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安庆地区民间信仰述论

2018-05-25 08:33
关键词:县志安庆崇拜

葛 旭

(安徽大学历史系,安徽合肥230039)

民间信仰,不同于以佛教、基督教为代表的已成型的人为宗教,没有固定不变的组织机构,没有像宗教那样有专司神职教事的专业人员,也没有形成系统完整的信仰理论。民间信仰作为数量庞大的底层百姓心理和行为观念的寄托之所,伴随着他们度过了千百年时光,成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只要认真、全面地考察并研究中国民众的信仰观念,就会看到中国的普通民众是怎样采取超人间力量的形式在支配他们的日常生活的[1]。近年来,随着区域民生问题研究的兴起,对地方民间信仰的研究愈渐增多。本文以安庆地方志为核心材料,分析清代安庆地区民间信仰的概况和类型及特点。

一、地方志中记载的民间信仰类型

有清一代的安庆地方志中,上至府治,下到村寨,都不同程度地记载了民间大量的坛庙宗祠。这些民间信仰场所散落在各处,代代接受着民众的朝拜,香火一度非常兴旺,成为官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笔者对清代安庆府下辖的一府六县地区的地方志中记载的坛庙宗祠等民间信仰场所的类型和名称进行了统计,列表如下:

表1-1清代地方志中安庆府民间信仰场所概况

表1-2清代地方志中怀宁县民间信仰场所概况

表1-3清代地方志中桐城县民间信仰场所概况

表1-4清代方志中潜山县民间信仰场所概况

表1-5清代方志中太湖县民间信仰场所概况

表1-6清代方志中宿松县民间信仰场所概况

表1-7清代方志中望江县民间信仰场所概况

以上所统计的清代安庆一府六县地方志中所记载的民间信仰场所绝大部分都是由官方出资修建的,总的来说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种类型:

1.对代表国家政权象征的祭祀。中国自古以农立国,社稷被视作中国古代国家政权的象征。社稷坛作为这一神圣祭祀的指定场所,分散在全国各处大大小小的府、州、县境内。清代的安庆府作为安徽省会,自然也十分重视社稷坛的建设和祭祀活动的举行,社稷坛的祭祀是该地区民间信仰活动中最为重要和正式的祭祀活动,在祭祀品和祭祀规格上有严格的标准。“府祀府社府稷之神,县祀县社县稷之神。”“春秋继上丁出主于坛祀之。”[2]203另外还要准备祭器和大量的祭品,由专门的祭祀人员即祝官主持。相比于其他民间信仰活动,安庆府对社稷坛的祭祀可以说代表着当地最高规格的礼仪。

2.对自然物、自然力的崇拜。中国民众自远古先民起就存在着对感官接触到的自然力、自然物的崇拜。这种崇拜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出现最早、历时最悠久的一种自然崇拜。由于古代先民自身认知范围的局限,对于自然界很多物体的存在和自然现象的发生他们无法解释,进而对此予以敬畏、崇拜。民间信仰在传统农业社会中无处不在,无时不有[10]。对风雨雷电等自然力的崇拜例子不胜枚举,如安庆各府县都建有土地庙、水府庙、火神庙、汪洋庙、风云雷雨山川坛等庙坛,老百姓通过对这类祭祀渴望获得雨水、风雷或阳光等自然力,以保证农业的丰收。

3.对鬼怪神仙的崇拜。由于信仰是各地人民的精神纽带,当地人民在对重大事情做出决定之前,往往都要征求主宰当地神灵的意志[11]。鬼怪神仙作为传统社会中可以改变命运的神话角色,自然而然受到普通大众的广泛崇拜。清代安庆各府县大量分布着的龙王庙、天君庙、土矶庙、雷神庙、三神庙等就是最好的例证,人们在不同的时节祭拜这些鬼神,祈求农业丰收,身体康健。天妃庙、天后宫在安庆各府、县的广泛分布反映了这一时期起源于东南沿海的天妃信仰也已经深入内地,这与统治者的褒封推广有相当大的关系。而对于相当一部分因为不够出名还没人祭拜的鬼神,安庆各府县则设置了郡厉坛和乡厉坛供民众祭拜。每年的清明、七月十五、十月朔日、除夕日都会有当地守土官组织群众祭拜。

