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涛
[摘 要] 中共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由改革开放之初“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转化为新时代“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中国共产党将新时代人民利益的内涵更新为“美好生活需要”。美好生活需要这一表达新时代人民利益的提法,既符合中国国情,又指向马克思主义实现一切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最高命题,同时坚持了人民本位的立场,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关键词] 美好生活需要; 自由; 权利; 官本位; 资本位; 人民本位
[中图分类号] D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3-8616(2018)06-0015-09
中共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做出这一论断的依据是对当前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认识,即从过去“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转变成了“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1 ]11。对社会主要矛盾的新认识,表明与时俱进的中国共产党人,根据发展了的情况对新时代中国人民利益做出了准确的定义,那就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迫切要求得到满足。那么,什么是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它的提出有什么样的政治意义?从理论上理清这些问题,使这一提法占有坚实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根基,不仅是我们学习贯彻中共十九大报告精神的重要内容和应有之义,而且是党和政府在具体工作中进行决策部署和任务分解的前提和条件。
在当前的学术话语中,与“美好生活需要”含义颇为接近的概念是后物质主义需要。“后物质主义”(post-materialism)是美国政治科学家英格尔哈特在20世纪70年代提出的概念。他认为在物质生活上过得丰裕的人,其价值观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在后物质主义时代,一些非物质层面的价值,如闲暇和自我表现、清洁而健康的环境、社会公正和民主权利等,将变得比单纯的物质享受更加重要。这种价值观变化既发生在生活领域,也发生在政治领域。正如英格尔哈特所指出的,进入后工业阶段后,“西方民众的价值已由过于强调物质福利和人身安全,转为强调生活质量。这一转变的原因与意义是复杂的,但其基本原则却很简单:人们倾向于更加关注即时的需求或威胁而不是那些遥远的非威胁的事物”,“同样显著的变动也发生在政治技能分布中。大量民众对理解和参与国内政治和国际政治具有越来越大的兴趣。当然,民众通过投票和其他方式在国内政治中发挥重要作用由来已久。目前的变动使他们在政策形成中发挥着越来越积极的作用,并开始参与到反对‘精英主导(elite-directed)的‘精英挑战(elite-challenging)活动中” [2 ]。
近些年来,后物质主义需要频繁地出现在国内的一些媒体报道中,但是有关其现实政治意义的学术研究成果实际上并不多。《后物质价值观兴起背景下的政治认同》一文指出,在中国经济从现代化逐步、局部地迈向后现代化的过程中,后物质价值观发轫并呈现出局部性和初级性、代际差距大、受国际文化与互联网环境影响的特点,对中国的政治认同构成了新的压力 [3 ]。《后物质主义价值观视角下我国政府治理方式的调适》一文也承认,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中国人的价值观已经悄然改变,政府治理必须顺应持后物质价值观的大众的新需要做出调适 [4 ]。《物质幸福时代结束,新时代来临》一文则启示,中国人吹响了物质幸福时代终结,迎接后物质主义新时代的号角。该文指出:“在一个万物俱备、什么都不缺的年代,占有物质很难再刺激我们的感官,让我们获得长久的满足。在新的时代,比起金钱和物质,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充实感。从实物中获得的满足感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但是我们宝贵的经历以及从中获得的知识,将永久地入驻我们的生命。” [5 ]中国物质幸福时代正逐步走向终结,这一论断得到了一些调查数据的支持。英格尔哈特在为其著作写的中文版序言中引用世界价值观调查在2007年对中国的调查数据指出,在最年老的年龄群体中,物质主义者与后物质主义者的比例达到30∶1,但在最年轻的年龄群体中,其比例变成只有4.3∶1 [6 ]。这清楚地表明,中国社会中纯粹的物质主义者在减少。世界银行的数据也显示,2000—2015年中国海外旅游市场迅速增长,旅游消费价值从2000年的131亿美元猛增至2015年的2922亿美元 [7 ]。尽管如此,根据英格尔哈特的看法,中国目前还处在从物质主义向后物质主义转变的最早期的阶段,不会马上就变成后物质主义国家。
后物质主义时代的到来带来了人的需要的变化。后物质主义需要是一个社会发展到成熟阶段,即由现代发展到后现代阶段的产物。它的出现不仅意味着这个社会的成员的基本物质需求已经得到了普遍的满足,还意味着其美好生活需要也已普遍地超越了纯粹物质的层面,转而更加关注生活的品质和精神层面的价值需要。与后物质主义需要相比,美好生活需要的内涵要丰富得多,它既体现着人的精神层面的价值追求,又体现着其对体面生活的要求。也就是说,实现人的美好生活需要包含着一个良序社会对满足人的基本物质需求的承诺。可见,与美好生活需要相比,后物质主义需要是含义更窄的概念,不能够将二者等同起来。中共十九大报告强调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没有改变我们对我国社会主义所处历史阶段的判断。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我国是世界最大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地位没有变。” [1 ]12据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判断:在21世纪中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之前,应当倡导满足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中国共产党代表的是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把“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作为对党的执政宗旨的最新表述更加符合中国的国情。
