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兴奋地喊到:“这不就是白雨跳珠乱入船的感觉嘛!”
“哦,真好。”同桌便低下头去,没了声音。
无声的静寂孤零零地笼着我。
零模刚刚结束,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节,配上即将公布的成绩,身上的雨更凉了几分。路上的每滴雨重重地打在每颗惴惴不安的心上,激起的波澜好似都能惊动旁人。走回班的每一步都沉重起来,脚趾的微微颤动好像都会感受到鞋里有一汪池水,甚至可以游鱼。雨就这样,从天而来,带来透明的味道,又碎成一地晶莹。这样的骤雨,怕是少不了抱怨罢。
回到班上,却只有静默。分针秒针的追逐都好似警钟般的说教,让人心绪难平。每个默不作声的呼吸都是一声巨大的叹息,招来聚集着黑云,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倒真是“屋内元无雨,空翠湿人衣”了。
打开窗,俄而雨愈骤,时钟也吓得不敢作声。独自放下笔望向窗外,雨丝变长变密,在天地间斜织一场惊鸿一瞥后便逝去的水墨写意。原先雨珠叩击着窗的心弦,偶时夹杂着叶的拍打,然后汇成一股溪流斜向下溜出我的视线,周而复始。对面青葱的法桐也逐渐隐去成远山的模样。虽然我知道什么水平分速度与重力加速度的和运动,对雨滴受力分析,可是只是此刻,我不想再这样好似习以为常的看待,不经意间雨从窗外飘进,打湿了书本,一滴一滴显现在书本上,好似一位小女孩在雨中森林里和你躲着迷藏,一蹦一跳地被溅起的涟漪暴露了笑容的行踪。这么一想倒觉得这雨可爱了几分。
蓦然一句诗乍破思绪的蜿蜒,“白雨跳珠乱入船”,无暇于思索自己所处是教室非船非湖,却只觉得恰如其说,心里认定了这个画面。尤其“跳”字,看似平常却崎岖,传神到美妙,让我像考试一样说出它的作用,好在哪,难以尽其然甚至词穷。可就是这样一个字,却在眼前描绘出一幅动态的图像。只觉得美得想让人连连称道“好诗,好诗。”我想定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皆有之,与生俱来。也许这就是文字与大师的魅力吧,一个字却道尽人欲语而未能语之境。
突地惊觉自己这些年是否将语文学死板了,记着答题公式与技巧,工心于分,却忘了最简单,最质朴的去感受。
终究还是想明白了,听千回万遍的讲解,琳琅各异的解析,还是难比那种心灵的触动。正如第一次接触诗歌那样被所营造的画面所震撼,真的已很久不曾有過了。还记得第一次读到“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虽有字词不解,但被扑面而来的旷风,旋踵之间大块更迭展现于眼前之景,惊到润湿眼眶,不自觉亦不自知,只觉得天成般美好。
愚以为诵词以得感。词也许不能换取物质上的财富,但有些事物,不能只凭物质衡量;但词在这浮华却寂寞的世间,住进你的情怀,触景生晴的一刻,不至于空荡;词或许可以不求甚解于一字,只是记得,在某个时刻,其义自现,一瞬会意,足以欣然忘食……
愚以为学词以共情。词为故里,与星辰万古。佳节良辰,孤于车马喧,难解闲愁,惟吟“何事长向别时圆”;词为银河,迢迢不断千年。“山色空蒙雨亦奇”,每初见皆如久别重逢;词如挚友,与尔共浮沉。“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词如温酒,壮志于家国,“会挽雕弓如满月”……
字里行间以然潜移默化,这本应是中国人血液里的苏轼。冥思如此,雨声渐大,似乎回应着我心中的五味杂陈。
我看向整个教室,皆埋头苦读……便大声地对同桌说“快看,这不正是“白雨跳珠乱入船”嘛!”我毫不掩饰溢于言辞的惊喜,等待着一拍即合的回应。
“哦,真好。”旋即低下头,也有闻声抬头的二三人,说罢“嗯”,“这诗又不考”,“雨这么大关窗吧”,“你语文好唉”,便继续伏案了。
只是扫了一眼。
只有一声“哦”。
我却哑口无言,仿佛失了声息,如鱼忘记在水里呼吸,被四周的水波推搡着动弹不得。
只是百感,如黑云翻墨;
只是心乱,似白雨跳珠……
作者简介
俞修齐,2000年5月,女,汉族,江苏南京人,现就读于南京市金陵中学。
(作者单位:南京市金陵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