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完美情人?

2018-06-09 15:08程林
花城 2018年4期
关键词:马利翁皮格人偶

程林

人—机器人性爱与婚恋,不少人或许会用一句“变态”以蔽之。这个话题非常新,不少人今天听后仍然侧目,视其为丑闻奇谈;对有的读者来说,它还只是影视科幻。但类似现象的历史又很久远,因为读者要回到古罗马文学里去找它的原型。当然,故事伊始,主角还不是机器人。在过去两千年里,它经历了一个从雕像经人偶延伸到机器人的过程。

一、皮格马利翁和“旅途的女人”

古罗马诗人奥威德《变形记》中的皮格马利翁故事是这个母题的史前阶段。皮格马利翁是古希腊时期生活在塞浦路斯的艺术家,善雕刻。他不喜欢凡间女子,因为后者道德败坏。他宁愿独卧空榻,也绝不与这些女子结婚。他用巧夺天工的技艺雕刻了一座雪白的象牙少女像,其美丽程度绝非肉体凡胎的女子可比。皮格马利翁把全部的精力、热情和爱恋都给了这足以乱真的雕像恋人。他抚爱它、装扮它,待它如妻子。在爱神维纳斯的节日上,他乞求爱神让它成为自己的妻子。爱神被他打动,赋予了象牙雕像以温度和呼吸。回家之后,皮格马利翁发现“爱人”的身体开始变软、脸上绯红初现。他们结婚,后来甚至生下了女儿帕福斯。

皮格马利翁的故事激发了很多人的灵感,让无数文人和艺术家为之着迷。奥地利表现主义画家和作家考考施卡(Oskar Kokoschka)就是其一。为了减轻缪斯和女友阿尔玛·马勒(Alma Mahler,音乐家古斯塔夫·马勒的遗孀)离他而去的痛苦,他定制了一个阿尔玛人偶。他不厌其详地规划了替代品的所有细节,以期复制皮格马利翁的神迹和幸福。但现实里毕竟没有爱神的眷顾,“到货”的人偶没法让他联想到曾经的缪斯。试验失败之后,考考施卡不无醋意地在回忆录《我的生活》中写道:“为何人们没有忘记皮格马利翁这个名字,而那些政客和理论家的名字只留在了自己的回忆录里?”

皮格马利翁的遗产有两个层面。一是艺术家与艺术品的交互关系;二是人和无生命人像的性与爱。第一方面在西方文学艺术史上极被重视,被很多文人大家当作艺术家和艺术的寓言来探讨。而在另一个层面上,很多人支支吾吾,文人墨客多不齿于谈,只是古代的编年史记录者才会直截了当地写上那么三五句:一个轻佻的年轻人或不虔诚的园丁,抱着一个他看到或挖掘出的雕像或异教神像,去吻它冰冷的唇……1767年,歌德在早期叙事小诗《皮格马利翁》中较为隐晦地描述了这样的“傻瓜”。主人公的朋友对他说:“你拥抱的是坚硬的石头/哦你真是傻得可以!”但懂得变通的歌德让他的主人公“悬崖勒马”,最后听从了朋友的建议,娶了后者买来的女人。

当然,与无生命人形的性爱并非只受皮格马利翁影响。从美国作家弗格森(Anthony Ferguson)的作品《性偶历史》(2010)中可以读到:在大航海时代,西班牙和法国的水手们不但在劈波斩浪中改变着世界的格局,也在船舱里改写了性爱的历史。在长年累月的长途海上航行中,异性被禁止随行,因为水手们认为女人会给航行带来厄运。于是,他们用废布等简陋原料做成的“旅途的女人”(法语:dame de voyage),成了这段历史的产物和现代性爱玩具的雏形。

来自威尼斯的冒险家和作家卡萨诺瓦(Giacomo Casanova)是欧洲近代史上最知名的采花大盗。在意大利电影《费里尼的卡萨诺瓦》(1976)中,卡萨诺瓦与自动机械女人(即早期机器人)罗萨尔芭也有一段情事。从技术角度讲,自动机械人在科技突飞猛进的18世纪后半叶里并非天方夜谭。毕竟,卡萨诺瓦生活的年代也是人们对自动机械人最痴迷的时代①。在与众多女性有过风流韵事之后,卡萨诺瓦与罗萨尔芭在冰冷的大厅里仪式感十足地起舞。他与她行床笫之事,之前还吟诵了文艺复兴诗人彼特拉克《歌集》中的第292首:“我热情歌颂的眼睛/手臂、玉足和姣容/把我的灵魂掠走,又使/我变成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在德国学者德鲁科斯(Rudolf Drux)看来,罗萨尔芭的机械性和没有温度的身体与卡萨诺瓦机械的、渐失情感的性爱异曲同工。