人不能离开社会而自足,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但人的特性不在于社会性,而在于有能力追求美好生活。正如罗尔斯所讲,参与社会合作的成员拥有善观念(conception of the good)的能力,即“拥有、修正和合理地追求善观念的能力” [8 ]。善(或者说好)的观念就是美好生活的观念。从享用可口的饭菜、享有健康的身体,到享受兴趣的满足、感受美的体验,再到达道德的自觉、精神的自足,人类的美好生活是一个多层次的、内涵丰富的概念。这也意味着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是多方面、全方位的,既包含物质层面的利益需求,又包含精神层面的价值需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稳定解决了十几亿人的温饱问题,总体上实现小康,不久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广泛,不仅对物质文化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长” [1 ]11。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就取得这样的成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但不可否认,中国与西方发达国家处于现代化的不同阶段。经过数百年的发展,西方主要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已经进入后物质价值观盛行的时代。这些国家的人们认为,极少数的人是富裕的,这些人不必终日为金钱担忧,拥有自行支配的时间,与家人、朋友共同享受生活的乐趣;绝大多数的人是贫穷的,他们从事单调乏味的劳动且时时刻刻都得操心收入开支,拥有紧张的人际关系,和其周围的人一起承受着生活的压力。但总的来说,由于20世纪中后期福利国家建设的开展,这些国家的绝大部分人口的富裕与贫穷之间,单纯从基本的物质生活条件上来讲,已经不存在工业革命之初那样的极其悬殊的差别,当然这并不能够掩饰其不同阶级在经济地位、物质权力上的根本差距。当前,我国正处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最后攻坚阶段,在不久的将来,还会继续深入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我们必须牢记,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总任务。中共十九大报告强调,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个基本国情决定了发展仍然是我们今后的第一要务;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攻坚时期,我国的社会经济发展仍然表现出比较突出的不平衡不充分的特点,如何保证使全体人民都受益的发展,如何让改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朝着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不断迈进,这依然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道难题。十九大报告把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当成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制约因素,这给我们的启示是,在最终实現 “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之前,在理解“人民需要”的时候,既要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出发,如实对待发展阶段的问题,又要照顾到绝大多数人民群众的利益,充分考虑绝大多数人民群众多层次、全方位的需要,不能对之做过窄的解释。
关于马克思主义最基本的信条是什么,共产主义的社会理想是什么,《共产党宣言》用一句话做了回答:“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9 ]50据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马克思主义的最高命题或根本命题,就是‘一切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10 ]自由的含义非常丰富,人们可以在不同的层面上使用自由的概念。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角度,我们可以将自由理解为对必然性的认识以及依据这种认识对世界的改造。它既不同于否定人的主观能动性的机械决定论,也不同于夸大人的意志自由的唯心主义。除了哲学层面上的自由,还有政治社会层面上的自由,后者关注的是某种人的状态。作为一种人的状态,自由是 “指社会关系中受到保障或得到认可的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活动的权利” [11 ]。政治社会层面上的自由总是指涉个人与他人、与由所有人构成的社会的关系。政治社会中的人的自由,既意味着来自他人或者任何以社会名义行动的群体的专断意志的阙如,又包含着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当我们把自由作为某种值得高度珍视的东西来谈论时,我们指的是一种去做值得做或享受值得享受的事物的积极力量(power)或能力(capacity),而且这种事物也是我们与他人共做或共享的事物。