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成隐形杀手是车辆缺陷还是操作不当？

田野 丛林

购买豪车不久，车主在一次酒后，请了代驾，准备护送两名随车人员回家。准知，车内可以升降的电视显示屏突然离奇升起，且不能自动回降，将车主的颈部牢牢夹住，致车主不幸死亡。公安机关经侦查，无证据证明随车人员触碰升降按钮，排除了车主他杀的可能。车主的家人便以豪车系改装车，高档的车内装饰存在安全缺陷为由，将豪车的销售商及生产商一同告上了法庭，提出了天价索赔。

车内被夹死根源不得知

姚峻玮、梁巧凤夫妻，都是江苏省苏州市的民营企业家，家境十分殷实。夫妻俩膝下有一个儿子，名叫姚冬生，十分优秀，2016年年初澳大利亚留学归来，年仅28岁，便成为父母得力的左膀右臂，并在父母的操持下，与苏州美女朱雅瑾喜结良缘，日子过得幸福美满。

为了便于儿子工作，也作为送给儿子的新婚礼物，2016年1月25日，姚峻玮与苏州宝铁龙之星汽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宝铁龙公司）签订了《梅赛德斯奔驰商务车销售合同》一份，花55万元为儿子姚冬生购买了车型为Vtto维达莱斯的汽车一辆，该车辆类型为小型专用商务客车。2016年2月1日，宝铁龙公司将该车交付使用。

这辆车是一辆改装车，是由中欧汽车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欧公司）改装的。改装前品牌为梅赛德斯奔驰商务车，乘坐人数为8人。改装后的品牌为欧旅牌，产品名称为旅居车，乘坐人数为6人。

一般来说，家用车是不能随意改装的。但是，中欧公司却是经过工信部批准的民用改装车企业，其生产的Vito维达莱斯的汽车也是经过批准的产品型号，并获得中国质量认证中心颁发的中国国家强制性产品认证证书，是允许生产并允许上市销售的。

改装后的汽车底盘、发动机和外壳都是奔驰厂家生产的，其他的渚如内饰、座椅、升降装置等没施的没计、生产，都是由国内的中欧公司生产和安装。改装后的汽车，共3排6座。第一排为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第二三排为乘坐区域。中欧公司改装车辆时，在第一排和第二排之间安装了一个隔墙装置，该装置中间有一个窗口，窗口内安装有一个可以升降的液晶平板电视机。当电视机完全升起来的时候，隔墙装置与电视显示屏就形成一个完整的隔墙，把车辆整个舱容分割成相对封闭的驾驶区与旅居区前后两个区域。而控制电视机升降的按钮面板安放在第三排也就最后一排的中间。

2016年4月25日夜里，姚冬生和几个朋友在酒吧里开怀畅饮。到了次日凌晨，姚冬生准备回家，因为喝了酒，他叫了代驾司机郭志明帮他开车。应朋友的请求，同时将朋友的朋友董春海、徐静护送回家。

上车后，姚冬生坐在第二排左側位置，徐静坐在第二排右侧位置，董春海坐在副驾驶位置。在乘车过程中，姚冬生将头伸入车内第一排和第二排之间的隔墙窗口与同车人员聊天。由于彼此都不太熟悉，话语不太多，加之酒都喝多了，没聊几句，董春海、徐静都慢慢似睡非睡迷糊起来。

当车开了一会儿，郭志明见车内没有了声音，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一下，突然发现姚冬生的颈部被升起的电视显示屏夹住，头悬在驾驶室内，身躯在后面的旅居区内，在驾驶和副驾驶座位的中间还有一大摊鲜红的血迹。郭志明不知道发生什么，立即叫醒了董春海，并将车停到路边，徐静同时也被叫声惊醒。

望着眼前的一幕，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都被惊呆了，董春海本能地就上去掰电视显示屏，可怎么掰都掰不动，然后又和驾驶员找东西撬，还是撬不动，徐静则是抓住显示屏顶端，试图将显示屏往下拉，也是毫无效果。随后，大家就开始找电视机显示屏的控制按钮，可车上人员对该车辆不熟悉，怎么找都找不到按钮的位置。

情急之下，董春海立即打电话向朋友询问，费了一通周折，终于在朋友的指引下找到了控制面板，降下了电视机显示屏，将姚冬生从窗口中救了下来。

此时，姚冬生已经是生命垂危不省人事。见状，董春海立即打电话报警。接到报案后，警察立即到了现场，将姚冬生送到医院救治。但姚冬生终因受伤严重，经抢救无效，于2016年4月30日不治而亡。死亡原因为：呼吸心跳骤停；下颌伴颈部挤压伤，窒息，缺血缺氧性脑病。

