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荣政
(广西民族大学管理学院,广西南宁530006)
女真族是我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昔武王克商(公元前1046年),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物)来贡,使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氏(女真族的祖先)贡楛(kǔ)矢(箭粗制滥造)石砮(石制的箭镞),其长尺有咫。”[1]可见,女真族当时还处在新石器时代晚期。但女真族能够迅速发展起来,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六点。
金太宗初年,急需收罗大批汉族知识分子统治新征服的汉族州县。于是在燕云地区恢复科举制,开科取士。于天会元年(1123)十月、天会二年二月、八月连续三次分词赋、经义两科考试进士。太宗用此方法吸收大批汉族士大夫任地方州县官员。
海陵王天德二年(1150)始增殿试之制,贞元三年(1155)仿中原之制设国子监(国子监系最高学府,兼有教育管理机构的职能),改革科举,废除儒学经义科,以词赋(正科)、法律(杂科)取士。
金世宗大定十一年(1171)创设女真进士科。专为女真人设置进士科考试策论,用女真字答卷,三年一试。大定二十二年(1181)定制,会试《论语》、《孟子》。经童(十三岁以下的士庶子)或诵《论语》、诸子;或诵《诗》、《书》、《易》、《礼》、《春秋左氏传》及《论语》、《孟子》等。后来,试词赋、经义、策论(策论进士乃选择女真人之科)中选者,为进士;律科,经童中选者,是举人。
科举制度培养了不少优秀人才。像世宗尝谓宰臣:“徒单镒,夹谷衡、尼尨(máng)古鉴是:女直(避元太祖铁木真讳,《金史》的“真”一律作“直”)进士中才杰之士。”[2]他们三人均先后为宰相。又像汉人石琚在金熙宗天眷二年(1139)中进士第一(状元);王鹗是金哀宗正大元年(1224)的状元。
世宗时,取士重视应试者的品行。大定十八年(1178),有一个“中魁”(科举考试第一名)的赵承元。“无士行,果败露。自今榜首,先访察其乡行,可取则授以应奉,否则从常调。”二十二年,“汉进士魁,例授应奉,若行不副名,不习制诰之文者,即与外除。”[3]1135-1136这种道德第一的录取原则是可取的。金代前期、中期科举考试监考很严,自不待言。
金代地方学校分府学、州学、县学、乡学四级。另外有私学,除进行儿童启蒙教育外,也有专门研究学问的高等教育。再者,州、县学校建有孔庙,此举影响了元朝。
为培养女真族良家子弟,始创于世宗大定四年(1164)后选猛安、谋克内良家子弟优秀者入学,用女真文儒家经典为教材。考试时,女真国子学与太学略同。上述各种学校教学内容分经、史、子三大类,而以经、史为主。教材由国子监统一印行,发给各校使用。世宗主张教育重在使用,学则必有用。
“金初未有文字”,但到“世宗、章宗之世(1161-1208年),儒风丕(大)变,庠序(学校)日盛,士由科第位至宰辅者接踵。当时儒者……〔所作〕朝廷典策,邻国书命,粲然有可观者矣。”而“一代制作能自树立唐、宋之间……以文而不以武也。”[4]
有金在短短的几十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是因为金朝皇帝大力提倡学习汉族经、史。像金熙宗“每阅《贞观政要》”,与翰林学士韩昉讨论唐之兴衰治乱。“自是颇读《尚书》、《论语》及《五代〔史〕》、《辽史》诸书,或以夜继焉。”[5]刻苦之至。海陵王登基后,倡导汉文化,坚决反对阴阳五行迷信,使女真贵族中许多人学习汉文化。大定四年(1164)“世宗命颁行女直大小字所译经书,每谋克选二人习之。”[3]1140将儒家经、史普及到社会基层。
金朝为了让朝野人士都能读到先进的汉族典籍,采取设立译经所与将大量汉文经、史、子类书译成女真字等措施。