我们用它意指一种每个人靠自己同伴给予帮助和安全才能运用的力量,同时也是他反过来为他们提供帮助的力量” [12 ]468-469。人的这种渴望美好生活的自由面临的最大障碍莫过于贫困和低级趣味。正常的自然需要得不到满足或者过分地沉迷于内心自然欲望的人都是不自由的。正如格林所言:“在某种意义上说,那些四处流浪的原始人,是没有人能够说他是真正自由的,因为原始人的这种自由并非长处,而是弱点。他虽不是某人的奴隶,但却是自然的奴隶。虽然全然没有社会的限制,但他却经受着大量自然需要的强制。除了服从这种限制以外,没有人能够从这种强制中解脱出来。” [12 ]469一个整日四处游荡、处于温饱边缘的饥肠辘辘的流浪汉,谈不上是真正自由的;一个穷人没有钱坐飞机,从消极自由的角度来看,他的自由没有受到任何侵犯,但是由于贫穷他失去了体验坐飞机(一种有价值的生活)的机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又是不自由的。此外,一些因为文化贫乏而无法体验更加丰富的生活,从而拥有了一些自己无法克服的癖好的人也是不自由的。“一个陷入毒品、邪教、恶势力控制的人,希望得到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也会困难重重,举步维艰。” [13 ]
人民追求的美好生活,也即其善的观念,是分层次的。从物质利益之善,到兴趣爱好之善,再到理性自足之善,各种层次的善相互之间有可能会发生冲突。比如,我们在追求经济利益之善与优美环境之善的时候就可能出现冲突,但是这两种善(或者说两个目标)也可能会得到很好的协调,结果是既发展了经济,又保护了生态环境。一个现代社会中的成员,在追求美好生活目标的时候,离不开一些基本的物质保障和平等的发展机会。人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社会,就像财富的创造,既离不开生产要素的所有者与劳动者之间的合作,更离不开国家用强制力予以保障的诸如合法财产受到保护、订立的契约必须履行等制度条件。反过来,每个人对于社会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因为社会合作不可能缺少参加者。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现代人作为社会的一分子,仅凭社会成员的身份,就有权利要求其基本的物质需要得到满足,并且获得平等的发展机会。无论是在发展中协调好各种善(也就是多种发展目标或者说不同的美好生活愿望)之间的冲突,还是为社会成员提供基本的物质保障和平等的发展机会,都要求国家积极作为。正如鲍桑葵所言:“社会和国家的最终目的和个人的最终目的一样,是实现最美好的生活。” [14 ]188而国家活动的独特性在于,“它容许为了最终的积极目的而采取种种积极的行动和干预” [14 ]189。不过,虽然社会和国家有责任为人民实现美好生活需要提供保障,但这不是强调它们对个人选择进行干涉,甚至代替个人进行选择,而是强调对人权的法治保障。这种受保障的权利,不是存在于人性中的抽象的、自私的、不可剥夺的要求,而是得到国家承认的种种要求,即维护有利于实现美好生活的条件的种种要求。保障美好生活需要的条件与保障人权是统一的。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还在另外两个层次上使用自由的概念,即“必然王国的自由”和“自由王国的自由”。所谓“必然王国的自由”是指人类在劳动实践中、在物质生产活动中、在对自然界的改造中获得的自由,这种自由的目的是为了创造物质财富,以维持人的生命,满足人的物质需要。这个层次上自由对应着物质层次上的美好生活需要。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自然的必然性王国”即“人化自然”,是随着人的需要的扩大、生产力的扩大而逐步扩大的。“这个自然的必然性王国会随着人的发展而扩大,因为需要会扩大;但是,满足这种需要的生产力同时也会扩大。这个领域内的自由只能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交换。” [15 ]926-927人类必定会以社会的形式来改造“自在的自然”,使之体现人的意志,变成“人化自然”,人类在“必然王国”的自由就是在这个过程逐渐扩大的。就像现实的自然是“人化自然”一样,“必然王国的自由”是现实的自由。“自由王国的自由”是“必然王国”彼岸的自由,这种自由的目的是为了实现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因而是真正的自由王国。“自由王国的自由”不是物质生产领域(满足人的物质需要的实践活动)的自由,而是打破物质生产实践中奴役性的分工、从事自由而富有创造性的实践活动的自由,它意味着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这个层次上自由是理想层次的自由,对应着更高层次上的美好生活需要。“但是,这个自由王国只有建立在必然王国的基础上,才能繁荣起来。工作日的缩短是根本条件。” [15 ]927“自由王国的自由”的全面发展实现,只有在人类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共产主义阶段才有可能。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提醒我们,今天在争取第一层次的自由和政治社会中的自由时,也不要忘记既是远大目標,又是最高理想和最终目标的第二层次的自由。同时,也提醒我们要踏踏实实地推动发展、改善民生、维护公平正义,为理想层次的自由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创造更加有利的各项条件。
马克思主义的崇高目标是追求“全人类的解放”,是实现每一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这决定了其具有宽广的胸怀:马克思主义者是最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真正代表。
