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变体的“可理解性”对中英会议口译的影响

2018-06-06 03:27欧阳倩华
广东教育·综合 2018年3期
关键词:口译员变体译员

欧阳倩华

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速,英语在世界各地的本土化特征日益明显,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英语变体(varieties of English)。虽然不同的学者对英语变体有着不同的界定,但主要的世界英语模型 (Model of World Englishes) 均认为英语使用的普及过程中伴随着区域分化以及变体内部标准化和独立化的趋势(Kachru,1985; McArthur,1987),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常会碰到带有显著区域特征的各种英语变体。

与英语普及使用这一趋势相呼应,目前在我国召开的大部分国际会议均以中文和英文为工作语言。为了方便交流,会议提供中英交替传译或同声传译服务。但同时,在这些会议中使用英语的发言人往往来自全球各地(包括许多非英语国家),在这种情况下,译员在进行英译中翻译时常会接触到带有口音的英语发言。这些非英语国家英语变体的语音特点和标准的英语发音(如英国标准发音、美国广播英语等)相去甚远。

非英语国家英语变体对于会议口译质量的影响这一研究领域,已经引起了很多口译从业人员和学者的重视。过去的研究证明,这些英语变体与标准英语的差异主要在语音层面(Wells,1982;Van Der Walt,2000);由于口译的信息接收完全依靠于发言人的语音输入,语音变异给译员的源语理解过程带来了很大的障碍,因为任何与熟悉的语音特征偏离的语音体系都会给译员的感知带来更大的困难(P?觟chhacker,2004)。上述因素会给整个口译过程和口译质量带来负面影响。国际会议口译员协会在2003年曾展开一项关于译员工作压力的调查研究。受访者多达600名译员,其中大多数译员表示“不熟悉的口音”是会议口译的主要压力源之一,会导致口译质量的下降。

本文旨在探讨非英语国家英语变体对译员英译中翻译表现的影响,并以此进一步讨论其对口译课程设置以及口译培训的启示。本文采用了“可理解性”这一概念来衡量及评估会议口译员经常遇到的各种英语变体。

本文假设,对于中国译员而言,非英语国家英语变体的“可理解性”相对于标准英语较低,对口译过程有负面的影响。为了证明该研究假设,本文首先结合中国的英语教育模式和译员培训模式,探讨英语变体的“可理解性”问题。然后根据吉尔的认知负荷模型来揭示英语变体的“可理解性”与译员表现、口译质量间的关系。为了增加研究的信度,笔者在会议口译员中展开了一项问卷调查,从实际工作的角度来阐释这一问题。

一、中国范围内各种英语变体的“可理解性”

根据Smith和Rafiqzad (1979)的定义,“可理解性”是指当人们“听到一个以常速被讲出或念出的句子时,理解其中词或串词的能力”。目前这一定义被世界英语研究界广泛接受。然而,本文对“可理解性”的概念的研究有所不同:首先是研究角度,过去的研究通常从英语为母语的听者角度来评估非英语国家英语变体,而本文则从以中文为母语的译员的视角来探讨这一问题;其次,本文中“可理解性”的概念比Smith的定义要更宽泛一些,在某些程度上与Munro(1997)的定义较为相似:“可理解性”是“对于理解某个话语的难易程度的判断”。

日本学者Matsuura(1999)在研究两种不同的英语变体的“可理解性”时指出,对某种变体的接触的频率和熟悉程度越高,感知到的“可理解性”也会越高。当英语学习者碰到他们觉得较为熟悉的英语变体时,他们会对自己的听辨及理解能力更有信心。

这一发现有助于解释中国英语学习者和译员所面临的情况。在中国的英语教育中,标准英语一直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小学、中学及大学所采用的英语教材所附的影音材料均由英美籍人士进行录音。同时,口译培训中所采用的语料也通常以标准英语为主,如英美主流媒体新闻节目、访谈、英美籍人士在国际会议的发言等等。因此,中国的英语学习者接触英语变体的机会很少。目前,国内的会议口译员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国内高等院校英语系或翻译系的本科生和硕士毕业生,他们在英语学习阶段及口译培训阶段听辨英语变体的机会较少,熟悉度不足。而在现实中,作为世界经济文化领域最为通用的语言,英语被许多非英语国家发言人广泛使用,非英語国家的英语变体非常频繁地出现在国际会议中。这无疑导致了一种冲突与矛盾:当译员在实际工作中碰到他们不熟悉的英语变体时,有可能会由于信心缺乏而导致其感知到的理解度下降,从而给品译质量带来影响。首先,当口译的对象是非英语国家英语变体时,译员会信心不足,面临更大的心理压力;其次,对于输入语的理解困难,可能会引发口译失败,这一点在同声传译中尤为明显。

