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弗雷德里克·莱卢
教师关键词:教练、导师
案例学校:德国ESBZ
工厂式教育制度似乎日渐过时,越来越多的人在呼唤教育创新,并且开始在学校中进行课程设置、教学技术和学校治理方面的试验。但是,有没有可能建立一所真正的进化型学校,那将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德国柏林市中心的 ESBZ(Evangelische Schule Berlin-Zentrum) 就是一个绝佳的范例。
如果你去参观ESBZ,在校门外就能感觉到这所学校有些特别。这种感觉来自孩子们的状态,他们走路的姿势和互动的方式。学生们并不是在大门附近晃悠,到了最后一分钟才磨磨蹭蹭进教室;相反,他们是兴高采烈地直接迈向教室的。他们的神态中透出沉静的决心与专注,他们的心思已然投入到某个项目之中。
ESBZ 是如何执行这些原则的呢?首先,孩子们得为他们的学习负全责,在很大程度上,学生们自学并且互相学习;成年人基本上承担导师和教练的角色,只是在必要时担任传统的教师角色。他们给予鼓励、建议、赞扬、反馈和挑战,学习的责任牢牢掌握在学生手里。
这种自主学习是先从几门主课开始的,包括语言、数学和科学。
学校首先取消了这几门课的正式讲授,老师们把这些科目划分成不同的模块,再把每个模块的理论、练习和测试印在大号抽认卡(Flashcard )上,然后由学生自己决定学习的进度。
数学有困难的学生可以在数学上多花时间,而在自己觉得容易的科目上少用些时间。各个模块都设有高阶内容供有兴趣的学生选择,但不是必修的。学生可以自学,也可以根据需要组成学习小组。他们有问题时,会先问同学,只有在同伴帮不上忙的时候才会去问老师(老师因此能够腾出时间来做深度的个别辅导)。
班级都是混龄的,七、八、九年级的学生在一起学习。孩子们在学习者和教师的角色之间不停地切换,特别是大孩子能从帮助小孩子的过程中学习(这可以帮助他们复习以前学习过的内容)。因为学习进度可由学生自己掌握,ESBZ 变得非常包容。每个班都有几个患有自闭症和有不同程度学习障碍的孩子,以前他们通常会被降级或被送到特殊需求学校,但在这里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学习节奏与其他同学一起学习。
在这里,学生的社会背景格外多样化:20% 来自少数族裔家庭,25% 家庭贫困需要领取食品资助,而大约1/4 来自社会阶层的另一端,其家庭背景非常优越。(所以,并不是所谓的精英学校)
每一名学生都有一个笔记本,用来记录他们的学习成果。学校并不是放任不管,而是对每一位学生年终的成绩都有明确的期望(学生们如果对某个科目很有激情,那当然可以超出期望值,很多孩子都会这样选择)。每周五,所有的孩子都会跟自己的导师进行一对一谈话。他们一起讨论本周的进步,遇到的问题和下一周的计划,以及萦绕心间的情感或关系话题。通过这些一对一谈话,老师和学生得以互相深入了解,师生之间的联结比传统学校要深厚得多。孩子们知道:有一个人真的在乎我,有一个人会在那里听我说话。一年两次,学生们在与导师的谈话中确立半年的三个目标。例如,有个叫保罗的 13岁的害羞男孩,他设立的一个目标是更放松地让别人看到自己,他想学习的一件事就是更多地当众发言。
基本科目的自学时间是早晨的前两个小时。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则用于贴近实际生活的个人或集体项目。有些学生重新设计学校建筑的一部分,然后协调翻修工作;其他人可能会努力让市议会采纳更高的环境保护标准。学生们被鼓励去寻找那些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制定高远的目标,敢于失败,敢于再次尝试,同时也要及时庆祝成就。他们知道自己的声音很重要,他们可以带来不同,别人需要他们,而且他们也需要别人。
在七年级和八年级,学生们每周三都在校外花两个小时上一门叫作“责任”的课。孩子们和自己的导师商量,找到一种既能做出有意义的贡献又能同时学到东西的活动。
例如,想克服害羞的那个保罗就选择志愿去他原来的小学教围棋。他听到曾经特别喜爱的围棋课由于老师调走不得不停课,就很为那些正在学围棋的孩子们难过。突然,这一切都联系在一起,有了重要的意义:保罗可以教围棋,站在一群孩子面前讲课符合他练习公开讲话的目的,况且在一群比他小的孩子们面前练习讲话,又相对容易尝试。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说服之前小学的校长同意让他试一试。
