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巧晖
[摘要](中)摘要“敛巧饭”是北京市怀柔区琉璃庙镇杨树底下村一带在元宵节的特殊风俗活动,其包含“扬饭喂雀儿”及“乞巧”之俗等。这一习俗蕴含了早期的太阳崇拜、鸟信仰以及女性“乞巧”、春耕仪式、敬老等文化元素,2008年被纳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遗产化过程中,这一节俗转换为“‘敛巧饭民俗风情节”,在转换过程中,它进入社会“公共”领域,从时间程序、敛取食材过程到参与人员的安排都纳入了现代秩序;同时它也被“标准化”“规范化”,具备了“现代性”“娱乐性”,但节俗的核心仪式渐趋演化为“陌生化”的他者仪式展演,文化内涵与功能变得单一化。新型民俗节庆是未来发展的趋势,在这一形式中须注重节日丰富的文化内涵与功能的多样性,应将传统节俗中的重要文化元素转换为当下社会可资借鉴的文化资源。
[关键词](中)关键词非物质文化遗产;民俗节日;民俗节庆;“敛巧饭”习俗
[中图分类号](中)中图分类号K8921[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4917(2018)01006408
正文
“敛巧饭”,即北京市怀柔区琉璃庙镇杨树底下村一带在元宵节的一些特殊风俗活动,每到正月十六前夕,村中十二三岁的少女到各家敛取大米、各类杂粮及蔬菜。正月十六由成年妇女将所敛实物做熟,供全村人一起食用,在食用前由年长者先扬饭喂雀儿,并念诵吉祥之词。当地人将“雀”称为“巧”,这一民俗活动又兼具“乞巧”之俗。“敛雀饭”在锅内放入针线、铜钱等物,凡能食到者,便证明求到巧艺及财运。饭后,人们还要在村边小河的冰上行走,曰走百冰(病),即去掉百病。而且在这一时段还会有戏班及花会等活动。这一习俗迄今已有180余年的历史,2008年入选国家级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传承名录。
一级标题一、杨树底下村与“敛巧饭”习俗
怀柔地处北京市东北部,是北京市市辖区之一,其南邻顺义,西南为昌平,西是延庆,东为密云,西北至东北则与河北省赤城县、丰宁县和滦平县接壤。怀柔历史悠久,燕昭王设置渔阳郡,从所出土的战国墓葬情况看,当时这一带经济繁荣,也是中原农耕文明与燕山山脉以北的草原游牧文化接壤、交融之处,“开上谷胡市之利,通渔阳盐铁之饶”。魏晋时期,这一带战争频仍,经济遭到破坏。隋唐时期渔阳郡迁至今天津蓟县一带,怀柔则成为契丹弹汉州部落定居之所,唐王朝在今顺义一带设置了怀柔县,这也是怀柔立县之始。“怀柔”之名源自《诗经》“怀柔百神”,其意为招来安抚,这与唐王朝当时允许少数民族入关定居的政策息息相关。金、元、明、清时期,它作为首都的畿辅要地,位置也极其重要,但是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前,这一带经济都相对落后,民众经常出外逃荒,出现了“烟火几绝于千家”的情形,且居民流动性较大,移民村较多,杨树底下村即是其中之一。
杨树底下村地处怀柔山区,群山环抱,交通闭塞,位于琉璃庙镇以西22公里处,再往西5公里则是延庆地界,距离其最近的是20公里外的延庆四海镇。从琉璃庙到四海镇的公路紧挨村南,早期村落与外界联系主要靠这一通道。杨树底下村以靳、霍两姓为主,其他还有黄、梁、常等姓。靳、霍两姓均从外地移入,一种说法认为靳、霍两姓都来自山东德州。相传清嘉庆、道光年间山东德州大旱,大量村民外出逃荒,靳、霍两姓部分族人陆续迁到怀柔杨树底下村,他们在此生息繁衍,至今已有13代。另一种说法则是霍姓从密云区苍头村迁来,来时是兄弟俩,至今有宗谱排字为“永宏长久在,正大光明来”。无论哪种说法,杨树底下村都是清代嘉庆、道光年间形成的移民村。从清嘉庆年间到现在约200年的时间里,这里的民众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劳作,至今他们像中国的许多农村一样,生活较为富足,但村中主要是老人留守,最年轻者为50岁左右,青年人和孩子都已移居到城市。村落房屋依照住建部新的農村规划,不再拆迁重建,而是在原地翻建,要建女儿墙,按照规划2017年建好35户,2018年在村里建一条步行街。现在全村有农业人口263人,非农业人口82人此数字为2017年2月10日笔者在杨树底下村委会访谈靳XX所得。靳XX,男,1962年生,现从事杨树底下村的管理工作。,有传统民居618间这一数字来源为包世轩的《杨树底下村概述》一文,见北京民间文艺家协会编:《杨树底下敛巧饭》,文物出版社2011年版,第2页。
