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羽 周灿芳 刘 序
(1广东省农业科学院农业经济与农村发展研究所,广东 广州 510640;2农业部华南都市农业重点实验室,广东 广州 510640)
都市农业作为城市食物供应系统的一部分,使得城市中的空地得到生产性的利用。通过处理并循环利用城市中的固体和液体废弃物后,不仅节约农业生产成本、增加收入和就业机会,而且可以使淡水资源得到更有效的利用[1]。即都市农业除具备最基本的生产功能之外,还具有经济功能、服务功能、生态功能、社会功能等[2-4]。
于是,国内学者关于都市农业发展的一般逻辑是:都市农业具有多元功能,应当大力发展,并接着讨论应如何发展。而国外学者对都市农业的研究多是对现状进行大量描述,并对其存在的问题也做了大量研究。国内外研究的差异,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国内学者大多认为都市农业是一种理想的农业形态,是一种设计好的,政府可以推行一切的理想设计。而国外学者认为都市农业本身就存在,且有很多不足,所以需要研究显示有何不足,并非常清楚和市场有明确的界限,哪些应该由市场来完成(即自发的),哪些需要政府的干预[1]。
但目前,国内已有的研究所探讨的多是政府主导下的都市农业,探讨的影响机制也是宏观层面下对都市农业发展的影响因素,包括资源环境本底、城镇化、工业化等宏观经济环境变化对都市农业发展存在的影响[5][6]。所要发展的模式也是政府引领下的发展模式,包括优势产品带动型、科技带动型、服务带动型、物流带动型等[7]。较少研究讨论自发型的都市农业,尤其缺乏对微观行为主体参与意愿的分析,即城市居民自发在自家阳台、屋顶、社区周边种菜(包括种养蔬菜、水果、鱼类等农产品)的行为及其参与意愿讨论的并不多。而在少部分有从微观层面探究都市农业的行为意愿文献中,又都缺乏内在机理和理论逻辑分析。比如田明华[8]针对北京市居民对“空中菜园”的支付意愿调查的分析中,并没有内在机理的分析框架,直接就以性别、年龄、婚姻状况、居住地、文化程度、家庭月收入等社会经济特征进行回归分析,采用人口统计特征、家庭特征作为变量,显然用这些变量分析个体对“空中菜园”的支付意愿是有相关关系的,但缺少了理论分析框架的计量结果,模型变量的引入及其设置形式就显得较随意,缺乏有力的解释。
由此,本文的目的是:一是从微观层面探究城市居民参与都市农业行为意愿的内在机制;二是探究城市居民参与都市农业的行为意愿的影响因素。
城市居民是否愿意参与都市农业,究其本质就是个体的生产决策行为。传统理论认为个体的生产决策目标是简单地追求利润最大化,而现代的研究更多地认为个体的生产决策目标可能是多元化的[9-11],不能只简单地运用成本收益分析方法进行分析个体的经济理性即可,还需要考虑到他人认同、规避风险、个人资本等其他方面。Ajzen等[12]提出的计划行为理论恰好为解释个体行为的一般决策过程,研究其行为意向的影响因素和行为意愿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个经典的研究架构。
计划行为理论提出个人的行为意向主要由个体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知觉行为控制三个因素决定,态度越积极、重要外界因素支持越大、个人知觉行为控制能力越强,行为意向就越大,反之则越小。其中,计划行为理论这三个主要变量的含义:(1)行为态度是个体对执行该行为决策的认知与评价,其是由对行为结果的信念及对结果重要程度的估计决定。(2)外在的“主观规范”,即人们头脑中存在的行为准则,是个体对是否执行这一行为所感受到的社会压力,它反映了重要他人、制度等对个体决策的影响力;(3)知觉行为控制,指个体对促进或阻碍该行为决策时的因素考量[11],是个体执行某行为时感知到的难易程度。由于计划行为理论对行为具有良好的预测能力,被运用于各种行为意向的研究领域。
根据构建的研究分析框架和研究目的,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城市居民对于都市农业的正向认知越清晰,表明其行为态度越积极,则其对都市农业的参与意愿就愈强。
H2:外界对于城市居民参与都市农业的支持度越大,表明其主观规范愈正向,则其对都市农业的参与意愿就愈强。
