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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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暑假欢欢都像候鸟一般，带着女儿奔赴南宁与老公刘军团聚一个月。无论多忙，刘军都要亲自到火车站接、送她们母女。

这次，欢欢一出南宁火车站，诧异地看到肖健迎过来。他上前立即接过欢欢手上的大号行李箱。这个行李箱对个头小巧的她来说，确实显得有点夸张，被她吃力拖着时，看上去很不相称。

刘军怎不来接我们？

他临时被公司派到广州处理一件急事去了。

哦，他也不说明一声。

他说今天一定赶回来。

就是麻烦你跑一趟了。

我们哥们，帮他接一下老婆孩子应该的。

辛苦你了。

我很乐意来接嫂子。

肖健是开车来的。上车之后，肖健调驾驶室内的后视镜，悄然对准欢欢。欢欢发现后，跟女儿调了个位置。肖健一边开车，一边没话找话说，欢欢始终提不起精神来，有一句没一句应一下。

肖健比刘军早几年来南宁做建筑材料生意，他说西部大开发少不了建房子，做建材生意肯定赚钱。如今他已在南宁买了房子、车子，荷包里也有几个票子，脸上的表情，早泄露了他内心的优越感。七年前，他把刘军介绍到南宁一家大型装潢装饰公司做事。刘军木匠出身，在公司管理木工部的一个小组，每天在南宁的各个小区穿梭施工，有时还跑外单，广州、深圳、珠海等地都去做过。

肖健很快就把她们送到刘军公司为员工租赁的宿舍小区。

她坚持不让肖健送上楼，肖健却抢着拖起她的行李箱，往电梯处走。她只得拉上女儿紧跟上。

一进宿舍，肖健放下行李箱，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欢欢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改天让刘军去感谢你。

肖健俏皮地一笑，说：嫂子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那个巨型行李箱就靠在门边，她几乎把整个家都搬来了。她开始清理行李箱中的东西，瓶瓶罐罐最多，都是老公爱吃的家乡菜，把箱子都快撑破了，加上她和女儿的换洗衣物加塞进来，死沉死沉的，硬是撑到了南宁。

欢欢在清理箱子的时候，就把手机给女儿。女儿只要有手机玩，就特别安静、特别乖。欢欢环顾刘军宿舍，忽然感觉变化很大。房间太整洁了，整洁得让她觉得走错了家。

往年带女儿来，总要帮他收拾大半天狗窝。

难道他突然变乖了，特意收拾干净迎接他们母女的到来？这可一点也不像刘军的作风。宿舍这么干净，令她无事可干，反而很不习惯。她想起以前，满屋子打扫清洁的时候，一边帮他收拾一边数落，刘军围在她身边团团转，嘿嘿发笑。去年，刘军跟着她转来转去，突然从后面抱住她，双手盖她的两乳，傻呼呼地说：有老婆真好！她觉得女儿现在大了，就使劲推他，他不依，笑嘻嘻地闹。女儿看了，追在后面打他，一边打一边说：不准欺负妈妈！你滚开！刘军更来劲了，女儿奋不顾身，一家三口闹成一团。

宿舍很小，一家三口转个身都像欧亚大陆两个板块的碰撞。她真的心疼刘军，觉得他在外面辛辛苦苦打拼，赚了钱就给她打在卡上，让她在家买房、还贷，与女儿过优裕的生活。他一个人却长年累月在南宁，被人驱使，像头拉磨的驴。他们一直这样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每年都盼望女儿快点放暑假。往往一个多月的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好像半夜睡得正香，硬是被人叫醒一般。一年又一年，年年如此。

女儿玩手机玩得起劲，刘军去了广州。欢欢突然感到冷冷清清，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命令女儿放下手机睡一会儿，女儿像没长耳朵一般。在她叫了几遍无果的情况下，粗暴地夺走手机，女儿眼泪汪汪，敢怒而不敢言。尽管女儿不情不愿，倒在床上，几个哈欠一打，就睡得像块泥巴坨了。