在对人的心理和性爱偏好还没有深入研究的古代和近代早期,皮格马利翁的后人或同好要么被描述成了轻浮的青年或胆大的异教徒,或是大航海时代粗鲁的水手,极端情况下还有卡萨诺瓦式的“性爱机器”。另外,还有可能是欧美近代文学作品中有艺术家气质但却经历认知危机的年轻人:他喜欢人偶超过现实中的活人或无法认出自己的情人实为机器人。文学作品更能关怀人,会展现人更丰富的内心世界,而非直接盖棺定论。在此,笔者先谈谈在历史与现实、性病理学与婚恋伦理和法理中的非人之恋。

二、“皮格马利翁情结”

和世纪之交的性病理学

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心理学和性病理学开始强势兴起。喜欢雕塑、人偶、自动机械人或与之交媾的现象自然引起了性病理学家的注意。性学学科创始人之一、德国性病理学家布洛赫(Iwan Bloch)在著作《我们时代的性生活》(1908)里提到了19世纪后半期法国妓院里的奇闻:一个年迈的伯爵要求妓女扮演女神雕像,并在完成一定仪式之后,目睹它“活起来”,并从中得到快感和满足。为此,客人要付出一百法郎的代价。另有一些教养不足的年轻人则在游览博物馆和观看赤裸雕塑时会产生兴奋感。

受皮格马利翁这个千年故事的启发,布洛赫将上述行为称为“皮格马利翁情结”(德语:Pygmalionismus)。德国医生迈茨巴赫(Georg Merzbach)则在其作品《性的病态表现》(1909)中将与人像(画像、雕塑、“旅途的女/男人”和早期机器人等)性爱的所有症状全部归因为“皮格马利翁情结”。性学中的“皮格马利翁情结”实际上是一种应被诊治、被社会所排斥的性心理错位现象,与其在文学美学中迥异。在布洛赫和迈茨巴赫等人看來,这种现象与恋尸(猥亵尸体)等偏好有密切的关系。笔者认为,相比鞋、丝袜、毛发等物件,雕塑、人偶和早期机器人是对人体较完善的复制;如果说喜欢它们也算恋物,那人们并不需要严重的恋物情结就可以与这些“人造人”走到一起。

当时个别成年女性的“恋偶情结”(德语: Puppenfetischismus)同样值得关注。19世纪后半期是布偶作为女孩玩具的黄金时代,在女孩心灵成长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其普及程度就像现在年轻人手里的智能手机。在与布偶的角色游戏中,女孩像小大人(母亲、护工等)一样预演着自己未来在社会和家庭中的角色。德国性病理学家施忒克尔(Wilhelm Stekel)和德国文化历史学家伯恩(Max V. Boehn)分别在著作《恋物》(1923)和《人偶》(1929)中记载了“恋偶情结”的多种表征,以下是有代表性的一例:个别成年女性不能从这种童年的布偶游戏中摆脱出来,在成年以后保持着童稚、与布偶爱抚以及搜集甚至偷布偶等习惯;在丈夫面前,她们却很冷淡。

此时,医学和心理学界对这种偏好的病态化处理与当代民间部分人的看法不谋而合。但在过去百余年的西方社会和学界,对这一问题的看法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去病态化的机器人性爱?

在其第一篇机器人小说《小机》(1942)中,“现代机器人故事之父”阿西莫夫曾写道:“在2003年至2007年间,全世界大多数政府都禁止在地球上使用机器人,除非进行科学研究。”不过这一文学预言并未成真。随着新世纪的到来,智能机器人不再是纯粹的未来学想象。实际上,它们已在商场、卧室和养老院等不少生活空间找到用武之地。当它们不再囿于现实的工厂车间或科幻的未来“恶托邦”中,而是作为帮手或伴侣来到人的身边时,标志着人机关系新时代的到来。其中,性爱机器人就是“人机关系新时代”的排头兵。

人机性爱问题在《机器管家》《机械姬》《真实的人类》以及《西部世界》等众多知名影视科幻作品中已是常见话题。在瑞典科幻剧《真实的人类》(2012—2014)中,年轻人托比无法自拔地爱上了美丽、优雅而又神秘的机器人米蜜。在美国科幻剧《西部世界》中,部分机器人还扮演了妓女的角色。实际上,人偶/机器人妓院并非只是科幻想象。在西班牙的巴塞罗那等地,近两年来都出現了性爱人偶妓院。德国人胡诺尔特(Günther Hunold)曾在他的《语言中的性:伤风败俗词汇百科》(1980)中写道,妓女在德语中有时也被称为“人偶”(德语:Puppe)。这是否属实,难以查证,很多德国人也说不清楚。但在此,人偶的“职业”的确成了妓女,就像之前水手们的“旅途的女人”或法国情色小说中的“睡着的女人”(法语:la femme endormie)。《睡着的女人》(1899)中的男性角色认为,相比现实中的女人,高仿真人偶“睡着的女人”有多个优点:既任人装扮,又不会出轨,还可以服务于多个男性。