电视机的显示屏怎么会突然升起的呢？姚冬生为什么要把脑袋伸进窗口去呢？伸进去怎么不缩回来呢？他究竟是怎么死亡的？会不会别人要蓄意谋害他呢？当时同车的另外三个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公安机关立即就此展开了侦查。可是，他们众口一词，说姚冬生的死跟他们毫无关系。郭志明说，他就是一个代驾司机，和其他几个人根本就不认识。而董春海、徐静也说，他们跟车主并不熟悉，只是临时搭他的车，姚冬生不是他们害的，是被电视显示屏夹住，窒息死亡。电视机升降的控制按钮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郭志明、董春海坐在主副驾驶座位上，根本不可能触及到按钮，姚冬生被电视显示屏夹住，也不可能触及按钮，唯一可以触及按钮的是与姚冬生同坐在后面的徐静，可是，公安机关在按钮上并没有找到徐静的指纹，说明徐静也没有触及按钮。综上，经过侦查，公安机关作出了排除他杀可能的结论。姚冬生死得蹊跷，让一连串问号成了一个个迷案。

天价索赔款 无人愿买单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有了，还是以这样的一种让人无法接受的方式，这个事实让姚冬生的家人怎么都不能接受。姚冬生是家中的独子，澳大利亚留学归来，刚刚新婚不久，这辆车也是刚买了三个月不到的新车，怎么就发生了如此惨烈的悲剧呢？在排除他杀可能的情况下，唯一能指向的就是这辆车存在问题。为此，姚冬生的父母姚峻玮、梁巧凤、妻子朱雅瑾聘请律师，于2016年7月11日来到苏州市虎丘区人民法院，以姚冬生的生命权、健康权、身体权受到侵害为由，一纸诉状将销售商宝铁龙公司推上了被告席，请求判令宝铁龙公司赔偿医疗费、死亡赔偿金、丧葬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经济损失，合计人民币307万余元。同时将与本案有着利害关系的生产商中欧公司追加为第三人，力求通过诉讼，寻求事发的真正原因和责任方。

然而，宝铁龙公司辩称：第一，本案从性质上讲是产品责任纠纷。根据侵权责任法的规定，产品责任的主体是产品的生产者即第三人中欧公司。我公司作为产品的销售者只有在存在过错的前提下，且该过错导致产品的缺陷才承担产品责任。我公司没有对涉案车辆进行改装，只是进行原厂销售，因此即使涉案车辆存在质量缺陷而导致事故发生也不应由我方承担责任。第二，我公司作为车辆的销售者不存在违规违法销售车辆的情形。姚峻玮等3人没有证据证明涉案车辆存在产品质量缺陷，造成事故的发生是受害人的不当使用和过错等综合因素造成的。即使涉案车辆存在缺陷，不会必然导致受害人死亡，我公司认为产品缺陷与本起事故的参与度不应超过30%。第三，受害人醉酒后未在乘车时坐在原位并系好安全带，违反车辆使用常识将头伸入电视机升降框是造成事故的直接原因。电视机被操作上升时，受害人完全有时间将头缩回，避免事故的发生。驾驶员熟悉车辆设备操作是其义务。从事故发生到医院抢救经过8个小时，延误了最佳抢救时机。第四，姚峻玮等3人主张的损失，大部分没有事实和法律依据。综上，我公司不应当承担赔偿责任，应当由生产商及受害人各自承担相应的责任，请求驳回姚峻玮等3人的诉讼请求。

第三人中欧公司辩称，涉案车辆经强制性試验报告获得了国家颁发的强制性产品认证证书，被准许生产销售，不存在安全缺陷。即使产品存在一定的瑕疵，姚峻玮等3人起诉也不符合缺陷产品质量责任纠纷的构成要件。经鉴定，涉案车辆不存在操作系统故障，故姚峻玮等3人所述电视显示屏无故升起的事实不属实，明显存在有人操作了电视机系统导致显示屏升起，故可能存在案外人侵权的情况。事故发生时，由于驾驶员不熟悉车辆的没备操作，导致受害人被夹的时间延长。

在法院审理过程中，经姚峻玮等3人的申请，法院委托杭州共安机动车质量检测鉴定有限公司对涉案车辆是否存在产品缺陷及安全隐患进行鉴定。该公司出具的鉴定意见为：涉案车辆的隔断系统未安装自动回缩装置或持续促动开关，也未安装驾驶员控制开关，不符合国家强制标准《乘用车内部凸出物》的要求，存在产品缺陷及安全隐患。

对此，宝铁龙公司认为，涉案车辆上的电视机之所以没计为可升降是为了保护电视机，其目的不是为了将乘员舱分割成两个区域，因此可升降的电视机不是车辆电动隔断系统，不适用《乘用车内部凸出物》的国家标准；中欧公司则认为，涉案车辆为改装车辆，不适用《乘用车内部凸出物》的国家标准，因此鉴定机构鉴定适用的标准错误。

庭审中，鉴定机构出庭陈述，认为涉案车辆系旅居车，为乘用车，属于载客汽车，应当适用国家强制标准《乘用车内部凸出物》的相关规定。

鉴定报告中同时提到，电视机随着隔断装置从下上升到顶，从全开位置升到完全关闭位置需时40秒。在涉案车辆第二排座椅的左侧车身内饰板上安装有旅居区（后客舱）娱乐系统电源控制总开关，事故车的隔断系统只能通过第三排座椅上的控制面板进行操作。事故车的说明书中应包含对夹住的可能的说明及指明危险的“警告”信息。而说明书中未包含以上信息，不符合国家标准要求。

