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李冰的生平还给李冰

2018-06-19 06:40冯广宏
文史杂志 2018年3期
关键词:郡守李冰秦国

冯广宏

家籍还原

李冰的生平,基本上是个空白,没有一点正规记录。

古代文献一方面缺失很多,一方面记载过简,以致在整个一部《史记》里,《河渠书》提到李冰只留下“蜀守冰”3个字,连姓什么都没有交代,以致30年前灌县有位学者把“冰”考证为“鳖灵”二字的拼读,而“蜀守”就等于“蜀王”,于是早了300年的蜀王开明(鳖灵)与李冰两个治水先驱便合二为一。他声称“合则两全,分则两伤”。这样一来,好像历史上李冰这个人就不存在了。

其实,类似这种拼音方式的考证,并非当代才发明,半个多世纪以前疑古派史家就曾做过。比如远古有个“共工”,是最早的治水家,而大禹的父亲“鲧”也最早治水,由于“共工”两字可以拼成“鲧”音,所以共工就是鲧,鲧也就是共工。此外,又有人做出另类考证:因“鲧”字古体写作“鮌”,是“玄”和“鱼”的组合,玄鱼就是黑色的鳖,故蜀王鳖灵也等同于鲧。照这种单线联系方式,共工、鲧、鳖灵三位时代不同的人,很轻易地就重叠在了一起;现在再加上李冰,那真够热闹的了!

灌县学者的“冰即鳖灵”的考证,当即受到什邡学者的反驳:战国时汉字的读音是一种古音,与现在差别很大。根据古今11家的研究,“冰”字古音在六部,读如“凝”;而鳖灵的“灵”古音在十一部,发声如“郎”;两者的声纽、韵部、音调都不同,“鳖灵”绝不能拼成“冰”的。

前代称名不称姓的习惯,基于当时人口不多,显赫人物又特别少,只标出单名就不会混淆;但到了东汉,人事日繁,同时代又同级同名的人多了起来,把姓名写全便显得很有必要。于是班固《汉书·沟洫志》里便出现“蜀守李冰”,明确“冰”姓李。1974年都江堰江心出土的李冰石像,是东汉建宁元年(公元168年)的原刻,袍袖上刻着隶书“故蜀郡李府君讳冰”,则提供了一个物证。

有了这个“李”姓,就能弄清李冰的来历。

唐朝皇帝姓“李”,所以族谱查得早,弄得清,而且去古未远,资料相对可靠。根据《通志·氏族略》综述得知,李姓可追溯到春秋时老子李耳。《史记·老庄申韩列传》明白写出他的老家在楚,后来李姓子孙分成赵国和陇西两支。笔者查过《史记》上所有李姓人物的出身和活动地域,大体就是那样。李姓的人起初在楚、在晋;当晋分成韩、赵、魏三家之后,李姓便分散到那三国;为了求职,许多人入秦谋生。照此线索,李冰很可能有着楚国的祖籍,后随先辈入晋,本人居留在秦国任职。笔者还找到一些旁证,李冰与司马错关系密切,而司马错是司马迁的8世祖,司马迁的籍贯“夏阳龙门”非常明确,属于韩国,与李冰是大同乡。李冰的前任张若,《通志略》说张氏出自晋国,与李冰走得更近。

近年,李冰籍贯的信息有了新的突破。1999年,自称李冰第70代后裔的李保生(是山西运城市解州镇郊斜村人),在当地李冰家庙里发现了以李冰为始祖的家谱三大本,蓝色布面线装,柳体楷书,凡是封号、名讳都用朱砂丹书,是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重修的谱牒,上面写:“五十二世祖维渊公暨五十三世祖如岗公,自宋末时,父子俱以孝廉补平阳教授,方告任归里,爰卜居是村,创立始祖家庙。”这说明李冰52世孙于宋末卸公职后迁往故里。民国9年《解县志》载郊斜村有140余户居民,“李氏自言,秦李冰后有讳维渊、如岗,俱于宋末以孝廉补平阳教授,告归,卜居郊斜村”,与《家谱》同。尽管前代宗谱常有强拉名人为祖之嫌,但李姓这一支从南宋晚期就回归故里,以后子孙世代相传,一直未断。按所记初祖是李冰52代孙而言,若以每代平均30年计,则自李冰至李维渊历时1560年左右,时代跨度恰为战国晚期直到宋末,情况比较吻合。因此这一线索,不能视为无根之谈。