她也很疲惫，想睡一觉，可怎么也睡不着，不觉烦躁起来。她坐起来又躺下，又坐起，忽然发现枕头边蜷曲着一根长头发，显然这么长的一根头发，绝无可能是刘军的，就算他天天用肥料催，也不可能长这么快，足有一拃长。

临近傍晚，她给刘军打了个电话，里面听到有个女人在问：谁呀？

她问刘军：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跟女儿等你一起吃饭。

不用等我，你们先吃，我这边还有事没处理完。我尽量早点赶回去。

你什么意思？今天不接我们也就算了，还跑这么远？

哎，不跟你多说了，我忙，不方便，等回去再给你讲。

还没等她再说一句，刘军就把电话挂了。她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流水被突然堵住一般。

等到八点半，从不叫饿的女儿，已经叫了好几遍。欢欢叫女儿给刘军再打一个电话。不知刘军在电话中跟女儿讲了什么，只听到女儿雀跃起来，好啊好啊！太好了！爸爸，你快点回来，我都等不及了。哦，你千万别等我睡着了才回来呀，要是我睡着了，你也要叫醒我。女儿最后说了声好，还叭叭地亲了两下，才把电话还给她。

你爸爸许了你什么？看你喜得像野人。

爸爸说今天给我带回来一个小平板电脑。

他还真会哄你！这下好了，你不用做暑假作业了，天天玩电脑去。

爸爸说了，给我买小电脑，就是为了让我好好学习。你不懂，就喜欢瞎管人。

嘿，就你跟他懂！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说他已经在外面吃了，叫我们快点吃。

女儿真是饿坏了，竟把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女儿吃完饭后，就打开电视看，她决心等爸爸回来，非要看到买给她的小电脑不可。欢欢一点味口也没有，草草扒了几口，就收了碗筷去厨房洗。等到十点半钟，她开始催促女儿洗澡，女儿磨磨蹭蹭，不肯挪窝。又挨了半个小时，她强迫女儿去冲澡，她不想女儿养成贪玩、晚睡的坏习惯。

女儿不满地争辩：你为什么不先洗？

她烦躁地说：你以为我不想先洗？还不是等着给你们俩洗衣服。

女儿说：我不要你洗衣服，等爸爸回来我要爸爸帮我洗。

等他帮你洗衣服，那你就要变成小叫花子了，以后就没有小朋友喜欢跟你玩了。

女儿一般是拗不过她的，只好乖乖地去冲澡。女儿一洗完澡，丢到床上，心里想等爸爸回来，嘴里一边问爸爸怎么还不回来？一边打哈欠，很快就睡了。她把电视的音量完全关掉，在家里为了不影响女儿学习、休息，她一个人经常看默片。

刘军开门进屋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二点半了。还对她抱歉地笑了笑，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礼貌过。她说了句：快洗了睡，应该累坏了吧？

你也应该很累，快睡吧。今天就不要洗衣服了。

欢欢“嗯”了一声，听话地关掉电视，躺下了。大半年没见面了，她不想跟刘军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