厘清过和错 责任按份担

虎丘区法院经审理后认为，公民的生命权、健康权受法律保护。因产品存在缺陷造成他人损害的，生产者应当承担侵权责任。被侵权人可以向产品的生产者请求赔偿，也可以向产品的销售者请求赔偿。本案中，中欧公司生产的涉案车辆经鉴定存在产品缺陷及安全隐患，是造成姚冬生死亡的主要原因，应承担主要责任。但受害人姚冬生将头伸入隔断装置的开口，未意识到可能存在的安全问题；且从隔断装置升起到完全闭合有时间的延续性，受害人在饮酒的状态下未能及时采取自我保护措施；受害人未让代驾的驾驶员在开车前熟悉车辆没备的操作，客观上延长了其被救出的时间，故受害人姚冬生对损害后果的发生也存在过错，应承担相应的责任。姚峻玮等3人作为被侵权人姚冬生的近亲属有权请求侵权人承担责任，姚峻玮等3人在本案中选择向涉案车辆的销售方即宝铁龙公司请求赔偿，符合法律规定，本院予以支持。

经本院核定，姚峻玮等3人因姚冬生受到伤害致死的各项经济支出共计人民币929402.63元。本院综合本案实际情况，酌情认定由宝铁龙公司承担70%的责任，为650581.84元，其他金额由姚峻玮等3人自行承担。宝铁龙公司赔偿后，有权向中欧公司追偿。

关于宝铁龙公司辩称，可升降的电视机不是车辆电动隔断系统，不适用《乘用车内部凸出物》的国家标准的意见，本院认为，可升降的电视机是涉案车辆隔断装置的有机组成部分，其具有隔断功能，因此应当作为乘用车内部凸出物的一种，符合国家强制标准的要求，宝铁龙公司的该意见，本院不予采纳。关于宝铁龙公司辩称，受害人从事故发生到医院抢救经过8个小时，延误了最佳抢救时机的意见，本院认为宝铁龙公司未能举证证明同车人员及其他案外人在抢救受害人时存在故意或过失，并与受害人死亡之间形成因果关系，故宝铁龙公司的该辩称意见，本院不予采纳。

关于中欧公司辩称，涉案车辆经过国家强制性认证，被允许生产和销售，应为合格产品的意见，本院认为合格产品与产品存在质量缺陷之间无必然的因果关系，即合格产品不是一定没有质量缺陷，中欧公司的该辩称意见本院不予采纳。

关于中欧公司辩称，涉案车辆系改装车，不适用《乘用车内部凸出物》的国家标准的意见，本院认为，2008年中国国家认证认可监督管理委员会发布的《机动车辆类强制性认证实施规则（汽车产品）》标准中， 《乘用车内部凸出物》标准系作为该规定的附件，明确应当予以检测和适用。涉案车辆无论是其在《中国国家强制性产品认证证书》上所标明的旅居车，还是在车辆行驶证上所登记的小型专用客车，其均符合国家关于乘用车的认定标准，因此应当适用《乘用车内部凸出物》的国家标准。故中欧公司据此提出的辩称意见本院不予采纳。

关于中欧公司辩称本案可能存在案外人侵权的意见，本院认为中欧公司未能举证证明，本院不予采纳。

2017年6月5日，虎丘区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第二条、第十六条、第十八条、第二十六条、第四十一条、第四十三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八条第一款、第十九条、第二十七条、第二十九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八条第二款的规定，作出了一审判决，判决宝铁龙公司赔偿姚峻玮、梁巧凤、朱雅瑾共计人民币650581.84元。

一审判决后，宝铁龙公司、中欧公司及姚峻玮等3人均没有提出上诉，一审判决发生法律效力。判决生效后，中欧公司主动支付了所有的赔偿款。

针对该案所暴露出来的突出问题，虎丘区法院在该案审理结束后，分别向中国质量认证中心、国家质检总局缺陷产品管理中心和中欧公司发了司法建议书，建议重视《乘用车内部凸出物》认证标准工作，警惕不符合标准产品的安全隐患，对涉案车辆同一批次的改装车辆开展缺陷调查，如果认为汽车产品存在缺陷的，应该通知生产厂家中欧公司对不符合安全标准的该批次汽车实施召回。

目前，这三个单位都已经回函，表示对这个问题高度重视，一旦确定召回方案，将严格按照法定程序来执行。

据了解，事故发生后，中欧公司已经将涉案型号汽车的电视显示屏的控制面板移到了显示屏的下方便于操作，而且控制开关已经做了改进，只有当手指触及控制面板屏幕的时候，电视机显示器才会上升，只要松开手指，上升就停止了，这样可以有效地减少误碰开关带来的危险性。

如今，路上的豪车越来越多了。为了迎合高端群体的消费需要，汽车生产厂家往往煞费苦心，不断提升汽车的内装饰档次，努力将无聊出行变为快乐享受。然而，本案给我们带来的警示是，在追求高品位生活的同时，无论是厂家还是车主，都应切记：安全万万不可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