首先,无产阶级担负着人类解放的历史使命。与那些争取统治权以发财致富的阶级不同,“无产者只有废除自己的现存的占有方式(主要是对自身劳动能力的占有),从而废除全部现存的占有方式,才能取得社会生产力。无产者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必须加以保护,他们必须摧毁至今保护和保障私有财产的一切” [9 ]38。无产阶级运动同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各式各样的运动均不一样。《共产党宣言》明确地指出:“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 [9 ]38-39马克思、恩格斯相信,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阶级是真正革命的阶级。无产阶级代表了广大劳动人民的根本利益,无产阶级的解放包括了广大劳动者的解放。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阶级社会中一切受压迫的群众都充满同情,但他们却明确地指出只有无产阶级才能够自己解放自己,并在解放自身的过程中解放全人类。无产阶级有勇气并能够自觉地将自己的阶级利益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普遍利益等同起来,将自身的解放与全人类的解放结合在一起。其他受压迫者,比如那些居无定所、很少有人为之提供工作的边缘人群,那些由于各种复杂因素而深受歧视乃至被永久性地抛出物质生产体系外的弱势群体,其与靠出卖劳动力取得工资收入的无产阶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很难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依靠自身的力量解放自己。作为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受压迫者,他们缺少无产阶级的团结意识和组织性,要么容易被收买,要么缺乏反抗精神。
其次,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无产阶级政党,除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没有自己特殊的利益。这一点同样贯穿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方方面面。中共十九大报告指出:“明确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不断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1 ]19“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人民本位原则,在十九大报告中被提到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方略的高度。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时代,按照十九大报告的要求,坚持人民本位就是要做到“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把党的群众路线贯彻到治国理政全部活动中去,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依靠人民创造历史伟业” [1 ]21。
人民本位即作为历史的创造者的人民真正成为国家的主人、成为社会的主体,它与官本位、资本位是相对立的。所谓官本位,就是指在一个结构较为简单的社会中,官僚(往往听命于一个君主)是决定社会兴衰的关键力量。官本位是专制主义的产物。歷史上,中国比较早地进入了专制主义时代,官僚制度出现得也比较早,因此中国有着悠久的官本位传统。从官僚制取代世亲世禄制,到近代以来官民对峙的脆弱平衡被外部力量(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侵略)打破,官僚集团的克制力一直是影响中国社会政治稳定的关键因素。从世界历史的角度来看,与中国漫长的专制主义时代对应的是欧洲近代早期的绝对主义时代。绝对主义是欧洲向现代转型时期特有的政治现象,在这个过渡的时代近代官僚制(听命于君主的官僚主要来自于资产阶级权贵)发展起来。欧洲绝对主义时代社会稳定的基础是“中立的”绝对主义君主在资产阶级和贵族之间维持均势。《共产党宣言》指出:“在工厂手工业时期,它(指资产阶级)是等级君主国或专制君主国同贵族抗衡的势力,而且是大君主国的主要基础。” [9 ]29不过,这一时期的贵族还拥有残存的力量,仍然是社会稳定的一个支柱,依然能够制约王权。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历史的天平逐渐倒向绝对主义的另一个支柱,即资产阶级。经济上独立的资产阶级最终发展成为谋求政治统治地位的自为的阶级,并取得一切方面的支配地位。与绝对主义不一样,中国专制主义时代社会稳定的基础是皇帝维持官僚(强势一方)和农民(弱势一方)之间的脆弱平衡,尤其是防止隶属于自己的官僚集团过分地盘剥农民。中国社会结构中缺少有政治影响力的贵族集团。自秦制创立后,虽有几次回潮,但中国历史的总的趋势是贵族退出政治舞台,尤其是唐宋以后,中国再没有能够制约王权的贵族,只有信奉儒家思想的官僚对王权构成一种道义上的、不可靠的(因为官僚是皇帝的下级)限制。
资产阶级革命胜利后,西方世界确立了资本位的统治格局。所谓资本位,就是指一个结构较为复杂的社会,它是依靠官僚来统治的,但是这个无孔不入地深入社会每一个细胞内部的官僚集团又从根本上服务于资本集团的利益。资产阶级要求打破封建等级,建立一个平面化(平等化)、开放竞争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凭借血统先天地就比其他人更高明,并享有种种特权。资产阶级要求形式平等,即职务和地位应对所有人开放,而不论其出身、种族、社会地位、宗教信仰、性别如何——这又被称为“职业向能力(talent)开放”的原则。在资本位的条件下,“太阳底下”芸芸众生的人生就像一场永无止境地追逐利润的长跑比赛。资本位的社会迫使实现了“身份平等”的个人都参与这场比赛,展开竞争。但是不同的选手(竞争者)从一个“平等”起跑线出发,在赛程中肯定会有不一样的表现,从而产生不一样的结果,最后形成新的社会等级。资本位的社会的一个巨大成就就是确立了以私有财产权(private property right)为核心的资产阶级权利,从形式上解放了人。传统社会人为地将人划分为若干等级,不同等级有不同的权利,也就是说,权利即特权;资产阶级权利则意味着以同一尺度看待不同的人。比如说,不管个人属于哪个阶级,面临什么样的特殊情况,都平等地享有资产阶级财产权。但是,同样的财产权对不同的人实际上有着不同的价值。对拥有一栋豪华的乡间别墅和仅仅拥有一间不能挡风遮雨的茅草屋的人而言,财产权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资本家占有大量财富,并将之用于旨在谋取利润的投资;而无产者则往往除自身的劳动力以外一无所有,只能“自由地”选择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以求得生存。