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化的历史品格及其文学书写

2018-05-14 17:43刘勇陶梦真
关键词:大运河

刘勇 陶梦真

[摘要](中)摘要京杭大运河贯通南北,流淌千年,从杭州到北京,南来北往的船队在这条水路运输线上航行,既承运着南北方的粮食和货物,也搭载了南北方的文化和人情。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京杭大运河不仅成为中国古代最重要的南北运输大通道,更加成为连接整个中华民族的人文之脉。如今,大运河有了更多、更新的变化和意义,但我们不能忘记,京杭大运河在数千年的流淌中形成了特有的历史品格,它是一条完整的河,是一条历史的河,更是一条文化的河。这种独特的历史品格也赋予其文学书写以不同的视角和鲜明的特色。在文学与文化的互动中,运河文化的历史品格及其文学书写交相辉映、互为建构,拥有了更为广阔的阐释空间。

[关键词](中)关键词运河文化;历史品格;文学书写;大运河

[中图分类号](中)中图分类号K9284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4917(2018)01001906

正文

随着2014年中国京杭大运河(以下简称大运河)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大运河沿线的不同城市都开始重视对运河资源的开掘和利用,针对运河文化的研究也日益繁盛。目前对大运河的研究呈现出以分段研究为特色的态势,尤其注重运河文化的经济价值和现实意义,围绕京津冀协同发展与运河北段文化遗产开发的相关研究更是层出不穷。这种研究状况是必要的,是重要的,也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但我们同时也应该注意到,大运河是一条完整的河,是一条历史的河,是一条文化的河,也是一条文学的河,从历史、文化、文学等多重维度对大运河给予总体的观照或许是更重要的。如果缺乏对大运河的整体把握,我们的分段研究就会出现明显的局限;如果只关注大运河的经济和现实意义,我们的运河研究就缺乏深厚的历史和文化底蕴。文学书写是塑造文化品格的鲜活力量,对运河文学书写的研究,将直接关系到我们对美好梦想和未来的建构。

一级标题一、大运河是一条完整的河

京杭大运河共包括七个河段,自北向南依次是:通惠河、北运河、南运河、鲁运河、中运河、里运河、江南运河。每一段都有各自的特点和风貌,每一段都有各自的价值和意义,但七段加起来才是大运河,七段合为一体才构成大运河的根本价值。不同河段有不同的自然和人文景观,比如鲁运河山东境内河道严重淤积,水深不足,部分地区不能通航,即使通航,也是季节性通航,有丰水期和枯水期之分;而江南运河浙江段沟通了太湖水系和钱塘江水系,通航能力极强,是国家南水北调、北煤南运的黄金水道;即便是在运河北段,流经北京和天津的状况也各不相同。在长期的流动中,大运河不同河段致力于本流域的发展,所强调的重点必然有所区分,因此,大运河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以下简称申遗)最困难的就是整体上形成合力。但是沒有整体,大运河难道分段申遗吗?显然不行。京杭大运河的根本价值就在于它是一条完整的河,在于它的整体意义。

二级标题(一)整体是一种战略,是服务于中国当下建设的重要战略

不少专家曾经指出,各地对大运河的保护状况参差不齐,使得“大运河”作为一个整体来申遗的难度大大增加。京杭大运河贯穿那么多城市,各个城市经济发展的程度都不一样。经济实力的差异导致不同城市对于大运河的重视程度不同,管理方式不同,保护状况也不同,这些情况大大增加了申遗工作的难度。一旦大运河的某个点保护不力,无法通过评定世界文化遗产的考查程序,势必影响整个申报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整体”就成为事关京杭大运河未来发展的重要战略。正如世界自然保护联盟主席所说的,运河沿岸的18座城市连起来应该是一个命运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一条龙只有半个身子是永远活不起来的。大运河申报的系列遗产分别选取了各个河段的典型河道段落和重要遗产点,共包括中国大运河河道遗产27段,以及运河水工遗存、运河附属遗存、运河相关遗产共计58处。这些遗产根据地理分布情况,分别位于31个遗产区内。国家采取“片段申遗,整体保护”的策略,在各个机关、科研机构展开了多项课题和工程项目,对大运河进行调查、保护和管理规划,最终在2014年6月22日申遗成功。其实,不光是大运河申遗,大运河再辉煌的实现同样需要沿河各城市形成合力。大运河的水是流动的,杭州的水可以一直流到北京,大运河的文化同样是互通的,只有沿线城市形成合力才能再造运河文化的辉煌。大运河是一条完整的河,保护运河水要形成一个整体,重振运河文明同样需要形成一个整体。