。按照规定,目前村里所有的农户、非农户都归村委员管理。
杨树底下村村名缘于一株大青杨,与二郎神担山赶日的神话有关。当地相传二郎神赶了九个太阳后,看到大青杨,想在树荫下小憩片刻,等树荫偏斜后再继续逐日,没想到树荫一直罩在他头上,等他一觉醒来时太阳已“逃跑”了。这一神话与其他地域的马齿苋(俗称“不死草”)救太阳的神话故事一脉相传,只是用大青杨这一地方方物置换了“马齿苋”,其神话内核依然是“担山”与“赶日”。正如维科所说:各民族最早的知识“都是神话和神话故事的解释”,神话故事是各民族最古的历史。[1]二郎神担山赶日神话是民众对日月山川等自然世界认知的一种表达,太阳对人与万物极其重要,但世界又怕干旱与炙烤。人们希望太阳既能满足万物对阳光雨露的需求,又不会“十日炙烤”,对太阳的信仰与鸟息息相关。从距今6000至8000年前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的“双鸟舁日图”恰是太阳神鸟远古时期的图像化。《山海经·大荒东经》:“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2],《淮南子·精神训》中说“日中有踆乌”,高诱注“踆犹蹲也,谓三足乌。”[3]杨树底下村村名来历的神话故事与“敛巧饭”习俗的“山雀信仰”恰是太阳崇拜与鸟信仰在民众日常生活中的呈现。随着社会发展,人们对于太阳和鸟的知识已经超越了“原始文化”的知识体系与逻辑,但是这一知识在信仰仪式中依然存续并发展。至今南方很多民族与区域还有鸟信仰留存,比如在京族每年的哈节祭祀中,祭祀对象之一就是点雀大王。点雀大王现在京族地区有信仰而无口传叙事,但是在京族的起源地越南涂山一带,这一神话故事依然流传。他们认为点雀大王是帮助人们消除旱灾或杀死水怪的神灵,其被称为“点雀大王”是因为根据这一神灵在米粉或米面上所留的脚印,可以判别出是鸟的痕迹。而在杨树底下村谷种来源的神话中,专门提到靳、霍两人丢失种子后,山雀将种子从石缝中叨出,两人叩头念道“多谢雀神相助,待等庄稼收成后,即使我们自己不吃,也要先敬诸位雀神!”[4]此雀神与点雀大王有诸多相似之处。至于杨树底下村“敛巧饭”是靳、霍两姓迁徙到此处携带而来的,还是一直在怀柔琉璃庙一带就留存这一习俗,从当下的史料很难考证,再加上民俗源流考辨还存在很多未知因素。但是从“敛巧饭”并不是杨树底下村一处独有可以推知,这一习俗应该是由多种文化层结合凝筑而成的。太阳与鸟崇拜在中国南北方是较为普遍的一种信仰存在,可能是当地本就有这一文化信仰或知识认知,后来者又有认同的基础,因此很容易将其内化为自己的“地方性知识”。杨树底下村的习俗在时代变迁中保存得相对完整,尤其是“扬饭喂雀仪式”代代传承。以鸟崇拜为核心的这一信仰或崇拜仪式又不是单一的文化内涵,它与元宵节这一民俗时间节点相结合,融入了大量的新的文化元素。首先就是与女性性别身份结合,融入了男性社会对女性角色的期待,即女性的“巧”。在采集社会,无论男女都处于生产的主力地位,“男女平等程度远远超过农业社会,没有重男轻女这回事……采集狩猎社会,两性平等程度都高”[5],只是到了农耕社会,男女性别分工与社会价值体现渐渐不同,女性的社会地位进入“男耕女织”的模式,对女性社会价值的考量亦以此为标准。再者就是这一习俗与“春耕仪式”“敬老”以及村落内部人际关系的协调相结合。这些文化因素使得这一节俗内涵丰富,同时也形成了具有地域特色的元宵节文化。
一级标题二、“敛巧饭”习俗进入“公共”领域
进入21世纪以后,传统的“敛巧饭”习俗在国家重视非遗的历史语境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2006年,中国的非遗保护全面开启,至今已有十余年。非遗在学界搭起了一个新的平台,民俗学、文学、戏曲学、艺术学、人类学、建筑学等多学科在此交融共筑,形成了新的研究领域。民俗学因为关注非遗,逐渐将“民”“俗”“民间”转入国家话语空间,其对非遗的研究涉及保护内容、保护原则、保护方法、保护伦理等,这一过程呈现了民俗学者在非遗研究中渐趋深入的学术历程。而对于学术问题的探究,亦经历了“本真性”“原生态”“文化保护区”,以及对非遗不同层面问题的