4.对英雄人物的崇拜。在古代社会,对英雄人物的崇拜和对鬼神崇拜几乎是齐头并进的。英雄人物在古代普通民众心目中也占有重要的地位,他们的英勇事迹在被历代传颂的同时,也被逐渐神话,赋予一定的神力。对英雄人物的崇拜首推关羽,清入关后于顺治元年(1644)敕封关羽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并指导各地建立庙宇予以祭拜。安庆府县与全国其它地区一样,分布着数量众多的关帝庙。《康熙安庆府志·祠祀志》中关于关帝庙的记载非常详细,还附有祭祀礼仪,足见其重视程度。另外,清代安庆地区对刘猛将军的祭拜也很盛行,各县都建有刘猛将军庙。虽然关于刘猛将军的身份,历史上有不同的说法,但安庆地区建庙祭祀刘猛将军,意在借此驱除蝗虫,保证农作物的丰收。

5.对当地贤士、名宦的崇拜。如果说对于鬼怪神仙、英雄人物的崇拜是基于一定的幻想,那么对当地贤士、名宦的崇拜则是基于现实的诉求。对于当地贤士、名宦的崇拜可以说是安庆地区民间信仰的主体,场所也是最为丰富的。各地的乡贤祠供奉着本地区的先贤名人,名宦祠的设置则是为了纪念属地清廉有作为的官吏。除这两类代表性的场所外,还有大量以某某公命名的祠庙,用来纪念本地区有德行的名士官员。关于他们的事迹该地区的地方志中均有记载,或写入正文,或以小字附录。

6.对美好愿景的祈求。古代普通民众祭祀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可以实现自己的某种愿望。与其他祭拜人物明确的祠庙不同,安庆地区分布有助应庙、福应庙等祠庙,这类祠庙没有明确的祭祀对象,具有普遍的适用性。宿松县还建有一处财神庙,其它各县未见分布,可能跟该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有关。人们通过祭拜财神希望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二、地方志中记载民间信仰的特点

中国民俗信仰经过长期的历史发展和各种要素的融合,至明清时期已渐趋成熟和稳定,再加上明清两代统治者在祭祀方面制度的整合,使中国信仰民俗进入了定型期[12]。通过分析清代安庆地方志中关于民间信仰的记载,可以发现该地区民间信仰具有以下几种特点:

1.民间信仰的多样性。从清代安庆地方志中的记载我们可以发现,当地的民众崇拜对象漫无边际,涉及万事万物。不仅有常见的天地、日月、星辰,还有风、雨、雷、电、火、水、山川、河流等自然物和自然力,以及自然界众多的动植物等。与此同时,英雄神话人物以及赋予超自然力的鬼怪精灵也一并在崇拜之列。与此同时,祭祀场所类型的多样性也是民间信仰多样性的重要体现,除了常见的庙、祠、坛、宫外,安庆地区还有殿、阁、塔、洞等祭祀场所,内容十分丰富。清代安庆地区民间信仰的多样性正是中国民间信仰“万灵崇拜”与“多神崇拜”这一基本特征的集中体现。

2.地方性特征明显。由于各地农业生产条件、经济发展水平和教育水平的差异,民间信仰具有典型的地方性。“虽然就整体而言,在传统中国,民间信仰有其内在的一致性,但正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作为草根社会的一部分,它在各个不同的区域社会中往往又有着不尽相同的表达与实践方式。”[13]以《康熙安庆府志》为代表的清代安庆地方志所记载的民间信仰集中体现了安庆民间信仰的地方特征。比如纪念地方人物方面,有周瑜庙、靳文襄公祠、五伯灵官祠、静慧仙姑庙等,都是安庆当地有名的历史人物或仙释。佛塔也是安庆地区比较有特色的祭祀场所,几乎各县都建有佛塔,如无量塔、七佛塔、觉寂塔等。当地民众除了进庙烧香拜佛之外,佛塔也是重要的民间信仰场所。