刘军进卫生间之前，说：我们公司在广州装修的一家大型商场出了点质量问题，就派我和设计员一起跑过去处理一下。

这设计员是个女的吧？

刘军“呃”了声，便进卫生间，竟冲了一个多小时的澡还不出来。她有点担心，轻手轻脚走到卫生间门口听，没发现动静，敲了一下门。刘军说：马上完，你还没睡？

她退回到床上，轻轻把女儿往里边挪了挪。刘军终于洗完了，关灯，摸索着躺在她身边，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打，好像困死了。她翻身碰了下他，他吃惊似的，本能地一让，陌生感瞬间在两人之间填充。睡吧睡吧睡吧，明天再说！欢欢心想。刘军来南宁打工第一年，女儿刚出生，她呆在家里带孩子，两人足足一年没见面。刘军春节回家，一开始两个人都有点不习惯，很生疏。刘军提议帮她按摩，他的手乍一碰到她，竟令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刘军今天本来回来得晚，一会儿跑趟厕所，一会儿又跑一趟，一夜跑了四、五趟。奇怪的是，他每次跑厕所，都要带上手机，一蹲十几分钟，有时半个小时。他上完厕所回来，手机还要压在自己枕头底下，好像离开手机一分钟，就活不下去似的。尽管他轻手轻脚，轻得像一片羽毛，不过掩耳盗铃而已。但她还是很配合地假装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欢欢拈着那根长头发，吊在刘军眼前。

一根头发有什么好看的！我讨厌你掉头发。

我的头发有这长吗？

不是你的头发要我看什么看！

要是别的女人头发呢？

胡说八道！

欢欢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军，他假装不知，完全没有接招的意思。正在这时，女儿睁开眼欢叫：爸爸！爸爸！他颠颠地跑过去抱住女儿亲，女儿吊在他的脖子上撒起娇来，没完没了。看父女俩腻得高兴、甜蜜，欢欢无声地叹了口气，把这根头发缠了缠，扔垃圾篓。然后，开始给一家人做早餐。

刘军坐在桌前吃早餐的时候，她发现他左腕上多了一只手表。刘军这人一向不喜欢麻烦，有手机看时间，不可能又去买只手表戴，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刘军又一次刷新了她的感觉，难道怕时间不见了，必须手机手表双保险！

刘军赶去上班，她和女儿正慢慢吃着早餐。肖健来了，她只好请肖健一起吃，肖健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欢欢起身给他盛一碗面来，他呼呼啦啦吃得有滋有味。谈笑之间，显得比去车站接她时风趣多了。

嫂子长得真漂亮哈。长得漂亮不说，还这么贤惠，他福气真好。

欢欢笑而不语。

我第一眼看到嫂子，眼睛一亮。

欢欢不接话，招呼女儿喝牛奶。

嫂子的气质真典雅，一定有很多男人喜欢吧？

别说笑了，肖健，你可是刘军的好朋友。

我说的是真心话。嫂子长得真好看，不像我家那个糟婆娘，泼辣得很。

你们男人啦，没一个——好东西。

欢欢笑，肖健跟着尴尬地一笑，但很快恢复常态。

嫂子的人品也好，我真的佩服。

肖健说着，伸手帮她抻衣服上的皱褶。她本来想扒开肖健的手，不想“叭”地一声打了上去，惊动女儿抬头看了一眼。女儿本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更热心玩新买的小电脑。这有点突然，肖健一愣，她也一愣。肖健反而笑了一下，气氛就好多了。

刘军这段时间在忙什么？该不是在忙女人的事吧？

嘿嘿，我哪晓得。男人嘛，老婆长年不在身边，还不憋坏了！不过，我没发现他跟什么女人有关系。

你们男人总是帮男人说话。

绝对没有！嫂子啊，他在男人中真是够好的了。

他够好，是因为没你会赚钱吧？

不是，嫂子。其实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要想开点，人生苦短，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嘛。

嗬，没想到你还会拽诗啊，是哄女人的高手吧？

嘿！做人嘛要开心。不开心，要寻开心。自己不要苦自己，是不是？

为了自己开心，就做猪做狗啊！

肖健讪讪地，一吃完，站起来要走。欢欢送他。他以为欢欢绊了一下，双膊环抱过来，欢欢一挡，他知趣后退。肖健一走，欢欢的心情再也好不起来，不由得对女儿慢腾腾地吃相，还一边玩游戏，显得不耐烦起来。

刘军晚上回家的时候，从外面带回来一袋子各种各样的水果。广西是个水果大省，水果品种繁多，质优价廉。他每年回家，都要单独打一大包带回去。一家人晚饭之后，欢欢特意做了个水果拼盘，插上牙签端出来，又好看，又方便吃。她经常对他说：生活不要怕麻烦，就算吃咸菜，也要盛在一只漂亮的碟子里，这叫精致。