关注等,上述问题的演化恰恰反映了非遗的学术史历程以及理论的内在变迁,同时也呈现了非遗研究的发展路径。随着非遗研究理论的渐趋深入与成熟,初起之时的喧闹渐趋转入理性的学理分析与思考。节日作为民俗学研究的重要内容,历来受到学者的高度关注。如2016年二十四节气进入世界非遗名录,它在社会中的受关注度也进一步提升了。在众多话题中,民俗节日在当下社会的发展这一话题引起了社会各领域的热议。传统社会的大部分节日都是农耕社会的产物,在新的时代语境中,它们该何去何从?非遗如何改变节日民俗的传统样态,它对节日的未来发展有何意义,等等。学者的关注点有民俗节日的节庆转型与建构、新型节庆与公园文化等,他们用“传统的发明”“嵌入理论”“脱域与回归”等理论对此予以观照。相关研究甚多,“发明”主要是借鉴霍布斯鲍姆:《传统的发明》,顾杭、彭冠群译,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嵌入理论”主要有马威:《嵌入理论视野下的民俗节庆变迁——以浙江省景宁畲族自治县“中国畲乡三月三”为例》,《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2期;“脱域与回归”主要参见成海:《传统民俗节庆的脱域与回归——以云南新平花腰傣花街节为例》,《旅游研究》2011年第3期。这些对于民俗节日研究而言,都超越了传统的单向度与平面化研究。“当前,我们正处在人类历史上的一个转折性时期,充满不确定因素。自古以来,人类从未像今天这样动员起来并充满热情地保护过去的遗产,特别是在不同社会间大范围接触和对资源进行以消费为导向的过度开发的背景下。这种遗产保护意识的产生有一个先决条件,即‘地方性的生产(production de la localité, Appadurai 1996)及其模式与机制的转变;同时还造成了一个代价,即在周围一切或几乎一切遗产都消失的时候,感到惊恐的人们才去寻找坐标(repères)和里程碑(bornes),以维系他们陷入剧变中的命运。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才出现了遗产的生产,不论是遗址、文物、实践或理念;这种遗产的生产能够恰如其分地被视为一种‘传统的发明。”[6]“敛巧饭”民俗虽不是从无到有,但其在新的历史语境中发生了显著变化,从“村落文化”逐步转入怀柔区、北京市、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百科全书·代表性项目卷》中“敛巧饭条”,“敛巧饭”写在“元宵节”名称后的括号内,即“元宵节(敛巧饭)”,对其内容的描述突出了“感恩”“春耕”及“乞巧”。
敛巧饭习俗是北京怀柔琉璃庙镇杨树底下村元宵节的传统活动。每年正月十六日,村中少女到各家敛收粮食和蔬菜,之后妇女们将它们做熟供全村人共食。此习俗已有近200年历史。关于敛巧饭习俗,传说是村民为感恩雀儿为大家带来种庄稼的种子。每年正月十六要各家各户收集粮食(意为“敛”),联合起来做一顿饭,先喂雀儿(本地语称“雀”为“巧”),然后共食以示感恩雀儿,庆贺春耕开始。后来,这项活动由对雀儿的感恩意识演变成了村中少女们乞求巧艺和财运的节日。做敛巧饭时,各家各户的米要由十二三岁的少女去取;煮饭时,母亲要往锅里放些针线顶针一类的物件,哪个少女吃到就会变得心灵手巧。如今是全村参加敛巧饭活动,先做饭再乞巧,最后吃团圆饭。参见冯骥才主编:《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百科全书·代表性项目卷》,中国文联出版社2015年版,第1037页。
“敛巧饭”在遗产化的过程中,对其节日习俗进行了标准化规范,进入社会“公共”领域,即按照上述内容,“敛巧饭”习俗无论从时间程序、敛取食材过程以及参与人员的安排都纳入了现代秩序。
二级标题(一)传统习俗时间观转换为“日程表”
从2006年开始,“敛巧饭”习俗活动不再是村民的自发活动,而开始由村、镇政府策划、组织,成为政府主导的公共领域的民俗节庆活动,这也就使得传统的习俗纳入了新的社会秩序范畴。到2017年,这一节庆活动已经组织了12届,这年的活动流程是:
09:00调音师在主会场播放背景音乐
09:10-10:30按节目单内容进行歌舞表演
10:30主持人上台宣布“2017‘敛巧饭民俗风情节”活动正式开始。具体安排如下:
