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天水公交涨价风波拷问价格听证制度

马震坤

2017年12月1日这一天，虽然阳光明媚，暖洋洋的太阳让人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但对于甘肃省天水市秦州和麦积两区的市民来说，他们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阳光的温暖，相反他们仿佛觉得这一天就像这一季冬天中最冷的日子突然降临到了这个世界，因为他们从夏天最热时一直呼吁反对的公交涨价一事，终于在12月1日这一天尘埃落定，一元的公交票价还是涨到了两元……

让人质疑的公交涨价听证

据当地媒体报道：2017年8月17日，甘肃省天水市秦州、麦积两区部分新能源公交车加收空调费听证会举行。根据听证方案，拟对目前在秦州区内运行的2、3、4、21路和在麦积区内运行的32路共计5条公交线路上的1元公交票价每人次加收1元空调费。在当天的听证会上，定价成本监审人天水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就定价成本监审结论及相关情况作了介绍。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相关领域专家、政府有关部门代表、消费者代表等18人就公交车调价方案阐明了各自的观点和意见。天水羲通旅游公交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羲通公交集团）相关人士就此次听证会方案、票价调整原因等进行了说明。

据参加当天听证会的地方电视台一位同行介绍，当听证会结束后，羲通公交集团总经理将记者的采访推给了办公室主任，并给他递了一份稿子，指示该怎么面对采访、怎么说。听证会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随后，经过4个多月的煎熬，11月30日，天水市发改委在其门户网站上挂出了一份“关于秦州、麦积两区1元票价新能源公交车加收空调费的通知”，称：“经我委成本监审、召开价格听证会，报请市政府第14次常务会议审议同意，在秦州区内运行的2、3、4、21路和在麦积区内运行的32路共计5条公交线路1元票价新能源公交车，每人次加收1元空调费，即每人次投币2元。调整所有公交线路IC卡刷卡折扣，普通卡由8折调整为7折，学生卡由3.5折调整为3折，惠农卡由7.5折调整为7折，老年卡6折、优抚卡5折保持不变，爱心卡、寿星卡免费。请羲通公交集团积极向广大市民做好宣传解释工作，并进行票价公示，提高服务质量。”此通知自2017年12月1日起执行，试行期1年。

然而，更令市民费解的是，在一份羲通公交集团印制的答记者问宣传单上同时称，自2017年12月1日开始，天水市还将分批次对除2路、3路、4路、21路公交之外的23路、24路、26路、32路、58路、83路、84等14条线路正式加收1元空调费。

《中华人民共和国价格法》第二十三条规定，制定关系群众切身利益的公用事业价格、公益性服务价格、自然垄断经营的商品价格等政府指导价、政府定价，应当建立听证会制度，由政府价格主管部门主持，征求消费者、经营者和有关方面的意见，论证其必要性、可行性。

公交是一项关乎民生的公益性行业，它的服务对象是广大百姓。那么，天水市对一些公交线路的涨价召开的听证会，是如何征求市民意见的？参加价格听证会的代表是如何产生的？他们能否代表基层民众的心声？价格听证会的程序是否合法？属于公益性行业的公交，对于每年政府的财政补贴使用情况是如何监管的？天水市发改委监审核定票价的依据是什么？没有举行听证会的其他线路的票价能否搭车上涨？

这样的疑问萦绕在天水市民心中。

“听证只不过是涨价的一个幌子，在天水市，不管何事，只要有听证，价格必涨。你看这次，羲通公交集团不但涨了听证的几条线路，而且把没有听证的其他线路不是也涨了嗎？”面对记者，市民张先生露出一脸的无奈。

@直播天水这样感叹： “现在看来，听证会就是一个笑话，做做样子，给涨价找个合法的理由。为什么我们的公交被私人控股？为什么关乎民生的行业，却要成为别人赚钱的工具？为什么埋单的总是人民？”

@西伯利亚丹尼尔：当初是什么人把天水公交改制为私营企业？关乎民生的行业就应当由国家控制。这样一涨价苦了的还是普通上班族与学生娃，举行听证会的都是些坐在办公室里谈民生问题和从来不挤公交的官员。

带着市民如潮般的质问，2017年12月5日，记者前往天水市发改委进行求证，却被告知必须要通过当地宣传部批准！

“仿效”成为涨价的理由

羲通公交集团始建于1958年，前身是“天水市公用事业公司”。公司于2003年进行了改制，从全民所有制企业改制为国有参股的股份制民营企业，2007年组建为企业集团。

据该集团办公室主任侯秦军告诉记者，公交定价都是政府定价，但对于天水市的公交来说，运营成本增加，近十年都没有涨过价，按理说，公交的价格就是市场价格。他接着说，燃油价格、职工待遇、购置车辆等都属于公交运营成本。在其他城市，所有站点城市基础设施都由城建部门来建设，而在天水，羲通公交集团归交通口管，没有权力，所以这些基础设施均由他们公司自己建设，因此比较尴尬。对于这一部分支出，他们还没有包含在公交票价之中。

当记者提及财政每年拨付的补贴时，侯秦军这样告诉记者： “随着燃油价格不断上涨，运营成本逐年增加。虽然购置车辆有补贴，但车辆的价格却不断上涨，这远远不够。”