3.人神信仰的平等性。通过整理清代安庆地方志中关于民间信仰的记载我们可以发现,人物崇拜与神仙信仰均占有较大的比重。人物崇拜多为当地的名人或者清朝统治者在全国各地推广祭祀的人物,前者代表为某某公庙、某某祠,后者代表有关帝庙、刘猛将军庙、天妃庙、尧舜庙等家喻户晓的人物。同时安庆地区也分布着大量祭祀各种神仙的活动场所,如龙王庙、玉皇庙、五显庙、观音阁、奎星阁、张仙殿等等。无论是人物崇拜还是神仙信仰,我们可以从中发现一点,即当地民众并没有对两种类型的祭祀对象有等级划分,与百姓生活关系密切的、“灵验”的,信众就多,香火就旺盛,反之信众就少,哪怕是级别很高的神仙也不例外。这种人神信仰的平等性体现了民间信仰是功利的、务实的。

三、地方志中记载民间信仰所反映的问题

明清以来,民间教派宗教经常会受到政府的防范和镇压,但深植于乡土社会的民间信仰却难以完全禁止,进而形成了五光十色的文化景观,并折射出区域的社会文化内涵[14]。通过对清代安庆各府、县民间信仰类型和特点的分析,我们可以从中发现几个问题:

1.官方参与程度减弱,民间信仰日趋自由化。清代安庆各府、县志中所记载的各类民间信仰场所大多是官方修建的,地方官员或者当地乡绅会在固定的日期组织本地民众进行相关祭祀,并且指定了相配套的等级森严的祭祀礼仪。然而随着民间信仰类型的多样化,民众开始自发集资筹建一些祠堂、庙宇,他们选择固定的日期,不约而同地走上街头或涌进祠庙进行祭拜。官方对此一没有提出明确反对,二没有派出相关代表主持或出席这类祭祀活动,原本官方主持、民间参与的合作祭祀局面逐渐被打破,本地区民间信仰日趋自由化,官方参与度不断减弱。

2.民间信仰一定程度上维持了本地区宗族的稳定。通过查阅地方志等史籍,我们可以发现安庆各县保存了大量的家谱、族谱,这些资料得以保存除了当地人对宗族、血缘关系的重视外,同时跟本地区发达的民间信仰不无关系。在传统的乡村社会中,民间信仰是维持稳定的重要资源,许多村落以共同的民间信仰为纽带建立起密切的关系。村祠坛庙本就是当地民众闲暇之时的交流场所,他们在祭祀之日邀请亲友做客,加深了彼此间的联系。不同村落的民众在祠庙的修建中共同出力,互相协作,共同致力于宗族祭祀场所的修建。在这个过程中无形地培养了宗族成员对共同祖先的认同感,增强了内在凝聚力,维持了宗族的长期稳定。

四、结语

通过对清代安庆各府县地方志中关于民间信仰历史记载的考察,我们可以发现民间信仰以其顽强的生命力根植于本土文化的沃壤之中,广泛地影响或支配着安庆本地民众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在社会进程中具有不可忽视的地位和作用。民间信仰除了在少数场合产生负面影响之外,基本能够适应传统社会的需要。因此,民间信仰理应成为中国文化史研究的重点,万万不可如古代圣人那样既“不语怪力乱神”,又“敬鬼神而远之”地鄙弃民间基底文化了。如果我们能够正视民间信仰这一传统,并且加以适当的引导,民间信仰场所可以成为建设和谐社会的有效平台。

[参 考 文 献]

[1]乌丙安.中国民间信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3.

[2]康熙安庆府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县志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

[3]民国怀宁县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县志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140-162.

[4]康熙桐城县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县志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204.

[5]道光续修桐城县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县志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329.

[6]民国潜山县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县志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484-487.

[7]民国太湖县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县志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45-51.

[8]民国宿松县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县志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150-200.

[9]乾隆望江县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县志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448-454.

[10]王守恩.民间信仰研究的价值、成就与未来趋向[J].山西大学学报,2008(5).

[11]朱海滨.民间信仰——中国最重要的宗教传统[J].江汉论坛,2009(3).

[12]郑土有.中国民俗通志·信仰志[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5:10.

[13]唐力行,王健.多元与差异:苏州与徽州民间信仰比较[J].社会科学,2005(3).

[14]李凡,司徒尚纪.民间信仰文化景观的时空演变及对社会文化空间的整合——以明至民国初期佛山神庙为视角[J].地理研究,20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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