二级标题(二)整体是一种智慧,是流淌在中华民族血脉中的深层智慧

在黄河流域遭遇数次战乱破坏,长江流域得到充分开发之后,中国慢慢形成了一种很特殊的局面,即经济文化中心位于南方,而政治军事中心位于北方,如何将经济文化中心与政治军事中心连为一个整体就成了统治者首先需要思考的问题。由于地势原因,中国天然的江河大多数是自西向东流动的,无法为南北方的联系提供自然的通道,因此,对于历朝历代来说,开辟并维持一条贯穿南北的水路运输干线都是非常重要的,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南北方的联系,将南方的赋税和各种物资运往京城,同时形成对整个国家的军事防护。在古代,大运河被称为“帝国的生命线”[1],它的开凿也是源于这种整体意识,将富庶的东南沿海地区、江浙地区和广阔的中原地区连接成一个经济文化整体,让生命力流淌到中国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从这条“生命线”向外辐射,带动整个中华民族综合实力的不断提升。可见,整体的智慧是联系,是统筹,是在宏观调控下实现全面、协调的发展和繁荣。这种联系、统筹的综合性思维植根于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之中,并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得到了诸多应用和实践。《孟子·滕文公上》:“今滕绝长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为善国。”中国幅员辽阔,自南向北跨度如此之大,自然环境和地理条件各不相同、各有长短,“绝长补短”就是整体智慧的一种表现。大运河是整体,“南水北调”是整体,京津冀协同发展也是整体。整体的智慧建立在洞悉局部、充分利用局部的基础之上。

二级标题(三)整体是一种人文,是凝聚起运河沿线协同发展的精神助力

以大运河北段为例,京津冀三地有着共同的运河文化环境,在大运河的长期滋养下,三地逐步形成了对自然、社会和人的基本的相对一致的观点与信念。京津冀地区的人们拥有同根同源的燕赵文化,因此享受的是相同的文化环境,感悟的是相同的文化理念,这是京津冀协同发展的极大优势,应该充分加以利用。文化理念的一致带来的最大益处在于凝聚人心。凝聚人心,是京津冀协同发展的根本,无论是产业发展还是企业联合,如果难以凝聚人心,协同机制和国家法规只能是被动地启用,而无法真正磨合。只有让京津冀地区的人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在根本上促进京津冀协同发展,才能在经济、合作、生态等各方面的协同发展过程中,变被动为主动。目前,京津冀三地针对共同拥有的运河文化资源进行了详细的规划设计,充分发掘和利用大运河京津冀段沿线民俗风情、文化遗产,打造京津冀运河文化休闲观光带,促进了大运河及其周边资源的可持续发展。未来,京津冀三地可协同整合运河两岸的自然风光、民俗文化、人文历史等资源,将运河打造成名副其实的京津冀“水上通道”。

一级标题二、大运河是一条历史的河

大运河自公元前486年开凿,至公元1293年实现全线通航,前后共持续了1779年。相比于世界上其他知名的运河,苏伊士运河于1859年动工,1869年通航,历时不过10年;即便作为资本主义国家利益战场的巴拿马运河自1883年开始动工,直到1920年正式通航,历时也不足40年。大运河作为世界上最长的运河,它的开掘及修整,前后共持续了近2000年,更不用说通航至今又流淌了近1000年。然而大多数中国人只是通过历史课本了解大运河,即便是生活在运河沿岸的民众也只觉得大运河不过是一条天天可见的人工河流,很少了解到大运河所承载的历史之重。