二、英语变体的“可理解性”与口译过程——基于认知负荷模型

目前,口译研究界主要的口译过程模式都将口译中共时的多任务处理作为口译过程的基本特征之一(Gerver,1976; Moser,1978;Lederer,1981;Gile,1995/1997)。此处笔者将以较具代表性的认知负荷模型来讨论同声传译过程。Gile(1997)认为同声传译过程涉及三种基本的认知负荷:一是听辨分析,即与理解相关的所有活动,包括对传入声波的辨识、词的辨认以及句意的理解;二是记忆,即同声传译过程当中对于短时记忆的高强度要求;三是表达,即从译语在头脑中最初成形到最终表达传递的一系列活动。因此,同声传译中的认知负荷可由以下公式表示:

SI=L+M+P+C(SI:认知负荷;L:听辨分析;M:记忆;P:表达;C:内部协调)

在同声传译过程中,这三种认知处理着不同的语段,同时发挥着作用,并由某种内部机制进行协调。因此,要成功地完成一项同传任务,其对于认知精力的要求可由以下公式表示:

TR=LR+MR+PR+CR (TR:任务总体精力要求;LR:听辨所需精力;MR:记忆所需精力;PR:表达所需精力;CR:协调所需精力)

为了保证口译过程的顺利进行,可供调配的精力必须大于完成口译任务所需的精力,即有:

TA≥TR(TA:所有可供使用的精力)

对于译员来说,可供使用的“精力能量”是有限的,三种认知负荷所需的精力不能超过译员的精力总量,即有:

LR+MR+PR+CR=TR≤TA≤TC(TC:精力总量)

如果某种英语变体的“可理解性”对于译员来说较低,那么译员在辨识某些音素或单词时就会遇到困难,甚至会导致整一个语段的理解错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译员必须调配更多的精力进行听辨分析,这样可能会带来两个结果:一是由于分配了更多的精力进行听辨,可调配给记忆和表达的精力总量相应下降,从而导致口译产出质量的下降;二是如果理解语段所需要的精力太多而导致整体所需的精力超过可供调配精力,译员很有可能“暂时性崩溃”,使得口译活动在某一阶段中止。在同声传译中,信息会源源不断地输入,任何时刻的翻译中止都可能导致后续信息的错失,甚至整个口译任务的失败。因此,源语的“可理解性”较低,极可能导致口译任务的失败。

三、调查情况

此处笔者将通过问卷调查的方式从会议口译员的角度来探讨非英语国家英语变体的“可理解性”高低以及其对英中会议口译质量的影响。

1. 受访译员基本情况

在中国,会议口译员是一个相对较小但组成复杂的群体,同时由于缺乏全国性的行业组织,与他们取得联系并非易事,加之本次调查针对的是中英语言组合的译员,对译员的从业经验有较高要求,使得被调查者群体范围相对更小。以上因素均限制了问卷调查的规模。调查共向广州、上海、北京及澳门四地的会议口译员发出问卷45份,回收问卷29份,其中26份为有效问卷。

为了提高调查的信度,调查选取的调查对象均为拥有50场以上会议口译经验的译员。在这26名受访译员中,参与200场以上会议口译的译员有2人(8%),100场以上的有4人(15%),80场以上的有13人(50%),50场以上的有7人(27%)。

26名受访译员工作语言组合均为中文和英文,其中有8人在英语国家居住过超过一年的时间,所有的译员均在中国范围内接受系统的英语教育。因此,他们对于非英语国家英语变体的理解可归为以英语为非母语人士的视角,与口译学员的视角是一致的。