世宗“大定四年(1164),诏以女直字译书籍。五年……译《贞观政要》、《白氏策林》等书。六年,复进《史记》、《西汉书》,诏颁行之。”并“以新进士充教授,士民子弟愿学者听。”“十五年,诏译诸经(各种儒家经典)。”[6]2185-2186大定二十三年(1183)译经所译有“女直字《孝经》”,还有“《易》《书》《论语》《孟子》《老子》《扬子》《文中子》《刘子》及《新唐书》。”世宗对宰臣说:“朕所以令译《五经》者,正欲女直人知仁义道德所在耳。命颁行之。”[7]184-185足见世宗博览经、史、子书,并非发思古之幽情,而是为现实治国理政服务。
式中:H —循环泵设计扬程(m);HST—静扬程(m);∑hS —吸压水管路的水头损失(m);∑hd—输水管路的水头损失(m);Hsev—控制点最小自由水压(m)。
明昌五年(1194)三月,章宗“置弘文院,译写经书。”命学官讲解。明昌二年四月规定,“自今女直字直译为汉字。”十二月,“诏罢契丹字。”更为难得的是,“学士院新进唐杜甫、韩愈、刘禹锡、杜牧、贾岛、王建,宋王禹偁、欧阳修、王安石、苏轼、张耒、秦观等集二十六部。”[8]这说明在金代九帝中,汉文化造诣较深的是章宗。
在金朝,无论是皇帝、皇后、太子,还是皇室同宗及年幼者,其中,相当多的人都爱好学习。
熙宗少年时聪颖慧达,习中原汉文化,好读书,贯综经史,喜文词,尽交文墨之士。他对各族文化兼容并蓄,尤其重视儒学。登基后,以儒家思想作为治国理政的指导思想。
海陵王儿时受业于名儒张用直,能画竹,好读史书。他在即位前就学写作与汉诗。
世宗自幼习诗书,有较高的汉文化修养,登基后仍倾心于汉文化。他对宰臣说:“近览《资治通鉴》,编次累代废兴,甚有鉴戒。司马光用心如此,古之良史,无以加也。”又对侍臣说:“至于史传,开卷辄有所益……有天下者苟无以惩之,何由致治。”[7]175,195世宗对《通鉴》及作者的卓见和开卷有益的箴言令人钦佩和铭记。世宗为了在女真下层普及汉文化,在大定六年(1164)“选诸路学生三十余人,令编修官温迪罕缔达教以古书,习作诗策,……皆习经史。[6]2185号称“小尧舜”的世宗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章宗自幼受有教养的父母熏陶,因而文学造诣很深。加上著名汉人儒士徐孝美、张、许安仁先后为之侍读,即位前就学习汉字经史,酷爱诗词。他制作甚多,近似宫体诗。其诗纤巧绮丽,词有南唐李后主风韵。在书法方面,章宗专学宋徽宗的瘦金体,很有成就。在章宗倡导下,女真贵族官员也多作汉诗。章宗下令,35岁以下的女真亲军必学《孝经》《论语》,以致女真、契丹、渤海族中都有著名文化名人。
经过世宗、章宗两代倡导汉文化,奖励儒学,宋朝的经学、理学在金朝得以传播。
金宣宗自幼受汉族封建教育,读儒家经史,喜作诗文,因受父母影响,其性格宽仁大度,好学又善谈论,多与文学之士交游,赋诗饮酒。
金朝皇后皇妃中,不乏好学才俊。限于编幅,仅举两例。其一,显宗允恭孝懿皇后“素谦谨”,“好《诗》《书》,尤喜《老》《庄》,学纯淡青懿,造次必于礼。”[9]其二,章宗钦怀皇后为人“孝谨”,“性淑明,风仪粹穆,知读书为文。”[10]
在金朝九帝的太子中,最杰出的莫过于显宗允恭(1146-1185年)。他于世宗大定二年(1162)五月立为皇太子。以后,“专心学问,与诸儒臣讲议于承华殿。燕闲观书,乙夜忘倦,翼日辄以疑字付儒臣校正。”世宗听说有一位贤良的儒者郑松,“令辅太子读书。”既刻苦读书,又得多位儒士的指点,允恭学问、道德都大有长进。他“天性仁厚,不忍刑杀。”“因田猎出巡,所过问民间疾苦,敬礼大臣,友爱兄弟。”再者,其为人“孝友惇睦,在东宫二十五年,不闻有过。承意开导,四方阴受其赐。”[11]世宗对他无比爱重,可惜,英年早逝,享年39岁。由于允恭学识渊博道德高尚,养育了章宗、宣宗两位皇帝。
在金朝与皇帝同宗的完颜氏人中,有不少难得的人才。完颜寓是世宗大定二十八年(1188)进士。完颜闾士是章宗明昌二年(1191)进士,完颜伯嘉与闾士同年进士。完颜阿里不孙是明昌五年进士。完颜仲德乃章宗泰和三年(1203)进士。完颜素兰于卫绍王至宁元年(1213)获策论进士,其弟完颜奴申也获策论进士。
