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图 / 云南民族博物馆 李晓斌
2015年新年前夕,由云南民族博物馆承担设计布展的独龙族博物馆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独龙江乡开馆并进行了一期陈展,2016年10月又完成了二期陈展。笔者有幸参加了陈展全程,现做简要记述,以期对单一民族博物馆的展示有所借鉴。
博物馆浓缩了人类历史、文化的精华,是一个国家和一个地区、一个民族各个方面的缩影。建设少数民族博物馆,可以更好地保护、宣传、弘扬、传承少数民族特有的文化及社会价值观。
独龙族博物馆外景
独龙族是云南人口最少的世居少数民族,主要聚居于滇西北贡山县独龙江乡,少数散居于迪庆州维西县以及西藏察隅县。独龙江乡位于滇西北怒江大峡谷最北端,独龙江自北向南纵贯于高黎贡山与担当力卡山之间,两山阻隔了独龙江地区通往外界的通道,形成了独龙江地区极其封闭的峡谷地貌。因此也保存了完好的生态系统以及稳定的社会结构和民族文化传统,这又恰好成为人类族群发展过程中的一块“活化石”。
据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独龙族有6930人。作为“直过”民族,他们从原始社会末期直接跨越到现代社会,社会基础差,文化底蕴薄弱,因而在各个方面都不可避免地出现断层。再加上近十多年来的跨越式发展,经济快速向前推进的同时,许多特有的地域性民族文化特征反而被冲淡或者消失了,部分文化特征是呈“碎片”式的。独龙族博物馆的建立,可以有效地整合这些“碎片”,更好地发挥博物馆的文化功能和教育功能。
可以说,独龙族博物馆是外界探索独龙族传统文化的金钥匙。
在设计独龙族博物馆这样一个县(乡)级博物馆陈列内容时,我们必须进入独龙江实地进行考察和深入了解。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有关专业技术人员曾多次以徒步等方式,深入独龙江上、下游进行文物征集和田野调查。可以说,我们也是最近二十多年来独龙江发展变化的历史见证人。经过国家十多年来的大力扶持、对口帮扶、扶贫攻坚和精准扶贫,现在的独龙江与上世纪末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不变的是她雄伟壮丽的山川、蜿蜒秀美的独龙江、艰难险阻的道路和魅力独特的民俗风情。因此,我们把“山、水、路、人”作为独龙族博物馆内容设计的主题和基本框架,一切后继工作都围绕其展开。
“山”:独龙江乡位于滇西北怒江大峡谷的最北端,东面是高黎贡山,海拔5128米,与怒江大峡谷相连,西面是担当力卡山,海拔4000多米,与缅甸接壤。整个独龙江地区群山环绕,湿地、沼泽点缀其间,山上植被葱茏,常年翠绿,森林覆盖率高达97%。典型的河谷气候,也是我国原始生态保存最完整的区域之一,被誉为“世界物种基因库”和“野生植物天然博物馆”。长期以来,高山阻隔制约着独龙族社会、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发展,但同时山里大量珍贵的动植物及名贵药材也世代滋养着独龙族人民。
“水”:独龙江在境内流程约为80千米,流域面积约为1947平方千米,发源于西藏察隅县,称为克劳洛河,藏语叫“美尔东曲”,流入缅甸之后称为恩梅开江,为伊洛瓦底江的三大源流之一。江面平均宽度30多米。在雨季河水汹涌奔腾,在旱季蜿蜒流淌,碧绿清澈。成为千百年来居住于两岸独龙族儿女的母亲河,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独龙族的地理标志。
“路”:近十多年来,独龙族的社会发展史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部交通发展史。没有交通的日新月异就没有独龙族的跨越式发展。过去,独龙族的交通工具就是溜索、藤篾吊桥和马帮,运输方式就是人背马驮。跟随马帮徒步从贡山县城进入独龙江要三天两夜,期间还要翻越高黎贡山海拔4832米的垭口。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末,独龙江每年在大雪封山前后都要组织马帮进行两次大规模的物资补给。1999年9月9日,全长96.2千米的独龙江公路正式贯通,结束了我国最后一个民族聚居地区不通公路的历史。但这条公路非常难走,开车需五六个小时,如遇雨雪天气,公路基本就中断了,但一路上风光绝美,让人流连忘返。2014年12月,独龙江隧道全线通车,这时从贡山县城开车到独龙江乡政府所用时间缩短为3个小时左右,油化路面路况大为改观,但“之”型弯“发夹”弯极多。
“人”:关于独龙族的来源。独龙族的祖先在远古便居住在由怒江至恩梅开江等地区,在古代的某一阶段经历过血缘内婚——兄妹结婚和母系氏族阶段,由于族群的扩大,形成许多大小部落,并出现了氏族。独龙族自称多随所居住的河流名称而定,历史上没有形成统一的族称。族名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周恩来等老一辈革命家亲切关怀下并征得本民族同意最终正式定名为独龙族。