二级标题(一)成也运河,败也运河

根据黄仁宇《明代的漕运》进行的研究,自宋朝以来,大多数重要的政治事件和军事行动都发生在大运河沿线地区。这种情况到了明代更为明显。在明代重新开凿运河之前,洪武帝曾派出考察队沿着未来水道的路线进行考察,而燕王朱棣南下夺取帝位走的正是这条路线。在攻占了德州、济宁和东昌这几座城市之后,燕王奠定了军事胜利的基础,而这些城市恰恰都是大运河沿线的重要城市。在起兵夺取帝位的最后一个阶段,燕王大胆包抄,经过淮安,出其不意地攻占扬州,从而夺取了南北大运河干线上的最后两座堡垒,这也意味着南京建文帝的完全失败。到了近代,大运河仍然是影响战争成败的重要因素。中日甲午战争期间,由于清政府放弃对大运河的治理,淮河以北运河的航运功能基本丧失。加上黄海海战中国战败,日本控制了制海权,海上运输受阻,而当时又尚未开发铁路、公路运输,交通状况极为落后,这给军火运输带来了极大的困难。据记载,战时天津急需军火,清政府致电广东要求军火支援,广东不敢通过轮船运送,只能通过陆路运输,军火从广东启程,翻山越岭,足足经过了142天才到达天津。142天,接近五个月的时间,即便是从1894年8月1日黄海海战算起,到12月,日军早就打到辽东半岛了!

二级标题(二)兴也运河,衰也运河

当年的大运河码头,在船舶停靠的岁月里,演变成了一座座城市。当大运河不再通航,曾经的辉煌就被时间冲刷得只剩下回忆了。“千帆竞发为漕粮”曾经是京杭大运河上一道令人震撼的风景线。明清两朝,漕政通乎七省,淮安更是成为全国的漕运指挥中心、河道指挥中心、漕粮运输中心和税收征集中心。淮安在鼎盛时期与扬州、苏州、杭州并称为运河线上的“四大都市”。从“夹岸数十里,街市栉比”“淮郡三城内外,烟火数十万家”“壮丽东南第一州”等文字记载中,可见淮安当年的繁盛。但以“运河之都”带来的繁荣地位也为其埋下了衰败的种子。据史料记载,自明中叶黄河夺淮入海后,淮河以北的漕运因黄河日益频繁的决口,以及河床逐步淤高而变得越来越困难。道光四年(1824年)冬,高家堰大堤溃决,高邮至清江浦一段运河,水势微弱,河运漕粮已不可能,清廷不得不于道光六年将漕粮改行海运。雇商海运后,河运所占比重急剧下降,大运河北段的航运价值基本丧失。与此同时,伴随着近代交通运输工具的兴起,淮安水陆交通枢纽的地位也迅速丧失,曾经千帆竞发的场景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平静下去。这当中的变化不仅体现了运输渠道的转换,更加反映了税收制度的变化,这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自古以来经济发展就是影响上层建筑的决定性因素,税收制度的变化深刻影响了大运河沿线城市的兴衰。

无论是在军事方面还是在经济方面,大运河在历史发展中都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时至今日,中国经济腾飞,综合国力增强,开始在古老的文明传统中寻找自己的血脉,大运河更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大运河申遗让人们意识到,大运河是难得的人类两千年来的文化与大自然相互融合的真实完整的证明,一层层历史积淀形成的智慧和成就使我们至今受益。重整大运河,重要的不是复原,而是探寻如何为它注入更多的现代活力。浙江在原来浙东運河的基础上,进一步疏浚开凿杭甬运河,把大运河直接延伸至宁波入海,使浙江以北的大量集装箱通过运河集中到宁波港,使低廉方便的运河运输和宁波深水港的优势得到了更有效的发挥。自古以来,大运河的开凿和兴衰都取决于时代的需求,无论朝代更替、历史兴亡,大运河总是积蓄着力量,顺时代而流。在新的历史境遇下,大运河同样能够肩负起新的历史使命,带来沿线城市的再度辉煌,带来国家综合实力的进一步提升。