刘军笑道：管你碗里锅里，只要有吃的就行。

刘军放在桌上的手机闪了一下，他并没急于拿起来看。

你手机刚才闪了一下，是不是短信？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垃圾短信，讨厌死了！

嗯，我手机里也经常收垃圾短信，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电话。

移动电信应该设置拦截或屏蔽功能，不该让这些垃圾短信和莫名其妙的电话骚扰我们用户。

那岂不要把正常的短信和来电也屏蔽或拦截了，那移动电信靠什么赚钱。

嘿嘿，也是啊。

刘军现在有了新习惯，不带手机不上厕所。一会儿，他从卫生间一出来，说：我给对面一个同事送一挂荔枝去。

刘军挑选一挂看上去最新鲜的荔枝出来，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小巧而漂亮的果篮，把荔枝小心地放进去。

刘军去敲对面的门。一会儿，两手空空地回来，脸上波澜不惊。

对面住的同事是个女的吧？

刘军过去亲切地搂住女儿，说：宝贝，少玩电脑，多吃水果，等下我带你和妈妈一起去公园走一走，玩一玩。

女儿说：我不想去。要去你们去，我就在家里。

刘军说：那可不行，你要是不听爸爸的话，爸爸以后再也不给你买好东西了。

女儿嘟了一下嘴：公园有什么好玩的！我一点也不喜欢。欢欢抢白了一句：你只喜欢玩游戏！女儿还嘴：你呢？只喜欢看电视剧。刘军马上站出来做和事佬：好了好子，大宝贝小宝贝们，听我的，我们出发吧。

女儿一进公园，就变得活泼起来，叽叽喳喳像只小喜鹊，什么都看，什么都玩，什么都想买。欢欢跟刘军都看着女儿，一起散步。

哪天你把对面那个女同事介绍我认识一下。

有什么好介绍的！时间住长了，自然就认识了。

我在南宁一个人都不认识，很想结交一个朋友。正好你对面住的是个女同事，说不定我们就投缘了。

投什么缘！你跟人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她大学毕业，学的室内设计专业，现在是我们公司台柱子设计师，月工资过万。你不过一个家庭主妇，跟人家能有共同语言？

只要她是个女人，就能找到女人的共同话题。

你呀。刘军一笑，她也笑。

晚上，女儿挤在他们中间睡了一夜。睡前，她和刘军各歪在一边玩手机。她看了一个配音秀小视频。唐国强扮演的诸葛亮说起了他们家乡话：你个狗日的，还敢来这里找“情况”！这里的小嫂子是好撩的！要不是老子拦着，还不把你个狗日的打死！

对面住的那个女人果然是长头发，那种瀑布一样流泻千里的长头发。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开自己宿舍的门。她对手机说：嗯，就一袋米一壶油，其他暂时不要，都还有。

欢欢这时候赶在她进门之前喊了一声：呃！女人回头看到欢欢，忙对手机说了句：先不跟你说了。在收起手机的同时问欢欢：嫂子是叫我吗？欢欢感觉她普通话讲得很好。欢欢走到女人跟前，发现她不是很漂亮，但非常会化妆，那妆化得超级精致，化妆品的价值应该不菲。女人手腕上也戴着一块手表，好像跟刘军的是一对，但她不太确定。

那个，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我们就住在你对面，昨天晚上我老公还给你送过荔枝。

哦，是嫂子吧。我姓黄，叫我小黄。真是感谢，那荔枝买得真新鲜。

哦，那荔枝是我老公买的。其实，我跟女儿都不太爱吃。小黄，你要喜欢吃，我们家还有一挂，我拿给你。免得放坏了，浪费。

不不，昨天那一挂我还没吃完。

那好，等你吃了再给你送去。哦，你刚下班吧？来来来，到我家跟我们一起吃个饭，我可想有个朋友了。

不了。我自己做很简单。

小黄，你瞧不起我这个家庭妇女吧？瞧你长得这秀气，能吃多少！不过添双筷子的事。你看，我来南宁人生地不熟的，老想交个朋友，你可不要嫌弃我！你跟我老公既是同事，又住隔壁，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面对欢欢的热情，这个女人显得有点尴尬，说：谢了，嫂子，真的不必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你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让我老公知道了，表扬我会做人。