此外,独龙族博物馆的展览内容还包含:
语言文字,宗教信仰,社会及家庭结构,服装服饰,饮食文化,住屋文化,节日文化,文面女等等。
博物馆的陈列展览是构建特定文化背景中的视觉艺术呈现。
独龙族博物馆最初的建筑形式及内部空间并不能满足作为博物馆所必须具备的各项条件。一是由于受特殊地理环境制约,独龙江河谷的平地很少,场馆建设尽管选择在独龙江乡政府所在地较开阔的地方,但仍然过于接近独龙江边,博物馆与江水的直线距离只有50米左右。二是独龙江流域群山环抱,日照时间短,空气湿度大,常年雨水充沛,是云南省年降雨量最大的地区之一。这对文物的防潮防霉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三是场馆建筑的外墙采用了大面积的采光玻璃结构,而建筑物内部的方形立柱太多,都涉及到相当规模的内部空间改造的繁杂问题。
因此,在制作展柜、展台及背景墙时,大量使用石材及不易霉变虫蛀的防腐木,遮断相当部分的自然光源,采用稳定环保的可控光源。在整个展览环境的色调运用上,大到整体的背景墙、柱,小到文物说明牌都用独龙毯上的七色彩条点缀,适当打破历史类博物馆中沉稳、严肃的展览氛围,这也是一次博物馆展览过程中在色调变化方面的尝试。
独龙族传统生产生活展览
独龙族文面女名录墙
独龙族博物馆精品展柜
文化表达是博物馆的重要任务和业务重点。博物馆收藏的实物因其所置身的地理环境及文化环境而被赋予其特定价值。我们将那些表现古代族群、地方民风历史特色的,反映一方传统文化、凝聚地域文化精神特性的文物称为“地方文物”,云南少数民族文物即属此列,它们不是传统意义上“值钱”的东西,可却是一方社会与历史变迁的珍遗物证。这部分实物在县乡一级博物馆收藏中具有相当分量。特别是针对云南少数民族的文物,它们大部分都是用藤、篾、竹、木及陶土制作,实用为主,精美次之。如独龙族剽牛用的剽枪,捕鱼用的渔网,织布用的纺织器具及各种生活物件等。为了更好地表现区域文化特征,在展览过程中,采用金属薄片制作的“茅草”和从当地老百姓翻新房屋时换下来的陈旧屋顶木片,用来搭建场景的屋檐。例如:馆中有一处展示独龙族传统手工艺制作及生产生活器物的开放式展台,展台上从独龙族最初始的藤、篾、竹、木、陶制品至铜、铁制器物顺序摆放,展台的上部用金属制“茅草”和木片搭建屋檐。又如,在独龙族的纺织工艺部分,整个场景按一定比例复原了独龙族地域环境中的住屋文化元素——茅草屋顶。而对古代历史部分通过考古发掘的新石器时代的石手斧(三级文物)、石斧、石锛等这些距今2000多年的文化实物,则以独立精品柜形式进行展示……等等这些都可以让观众非常直观地认识、理解独龙族社会的真实存在——他们的生存环境是何等艰辛!
反映独龙族“山、水、路、人”浅浮雕设计
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表达方面,独龙族唯一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卡雀哇”节庆场面使用DVD播放方式动态展出。而“文面女”是独龙族在特定历史时期代表独龙族社会及文化方面的一个经典符号,运用一整面墙来进行展示。把有幸收集到的68位有确切记载的独龙族文面女子脸部照片排列在墙上,并将她们的名字及生卒时间镌刻在黑色的大理石上,时光荏苒,她们终将消失。在观众眼中,这座独龙族“文面女”的照片墙就是一座纪念碑,既震撼又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从某种程度而言,它又承载着这个民族的文化、历史、艺术、宗教、欢乐与悲伤。
独龙族博物馆的陈展从2014年7月至2016年10月历时三年分为两期完成,时间跨度很长,但每一期用于陈展的时间却很短。第一期从文物征集到布展完成只有四个月的时间,二期更是只有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因此传统博物馆那种四平八稳的工作方式在单一民族类博物馆的陈展过程中是不可想象的。
独龙族博物馆作为一个人口较少民族的博物馆,客观上民族文物是相对稀少和单一的,其社会和文化底蕴也是相对薄弱的。许多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东西,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另一方面,近些年来在社会、经济等方面的跨越式发展,导致了大量民族文化传承的断裂效应。因此在大型博物馆的陈展过程中经常出现的对文物精挑细选的情况在这里是非常奢侈的,常常发生在一个单元的文物中缺少若干“焦点”或是“关键”文物,那么如果要完整系统地展现,只能用文字或图片加以说明。从而就有可能造成视觉效果的“盲点”和展览环境艺术氛围的降低。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说,独龙族博物馆只是解决了有无的问题,而后续的管理、提升、加强、改造将是一个更加繁琐的系统工程,这就需要当地各级政府部门和广大有识之士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