那么,李冰就是山西人了。

民间相传的李冰家世,直到清代才有人综合编录。陈怀仁《川主三神合傳》说李冰是古蜀王鱼凫的后裔,姓杜宇,号浮丘,战国时巴东人,生在公元前4世纪中叶秦孝公时,幼年常梦见颛顼、祝融教授他《诗》《礼》《河图》《洛书》,遂参考古代谱牒,定名“李冰”,以浮丘子、浮丘公、浮丘伯、浮丘翁为外号。秦惠文王中期,他避战乱而逃往峨眉山隐居,与鬼谷子为友。同郡涉正推荐他出来治水,后来接替张若任蜀郡守。按照这些说法,他修都江堰时,恐怕就有100多岁了。刘沅《李冰父子治水记》说法有所不同:李冰是“犹龙族子,隐居岷峨”,与鬼谷子来往;因张仪修成都城老是不成功,加上水灾严重,便强迫李冰出山做官。照此说法李冰比张仪更老,也是一大把年纪才去修都江堰的。虽然这些传记“荒唐言”居多,但总归给李冰立了传,对学术界影响仍很大,像任乃强、王家祐这样的大师,都相信李冰是本地蜀人,而且是蜀王后代。大师们并非“想当然”,他们有种种证据。如李冰儿子“二郎”额上有一只竖眼睛,与古蜀先王蚕丛“纵目”相同,表明遗传基因在起作用。李冰事迹中有建水上神祠,刻石犀镇水,与江神誓约的传说,很像是原始道教“李家道”的君师,非蜀王后裔莫属!有人推想李冰是蜀地羌人,因为祭祀二郎专门需用羊肉。

四川省文史研究馆老馆员陶元甘认为:李冰不会是蜀人,更非氐羌,他就是秦国人,这才符合历史事实。因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以来,厉行“明功赏、招军士”的政策,即使是皇亲国戚,如果没有军功,决不可能给他们任何爵位和头衔;没有军功的人虽然富有,也骄傲不起来。如果说李冰是蜀人或氐羌,光靠高档朋友的推荐,凭走门路就继位张若担任郡守,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任蜀年代

东晋常璩《华阳国志》记载李冰任蜀的年代,只有这么两句话:“周灭后,秦孝文王以李冰为蜀守。”

孝文王即位于公元前251年,史有明文,似乎李冰守蜀始年由此可以确定,但史学界经过仔细考察,觉得这两句话实际上大有问题!

按“周灭后”一语,可根据《史记·周本纪》秦庄襄王元年(公元前249年)灭东周君所下的“周既不祀”结论,但这时孝文王已死,怎样来任命李冰?再查《资治通鉴·周纪》结束之年,那是周赧王五十九年(公元前256年),但这时孝文王远远还没上台!

此外,孝文王在位的时间极端短促,《史记·秦本纪》说他“十月己亥即位,三日辛丑卒。”真正登上王位只有三天时间,任命一位新郡守这样的大事,根本来不及完成。近年出土的《云梦秦简·编年纪》说:昭襄王“五十六年(公元前251年)后九月,昭死。孝文王元年,立。即死。”也讲孝文王上台后立即死去。有人认为:公元前251年昭襄王死于闰九月,孝文王守孝一年之后,除丧即位,直到公元前250年的十月才死,掌握政权已有一年,任命郡守是可能的。这一说法其实存在着误解。因为秦国纪年方法与中原各国不同,用的是以十月为岁首的“颛顼历”,从十月初到第二年九月底算作一年,类似今天的财政年度那样。昭襄王的死是公元前251年颛顼历闰九月(此历闰月皆置于年末),紧接着孝文王即位,就在下个月的“十月”,但对于秦历而言,已经是孝文王元年了,因此,孝文王最多掌握了一个月的王权,其中的办丧事、尊母合葬、赦罪攸功等例行公事,占了大量时间。由此可知《华阳国志》所记,似乎存在着一种系统性误差。

比《华阳国志》早100多年的东汉应劭《风俗通》中,记有一段李冰变牛斗江神的神话。在故事的开头明确指出,李冰是秦昭襄王所任命。唐虞世南《北堂书钞》卷七十四引《风俗通》文,说李冰的升任,起因是“秦昭王听田贵之议”;同书卷一百五十六又引“秦昭王得田廣之议,伐蜀郡,平之后,命李冰为守”。可见田贵、田廣,应是同一个人姓名的讹写,他应当就是《华阳国志》所记站在司马错一边主张伐蜀的“中尉田真黄”。可是昭襄王在位长达56年之久(公元前306~前251年),李冰究竟是哪年被任命?还得进一步考证。