一级标题三、大运河是一条文化的河

大运河承载的不仅仅是自然风光、航运交通,更重要的是历史文化。在流淌的千年间,大运河见证了沿岸的沧桑巨变,吸纳了各地不同特色的民俗人情,融通了燕赵文化、齐鲁文化、中原文化、江南文化,包括园林文化、戏曲文化、工艺文化、饮食文化等等不同的形态,可以说,大运河的波涛里泛着沿线城市各自独特的文化符号,也滋养了沿岸人民共同的乡愁记忆。恢复大运河的旅游通航,在创造经济价值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将运河文化传承下去。大运河文化带是一个“富矿”,深入挖掘其内涵,将为我们搭建各种文化深度交融的桥梁。

二级标题(一)流淌的运河水滋养了一方文明

大运河所经之处,必有与运河相关的故事和风俗,大运河就像一条金丝线,串联起一颗颗璀璨的地方文化明珠。大运河起点的扬州哺育了宝应、高邮、邵伯、湾头、瓜洲等多个历史名镇,更有李白的“烟花三月下扬州”,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和“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等,无数文人墨客为这个与运河同龄的运河城谱写的篇章。大运河的终点北京更是与运河息息相关,且不说当年那大运河上从南方漂来的稻米、丝绸、茶叶如何丰富了京城百姓的生活,就是建设紫禁城的金砖、楠木也都是通过大运河运到京城的。老辈人有句俗话:北京城是漂来的,我们现代人更愿意说北京城是一首流动的民族史诗。天津杨柳青古镇就坐落在京杭大运河边上。在400多年前的明代,南方的纸张、水彩,沿京杭大运河传到了这里,杨柳青木版年画因之而兴。杨柳青木版年画玉成号第六代传人霍庆顺,从小吃运河水长大。在他看来,正是门前这条流淌了千百年的大运河,让杨柳青木版年画有了包罗万象的艺术风格,产生了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更不必说大运河将南方的纸材、燃料等原材料运到天津,才有了杨柳青木版年画的兴起。大运河沿岸的各个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文化,各具特色的传统艺术和民间风俗活动离不开大运河的滋养,它们是大运河沿岸城市的文化遗产,也是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

二级标题(二)流动的运河魂融汇了八方文化

京杭大运河串联起各具特色的地方文化,同时又在流动中推进不同地方文化的交流和融合。文化交融并不是一句空话,更多地体现在细节上。大运河沿岸,不同地域人们的生活习惯互相影响。如北京人爱吃糯米做的炸糕、切糕、江米条、元宵等黏糯的食品,但北方其实并不产糯米。这种饮食习惯的形成正是因为大运河的流通,使糯米能够从南方运送到北京。据说天安门广场东侧的东交民巷,就是过去堆放糯米的地方,所以原名叫江米巷。还有北京人爱喝茶,到了夏天,走在北京的胡同街巷,无论走到哪儿只要花上几分钱就可以喝到一碗清凉的大碗茶。直到1956年公私合营的时候北京还有300多家大小茶庄,这些茶庄的茶叶都是来自南方的江苏、浙江、安徽、福建等省,这些经销的大宗茶叶都是靠大运河运来的。除了在物质生活习惯上互相影响,沿岸地区还形成了共同的行业习惯和风俗习惯,如农民下地干活叫“下湖”;河边群众忌说与“翻”“死”“沉”等谐音的字和相关的事;船民的婚丧嫁娶、生产劳作、宗教信仰等也都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与讲究。另外,大运河也直接成为不同文化形态融会贯通的桥梁。我们所熟悉的京剧就是沿着大运河北上而形成的。众所周知,京剧的前身是徽剧,乾隆年间四大徽班融合了徽剧、汉调、昆曲、秦腔的部分剧目、曲调和表演方法,最终形成了京剧。实际上,当年徽班进京的出发点就是扬州,清朝乾隆皇帝曾经六次下江南,每次都是乘船沿大运河南下,并在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点——扬州落脚,因此扬州就成为各路戏班会聚的地方。四大徽班正是从扬州出发沿着大运河北上,一路表演,融合了不同地方戏曲的风格。