2. 调查结果

非英语国家发言的人出现频率及分布情况。约93%的受访译员曾经进行非英语国家讲者英语发言的翻译工作,这些讲者来自世界各个国家、地区,其中,译员最常遇到的英语变体依次分别为:印度英语(74%)、香港英语(70%)、新加坡英语(70%)、日本英语(56%)、德国英语(56%)、中国英语(56%)、荷兰英语(56%)、韩国英语(52%)及法国英语(52%)等。约48%的受访译员认为非英语国家讲者用英文发言的现象将呈持续上升趋势,约15%认为将维持不变,约33%的译员认为很难说,仅约4%的译员认为该种现象将呈下降趋势。

非英语国家英语变体的“可理解性”及对口译表现的影响。当被问及“总体来说,非英语国家讲者的英语与标准英语相比,在语音层面有没有差异,差异程度如何?”,约37%的受访译员表示“有很大差异”,约44%表示“有差异”,约19%表示“很难说”。在探讨非英语国家英语变体在语音层面的“可理解性”时,没有受访译员表示“容易理解”,约29%的译员表示“认真听才能理解”,约53%的译员表示“在一部分情况下不太容易理解”。受访译员还被要求列出最难理解的三种英语变体,结果显示,“印度英语”“东盟国家英语”“日本英语”被认为是最难理解的三种英语变体。

约85%的受访译员表示“不熟悉的英语口音会给他们的口译过程带来负面影响”,约15%表示“很难说”。约92%的受访译员认为“相对于交替传译来说,不熟悉的口音在同声传译中会对译员造成更大的影响”。

译员的应对策略。大部分受访译员已经意识到英语变体的特殊语音特征会给口译过程和口译表现带来负面影响,他们有意识地进行了相关的准备。约89%的受访译员表示“自己会定期地进行针对英语变体的听辨训练”。其中13名受访译员表示“自己有专门的应对措施以更好地翻译这些英语变体”,这些措施包括:熟悉会议主题,做好充分的译前准备,从而在遇到无法辨别理解的词或句子时能够运用预测技巧,及时补缺;开展更多的听辨训练,并总结常见的英语变体在语音层面与标准英语的差异,以及它们的特点;在会议开始前寻找机会与发言人进行交谈,熟悉他们的口音;在交替传译中,遇到无法分辨的词或语段时,暂时停止翻譯,并向发言人询问;在同声传译中,放慢翻译节奏,分配更多的精力进行听辨。

四、讨论

通过问卷调查发现,中国的中英会议口译员常为来自不同国家、地区的非英语国家发言人进行英译中翻译。绝大部分受访译员表示,这些英语变体与标准英语在语音层面有较大的差别,会给口译表现带来负面的影响。对某种英语变体的熟悉程度的高低会影响该变体的“可理解性”,也就是说,熟悉程度越高,其“可理解性”也相应越高。

由于中国的英语教育传统,我国的中英口译员往往对标准英语较为熟悉,对于英语变体缺乏接触。较低的熟悉度直接导致了译员在口译这些英语变体时面临着多重挑战,除了客观的听辨困难度增加外,译员在口译时还面临着更大的心理压力。较低的“可理解性”以及较大的心理压力均可能成为口译失误的导火索。因此,对于非英语国家英语变体的熟悉程度,特别是常见变体,对口译质量有着重要的影响。然而,纵观我国目前的本科及硕士阶段的英语教育和口译课程,对于英语变体的介绍在课程大纲中并未占有重要的位置。

综上所述,作为口译教师,需要意识到学习和熟悉英语变体的重要性及必要性,需要以全球化的眼光及国际视野,了解英语在全球的使用情况,从而有针对性地在课堂上介绍具有代表性的英语变体;在教学设计层面,将英语变体的介绍性教学纳入口译教学大纲,加强学生的意识,引导学生对不同的口音进行语音知识的储备,提升他们听辨口音的能力。同时,还需要对口译教材进行适当的调整,特别是在教材的配套录音中含纳更多的英语变体录音。“受访译员最常遇见的英语变体依次分别是印度英语、香港英语、新加坡英语、日本英语、德国英语等”“译员认为最难理解的英语变体分别是印度英语、东盟国家英语及日本英语”,这一调查结果对口译教师以及教材编写者具有一定的参考作用,能够帮助他们决定在课堂教学中需要侧重介绍的英语变体种类。受访译员在实际工作中遇到英语变体时所采用的应对策略也对口译学员具有一定启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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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欄责任编辑 黄博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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