《史记》载昭襄王三十年(公元前277年)蜀郡守张若带兵伐楚,“取巫郡及江南”。既然张若还在担任郡守,李冰就不能同时又担任郡守。李冰能够继张若之任,至少有两个条件:一是继任的资格,这一点无须多说;二是张若有不得不去的契机。由于张若占了楚国江南,但又没能守住,也许使昭襄王产生了免去他蜀郡守职务的想法。

秦国自从占领蜀郡之后,就不断伐楚想把它吃掉,张若独任蜀郡守之后不过五年,就持续对楚采取军事行动。蜀郡作为战争的后方供应基地,本来军事上占有先机;但楚国也是块硬骨头,一下子吞不下去,并没有停止过拉锯战。正当秦兵进退两难之际,昭襄王三十四年(公元前273年),秦转而救韩,由白起率兵攻击赵魏之师,魏将芒卯大败而逃。韩魏两国不得不向秦国屈膝,于是昭襄王便想利用韩魏兵力,共谋伐楚。正在策划这一军事行动之时,楚国一位能言善辩的使臣到了秦国,他就是后来封为春申君、号称战国四大公子之一的黄歇。

黄歇侦知秦国有联合韩魏攻楚的计划,连忙上书昭襄王,劝他不要把战争矛头对准楚国。《史记·春申君列传》全文载入这封著名的长信。黄歇分析了当时列国形势,说最强大的不过秦楚两家,如果“两虎相斗”,“驽犬受弊”,其他各国便会渔翁得利;不如改变方针,对楚友好,“秦楚合而为一”,统一天下的理想便有可能实现。这封信确实打动了昭襄王的心,终于采纳了他的建议。从此秦楚化敌为友,结成同盟,分头蚕食各国,平分天下。

这一转折,是对司马错、张若一派“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战略的一个重大打击。由于这一战略实行多年,未能见效,最后促使昭襄王下了改变战略方针的决心。第二年(秦昭襄王三十五年,公元前272年),楚国太子熊完作为人质来到秦国,从此秦楚之间有了30年的和平共处。这一年,可说是秦楚关系史上的一个重大里程碑。

政治和军事上根本方针的改变,必然带来人事上的一系列变动。一贯与楚为敌的张若,很难再在楚国后门口的蜀郡继续担任郡守了。显然,此时李冰取代张若,有着最大的可能性。李冰先由田贵推荐来蜀,熟悉当地情况,具备了接替张若的资历;加上某些特殊条件,李冰祖籍在楚,使楚人感到亲切、放心,有利于加深秦楚之间的和平氛围。再看张若在蜀郡的所作所为,建城、筑仓、修兵阑、造船练兵等全属武备,一旦时机成熟,便会沿江攻楚;对比一下李冰任蜀以来,一反张若的备战方针,致力于蜀郡各种和平建设,开田凿池,兴修水利,修桥补路,为民造福,带来了蜀郡的繁荣生息。据此推测,李冰正式担任蜀郡守,当在昭襄王三十四年(公元前273年)这一战略转折时期,这样才与历史大背景相合。

战国是个干戈纵横的年代,各国武器制造都力求精益求精,青铜打造的戈、矛上面,常常刻记制造者的名字以示负责,即所谓“物勒工名”。秦国对此非常讲究,一旦实战中出了质量问题,好一级一级追查责任。传世一件秦国铜戈,就有这样的铭文:“卅四年,蜀守冰造,西工师□,丞□,工□”。自惠文王以来,在位达到34年的只有昭襄王,那时正是公元前273年,笔者推测李冰就在此时上台。