当今,美国民间还出现了“恋偶文化”(Idollator Culture)。在“美国下层阶级的桂冠诗人”布考斯基(Charles Bukowski)的短篇《十七块五的爱情》(1973)中,主人公罗伯特对一个橱窗模特一见钟情,用十七块五美金将其买下,并偷偷地与它亲热。后来,他的女友布伦达在橱柜里发现了人偶,愤怒地将其毁坏,并留下罗伯特守着“情人”的碎片哭泣。如果说像他这样的“恋偶人”(Idollator)以前还遮遮掩掩,那现在不少人则开始展现自我、组成团体、互通经验。在人偶或机器人情人可以随时工业复制和随意设计装扮的当代社会里,“恋偶(机)人”也不再是皮格马利翁或考考施卡式的独行侠、创作者或艺术家,而是任意的某个用户。

人偶(机)之恋不仅是一种性爱行为,也是当事人的自我导演、示演与实现。“恋偶(机)人”与人偶或初级机器人说话、摄影、散步、看电视、共进晚餐,并将自己的兴趣、偏好和性情都投射到了后者身上。与“恋偶(机)人”的多数访谈显示,很多人与人偶或机器人待在一起,是因为他们在现实中与女性的交往以失败告终。从这个角度讲,人偶(机)性爱不能仅被理解为革命性的性爱或者“性变态”,它其实也是补偿性或替代性的性爱,一种逃离现状、创伤转移和自我实现的行为。

“性少数群体”的英文缩写为“LGBTQIA+”,是女同性恋(Lesbian)、男同性恋(Gay)、双性恋(Bisexual)、跨性别(Transgender)、酷儿(Queer/Questioning)、间性人(Intersex)、无性恋(Asexual)的英文首字母的组合。其中,“+”指其他非规范性的性取向和性别认同。而恋偶(机)就可以归入“+”的范畴。同性、双性是逐渐认可为部分人的天性,人们对同性恋、双性恋等现象日益宽容,那对恋偶(机)呢?

一是现代人的孤独、异化和焦虑,二是当代社会的多元化和宽容度,为人机性爱提供了温床。近年来,《与机器人的爱与性》(2007)等著作见证了社会宽容度的提高。当今学界倾向于将其视为一种性偏离现象,而不是简而化之地称其为“性变态”。诚然,人机性爱有时会营造一种诡异的氛围,让人不安。但在当下多元社会里,“变态”已不应再是一个随时脱口而出的词。

在人机性爱问题上,国外知识界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在《与机器人的爱与性》一书中,英国人工智能专家利维(David Levy)写道,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性爱甚至婚姻关系即将实现、令人向往。对自由主义者来说,机器人性爱只要能给某些个体带来快乐,为何不可呢?但伦理学家和女权主义者则会深究其背后的伦理和权利。机器人伦理学家理查德森(Kathleen Richardson)和比灵(Erik Billing)发起了“反性爱机器人运动”,呼吁政府禁止性爱机器人的研发和生产,以避免对女性和儿童的物化。意大利机器人学家维卢吉奥(Gianmarco Veruggio)和奥佩托(Fiorella Operto)在《机器人手册》(2008)中则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我们应该考虑性爱机器人,这将是一个重要市场。在许多领域它们都被用来作为性伴侣……也可减少对妇女和儿童的性侵犯。”

虽然对女性物化的焦虑不可忽视,但另一方面,雕塑、人偶和机器人从来都不是“与生俱来”的男性专属“玩具”。女性的应用虽相对较少,但并未被排除在外。笔者认为,和赛博格①时代可能为消除男女权利差异提供有利条件一样,“人机共存时代”也能为女性伸张权利或争取男女平等提供可能,至少是理论可能。在国外性爱人偶市场上,男性高仿真人偶并不少见。在游戏《恋与制作人》中,女玩家可以同时和数个男角色交往。在《真实的人类》里,在情绪不稳的常年伴侣罗格和风趣、善解人意的机器人里克之间,中年女子特蕾瑟毅然选择了后者,并为其补装了性爱程序,堪称女权的完胜。