随后，记者在羲通公交集团的一份“关于公交空调车加收空调费答记者问”的宣传单上看到，该公司这次涨价的理由一是公交成本费用支出增加；二是企业累计负债严重，缺乏发展后劲；三是仿效全国其他城市惯例；四是体现了公交车优质优价的市场经济原则。

“公交运营成本主要由车辆购置成本、劳动力成本、燃料成本等构成。决定公交票价的主要因素是人公里成本和平均运距。以北京公交票价为例：10公里以内2元，10～15公里3元，15～20公里4元。根据天水市成本调查监审局成本监审及结论，我集团2011—2013年成本监审结果为0.152元/人公里，2014～2016年成本监审结果为0.1536元/人公里。单程运距均在10～20公里以上。”这是羲通公交集团8月23日针对公交票价上涨对网民“旅行者”的答复。

@直播天水直言：“同样在甘肃省，同样空调车，天水的公交车想方设法涨价，而兰州的公交车却降价。兰州也是跨区运营，之前77路分段计价最高2元，现在线路缩短，全程1元，88路公交线路延长，票价1元却保持不变。到底什么原因？”

“作为甘肃省会城市兰州，从兰州火车站到兰州西站，其线路的公里数不亚于天水市秦州区公交总站到麦积区天水火车站的路程，为何兰州的公交票价为1元，而天水的定价3元？”对于市民的这些质疑，侯秦军告诉记者： “兰州公交集团为国有股份制公司，亏损有政府兜底。”

对于羲通公交集团的各种解释，市民在给市委书记和市长“关于天水市部分公交车收取空调费的思考”留言中称，天水一年四季分明，人称“陇上江南”，每年的最冷天和最热天不到1个月时间，天水市的供暖期是每年的11月15日到次年的3月15日，难道说天水公交一年365天都需要收取空调费吗？公交公司把天水市的消费水平与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对比不合理。政府每年都向公交公司补贴，公交利用这个垄断行业的各项广告收入、站台冠名费、到站冠名费难道不算他们的收入？

“天水市作为一座五线城市，房价与省会兰州看齐，仅次于兰州。如今，却又把公交票价与一线城市来比，真是不可思议。—市民郭先生的一番感言道出了目前天水市的现状。

公交作为一项民生行业，它服务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广大民众。同时，它也是一座城市的名片，代表着一个城市的形象。天水市作为“中国最具魅力文化旅游城市”，随着周边交通条件的不断改善，正敞开胸怀迎接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实质上，每一位游客就是一个宣传员。

记者在天水火车南站采访时，就遇到7位乘坐高铁来天水旅游的外地游客，他们在高铁站找去伏羲庙旅游景点的公交，得知票价为3元后感叹： “天水的公交票价咋这么高！”

“全国各大中小城市公交公司基本都是由政府经营，唯有天水的公交公司是个人控股、政府参股的形式，这就在‘责、权、利上有了很大的区别，公司控股人永远是掌握着‘权力和利益，而参股的政府也永远承担着‘责任。”市民杜先生感慨地说，“当公共资源一旦被私欲所攀附和绑架，去一味追求其利益的最大化，那么，社会的公平将会走到沉沦的边缘！”

涨价听证必须公正透明

天水的公交车票价该不该涨？既然已经按照法律规定召开了听证会，为何依然质疑声一片？

在一些业内人士看来，这是因为长久以来，很多地方的听证会已经流于形式或成摆设，即“一召开听证会就涨价”。

首先，价格听证中对企业运营成本的监审不公开、不透明，企业把所有的亏损都算到老百姓头上。

其次，听证会代表缺少代表性，2008年12月1日开始实施的《政府价格决策听证办法》中对听证会代表有明确要求： “应该具有一定的广泛性、代表性，一般由经营者代表、消费者代表、政府有关部门代表以及相关的经济、技术、法律等方面的专家、学者组成。” “政府价格主管部门聘请的听证会代表可以采取自愿报名、单位推荐、委托有关社会团体选拔等方式产生。”

第三，反对声不起作用，基层代表数量偏少，有时候只能被动地接受既定事实。在这种情况下，听证会反而成了涨价的合法外衣。

2017年3月，交通运输部发布的《城市公共汽车和电车客运管理规定》指出，城市公共交通主管部門应当配合有关部门依法做好票制票价的制定和调整，依据成本票价，并按照鼓励社会公众优先选择城市公共交通出行的原则，统筹考虑社会公众承受能力、政府财政状况和出行距离等因素，确定票制票价。

对于运营企业执行票价低于成本票价等所减少的运营收入、执行政府乘车优惠政策减少的收入以及因承担政府指令性任务所造成的政策性亏损，城市公共交通主管部门应当建议有关部门按规定予以补偿、补贴。

对于天水公交涨价一事，@天空鹿神感慨道： “天水市公交车涨价听证会，折射出财政拨款管理混乱，糊涂账、旧账、欠账太多，转移支付能力低下孱弱不堪。”

北京市齐致（兰州）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刘临庆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城市公交公司私有化经营，其实面临着许多问题，它们不但享受着民生项目的一系列优惠政策和补贴，顶着红帽子给自己口袋里揣钱，而且还口口声声喊着亏损，动用一切力量想方设法去涨价，再伸手掏老百姓的腰包。

显然，若要遏制这种现象，就必须制定票价联动机制，加强政府对公交行业的调控功能，真正发挥价格听证会的公正透明作用，实实在在把民生这项工作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