1.介绍“敛巧饭”举办情况
2.杨树底下村党支部书记靳洪安致词
3.祈福仪式开始(同时播放祈福仪式背景音乐)
10:35-10:45“敛巧饭”祈福仪式,具体安排如下:
1.主持人宣布祈福活動正式开始(点响电子礼炮)
2.请主祈福人上台,净手上香后:
(1)行施拜礼
(2)恭读祈福文
(3)祈福上苍
(4)主祈福人和陪祈福人转身向游客鞠躬致谢礼
10:45-11:05“敛巧饭”情景剧表演
11:05主持人上台,邀请游客进行互动
11:30主持人宣布“敛巧饭”开饭(古戏台按节目单内容继续歌舞表演)
11:30-13:30游客品尝“敛巧饭”
14:00演出人员退场,游客自行选择冰雪游乐活动怀柔区琉璃庙镇人民政府、北京华夏人民艺术创作院:《“2017‘敛巧饭民俗风情节”执行方案》,内部资料,本材料由怀柔区琉璃庙镇宣传部王颖女士提供。
自2008年被列入国家级非遗项目后,“敛巧饭”习俗活动由镇政府统一管理规划。一般情况下,镇政府从前一年十月开始规划,当年正月初七正式启动此项工作。在活动现场,我们访谈了活动承办方北京华夏人民艺术创作院、杨树底下村书记、参与安保的警察等人,他们都陈述了这次活动的人员安排。
全村村民分成了10个组,分别负责做饭、洗碗、打扫卫生,除了打扫卫生人员,每人每天150元,打扫卫生人员每人每天100元。在“敛巧饭”活动现场,他们坚持有票者指购买门票入场者,从2015年开始收门票,票价为100元。先吃、工作人员和村里人后吃。2017年来了欧曼集团的50多人,其中外国人20多人,在村长家吃饭。参与活动者老龄化现象严重,参加人员中至少有3位是1942年出生的,当地人都希望能实行民俗节庆活动承包制,现在这种“哭的拉笑的”(当地俗语“吃大锅饭”之意)方式,大家虽然都能有些许收入,但人员不好管理,年龄大、劳动积极性差等情形较为突出。尤其是2017年,这一活动由承办方北京华夏人民艺术创作院安排,包括感恩神雀祭祀仪式的30人都是从琉璃镇各村选拔的村干部,当地没有这么多年龄、外形相当的人员。
从上述内容可以看到,“敛巧饭”民俗风情节改变了参与人员的“自在性”,杨树底下村民众从文化承载者、文化传承主体逐渐成为了新型节庆的“工作人员”,既然是工作人员就要按照现代社会薪酬规范接受相应的配给,同时他们渐渐开始淡出了节庆的核心“祭祀仪式”,这给他们造成了压力感与焦灼感。2015年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十届常会审议并通过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伦理原则》,强调“确保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存续力;把社区、群体和个人置于传承非遗的核心位置。”[9]显然,这一活动形式不符合这一规定,在今后民俗节庆的举办中,要关照民众的文化传承,他们作为文化承载者不能从民俗节庆中逐渐“隐去”。
一级标题三、“扬饭喂雀”仪式舞台化
民俗展演所呈现的“舞台真实”是旅游人类学的重要理论[10],展演地的民俗文化与民众的生活割裂,所展示的文化经过了权威话语的重新建构。从“敛巧饭”活动内容中可以看到,“扬饭喂雀”仪式的展示占重要部分。早期的“敛巧饭”习俗是每年阴历正月十六中午,村民搭锅垒灶,在村中有威望的老者的指挥下,大家动手,将敛取来的粮食、蔬莱做熟,全村人共餐。做巧饭前,老者高喊“生火点柴喽!生财气,点旺运,预祝财源兴旺,日子红红火火。水开下米喽!水开财源滚滚,下米五谷丰登”,同时,所有做饭点开始做饭。期间,在锅内放入针线、铜钱等物,吃饭时若吃到顶针表示心灵、吃到针线表示手巧,吃到铜钱者,被认为是乞到一年的财运。而在“敛巧饭”民俗风情节活动中,重要的仪式在“神雀台”(示意图中的祈福台)举行(见图1)。整个仪式的核心区域就是祈福台,核心仪式展演地就是祈福人(2017年由靳红安担任)与陪祈福人(两列各站15人)所在的中央舞台区。
(中)图题图1杨树底下村“2017‘敛巧饭民俗风情节”仪式场域示意图
按照《“2017‘敛巧饭民俗风情节”执行方案》的安排,10:35至10:45为“敛巧饭”祈福仪式。祈福仪式主持人由承办单位北京华夏人民艺术创作院所推选人员承担,按照主持人的要求,首先鸣礼炮,接着祈福人员全部到了中心舞台,主祭人念祭文①:
祭神雀祈福