近些年来,国家高度重视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提出“要让收藏在禁宫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2]。党的十九大报告重提“加强文物保护利用和文化遗产保护传承”,“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3],足见国家对于加强文化建设,提升文化自信的重视。京杭大运河是中国几千年传统滋养出的一条文化的河,同时,在几千年的发展中它又反哺、养育了沿线城市和整个中华大地。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大运河申遗成功必然带来运河文化的深化和升华,运河文化将成为中国的一张新名片,为当下建设注入崭新的活力和强大的凝聚力。

一级标题四、大运河是一条文学的河

运河文学是运河文化孕育而生的,同时它也参与了运河文化的建构。如果从广义上说,凡是以运河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均归于运河文学,那么运河文学古已有之。白居易的《隋堤柳——悯亡国也》:“二百年來汴河路,沙草和烟朝复暮。后王何以鉴前王,请看隋堤亡国树。”其中,“隋堤”即为隋朝大运河的河堤,“汴河”即为隋运河沟通汴州到淮安一段。明清小说中,《水浒传》《金瓶梅》《红楼梦》都写到了运河沿岸城市的风光,“三言二拍”更是直接取材于大运河。而真正明确提出“运河文学”的概念则是在1982年,伦海发表《刘绍棠的“运河文学”》一文。论文从选材和语言表达等方面分析了刘绍棠小说的运河特色,认为“刘绍棠的‘乡土文学是地地道道的‘运河文学”[4]。刘绍棠之后,随着大运河申遗成功,出现了“运河文学”创作的小繁荣。长篇小说或纪实文学如雨后春笋,令人目不暇接。如周祥的《运河滩上儿女情》(1994年)、张宝玺的《大河惊梦》(1997年)、重阳的《运河伊人》(1999年)、王梓夫的《漕运码头》(2003年)、蔡桂林的《千古大运河》(2007年)、陶长坤的《静静的大运河》(2008年)、蒋海珠的《运河女》(2010年)、刘凤起的《永远的大运河》(2016年),等等。这些文学作品在书写大运河沿岸的风土人情、历史变迁方面有着共同的倾向,形成了运河文学特有的时代风貌。

二级标题(一)运河文学的风情书写

最早,“运河文学”概念的提出是与“乡土文学”结合在一起的,“乡土”本身就是运河文学的一张名片。且看《蒲柳人家》中被何满子想象成“鸟笼”“蝈蝈篓儿”的院子:四面是柳枝篱笆,篱笆上爬满了豆角秧,豆角秧里还夹杂着喇叭花藤萝,像密封的四堵墙。墙里是一棵又一棵的杏树、桃树、山楂树、花红果子树,墙外是杨、柳、榆、槐、桑、枣、杜梨树,就好像给这四堵墙镶上两道铁框,打上两道紧箍。奶奶连巴掌大的地块也不空着,院子里还搭了几铺黄瓜架;而且不但占地,还要占天,累累连连的南瓜秧爬上了三间泥棚茅舍的屋顶,石磙子大的南瓜,横七竖八地躺在屋顶上,再长个儿,就该把屋顶压塌了。[5]这样一幅运河农家图不像是作家写出来的,倒像是画家画出来的,其构图的完整、色彩的繁盛,为我们展现了运河沿线一派生机盎然的丰收气象,这是刘绍棠笔下运河人家的农耕本色,生动自然,又饱含着人文气息。

