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淳
无论古人还是今人,似乎都很喜爱旅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后者是亲赴绿水青山的感官享受,前者是足不出户却犹在绿水青山中的心灵体验。现代人往往选择去不同于日常环境的陌生地度假。旅途中,哪怕开着熟悉的车,听着家人同样的絮叨,吃着习以为常的食物,感受却与平时大不相同,似乎在风景秀丽的野外或陌生的城市,平常事都更值得珍惜,也更易触动日渐麻木的心。
旅途的珍贵便在于此,它把人们从两点一线的生活中抽离出来,置于更广阔的世界里的一个角落,让人体会自身的渺小,体会自然和社会的壮阔伟大。每次置身于不同的环境是“体验”,而外物环境作用于心灵便是“感动”了。
我和心灵的“感动”打交道最为频繁的时候是在戏剧社。有次社里排练苏联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改编成的话剧,剧里一位美丽、热恋中的女兵战友最终死在了我们几位女兵的怀里,此处的“心有所感”——对战友离去的不舍,对逝去的美好年华的惋惜,对敌人的恨,对战争残酷的无奈——都是表演上的难题。最后我们是如何处理这段情绪的我已记不大清了,但导演是如何讲这场戏的我却记忆犹新。他说,这场戏最难的就是演痛不欲生,演不舍难耐,因为脱离了生离死别的痛不欲生是假的,假的情绪必定不能感染观众。演员应该注重内心相似的体验,譬如奶奶生了一场大病,儿时玩伴即将搬去另一座城市,甚至运动受伤肢体疼痛。在舞台上用表演的方式再现和转化这种体验,得到的心有所感是真实的,真实的情绪便能让观众感同身受。
我有一位朋友是在美国长大的中日混血儿,他的母语是英文,但得益于家庭,他能流利地说中文,亦能说一点日语。更可贵的是,他能轻易理解我的思维。优异的语言能力帮助他被多种文化接受,这让感到难以融入异国的我羡慕不已。
他偶然说起一件学龄前的小事,上幼儿园时他的同学最喜欢的午餐是花生草莓酱吐司,而他最爱妈妈亲手做的手握寿司。有一天他正准备开动时,发现同学们围成一团研究他的寿司,还评论道:“太可怕了!你竟然吃黑色的纸。”他非常难过,因为担心被小伙伴孤立,无比美味的食物没吃几口便放下了。回到家后,他哭着抱怨再也不带妈妈做的便当去学校。第二天,他惊讶地发现妈妈做了很多寿司带到幼儿园,欢迎感兴趣的小朋友试吃。老师也积极鼓励同学们尝试,他这时才为自己的文化背景感到骄傲,
这件事让我感动不已,究其原因,是我们俩的成长经历虽相去甚远,但文化迷失上的体验在根本上是相似的。他的经验触发了我的同情心,帮助我正视文化差异的普遍性,這与从小生活在中国还是美国并无关系,甚至他所受到的冲击远甚于我,因为毕竟我已成年,而故事中的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这样的“感动”来源于对相同或相似经历的认同感,从而引发喜悦或悲伤的情绪。因而,我们读书、旅行、看戏、与人交流,尽可能地积累不同的际遇,产生对他人和他事的认同感,便可以他人和他事为师,收获人生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