必要方法来摆脱这种困境,内心不满足于自己的生存现状,加之对贫苦生活也早已厌倦不已,希冀能有一个新开始。但是从小孤独的生活境遇造成了他人际关系的匮乏,意味着他在家乡很难开始新生活,在种种原因之下,他开始思考是否离开家乡前往基辅,幻想着在那里,他可以找到一个能挣卢布的工作,过上时常能吃饱的稳定生活,当然,如果能再受点教育那就更好。

2.焦虑下的行为--逃离家乡,寻求新生活

起初,雅柯夫是一个虔诚的犹太教徒,但是他人生并不顺利,在妻子与非犹太籍男子私奔后,他内心最后一丝坚守瓦解了,他意识到上帝并没有眷顾他,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偏执的决定:隐藏自己的犹太身份,离开家乡,到基辅生活。因为他对自己在家乡的生活境况很不满意,他觉得像自己只要离开這个一直以来受歧视的地方,摆脱犹太种族身份后,必然能过上好生活。此刻,由于焦虑,我们可以看到,雅柯夫的人格已经发生了变化,他放弃了信仰,用雅柯夫·伊凡诺维奇·多诺古雪夫这个带有俄国特色的名字代替自己本来的名字。在前往基辅之旅中,他丢弃了自己作为犹太教徒的头巾和一本在犹太文化里有着至高无上地位的《圣经》。从雅柯夫丢弃自己身上带有犹太标志物这一行为中,我们可以看出,在焦虑之中,他显然已经迷失了自己,其所作所为也偏离了一个犹太教徒的思想轨迹。他通过努力学习俄语,极力地回避自己本民族语言来掩盖他自身所带有的犹太性。在这个时刻,我们可以清楚明白地看出他内心关于自己犹太身份的认知度在不断降低。

3.被人诬陷,新生活梦想破灭

在一个雪夜,他的善良促使他救下了一个陌生人,这个人是以迫害犹太人闻名——“黑色百人团”成员之一,也正是因此,他得到了一份管理砖厂的工作,这份工作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尽管在工作中,他恪尽职守,认真努力,希望通过这份辛勤能为他带来些许回报,但是他的命运还是没有得到改变。在他阻断了工头财路之后,他的犹太身份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当人们发现一个小孩被人残忍杀害之后,一切怀疑与惩罚都降落到他头上,他被捕入狱。从那一刻开始,他所希冀的美好生活都破灭了。

由于焦虑,对身边人群不信任,不满于自己所生存的外部环境,雅柯夫在心里对这个贫困受限制的犹太聚居地产生了僵硬的应对策略,在焦虑的作用下,他选择了逃离家乡,抛弃犹太身份及信仰,试图对自己的身份避而远之,但是由于其焦虑来源一样,社会所存在的限制,不会因为他逃避就消失,因此,他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自己的犹太身份,这注定他终究无法融入这个反犹太主义社会。

四、重拾自我,解决焦虑--重塑犹太身份

对于焦虑的产生,霍妮十分注重个人所处社会环境,在她看来,社会文化环境中的冲突矛盾通过作用于个人自身经历及其人际关系之后,极大程度地导致了个人焦虑的产生或加剧。焦虑是个体体验的孤独和无助感,霍妮认为解决焦虑需要解决在认识个人与他人、社会之间关系两方面的认知问题,她提出了三种策略。“这些策略在霍妮的神经官能症中被她称为神经症的需要—亲近他人、对抗他人、逃避他人—用来抵御基本焦虑和应付周围环境,也代表对待他人和对待自己的一种基本态度和一种独特的生活哲学。”[6]只有灵活运用抵抗焦虑的三种策略,建立起和谐的人际关系,并保持自我人格独立性和完整性,才能最终有效解决内心焦虑。

在入狱之初,雅柯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受苦难与自己犹太身份之间的关联性,他多次寻求机会想去证明人不是自己所杀,也曾一度想过自杀了结此生,但是随着他在监狱里待的时间越长,他渐渐明白为什么沙俄政府明知道他没有杀人,也不释放他,因为自己与犹太民族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如果他选择自杀,就意味着他承认自己杀了人,也就是连累了整个犹太民族。他在监狱里悟出了:一切灾祸之源就是自己的犹太身份,他是在为整个犹太民族受难,而作为人类一员,他则是为整个人类而受难。在这个醒悟过程中,雅柯夫把自己和犹太民族联系到了一起,内心找到了民族归属感,意识到自己对犹太民族应该承担的责任,建立了个人与社会之间和谐的关系,以民族荣辱为己任,此刻,他不再孤独,他有着全体犹太人民的支持。在认识到自己和民族之间的联系之后,他放弃了自杀念头,重读《旧约全书》,在监狱里背诵《诗篇》,以此来表示自己对俄国政府的抗议,他拒绝接受政府提供的赦免,要求公正审判,这都是为重塑自身犹太身份付出的行动。当他犹太身份重塑之时,之前因焦虑产生的偏激的行为都已经不存在了,此刻,他又重获自己抛弃的犹太身份,之前因焦虑抛弃的犹太身份的象征,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又重拾了自己的犹太信仰,保持了自己人格的独立性与完整性,在犹太身份得到重塑那一刻,一直以来存留在心里的焦虑也得到了解决,此刻,他的不妥协不仅仅代表了个人态度,更是整个犹太民族对沙俄政府的抗议。

结语:

从马拉默德对主人公雅柯夫的心理变化的细腻的描写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在独立人格的发展过程中,家庭、社会对他人格塑造的深刻影响。通过分析雅柯夫自身的焦虑原因、影响及他最后重塑人格、解决焦虑这个过程,我们也看到了犹太民族的生活环境以及他们为生存做出的坚持不懈的努力,同时,也了解到了作者对于广大犹太受害者的深切同情与支持。

注释:

[1]霍妮.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M].叶颂寿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39.

[2]伯纳德·马拉默德.修配工[M].杨仁敬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2.

[3]莫里斯·迪克斯.伊甸园之门[M].方晓光译.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5:48—49.

[4]伯纳德·马拉默德.修配工[M].杨仁敬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25.

[5]汪建新.霍妮对神经症人格的社会文化视角分析[J].医学与哲学,2000(10):47—49.

[6]王雪青.逃避、对抗、顺从--《一位女士的画像》中伊莎贝尔的焦虑[J].世界文学评论,2010(2):272.

参考文献:

[1]伯纳德·马拉默德.修配工[M].杨仁敬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

[2]霍妮.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M].叶颂寿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

[3]莫里斯·迪克斯.伊甸园之门[M].方晓光译.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5.

[4]汪建新.霍妮对神经症人格的社会文化视角分析[J].医学与哲学,2000(10).

[5]王雪青.逃避、对抗、顺从--《一位女士的画像》中伊莎贝尔的焦虑[J].世界文学评论,2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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