中华文明,渊源流长,天人合一,道兴德长,物与人是,古有传唱,人称龙凤,玄鸟生商,虽为传说,图腾继往,以之喻人,教化纲常,记天地万物之恩惠,承华夏文明之翰光。琉璃庙城杨树底下居京畿宝地,得乾坤滋养,自清道光之际,二百年以降,靳霍双族以勤朴而生养,肇始之初,垦荒种粮,借金谷之种,启田陌之桑,奈天道无常,谷种遗撒于石隙而生机无望,时天遣神雀衔种而生秧,成百业之兴旺,滴水之恩,万世不忘,铭记神雀之功德,感上苍之厚望。每年以上元宵节之际,集百家之蔬果,融一村之食粮,唤神雀之回乡,置百口大锅,巧一村之炊,时维丁酉上元,同聚杨树下村,共祭祥鸟之恩,同谢天地上苍,吾辈当勤奋前进,初心不忘,团结协力,富民国强。
尊礼成服,伏惟尚飨!
2017年岁次丁酉上元②
从祭文可以看到突出的文人叙事特色,不过这一祭文的诵读更多是一种舞台展演,现场民众只是“文化展示”的观众。他们不再是仪式的践行者,而成为文化的“观赏者”。在这一“文化展示”中,当地政府试图借这一契机,将其转化为“有利可图的资源”。[11]126他们期冀按照美学规律展示,呈现给文化他者。在这一过程中将“文化记忆”变为吸引“参观者”的一桩生意。[12]当然这并不是贬低当地政府在这一“文化展示”中的工作,他们“运用‘阐释的技巧小心翼翼地创造意义”[11]12,如果是种生意,只要能让传统文化藉此红火,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是在这种文人化的祭词中,民众对于“扬饭喂雀”仪式的认知及仪式的参与性越来越差,他们与舞台下的其他游客已经没有区别,在这种文化身份的转换中,他们渐渐失去了文化传承主体的位置,这一仪式表演也会逐渐出现前文所说的“脱域”现象,他们会逐漸丧失文化的“土壤”。
总之,参与“扬饭喂雀”仪式的主祈福人与陪祈福人的活动,更多是仪式的表演,这一表演是舞台的延伸,他们在观众面前展示被“提炼”的文化元素,而这些元素却远离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展演更
①据说祭文由北京华夏人民艺术创作院找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院长写成。
②此祭文由怀柔区琉璃庙镇宣传部王颖女士提供。
多是将陈列在博物馆中或文本的文化事象通过具体活动展示出来,在展演的过程中,策划者与表演者都在追寻吸引观众或者社会关注的文化要素,这与民俗事象本身的发展有着一定的空间与距离。但这些文化要素已成为“2017‘敛巧饭民俗风情节”活动文化建构中的重要要素或者文化构件。 这恐怕是“‘敛巧饭民俗风情节”最应警惕以及需要改进之处,如何能进一步让祭祀仪式与民众勾连在一起,主祭人的祭祀词到底是选取文雅的古文体还是继续沿用本地几十年的口语化的念词,需要当地政府以及相关主办方进一步思考。主祭人是“敛巧饭”习俗的传承人,陪祭人则也应该由本村人担任,祭祀神雀仪式不一定非得追求人员外形的整齐化,而应重视文化传承主体本身。
一级标题结语
在村、镇政府的组织与规划下,“敛巧饭”习俗活动由村落习俗逐渐转换为社会公共空间的新型“民俗节庆”活动。在现代视域与社会秩序的规范下,在传统节俗的基础上,这一活动具有了新的内涵,如现代性、娱乐性,但是从中我们也看到了传统节俗的某些文化因素也被抛弃了,除了其核心要素仪式展演渐趋“陌生化”外,民俗节庆的文化内涵也开始单一化,主要成为元宵节北京的民俗文化活动之一,虽然有地域性特色,但已将“鸟信仰”“乞巧”等文化意蕴抛弃,主要存续了现代社会主题“感恩”。具有女性性别意识的“乞巧”并没有被张扬,这是可以充分利用的新型民俗节庆的生长点。
另外就是民俗节庆功能单一化、平面化,在文化宣传与仪式展演中只是彰显其旅游文化的意义,而其调节村落人际关系的功能却逐渐减弱。在过去“敛巧饭”的习俗中,村民在一起吃“所敛取的食材”做成的大锅饭,他们在一年中人际关系的不快与摩擦,在这一活动中就烟消云散了,同时也增强了村落的凝聚力,尤其是靳、霍两姓之间更是如此。但是现在村落文化传承主体成为了“敛巧饭”民俗风情节的工作人员,这一功能完全消失。在民俗风情节现场,我看到了两家游客因为小孩都想玩西门检票口处五谷祈福缸里的杂粮发生争端,当地民众只是无奈地摇头。可见,在这一民俗风情节中,人际关系的凝聚与协调功能已被摒弃。对于这一重要的文化资源,如何让其在新型民俗节庆中进一步发扬,需要主办者与主持者进一步思考,是否能在“敛巧饭”的图像展演及展板宣传中突出这一重要文化功能,这也正是当下和谐社会可资借鉴的文化资源。