H3:当城市居民认为自己所掌握的资源和机会较多、预期的困难较少时,表明其感知到的行为控制能力越强,则城市居民对都市农业的参与意愿就愈强。
图1 研究分析框架
综上,当城市居民对都市农业的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知觉行为控制愈正向,则其参与都市农业的行为意向亦会愈强;反之则越弱。
本文数据来源于2017年10月对广州各区域居民进行随机抽样的问卷调查。调研对象包括广州市荔湾区、越秀区、海珠区、天河区、白云区、黄埔区、增城区、花都区、从化区、番禺区、南沙区共11个区的城市居民。本次调查先是进行少量的现场预调研,反馈进行修改后,利用在线问卷调查网问卷星进行电子问卷的发放与调研。本次调查先分别在广州11个区确定区代理人,然后由其在其所在的区转发电子问卷链接给不同年龄层的人进行填写。此次调查共发放了676份问卷,删除了填写时长过短的无效问卷后,满足本项研究的有效问卷664份,有效回收率为98.22%。
在调查中,有86.45%的城市居民认为都市农业是未来的一种生活潮流,有73.19%的城市居民愿意参与都市农业,说明时下都市农业很有市场前景,且被城市居民所看好和欢迎。但从表1的家庭屋顶、阳台种养情况看,仅约12.35%的城市居民实际参与到都市农业中,在自家现屋顶、阳台去种养蔬菜、果树或者水产等农产品。
表1 目前您家现屋顶、阳台种养情况的统计
而且要说明的是,城市居民愿意在自家屋顶、阳台种菜的目的多不是为了经济收益(见图2),目的是出售挣钱的仅占样本量的4%,超过半数的人是为了收获健康有机的蔬菜、即采即吃方便生活以及亲子互动。由此,进一步说明基于利润最大化去分析城市居民参与都市农业的行为意向不是一个恰当的视角。
基于研究框架分析并结合问卷,本文将城市居民愿意参与都市农业的影响因素分以下三类:
图2 愿意在自家屋顶、阳台种菜的目的的情况统计①该题是多选题,所以占比情况加起来超过100%。
第一类是城市居民对都市农业的行为态度。本文将采用“是否听说过自家屋顶、城市公共空间种菜”“是否觉得在屋顶、阳台种菜比种花更好”“是否觉得无土栽培是安全的种养模式”“是否觉得无土栽培比传统土培更好”这些方面的相关认知进行考察。
第二类是源自外在的“主观规范”,主要包括家庭对都市农业的态度以及家庭的支持,查看其是否会让城市居民更加倾向于参与都市农业。由此,该类指标包括“您家是否愿意购买种菜设备”“您家愿意花多少钱在自家屋顶、阳台种菜(元)”“您家愿意腾出自家屋顶、阳台的种菜比例”“您家是否有兴趣体验社区农园”。
第三类是知觉行为控制,都市农业的实施不是完全的个体行为,其受到家庭特征左右,由此知觉行为控制主要从家庭禀赋资源、社会资源等方面,来判定其控制行为能力的强弱。具体包括城市居民的年龄、家庭月收入、家庭总人口、家庭中是否有女性人口、家庭中的离退休人数、教育程度、是否是公职人员、收入来源。
本文采用二元Logistics回归模型,选取的变量及变量含义具体如表2所示。
首先,将样本分成愿意参与都市农业样本组与不愿意参与都市农业样本组,进行统计描述(结果见表3),发现与不愿意参与都市农业样本组相比,愿意参与都市农业样本组的具有如下特征:(1)在行为态度方面:“是否听说过自家屋顶、城市公共空间种菜”“是否觉得在屋顶、阳台种菜比种花更好”“是否觉得无土栽培是安全的种养模式”“是否觉得无土栽培比传统土培更好”的认知均值都相对较高。说明在愿意参与都市农业样本组中,城市居民对都市农业的认知水平相对较高。(2)在主观规范方面:愿意参与都市农业样本组的家庭支持均值大大高于不愿意参与都市农业样本组。说明愿意参与都市农业样本组具有较高的家庭支持度,初步验证假设。(3)在知觉行为控制方面:两样本组指标的均值差异情况并不明显。其中,家庭月收入、家庭中的离退休人数、教育程度、是否是公职人员的均值略高;家庭总人口、家庭中是否有女性人口、收入来源则略低,需要进一步进行计量检验该因素对都市农业参与意愿的关系。
表2 影响都市农业参与意愿的变量定义
表3 愿意参与都市农业样本组与不愿意参与都市农业样本组的统计描述
本文采用二元Logistics回归模型对城市居民参与都市农业的参与意愿情况进行回归分析。借助STATA软件进行Logistics回归模型估计,其结果见表4。从表4可以看出,所有变量的几率比都为正数,由此可以得出:
表4 城市居民对参与都市农业行为意愿的logit回归估计结果