宰相完颜匡是两位皇帝的老师。他“教章宗兄弟”,“宣宗、章宗皆就学”。[12]2163
完颜守道任左丞相,兼修国史,于世宗大定二十年(1180),“修《熙宗实录》成。”[13]
完颜匡于章宗承安三年(1198)任“尚书左丞,兼修国史,进《世宗实录》。”[12]2166
此外,还有完颜陈和尚,“天资高明,雅好文史,自居禁卫日,人以秀才目之。”王渥“授以《孝经》、《小学》(训诂学)、《论语》、《春秋左氏传》,略通其义。军中无事,则窗下作牛毛细字,如寒苦之士,其视世味漠然(寂静无声的样子)。”[14]这应该是完颜陈和尚忠孝两全视死如归的思想根源吧。
完颜家族的人善抓机遇向汉族儒士学习。像宋朝使臣洪皓被金朝扣留,坚贞不屈。完颜希尹要他的两个儿子向洪皓学习儒家经典近十年。
其一,文字创新。金朝初女真族“无文字”,与邻国往来文书“乃用契丹字。”这对朝廷外交活动、对赋敛调发极为不便。随着“国势日强”,金太祖命完颜希尹“撰本国字,备制度。希尹乃依仿汉人楷字,因契丹字(拼音文字)制度,合本国语,制女直字。天辅三年(1119)八月,字书成,太祖大悦,命颁行之。”并选女真儿童入学,学女真字。“其后熙宗亦制女直字,与希尹所制字俱行用。希尹所撰谓之女直大字,熙宗所撰谓之小字。”[15]须知,女真小子笔画较为简省,于熙宗天眷元年(1136)正月颁行。女真字的创制,是汉族、契丹族同女真族文化交流的明显事例;而且,熙宗决定,女真字、契丹字、汉字成为官方通用文字。女真字的创制和使用,对促进女真族社会发展具有重大作用。
其二,历法创新。金朝在历法方面的成就十分突出。天文学家杨极、赵知微、契丹人耶律履分别撰修了金《大明历》、重修《大明历》、《乙未历》。《乙未历》并未实行。其中,赵知微对太阳视运动的计算初步运用了三次差内插法,比欧洲要早四个世纪。对日食、月食限的计算用了几何方法。赵知微重修《大明历》于世宗大定二十年(1181)修成。其数据相当准确精密。该历回归年长度为368.24259日,朔望月长度为29.53059日。这反映赵知微在吸收中原历法基础上有所发展创新。还应指出,耶律履之子耶律楚材在元初修《庚午历》,其内容十之九来自赵知微的重修《大明历》。这说明重修《大明历》在中国天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
其三,货币创新。在经济上,金朝是中国古代由银锭改铸为银币的开始。海陵王正隆三年(1158)始铸造银币即正隆通宝。世宗大定十八年(1178)铸大定通宝银币,章宗承安二年(1197)铸造承安宝货银币,正式流通的银币始于金朝。这是自汉武帝以来第一次发行正式法定银币。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关子、会子。金朝继承宋朝之制,海陵王贞元二年(1154)设立“印造钞引库及交钞库”,交钞库负责发行兑换交钞等事务,开始发行大钞、小钞纸币交钞,促进北方社会经济进一步恢复发展。交钞以七年为限,到期换领新钞。后来取消使用期限,交钞字迹模糊方换新钞。这是中国纸币发展史上划时代的创举。金朝发行纸币,一直影响元、明、清。而元代的纸币制度在世界币制史上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
其四,制度创新。在政治上,“太祖命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一如郡县置吏之法。”[16]即将原军事组织变革为地方行政组织,这是有重大意义的政治改革。金朝是中国历史上首先将朝廷下辖三省制改为一省制即尚书省制,金朝政治制度到此基本确立,对后世官制的发展有重大的影响。金末于各地多置行尚书省,它是对军、民的统治机构。因而,金朝将各地各民族纳入统一的官僚统治体制中。这为元、明、清行省制打下了基础。