刨除机器人性爱对部分人的好处,人们还会提出很多疑问:出于工业生产线的机器人能成为人类个性化的恋人吗?人机情感的界限何在?性爱机器人可为感情空窗期的人提供替代方案,那它可以是婚恋双方之间没有独立意识的第三者吗?在后现代社会里,完美的机器恋人会大幅改变人际交往的格局,甚至影响社会的公序良俗吗?大多数情况下,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因人而异。是否承认个体差异性和多元性爱伦理,是探讨人机关系的核心问题之一。

四、人—机器人婚姻不仅是未来学话题

在后现代社会里,人机婚姻也不仅是未来学话题。近期曝光率很高的机器人索菲婭获得了沙特阿拉伯的公民身份,并在央视采访节目中表示会考虑结婚生子。既然赋予了公民身份,那沙特阿拉伯会允许“公民”索菲娅的“婚姻诉求”吗?

近年来,在中国和法国都已出现过人机订婚、尝试登记或举办婚礼的情况。2017年,某女子携机器人前往深圳南山民政局寻求婚姻登记,这与浙江某男子与机器人高调举办婚礼一事同为商业炒作,其与机器人结婚的诉求并未提交到法庭之上。2016年,法国女子莉莉的机器人之恋则要严肃得多。她已和3D打印出来的机器人订婚、同居,并热盼法国民政部门将人机婚姻合法化,让她嫁给机器人的梦想成为现实。莉莉的诉求涉及机器人是否有婚姻资格的问题,但更紧迫的问题在于:人是否有权利选择与机器人结婚。

人为什么不能和机器人结婚?人机婚姻会得到法律承认与保障吗?这已是部分群众和学者提出的伦理和法理疑问。随着智能机器人技术的飞速进步和社会多元化的不断提高,这一声音的分贝或会进一步提高。美国专栏作家林恩(Regina Lynn)甚至提出了《我更愿意与机器人结婚的十大理由》:比如说机器人偶可以非常性感、人机性爱最安全、机器人可以一关了之、机器人是很好的性爱教练,等等。在利维看来,问题的核心并非是否会,而是何时会出现人机婚姻。20世纪70年代,美国人类学家哈尔金斯(Arthur Harkins)就曾预言,法院将在2000年左右面临人机婚姻案件。但这一预言并未成真。利维则预测,人机婚姻将在2050年左右的美国马萨诸塞州率先获得法律认可,因为马州在婚姻问题上向来宽容开放,而且人工智能技术力量雄厚。当然,现在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不代表未来不会成真。要知道,不同种族间的通婚在1967年之前的美国还被禁止。而对当代人来说,这项禁令早已显得匪夷所思。

王力宏在歌曲《A. I. 爱》(2017)中唱出了部分人的心声:在人机婚恋中,“到底道德放在哪里”?毕竟,人机婚姻一旦成为群发现象和法律现实,会完全改变人们对性、爱和婚姻的认知以及传统的家庭组织形式,给社会带来颠覆性影响。当然,人机婚恋对某些保守的文化群体来说冲击尤其大,有极端分子甚至曾威胁袭击机器人性爱年度学术会议,导致其不得不异地秘密举行。不过,现在还没有大国明确禁止人机婚姻,法国民政部门也未公开回应莉莉的成婚诉求。这一问题还在起步探索阶段。

从法理角度讲,人机婚姻还有很多问题值得讨论:麦当劳快餐式的、脱离了生育目的的人机性爱可在婚内被默许吗?机器人的婚内权利应如何得到保障?人可以与机器人领养孩子吗?机器人如何继承婚后遗产?另一方面,人机婚恋会减少买妻、性犯罪数量,可以减少性病传染、减轻因孤单而导致的心理问题,从而一定程度上促进社会和谐吗?人机婚恋能助推女性的权利诉求吗?显然,人机婚恋会是一把双刃剑。

2002年以来,维卢吉奥倡导的机器人应用伦理学“原则”同样适用于人机婚恋问题:“促进和鼓励机器人学的发展,使机器人有利于人类社会和个人,并且防止机器人的误用对人类造成危害”。2004年,世界机器人大会上发布的《宣言》前两条为:“一、下一代机器人将作为人的伙伴与人类共存;二、下一代机器人将在身体和心理上帮助人类……”可见,机器人伦理学家不会盲目排斥机器人,而是希望机器人能更好地服务人、与人共处。从目前趋势来看,相比是否应该使用性爱机器人,如何在使用中维护人的尊严和利益才是更实际的问题。我们应该化成见、质疑与焦虑为严肃、理性并且有人性化的探讨,毕竟这是一个极富争议的问题。有悠久历史文化渊源的人机婚恋,显然是一个未完待续,或将越来越热的社会话题。

2018年四五月之交写于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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