[参考文献]
参考文献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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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标题Heritagization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Folk Festival:
On the Folklore Plot of Lianqiaofan in 2017
(英)作者姓名MAO Qiaohui
(英)作者单位(The Institute of National Literature, China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 Beijing 100732, China)
Abstract: (英)摘要“Lianqiaofan” refers to special custom activities in the Lantern Festival of Yangshudixia village, Liuli temple town in Huairou, Beijing, which include “throwing rice to feed the birds”, “Qi Qiao” vulgar and so on. This custom contains the early sun worship, bird beliefs and women “Qi Qiao”, spring farming ceremony, respect for old and other cultural elements. In 2008, it was incorporated into the national intangible list. In the process of heritage, this festival has been converted into “folklore”, and in the process of transformation, it has entered the social “public” field. The process of taking the food and the arrangement of the participants have turned to the order accepted by the modern society. At the same time, it has also been “standardized” with “modern entertaining”, but the core ritual of the evolution of the “unfamiliar” ritual performances, cultural connotation and function become a singleone. The new folk festivals are the trend of future development. In this form, we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rich cultural connotations and function diversity of the festival, and transform the important cultural elements in the traditional festival into the important resources that the public can learn from.
Key words:(英)關键词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folk festival; folklore of lianqiaofan
(责任编辑责任编辑孙俊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