大运河是人工开凿的,是一条天然的人文之河。其实,河流与文化的相伴而生是毋庸置疑的,我们常说长江、黄河是中华文明的摇篮,相对来说,大运河更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长江、黄河自然流淌,从满足人们的生存需求开始,逐渐孕育了中华民族古老的文化,而运河文化在源头上就是人类赋予的,在漫长岁月的流淌中,水与人、情与景,在交流中不断融汇,在融汇中不断贯通,所以运河文学对自然景致的描绘总脱不去人文色彩:仲夏时节的北运河,碧水涨满了两岸,却又波平如镜。碧桃在一颗老龙腰河柳下坐下来,水面上映出她和头戴野花柳圈的沉香的投影,象是在她那丰满的胸怀上,开放着一簇鲜艳的花朵。[6]“老龙腰河柳”是刘绍棠小说中常见的一个意象,在《芳草满天涯》《瓜棚柳巷》《绿杨堤》《田野落霞》等篇目中多次出现,仿佛大运河边上的每一棵柳树都充满了灵性,更不必说运河水养育的女人和孩子。运河水与运河人相伴而生,形成了运河风情的独特韵味。

二级标题(二)运河文学的历史书写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大运河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不同河段开凿、修建的顺序有先有后,在流淌的过程中有丰水期,也有断流期,而长江黄河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虽然也有一定的变化,但相比于大运河却显得十分缓慢,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所以说,大运河在流淌的过程中受时代因素的影响比较大,相对应地,运河文学对时代变化的感知就更加敏感,运河的文学书写就带有更为强烈的时代性和历史沧桑感,围绕着不同时期的重大历史事件有不同的主题。

大运河在初成阶段就表现出了更为强烈的经济和社会效益,本来一统江山的隋朝在大运河贯通后亡国,引发唐代诗人对开河与亡国的关系进行多角度的思考,产生了耀眼的运河诗词,特别是白居易的《隋堤柳——悯亡国也》成为运河诗词的经典之作。到了繁盛时期,大运河既以最壮观的河道、码头、仓库等物质形态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又以新风新俗、新思想新观念等非物质形态影响着人们的精神世界,诞生了《水浒传》《金瓶梅》等经典运河小说。进入现代以来,随着1842年英军封锁运河、1853年太平天国阻断运河、1911年津浦铁路建成代替运河,大运河逐渐走向没落,运河文学也逐渐成为书写时代兴替的历史场域。《北运河上》是1938年由汉口大众出版社出版的“抗战动员丛刊”中的一种,作品以运河城市聊城为背景,讲述的是如何将“土匪”这种民间力量引导到抗日的道路上来。《运河的桨声》以大运河岸上的山楂村为背景,反映了在农业合作化运动中,当地党支部如何依靠群众积极分子与反革命分子和反动富农进行斗争并取得胜利。这些作品带有明显的时代烙印,是符合特定时代需求的及时之作。也有不少作品借古说今,《漕运码头》以时世巨变的道光一朝为背景,对影响封建帝国甚深的漕运历史及流弊进行了详细考察,充分展示了大清王朝由盛向衰之际,从王室到中枢,从官场到民间的种种忧患及挣扎。《运河风云》以运河城市济宁为背景,写了明朝永乐年间疏浚大运河济宁段的历史场面。这些作品既塑造了运河滩上的众生相,又演义了沿线城市的时代巨变,当然属于运河文学的范畴。但大运河在这些作品中更像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历史见证人,展现一时一地之景,缺乏应有的深度和历史感。

二级标题(三)运河文学的文化反思

尽管独具特色的风情书写和展现时代风气的历史书写在一定程度上塑造并反映了运河文化的历史品格,但就实际创作状况来看,现当代运河文学并未诞生艺术成就极高的作品,主要原因在于运河特色的表面化。运河作家大多生活在通州、临清、聊城等大运河沿线城市,大运河是他们童年记忆和故乡情结的寄托。他们的运河书写首先出于对家乡的热爱和熟悉。也许是他们太着意于表现运河特色了,反而没有将运河风情与现实生活联系起来,或者说当前运河文学的根没有扎在现实生活中,也就缺乏对运河文化的深刻反映。正如刘绍棠所说的:“我不主张云游四方,泛泛而交,因而不离热土,眷恋乡亲,在自己的生身之地打深井,无非是不愿舍近求远。”[7]这样的乡恋情结使得作家在写作的時候充满了热情与爱恋,却缺乏一种外来视角的观照与反思,所以他们写人情,却没有深入到人性解读的层面,写历史,却没有进入到历史沉思的深度。运河文学尽管为我们绘制出一幅幅独特的运河风情画,却难以在更深的层次上运行。