1.城市居民对都市农业的相关认知水平愈高,其对都市农业的行为态度也就愈积极,城市居民倾向于参与都市农业的行为就愈强烈。其中,听说过在自家屋顶、城市公共空间种菜的城市居民愿意参与都市农业的几率比是没听过都市农业的1.79倍,即高出79%;认为在屋顶、阳台种菜比种花更好和认为无土栽培是安全的种养模式的城市居民,其愿意参与都市农业的几率比是不这样认为的4倍多。由此,对都市农业这种说法的认知、对都市农业种养模式的认知以及在屋顶/阳台种菜更好的抉择认知对参与都市农业的行为意愿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
2.家庭对都市农业的支持态度,对城市居民的都市农业参与意愿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在给定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家庭愿意购买种菜设备的对城市居民愿意参与都市农业的几率比是家庭不愿意购买种菜设备的17.55倍;家庭有兴趣体验社区农园的对城市居民愿意参与都市农业的几率比是没兴趣的3.53倍;家庭愿意腾出自家屋顶/阳台的种菜比例每增加20%,城市居民愿意参与都市农业的几率比就会增加177%。
3.城市居民感知其行为控制能力越强,则其参与都市农业的行为意向就愈强。其中,是否是公职人员,家庭中是否有女性人口,年龄以及家庭中离退休人数对城市居民参与都市农业的行为意愿均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可能是因为:公职人员通常工作性质及强度较稳定,其生活也具有规律性,易于规划与控制事件,尤其是都市农业这种需要定期“关照”的事件;年龄越大,表征其工作生活也越趋于稳定;家庭中的女性人口以及离退休人数,通常表征其更有时间精力去从事都市农业。此外,教育程度以及收入情况对其参与都市农业的行为意愿并无显著的统计意义。可能是因为:现阶段对都市农业的了解以及实践,都是基于传统的土培种养模式,对现代化、科技化、智能化的种养设备的了解或者采用的并不多,从而对教育程度及收入的要求并不高。
本文基于计划行为理论,从行为态度、主观规范、知觉行为控制三个方面构建了影响城市居民对都市农业参与意愿的理论分析框架,并采用自主调研的问卷数据对其进行二元Logistics回归,得到如下研究结论:
第一,城市居民对都市农业的相关认知水平越高、家庭对都市农业越支持,则城市居民对都市农业的参与意愿就越积极。由此,扩大对都市农业的宣传科普,增设社区农园体验馆等,有利于提高城市居民及其家庭对都市农业相关认知与支持,进而促进城市居民参与都市农业的行为意愿。
第二,行为控制能力越强,其参与都市农业的行为意愿就愈积极,尤其是公职人员、家中有女性人口、年龄越大、家中离退休人数越多,其所表征的行为控制能力就越强。值得说明的是,在意愿种植模式选择中,选择营养液培养或基质培养的意愿占比是高于传统土壤种植的意愿的,说明听说过并接受营养液培养或基质培养的城市居民还占半数以上。但在实际的种植模式采用中,传统的土壤种植占据更大比例(56.79%),而小范围的传统土壤种植,并不涉及高科技的种养设备,由此解释了代表行为控制能力变量的教育程度及收入情况对其参与都市农业的行为意愿并不明显的原因。而在实际种植模式采用中,没有选择营养液培养或基质培养可能更多的是因为这些种植技术有一定的技术门槛,可见未来对种植技术的科普以及技术培训是推进无土种植的方向。
此外,不同于农村的农业生产,对在城市里的农业生产必然要提出不同的要求。未来需要利用现代化科技化智能化的种养设备进行都市农业生产,而由此需要解决满足以下两个要求:(1)城市的种养空间。在有限的范围内,利用层级式的种植架进行几何式扩增种养面积,实现由“平面农场”向“垂直农场”的转换。(2)居民的种养时间。利用智能化管控,进行水的循环利用,并自动调节种养的湿度、温度以及光照,由此实现由“全天候关照”向“零碎式管理”的转换。
值得进一步说明的是,本文仅是对城市居民的都市农业参与意愿的影响因素探究,而从对都市农业的参与意愿转化为实际参与的实际行为还需要更多的外部激励和内在动力,需要日后进一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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