1987年9月四川青川县白水乡出土秦王政九年(公元前238年)铜戈,其铭文上的蜀守名字不是李冰,而是另一个人,说明李冰已经离任。原文:“九年,相邦吕不韦造。蜀守宣、东工守文、丞武、工极。成都。”因有吕不韦的大名,可以肯定是秦王政时期所造。时吕不韦贬往成都,但还是秦国的“相邦”(汉代避刘邦讳,改称相国),第二年(公元前237年)才被免相,所以这一戈铭措词相当微妙。尽管主持造戈的人是蜀郡守“宣”,但因相邦下放成都,不能不把他的大名写在前头,蜀郡守和工师(东工守)、丞及铸造工的名字,列在后边。1972年涪陵市小田溪出土铜戈的铭文:“廿六年,蜀守武造。东工师宦、丞业、工篪。”“廿六年”有两种可能,一是昭襄王二十六年(公元前281年),那时蜀郡守是张若,故应否定;二是秦王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继蜀守宣之后的郡守是蜀守“武”。根据这些实证,最晚在秦王政八年(公元前239年)李冰已经离开蜀郡守岗位,被另行任用。

1979年内蒙古准格尔旗纳林公社出土一件秦国青铜戈,铭文为“二年,上郡守冰造。高工丞沐叟、隶臣徒。”于省吾主编《商周金文录遗》载有戈铭(编为583号):“三年,上郡守冰造,漆工师□,丞徒,工城旦□。”两件是秦王政二年(公元前245年)、三年(公元前244年)之物。這位“上郡守冰”,应当就是李冰!

秦国上郡的范围,包括今陕西延安地区和内蒙古南部,北与匈奴为界,西与林胡对峙,南与秦都咸阳相邻,东与赵、魏等国相抗,险要形势比起蜀郡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收集到刻有上郡守名戈,有惠文王后五年(公元前320年)、后六年(公元前319年)、后七年(公元前318年)的“上郡守疾”,他就是《史记》所载惠文王之弟樗里疾,号称秦国的“智囊”。昭襄王十九年(公元前288年)、二十四年(公元前283年)、二十五年(公元前282年)、二十七年(公元前280年)的上郡守趞、瘄或厝,疑即司马错。昭襄王四十年(公元前267年)的“上郡守起”,当即武安君白起。可见担任上郡守的人,都是些赫赫有名的人物,继任的“上郡守冰”如果名不见经传,那就太不相称了。

推测在秦王政即位时,对地方官员做了一次大调整,这符合新王上台干部大换防的通例。故可确定,李冰在王政二年(公元前245年)正式离开蜀郡,而到千里之外的上郡来上任。如果李冰初任蜀郡守在昭襄王三十四年(公元前273年),到王政元年调出,则李冰在蜀郡担任一把手的时间约为26年。《华阳国志》所记李冰在蜀所建工程近20项;如果他的任期过短,是根本不能完成的。

年寿推测

担任蜀郡守和上郡守,是李冰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活区间。这一时段考订出来之后,对他的生卒年代就可以作一些合理的推测了。

李冰的终年,可以根据上郡守戈铭来推断。青铜冷兵器藏家宛鹏飞收藏的一件戈铭“十四年,上郡守匽氏造,工鬶”,澳门萧春源《珍秦斋藏金》录有一件上郡造戟,铭文亦有“十四年,□平匽氏造”字样。这一匽氏戈宜定于秦王政十四年(公元前233年)之物,上郡守署名“匽氏”,大致是本地人名的一种习惯。大概此人忠于秦国,而且战功卓著,从而登上高位。这时正是秦国猛攻三晋之时,据《史记》所记,秦王政八年(公元前239年)攻赵,九年(公元前238年)攻魏,十一年(公元前236年)又攻魏,十四年(公元前233年)又攻赵。在这些战事中,上郡都是一块跳板。秦王政十九年(公元前228年)平赵后,嬴政在归途中还绕道到上郡视察,可见他对郡守匽氏还不太放心。很难想像在这种节骨眼上,故意把得力的郡守李冰调往他处,换成上郡守匽氏。最大的可能性,是这一期间,李冰早已不在人世。不妨推测,李冰去世时间约在王政十二年(公元前235年)前后。

李冰初任蜀郡守,应当在他青壮年时期。依据是——

1.1974年都江堰外江出土的东汉李冰石像,距离李冰生活时代不过4个世纪,蜀人对李冰的风貌不致有重大歪曲。细看石像,连冠带上的结子都刻了出来,但李冰丰满的面部,颔下却没有胡须,只在上唇上边微微刻有秦汉流行的八字胡,不细看还不会发觉。古代男子以留须为美征,如果李冰任蜀期间有了一把年纪,刻制石像的工匠决不会不刻胡须。因为没有胡子,或者就是“寺人”,或者就是嘴上无毛的小字辈,缺乏威严庄重。近年出土的秦始皇陵兵马俑中,很多主要侍从,颔下都有一把胡子,与之对比,李冰石像就显得相当特殊。由此可见,当时李冰一定风华正茂,才有这种造型。