除了描绘运河流域的自然风光和风俗人情,运河文学还应该尽可能多地揭示出深刻的历史内容和社会意义。茅盾早在1936年就曾说过:“关于乡土文学,我以为单有了特殊的风俗人情的描写,只不过象看一幅异域的图画,虽然引起我们的讶异,然而给我们的,却是好奇心的餍足。因此在特殊的风土人情而外,应当还有普遍性的我们的共同的对于命运的挣扎。”[8]沈从文写湘西世界、萧红写呼兰河城、20世纪20年代侨居北京和上海的乡土小说家写自己的故乡,都是因为有了一种审视的姿态,才有了更加厚重的深度。运河文学缺少的正是这种远距离审视、深层次挖掘的角度。“在一村一地打深井”是理解生活的重要途径,只有在“打深井”的同时增强开放意识和当代意识,运河文学才能摆脱封闭和僵化,拥有更为强大、鲜活的生命力。

大运河是一条完整的河,从起点到终点,各段的风采熔铸了整体的辉煌;大运河是一条历史的河,从古代到当下,厚重的底蕴鼓荡着时代的强音;大运河是一条文化的河,滋养了一方水土的鲜活与深沉,推动了八方文明的交流与融合;大运河是一条文学的河,激活了民族的韵味与哲思,蓬勃着人性的自然与活力。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大运河成为了区域发展和国家建设瞩目的焦点,运河文化面临着转型的重大使命,尊重大运河的整体性、历史感、文化魂和文学梦,真正实现经济与社会、文学与文化的互动共生,大运河必定能够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时代谱写出更加华美的篇章!

[参考文献]

参考文献内容

[1]余敏辉、魏雷:《关于隋唐大运河安徽段研究中的几个问题》,刘飞跃、王建刚主编:《文化传承与创新发展》,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16页。

[2]习近平:《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 着力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人民日报》2013年12月30日。

[3]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奪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http://news.xinhuanet.com/2017-10/27/c_1121867529.htm。

[4]伦海:《刘绍棠的“运河文学”》,《赣南师范学院学报》1982年第3期。

[6]刘绍棠:《蒲柳人家》,刘绍棠:《刘绍棠小说选》,四川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第74页。

[6]刘绍棠:《芳草满天涯》,刘绍棠:《刘绍棠小说选》,四川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第14-15页。

[7]刘绍棠:《乡土文学与民族风格》,孟繁华汇编:《当代作家谈创作》,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41页。

[8]茅盾:《关于乡土文学》,茅盾:《茅盾全集》第2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89页。

(英)标题The Historical Character of the Canals Culture and its Literary Writing

(英)作者姓名LIU Yong1,2, TAO Mengzhen2

(英)作者单位

(1. Faculty of Literature, Huaiyin Normal University,Huaian 223300, China;

2. Faculty of Literature,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Abstract: (英)摘要The Grand Canal has been flowing through the country from north to south over thousands of years. From Hangzhou to Beijing, the fleet navigated this waterway, transporting both the food and goods, as well as the culture and relationships. In the long history of development, the Grand Canal was not only the most important northtosouth transport corridor in ancient China, but also the roots maintaining the humanities of the whole Chinese nation. Nowadays, the Grand Canal enjoys new changes and deeper implications. However, we can never forget that the Grand Canal has formed a unique historical character of its own over thousands of years. It is an integrated river, a historical river, and a cultural river. This unique historical character has also given a different perspective and distinctive features to its literary writing. With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literature and culture, the historical character and the literary writing of the canal culture also construct and enhance each other, so they both have a broader interpretive space.

Key words:(英)关键词canal culture; historical character; literary writing; the Grand Canal

(责任编辑责任编辑孙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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