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多元一体与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

2018-04-03 17:32郑流云
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 2018年8期
关键词:斯大林一体中国化

郑流云,向 丽

(吉首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吉首 416000)

“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是著名学者费孝通于1988年首次提出的。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给基层民族团结优秀代表讲话中指出,中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多元一体是我们祖先留下的重要遗产,也是我国一项重要的优势。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我国各族人民逐渐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1]。这一重要论述,进一步阐明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深刻内涵和我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历史发展规律。

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基本内涵及特点

(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基本内涵

“多元一体”思想是我国作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处理民族关系问题的重要指导思想,是在中国近代历史演变过程中逐步形成的。1905年梁启超在《历史上中国民族之观察》中指出:“中华民族本非一族,而是由多数民族混合而成。”1988年费孝通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指出,中华民族是指中国境内拥有民族认同的11亿人民,其中包括50多个少数民族,中华民族是一个民族实体,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近代以来中国人民在反抗西方列强中出现的,但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它是在几千年的历史演变过程中形成的[2]。

由此可见,“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具有极其丰富的内涵。其一,是指中华民族是由56个民族组成的一个民族实体。56个民族在历史演变的长河中逐步形成相互依存、统一不可分的整体,而不是56个民族简单加在一起的总称。其二,“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经历了各民族的多元化逐步融合为一体化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汉族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汉族将多元化融合为一体化,形成了一个具有高度认同的中华民族。其三,高层次的民族认同不需要替换或排斥低层次的民族认同。不同层次的民族认同可以平行发展,甚至在不同层次的民族认同基础上,也可以发展其自身的独特性。

(二)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特点

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是在我国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的,具有其自身独特的特点。

首先,从考古学来看,中华民族的祖先就曾共同生活在这个区域内。根据考古的收集和整理资料,对文化区的内涵、演变、交融与融合进行了明确的研究。有关新石器时代的丰富资料更有力地表明中华大地上当时已出现地方性的多种文化区,在渭河、黄河、长江、珠江、雅鲁藏布江流域等区域,聚居着包括汉藏两大民族先民在内的许多远古人类群体,这些不同的人类群体在中国形成了许多不同的、相互关联的文化区,“这些不同的文化区可以作为我们认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起点”[3]9。

其次,从文化的多元性来看,中华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创立的。中华民族作为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从孕育、形成到发展、确立,是多元一体的历史演进过程。“多元”是指每个兄弟民族的起源;“一体”是指各兄弟民族间的相互联系、相互补充和相互依存,具有不可分割的共同利益。这种共同利益集中体现为祖国统一和中华民族的大团结。中华民族是我国所有民族的一个整体,中华文化是我国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因此,若将汉文化与中华文化划等号,就会忽略少数民族文化的作用;若将民族文化与中华文化区分开来,就易导致个别少数民族对中华文化缺乏认同感。

再次,从地理分布来看,中国特殊的地理环境为各民族大杂居、小聚居的民族分布结构起了重要的作用。中国位于亚洲东部,东面是一望无垠的海洋;北面是寒冷广袤的西伯利亚;西面是人迹罕见的沙漠;西南有高耸的青藏高原。在四面自然屏障的包围之下,中国的国土构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地理单元。中华民族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决定各民族在迁徙、相融、竞争的长期历史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民族共同体——中华民族共同体。

最后,从历史发展来看,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历史是各族人民共同缔造的历史。有学者认为,中华民族的历史是由56个兄弟民族共同创造的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历史,各民族都为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各自的贡献,形成了不可分割的关系,“这种关系的形成是以民族间的交融或是以领属统治关系而形成的”[3]7:一是通过各民族之间的通婚,兄弟民族相互注入对方的新鲜血液;二是在文化习俗中吸收彼此的内容。

总之,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理论不仅是了解中华民族形成历史的关键,而且也真实反映了中华民族发展的客观存在。这为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与中国国情相结合提供了可能性,为马克思主义民族概念理论中国化提供了重要条件。

二、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中国化

基于以上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基本内涵和主要特点的阐述,我们知道,“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是我国民族关系的一个显著特征,是维护我国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的重要基础。因此,我国在民族工作中,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与我国民族问题实际相结合,实现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就是指中国共产党把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普遍原理与中国民族问题的具体实践相结合,注重解决中国民族问题的历史进程。毛泽东曾指出:“任何思想,如果不和客观的实际的事物相联系,如果没有客观存在的需要,如果不为人民群众所掌握,即使是最好的东西,即使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也是不起作用的。”[4]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就是基于中国客观存在和各民族群众的实际需要而产生的。

斯大林在1913年写的《马克思主义和民族问题》一文中指出:“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的稳定的共同体。”[5]显然,斯大林的民族定义是欧洲中心主义的民族国家定义,只适用于欧洲。而反观我国的少数民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大多处于前资本主义时期,这意味着我们国家在民族识别工作中只能把斯大林民族定义中的四个特征作为参考,不能生搬硬套。否则,我国的民族识别工作将无法进行。有学者指出:“依据斯大林民族定义中的四个特征,回回还不是一个完整的民族。”[6]因此,在我国要进行民族识别,就必须实现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中国化。