其他孩子也像保罗一样,都能找到一个适合他们的地方,有的在老人院工作,有的去幼儿园组织校园戏剧演出,一切由兴趣和学习目标决定。孩子们体验到了采取主动、被需要和在他人生活中带来不同是什么感受。
在八、九、十年级,学生们会上一门叫作 “挑战” 的课,这个词在德语(Herausforderung)中很美,原意是“受到召唤,由内而外地生长”。他们被邀请发掘自己隐藏很深的内在潜力。
在这一学年中,他们会组织并参加一个特殊的三周活动,单独或以小组的形式挑战自己,走出自己的舒适区。有个四人小组准备了一个三周的丛林生存营,他们在自己搭建的棚屋里靠采集的食物生活。丹尼尔是一个16岁的外向男孩,他的挑战是在一个寺庙里进行三周的止语禅修(Silent Meditation)。一位音乐教师挑战一组孩子,让他们在一个废弃的旧农场里连续三周、每天 8 个小时进行高强度音乐训练。也有同学用极少的钱在德国骑行,路上吃住都需要请求别人提供。这种经历往往充满艰辛,但当学生们谈起他们取得的成就以及面临恐惧和超越恐惧所带来的个人成长时,兴奋与自豪溢于言表。
ESBZ 在学生自主管理方面最为大胆的尝试目前正在进行之中。在德国,十二年级末的学生必须参加全国高考(State Exam),考试分数决定他们可以申请哪所大学。这次考试如此关键,因此,连 ESBZ 的十、十一和十二年级在过去几年中都一直依赖更传统的应试方法来教学。但同时,学生和教师们也在想,有没有可能重新设计十、十一、十二年级的课程,使之既符合学校的指导原则又能帮助大家很好地备战高考?
三个年级的所有学生今年就会投入到这个雄心勃勃的一年期项目当中,来重新设计三个年级的课程。设计思维(著名设计公司IDEO开发的创新方法)方面的专家会通过一个两天的设计工作坊帮助师生们一起开发出总体概念;然后,学生和教师们会在顶尖教育专家的支持下,把这个概念变成具体的结构和做法。学生和老师正在高效地重新设计自己的学校。
ESBZ 的教师们也是自主管理的。教师通常是一个孤独的职业,而在 ESBZ ,教学是一个团队项目。每个班有两名导师,因此每个老师都在双人小组中;三个班组成一个“迷你学校”,他们在同一楼层工作,共用一个教师办公室,每周开例会。这些“迷你学校”就像 FAVI、博组客或 AES 的团队,能够对日常问题和机会做出快速的反应。表面上看,这所学校也有传统的层级(由于是政府出资,因此也必须设置一个校长、两个副校长和一个教学总监),但“迷你学校”不需校长批准几乎可以做所有的决定。这为老师带来了极大的自由度,他们也更愿意给予学生更大的空间。师生双方既独立又互助,架起了心灵沟通的桥梁。
ESBZ 的校园里有一种不寻常的基于讲故事的信任与社群建设活动——赞美会议。每周五下午,全校的学生和教职员工都聚集到一个大礼堂中共度一个小时。他们总是先一起唱歌,融入集体的氛围,剩下的时间都是自由发挥。讲台上放着一支话筒,只有一个简单的规则:我们在这里互相赞美和感谢。在接下来的50 分钟里,学生和老师自发地站起来,走上讲台,拿起话筒,赞美或是感谢另一位同学或老师在本周说过的话或做过的事,然后再回到原位坐下,接着另一个人走上讲台。每个人对着话筒所分享的实质上就是一个个小故事,揭示着讲故事的人和被赞美的人在并肩奋斗和获得成功中的美妙关系。
在这个过程中,学生和老师之间的界限也渐渐地消融。人们都会在某些时候感到沮丧、困惑和不知所措,或是需要帮助,这是人类自然天性的一部分。每个人也都生来富有同情心,会设法提供支持、安慰和友谊。能站出来公开赞美别人需要相当的勇气,但在这所学校已然成为惯例。学生们并不羞于公开那些有趣、感人、发自内心的故事。学生和教师们非常认可这个周例会,将它视为学校建立非凡的学习、协作和成熟这三种精神的基础性措施。
ESBZ 的每个班利用每周固定的时间聚在一起讨论和处理团体内的张力。会议由一个学生来引导,他负责落实若干基本规则,以保持讨论的安全性。其所有教师和学生都接受了非暴力沟通(Nonviolent Communication)的训练。
ESBZ 值得关注的是它并不享受任何特殊的待遇。它与柏林其他任何学校一样必须满足定量的学时,并且即使有家长的捐款,学校的预算还是会尽量比公立学校低。每一个学校都可以复制 ESBZ 的成功,因为更多的钱和资源不是决定性因素。真正起作用的只是用崭新的眼光来看待孩子、教师、家长和教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