这个女人再也无法坚拒，勉强答应去吃饭。她说：我先进去换件衣服再过来。

好的，那你快点。我老公马上就回来了，他一到，我们就开饭。

女人闪身进屋，顺便把门带上了。欢欢一转身，就看到走廊那头刘军两手拎东西快步而来，走近了看，一袋东北大米，一壶油。

我们家米和油还没吃完，你又买干什么？哦，是你们公司发的吧？

不是，我顺便帮小黄在超市买的，她提不动，我帮下忙。

老公说话的时候下巴一挑女人的门。

哦，那就快给人家送过去。我刚请她跟我们一起吃饭，你也请一下，显得我们有诚意。

真的？你太好了！

你才发现啊！

欢欢进屋，转身朝外看着。她看见刘军在小黄门前，先把米和油放下，腾出手敲门，门开了，再拎起米和油进去。不一会儿，他就跟小黄一起过来。小黄手上多了一盒巧克力，送给女儿。女儿说了声：谢谢阿姨。欢欢说：不过来吃个便饭，反而让你破费，让我们多不好意思。小黄说了声，不值什么。

小黄看到一桌子菜，由衷地赞叹起来：嫂子真能干！这色香味俱全，我的馋涎都流出来了。

小黄啊，要是喜欢吃嫂子做的菜，以后天天来吃。我真该好好谢谢你。我想一定是你住在对面影响了我老公，改掉了他这么多年不讲卫生，邋里邋遢的坏毛病。说实话，为了他这点，我吵过，骂过，就是没效，你算帮了我大忙。

嘿嘿！刘军听了傻笑。小黄听了，有点不自在。

刘哥是个好男人，嫂子有眼光。

他好是好，我就怕看不住他。小黄啊，你在公司的时候，可得帮我把他看住点，免得他被别的女人叼走了，我和女儿还指望他的。

吃饭吃饭，瞎说什么！来，小宝贝，爸爸给你先舀一碗汤。

吃饭的时候，欢欢的话出奇地多，一口一个我老公我老公的，好像不小心按动了开关。小黄局促不安，讪讪的笑，显得很勉强。欢欢一直给她碗里夹菜，一直劝她别客气别客气，多吃点多吃点。小黄难受的样子，恨不得站起来逃掉，却又无处可逃。

你消停一会，让小黄自己吃。刘军不悦起来。

小黄啊，你随便吃，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是，嫂子。

小黄啊，我给你说件事，这次我来南宁就不打算回去了。我准备在南宁找份工作，这样方便照顾我老公。这么多年了，他一个人在南宁太辛苦了，一呢，我觉得他很不会照顾自己；二呢，我又怕他被野女人勾引。你也知道，我老公这么优秀，我可不想他被野女人抢走了，我和女儿以后依靠谁！

小黄埋着头吃。欢欢追问一句：小黄，你说嫂子说的对不对？

对。小黄的声音很小。

刘军吃惊地瞪着欢欢，欢欢佯装不知。小黄很快吃完了，欢欢抢她的空碗盛饭，她敏捷地躲过，并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说：非常感谢嫂子，我吃饱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欢欢还要拉着小黄说话，刘军早不耐烦了。

欢欢！小黄有事就让她走。你几时变成长舌妇了？

眼看女儿的开学日期一天天逼近，欢欢还没有一点回家的打算。刘军天天看着她和女儿没事人一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怎么说服欢欢回家！