(一)关于“共同语言”的中国化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类有别于其他动物的本质特征之一,也是民族识别的基本要素之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我国实行民族平等、民族团结、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大力进行少数民族社会历史和语言调查,开展民族识别工作。有专家指出,如果严格套用斯大林的民族定义,中国将不会识别出一个民族来。因为,在中国语言和族属之间的关系大致有三种:第一种是“一 一对应”关系,即一个民族一种语言;第二种是“一 多对应”关系,即一个民族讲多种语言;第三种是“多 一对应”关系,即多个民族讲一种语言[7]。例如,裕固族分别使用东部裕固语和西部裕固语;瑶族分别使用勉语、布努语和拉珈语;高山族分别使用布嫩语、排湾语阿眉斯语;景颇族使用景颇语和瓦语等。鉴于此,关于斯大林的民族定义,就要作全面的辩证的理解,要根据我国各民族的实际情况作具体分析研究,不能拿斯大林的民族定义来硬套。

(二)关于“共同地域”的中国化

马克思主义认为,所谓“共同地域”是指一个民族相对完整和大体稳定的聚居地或分布区,它即便不是一个自然地理单位,也是一个人文地理单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在民族识别工作的实践中,提出了“民族聚居区”的概念。不能否认,同一民族的成员往往生活在同一地区,但不应混淆“同一地区”和“共同地域”。因为不同民族的人可以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这种现象在中国尤为突出,我们称之为“大杂居,小聚居”。根据1982年的人口普查数据,少数民族自治地方的人口仅占少数民族人口的74.5%。有学者认为,在“共同地域”上,从我国若干民族的现况来看,就不是始终具备。有的民族如回族从一开始形成就没有一个完全统一的“共同地域”[8]。从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出,我国民族虽无相连的“共同地域”,却有显著相同的民族特征,如果按斯大林民族定义中有“共同地域”理论来划分,我国民族识别就会陷入困境。因为,斯大林民族定义中“共同地域”理论过于强调地域与族别间的单一对应关系,这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中国各民族分布格局的实际。因此,关于“共同地域”这一特征不能绝对化,不能严格地用斯大林“共同地域”这一标准来作为我国民族识别的标准,必须把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与中国民族的特殊性结合起来,实现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中国化。

(三)关于“共同经济生活”的中国化

所谓“共同经济生活”,是指一个民族内部各个地区之间的经济关系。这种关系在各个民族中,因为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不均衡,必然有差异。然而,没有这样的经济联系和共同的经济生活,一个民族的形成和存在是不可能的。斯大林指出,资本主义民族是在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基础上产生的。这些“民族的要素——语言、地域、文化共性等等——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在资本主义以前的时期逐渐形成的”[9]。费孝通认为,斯大林的民族定义是在欧洲资本主义崛起的背景下形成的。我们不能套用斯大林的民族定义,中国的少数民族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大多处在前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经济很不发展,农业和游牧业是其经济的主要形式。充其量只能说,中国的少数民族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有相同或相似的经济生活(而不是普遍的)。如居住在我国几大平原的汉族多从事农业生产,而居住在其他民族地区的汉族与当地少数民族的经济类型基本相似或相同。可见,斯大林民族定义中关于“共同经济生活”这个概念对我国的民族识别工作来说,显然是不适用的。

(四)关于“共同文化特点的共同心理素质”的中国化

关于“共同文化特点的共同心理素质”,斯大林的论述比较抽象。斯大林在《马克思主义与民族问题》一文中关于“共同心理素质”的论述主要集中在以下这段文字里:“各个民族之所以不同,不仅在于他们的生活条件不同,而且在于表现在民族文化特点方面的精神面貌不同。”[10]从该论述可以看出,斯大林民族概念中的第四要素“共同心理素质”比较抽象。有学者指出,如果把“共同心理素质”作为民族识别的标准,就必然要对“共同的心理”这一特征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但从斯大林的民族定义来看,“精神形态的特征”是什么,“体现在民族文化特征中的精神形态”是什么,“心理素质”是什么等等,这些概念都很模糊。对此,费孝通指出,在共同文化中表现出共同的心理素质是非常重要的。必须承认我们对这个特性的理解还不够深刻和全面,在工作中一直存在着片面追求各民族在风俗习惯、社会生活方式、宗教仪式上的所谓“特点”,而忽略了依附于这些“特点”之上的民族意识的发展及其历史条件。因此,简单地使用斯大林关于民族“共同心理素质”的定义作为民族识别的标准,是不明智的。

总的来说,纵观我国的历史发展,在中华大地上已经形成的不同民族,现在已成为我国多民族大家庭中平等的一员。因为,中国历史演变的特点,造就了我国各民族在纵横交错、文化折衷、经济相互依存、情感相互亲近,逐步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多元一体格局。正如费孝通所说:“民族实际是因地因时而变化的,我们对民族的认识也应当根据实际情况的变化而不断发展。”[11]因此,在我国做好民族工作,推动各民族的大团结,就必须根据“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客观实际,实现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中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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