其五,建桥、造船创新。饮誉古今中外的卢沟桥于大定二十八年(1188)五月,世宗“诏卢沟河使旅往来之津要,令建石桥。”[17]章宗明昌三年(1192)三月建成。卢沟桥位于北京市西南约15公里处,横跨永定河。该桥系联拱式石桥,长212.2米,加上两端桥块共265米,宽8米多,共有11个桥孔,是华北地区最长的桥,建筑结构与艺术性最高的石拱桥。是金、元以来京师交通要道。桥两侧有石雕护栏,共有望柱280根。柱头上精雕石狮485尊,或伏或卧,有俯有仰,千姿百态,非常传神。除桥面部分石雕与石栏为历代修补外,大部分保留原貌。向流水方向筑成的尖嘴墩无论流冰、洪水的冲击,至今尚有400多吨的承载能力。而桥东的“卢沟晓月”碑亭上四字系清朝乾隆皇帝所书。元朝初期来到中国的意大利威尼斯旅行家马可·波罗在其《游记》中赞美此桥是“一座极美丽的石头桥,讲起来,实在是世界上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桥。”总之,该桥造型美观,坚实牢固,沿用至今。
海陵王时(1149-1161年),工匠们发明了撞冰船,它不愧为近代破冰船的先驱。
其六,火器创新。据金朝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元好问(1190-1257年)所著《续夷坚志》记载,世宗大定末年(1189)太原府阳曲县(今山西太原市北阳曲)的猎户将火药装入陶罐挂在腰间以备用,见到狐群,将药线点燃,药火发,猛作大声,捕杀狐群。后改进为铁火炮、震天雷。震天雷是金人约在13世纪初发明的爆炸性火器。金哀宗天兴元年(1232)蒙古大军围攻汴京城(今河南开封市),金兵使用震天雷,这是世界最早的金属炸弹,在打退蒙古军围攻汴京的战斗中发挥很大的威力。铁火炮不仅最早见于文献记载,而且发挥火炮发射的威力。这标志对火药利用技能业已成熟。金朝工匠们在火药应用和火器制造方面的创新,为促进古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作出了较大贡献。
金太祖在历史舞台上崭露头角时,正是女真族由氏族社会向奴隶社会急剧转变的时期,亦是女真族统一的时期。自建国之初,太祖对女真族氏族制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在经济、军事、政治如郡县置吏之法方面,确立适应奴隶制国家统治体系与社会组织,对金朝的巩固和发展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熙宗一系列改革奠定了金朝封建政治制度。
经过海陵王、世宗、章宗三代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女真族由奴隶制完成了封建化。因而女真族与汉族高度融合,金朝“宇内小康。”[23]章宗明昌、承安年间,女真族的封建化业已完成,呈现一派文治武功社会发展繁荣的景像,堪称鼎盛时期。
特别难能可贵的是,海陵王经过两次大规模清洗,朝廷中的宗室贵族所剩无几。他大批任命女真人中有才华和通晓封建典章制度的渤海人、契丹人和汉人当官,打破了自太祖建国以来朝廷大权被女真宗室贵族垄断的局面,从而扩大了封建政权的基础。章宗即位之初,下诏拟全面解放寺院奴隶和官、私奴婢。到明昌二年(1191)二月,最终废除奴隶制和限制奴隶制残余势力的发展。
须着重指出的是,金朝最高统治者改革矛头直接向奴隶制经济基础开刀。章宗泰和四年(1204)九月“定屯田户自种及租佃法。”[24]这标志女真族封建制度的最终形成。随着女真、契丹奴隶制的废除,有金封建化程度不断提升。
女真族在相对和平的环境下,因为民族精英们乐于学习、善于创新和锐意改革,并制定了政治、法律、经济和科举制度,大办教育,人才辈出,所以社会、经济和文化得到空前的发展。女真族迅速由原始社会末期,经过短暂的奴隶制时期进入封建社会,创造了灿烂辉煌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极大地促进了中国历史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