资产阶级财产权只是在形式上属于全体人民,实质上体现着资产阶级的利益,它只不过用权利的话语捍卫了资本家占有无产者剩余劳动价值的权力。无产者在资本位社会中的“现存的占有方式”,即对自身劳动能力的占有,是没有意义的,这项权利反而是导致其受压迫的根源。此外,资本位的社会还在表面上赋予人民群众政治上的民主权利,同时却通过金钱将政治上的统治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这就是资产者所谓的“政治解放”的全部含义。总之,资产阶级权利带有形式化的特点,在建立看待人的同一尺度的同时,掩盖了人与人的差别,尤其是掩盖了资本位社会中的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权利总是指向他人的,权利的存在预示着资源相对稀缺面前的人与人的冲突。根据马克思关于人类社会发展阶段的论述,在刚刚脱胎于发达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社会中,由于社会生产还不能够提供涌流的集体财富,因此还存在一项劳动者的权利。“(按劳所得)这种平等的权利,对不同等的劳动来说是不平等的权利。它不承认任何阶级差别,因为每个人就像其他人一样只是劳动者;但是它默认,劳动者的不同等的个人天赋,从而不同等的工作能力,是天然特权。所以就它的内容来讲,它像一切权利一样是一种不平等的权利。权利,就它的本性来讲,只在于使用同一尺度;但是不同等的个人要用同一尺度去计量,就只有同一个角度去看待他们,从一个特定的方面去对待他们。” [16 ]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权利的狭隘眼界。这给我们的启示是,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在开展和领导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时候,除了坚持以人民利益为宗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还要依靠人民创造历史,踏踏实实地做实事,通过不断增长的“必然王国的自由”和不断改善的政治社会中的自由来最终实现对狭隘的资产阶级权利的克服。社会主义脱胎于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这是马克思对人类社会发展的逻辑设定。但是在现实中,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上许多社会主义国家均不是从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的。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在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取得政权,在相对薄弱的基础上搞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对现实中的拥有这种不利条件的社会主义国家而言,发展更加具有紧要性和迫切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拥有领导地位的无产阶级政党既要不忘为人民服务的初心,又要牢记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使命,这样才能方得始终。无论是初心还是使命,其中一以贯之的都是坚持人民本位。“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 [1 ]1“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意味着中国共产党人,一方面要本着发展为了人民,强调通过不断推动发展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另一方面又要带领人民切切实实谋发展、勤勤恳恳干事业,依靠人民不断创造新的历史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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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君安]
Abstract: The Report of the 19th CPC National Congress points out that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has entered a new era", and the principal contradiction facing China has evolved. What we now face is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unbalanced and inadequate development and the people's ever-growing needs for a better life. The CPC has renewed the connotation of the people's interests in the new era into "needs for a better life". This expression of the people's interests in the new era, not only conforms to Chin's national conditions, but also points to the highest proposition of Marxism realizing free and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of all people. At the same time, it adheres to people-oriented position, and has important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Key words: Needs for a Better Life; Freedom; Right; Official-oriented; Capital-oriented; People-orien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