欢欢天天跟肖健跑出去玩、吃饭，一般都带着女儿。刘军休息的时候，她就把女儿交给刘军，自己跟着肖健出去。在刘军看来，她整天跟肖健在一起，不知搞什么鬼！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你天天跟肖健缠一起搞么鬼？你当我空气呀？他是个什么东西！有房有车了不起啊！你不晓得他见个女的就像苍蝇叮上去啊？别给我在南宁丢脸了，早滚回去早安逸。

我要他帮我在南宁找工作，怎么啦？有错吗？

嗬，肖健啊肖健，还真是我的好哥们啊！喂喂，你不会真的不回去了吧？

你以为我说的好玩啊！

你想害死女儿吧！女儿读书怎么办？再说南宁比我们老家的教育落后多了，开什么玩笑！放着家里那么好条件不享受，跟我挤这屁大宿舍，你忍心，我还不忍心呢！我可不想我的宝贝女儿受这种罪。

她现在不跟刘军多说话，总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能一句话说清，绝不多说一句。晚上睡觉，她尽量跟女儿抱在一起，一不小心碰到他，就烦躁地缩回去。

刘军只关心女儿马上要开学了，可欢欢没有一点回家的意思。刘军又急又躁，围着她团团转，好说歹说，抓耳挠腮，她油盐不进。欢欢在他面前，恨不得虚化成空气。可刘军不放过她。

你这个女人！以前从不这样子！那是我以前对你太好了，你不懂珍惜！

别找别扭啊，早点回去。

我不回去。

你要怎样？我都快发疯了！

后天就是女儿报名上学的日期。欢欢在肖健的帮助下还真在南宁找到了一份工作，给建材市场一家瓷砖店跑销售。刘军当即给肖健打了个电话，狠狠地说了几句。肖健说：你不要怪我啊，是你老婆一再求我，我看在你面子上，才帮你老婆介绍这个工作的。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责怪我，有没有良心啊！我哪晓得你不想把老婆留身边啊，我还以为我给你帮了个大忙。

这事没法了。降服欢欢才是关键。夜里，刘军强行把她拉进怀里。她反抗无效，原因是没他劲大。刘军得寸进尺，欢欢拼力抵抗。

我讨老婆是为了让她享福的。

说得好听！

自从你嫁给我，我让你出去做过一天事吗？

那是因为你爸妈不肯带女儿。

我弟弟还没成家，他们不能只顾我，不管弟弟。

那你还唱高调！

多的是女人一边带孩子，一边给人打工。

欢欢这就无法反驳了。刘军见她还是像块搬不动的石头，也不怕吵醒女儿了。他霸道地行动起来，两个人在床上像上演哑剧动作片。刘军当然赢了，她也并不想真的死硬到底，毕竟她还想跟他把日子过下去。

人家小黄已经搬走了，你个死人啊，没看见？

欢欢死劲地掐刘军，他痛得直抽冷气。

我对天发誓，真不晓得她搬哪儿去了。

欢欢手上加了把劲，刘军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说了声“疼”。

人家小黄已经辞职了。可被你害惨了。

欢欢一口咬住刘军的肩膀，疼得他几乎要跳起来。

你真狠心！我晓得你那点小心事。从今以后我一心一意赚钱养你们，你们是我爹是我妈是我祖宗，好吧！以前还真没发现你是个死犟的女人！算我命苦！

欢欢领着女儿回去的时候轻松多了。刘军像以前一样送她们母女去火车站，一路默着脸，皱着眉。只对女儿，才有笑脸。刘军把她们送上车的那一刻，突然抱起女儿，“叭”地亲了一口才放下来。说：宝贝，上车吧，爸爸看着你。

爸爸，再见！

欢欢上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女儿巴在窗口对刘军摇手。刘军看着火车缓缓启动，站着没动。她想象得出刘军回去的样子，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中，显得孤单、渺小、无力。可还得像一只奋力觅食的小鸟一般坚持下去。

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李池珍，仙桃市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二十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