2.《风俗通》佚文记李冰斗江神的神话之后,有两句话相当重要:“蜀人慕其气决,凡壮健者因名冰儿也。”所谓气决和壮健,都是年轻人的特征。如果李冰已是中老年,恐怕不会有这种评价。蜀人把壮健的人称为“冰儿”,恐怕是当时实事,这一点不容凭空捏造。

3.秦人一向崇尚军功。李冰的前任张若,本是领兵作战的将领,推荐李冰的田贵,也是惠文王的中尉(卫队长)。李冰能够节节提升,直到担任郡守,没有军功恐怕不行;而以军功提升高位,在年富力强时期最有可能,恐怕不会在中老年阶段。

4.李冰任期中举办了十多项重大基本建设工程。古今工程建设,前期无不须作实地查勘和考察,反复计划,比较方案,然后投入施工;施工中又常作检查和督导,还要应急修改计划;工程主持者每每要奔走于山野之中。如果李冰此时已是中老年,必然力不从心,与他完成的众多业绩也难以合拍。

根据上述推断,假定李冰初任蜀郡守是在33岁左右(或许更年轻),那么他的生年,应当就在惠文王灭蜀之后十年,即昭襄王二年(公元前305年)左右。他离开蜀郡,大致在60岁上。当他调到上郡去时,则已是老年干部了。如果假定公元前235年作为李冰的卒年,则李冰享年应在70岁左右,在上古时代已经属于高寿范畴。

蜀地有李冰葬在什邡章山的传说。宋祝穆《方舆胜览》卷五十一引宋祁《庙碑》说,李冰因与水怪战斗,未能取胜,不幸壮烈牺牲;不过,他的牺牲,换来了水怪的畏惧心理,从此不敢兴妖作怪,所以狂暴的洪水有所消减。这也许是一则古老而原始的蜀中神话,与《风俗通》李冰战胜江神传说属于姊妹版本。这两篇传说一带悲剧色彩,一带喜剧色彩,都符合民间文学的风格。但宋代还有另一性质的传说,是明代《万历大安王庙记》所引《蜀名宦志》所记的传说:当初李冰巡视水道,从广汉沿江走到什邡后城山,遇见一群羽衣仙客,口称奉上帝之命迎接李冰上天。于是把骑在马上的李冰左右挟住,飞升而去。现在什邡后城治山上,还留有明代礼斗峰、升仙台等遗迹,与这一传说配合。

什邡的李冰祠,早有建立。《新唐书·地理志》记什邡县“有李冰祠山”,专家认为“祠山”就是墓地之意。明末曹学佺《蜀中名胜记》卷九引《志》说:“章山后崖有大冢,碑云:‘秦李冰葬所。”又引《开山记》:“什邡公墓化上有升仙台,为李冰飞升之处。古《蜀记》谓李冰功配夏后,升仙在后城化,藏衣冠章山冢中矣。”所谓“化”,原是东汉道教的教区称谓,亦称“化宇”。化又作“治”,因唐代避中宗李治之讳,后多称“化”。公墓治、后城治,皆在今什邡市境内石亭江流域;章山的李冰大墓,近代仍有遗迹。1994年,什邡还在原址新建李冰陵园以供瞻仰,规模相当宏大。不过,那墓的性质,应该是一种寄托哀思的衣冠冢,并非李冰真正的墓葬,因为李冰本人已经飞升上天去了。所以,这些传说,并不能证明李冰是死在蜀郡任上,只能看作人民群众对李冰怀念的一种民俗表现。

李冰空白的生平,现在填补了一笔——公元前305年左右是他的生年,公元前235年左右是他的卒年,享寿70,也算古稀。民间盛传李冰生日是农历六月二十四日,所谓川主诞辰。但又有人认为:这与少数民族的星回节有关,是否真为李冰诞辰,实属疑问。李冰担任蜀郡守时正是风华正茂,离开蜀郡到黄沙遍野的上郡任职,已是60左右的衰翁。可能那里与西蜀环境的反差太大,他适应不了,大概坚持了10年,就倒在上郡守的岗位上。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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