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陆 芸
三人行必有我师,说的是人的智慧知识有高下,叫人用谦卑之心去向他人学习,提高自己的知识和智慧。汉语里,把人分类,有高矮胖瘦,男女老幼等等,还可以说品格高下,也可以在经济上有贫富之分,至于红楼梦里的贵贱,陶渊明说“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他还说“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没想到现代社会钱包满了,语汇也丰富了,官话里生生多出一个与形态、性别、人品、精神都无关的“端”来:高端人,低端人,把人分出等级,可怜我的语汇有点赶不上趟了。
记得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武汉读大学,有一个康复科的外教去学校附属医院的康复科交流,当我们把残疾人翻译成disabled people, 她认真地纠正我们,说是people with disabilities 并认真地解释, 英文里重要的字在先,把人说在前面,是肯定对方是一个人,再说身体不便,以示对人尊重。一席话醍醐灌顶。私下里同学们赞扬这康复医师敬业,曾经单膝跪下来为一个很脏的病人看脚,与患者平等对话。
与这位外教的交流一直记得,以后做翻译写文章学会说patient with heart failure,patient with mental illness,也说得自然。
一晃在美国求学,在一个社会安全网医院工作已经快20年了。还记得当时在临床实习时就喜欢上这家医院,社会安全网医院不会因患者的经济能力而将他们拒之门外,觉得符合理想。这个百年老院聚集了愿意从双城周边各个郊区远程开车来工作的各专业的工作者,也是明州医护药康复营养各科执业者的摇篮。来医院就医的患者会有低收入,低教育,精神心理障碍的人,也有联邦储备局的官员,商政人士,大学的教授,所有病人在这里被一视同仁,医院也没有给任何人留特殊床位,也就是说某个病房昨天住的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今天住的可能是联邦储备署的官员。
记得刚入职不久,当地橄榄球队的老板,当时院长的丈人在我负责的病区住院,岳父大人需要用万古霉素,因为是假日,病人多,又遇到有需要抢救的病人,药剂科人手不足,院长呼我,表明他和丈人身份,让我帮忙催药。平时病区在下班时间也会呼我,但多是咨询药物剂量或监测问题,当时我在家与家人过节,没想被呼是简单催药,而且呼的是院长本人,的确意外。说实话,由于院长(肾科专家)对临床药学大力支持,让我们药学部有了全美第一支一周7天的肾移植临床药学团队,当时医院其他专科比如我在的心内,药学团队也提供5天临床服务,要知道当时许多医院还没有临床药学部。以他的威望和对临床药学的支持,他尽可以自己打电话直接去药剂科问。再说催药不在我平时的业务范围,所以虽然意外,感到他找我也一定是有难处,所以我还是打内线紧急电话(专线)到药剂科问情况,同事说尽力了,有抢救任务,所有病人都急,但没其他办法加快他的。我只好客气回复院长,大家在尽力,一定尽快。
周一上班后,我一早查看周末用药报告,发现院长丈人的万古霉素,从下处方到给药花了两个半个小时,的确比平时(20-40分钟)有不小的延误,但在人手不足,有抢救任务,这个延误时间也解释得通,虽然理解院长当时的焦虑,还是怕药剂科主任有麻烦,我立马去给主任打招呼,让他有所准备。没想,主任说:院长太过分,他找你是希望把他丈人的药调配排在其他病人之前,他没这个权利,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所有患者都一样,我们这只有病情需要。他如果敢找我,我还要找他理论。
给主任这么一说,我也释然,果然,此后院长大人和家属再没找麻烦。以后看到他,他也一样客气。当年的院长早退休,他的巨幅油画像在图书馆入口,挺温和的看着进出的人。
这家医院能在一个历史很短的国家,风雨百年今犹在,自有她的“道”理吧,这个“道”一定是陶渊明忧道不忧贫的那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