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菲雨
社交平台的兴起创造了许多新事物,也形成了层出不穷的新话语体系和风格。2016年7月,“葛优瘫”在网络上走红,迅速成为年轻人的表情包新宠,且被“汉语盘点2016”评选为2016年度十大网络用语①。此后,以其为代表的“丧文化”浪潮席卷社交媒体。
“丧文化”现象背后,是青年群体在社会转型背景下的一种精神诉求和社会心态的映射。媒体的介入为此现象带来了更为深层的行为转变和心理期待。
至今,“丧文化”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结合其他学者的研究成果,本研究将“丧文化”定义为流行于青年群体当中的带有颓丧、麻木、悲观等情绪和色彩的语言、文字或图画,其心理诱因来自生存环境和生活压力。它蕴藏着自我强化、狂欢、戏谑、抗议、消解、反思、自我否定等丰富的文化内涵。
戈夫曼提出,“框架”是一种“阐释基模”(schemata of interpretation),个人利用它来裁选、组织周遭绵延不断的经验“截片”(strip或slice),从而建构事物的意义,并指导行动。恩特曼提出,框架具有定义问题、诊断原因、道德判断和提供建议四个主要功能。
对于具体议题,认知者都会提出自己的认知框架,它是“隐含的”,潜藏在媒体和公众的话语表达之中,需要特定的分析手段进行识别。在理论分析层面,我们可以把经验、知识、文化和意识形态价值观视为行动者认知基模的组成部分,这些基模对行动者的框架建构具有重要影响。
本研究选择党媒与商业媒体文章作为考察对象进行比较分析,意图探析不同性质媒体在报道“丧文化”时的价值偏向和其运动过程,以及两个舆论场的观点博弈与融合。利用超星、独秀、搜狗和微信平台对“丧”“丧文化”“小确丧”等词条进行搜索,共抓取文本358篇,去除其中不相关内容,共得到304篇样本,其中党报文本119篇,商业媒体文本185篇。
在进行框架识别时,本研究将恩特曼提出的框架功能作为框架元素来分析,要求编码员通过反复阅读样本,识别“问题定义框架”、“问题归因框架”和“策略建议框架”,并根据文本中行动者的语意来识别框架。具体的编码类目如下:
1.可识别的框架
问题定义框架,共2个:①“消极悲观框架”:“丧文化”是颓废、消极和危险的;②“乐观积极框架”:“丧文化”中包含了积极的正能量。
问题归因框架,共2个:①“片段式框架”;②“主题式框架”。“片段式框架”和“主题式框架”由伊杨格提出:前者从具体事例的角度描述议题,而后者将议题置于历史、地理或其他语境中,以更广泛、更抽象的方式描述议题。②
策略建议框架,共2个:①“警惕框架”:“丧文化”的流行是一种需要警惕的社会现象;②“包容框架”:对于“丧文化”不必过度敏感,应该多一些宽容与理解。
2.可识别的语词特征
可识别的语词特征共分为4类:①重情感抒发;②重议题描述;③重理论阐释;④重动员效应。
3.时间段
选取的文本涵盖范围从2016年“丧文化”概念出现至今,故将时间分为2016年、2017年、2018年三个时间段,从不同的时间段考察媒体框架倾向的变化。
为确保后续内容分析的可信度,本研究分别由两位编码员对样本进行编码。经过检测,所有类目的Kappa系数在信度上可以接受。
在事件的微博互动中,多元行动者均表现出了特定的框架偏向,继而左右事件的走向。“消极悲观框架”和“积极乐观框架”与“警惕框架”和“包容框架”互为两对“反框架”(counterframe)。在此议题中,出现了两对“反框架”并存的情况。据数据统计,“消极悲观框架”与“积极乐观框架”并存的情况在党媒文本中出现了3次,在商业媒体文本中出现了18次。这一特殊情况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丧文化”具有“颓废进取二相性”。青年网友经过解构、拼贴等方式,将符号从原本的意义系统中剥离开来,加入自我认知的文化实践后,重构了新的符号所指和意义系统。“丧”成为了一种全新的表达。其中,党媒文本更偏向于“警惕框架”,商业媒体文本更倾向于“包容框架”。心理学家凯尼曼和特威尔斯基(Kahneman&Tversky)的期待理论提出,当以不同的方式呈现或描述同样的决策问题时,人们对决策的感知和对后果的评估会发生可预期的变化。③
关于特定事件或议题,往往存在多个矛盾、对立的竞争性框架,多元行动者力图以自己的方式建构事件,以左右公众认知和舆论。相较于2016年,2017年党媒文本中“积极乐观框架”的数量发生了从有到无的质的改变,“包容框架”的数量也显著增加。由此可见,在不同媒体立场、不同框架的交流碰撞中,不仅存在竞争效应,同时也存在相互融合与借鉴。例如,北京大学学生符夏菁发文抗议《中国青年报》评论人曹林的观点:“励志故事固然鼓舞人心,但看得多了便不免要怀疑其普遍性。丧文化是人们对贩卖廉价梦想这一行为的反抗,是反抗滥情的良药。”其后,曹林发文回应:“我接受了学生的观点。互联网带着天然的反抗性,互联网语境生产的必然是这种去中心化、非主流、带着消解意味的语言。用丧的方式去消解绝望和现实,负负得正,丧丧更快乐。”
不同媒体的自身利益、知识结构、政治立场及价值观影响着其内容选取偏向和语词。从内容与语词层面来看,商业媒体文本多探讨“丧文化”现象出现的原因,且大部分均为“主题式框架”,更具有批判性;党媒较少提及“丧文化”现象出现的原因,而更注重动员效应。此种偏向是因为党媒需要维护社会稳定,防止出现更多的“联想意义”(如社会压力加剧、阶级固化等),从而激化社会矛盾。透过社会心态的状态及其改变,可以看到社会发生的变化,以及这些变化可能产生的后果。社会负面情绪是社会释放出来的一种预警信号,避而不谈无法解决问题,正视现象的起因,才能从根源上消除社会负面情绪。
在网络环境下,社会事件的意义建构过程更加复杂,对话、协商和竞争的氛围更加浓厚。与传统研究中的亚文化不同,网络亚文化表达具有娱乐化倾向。
社会性议题中的框架竞争是一种常态。部分商业媒体文本中引用党媒框架,进行“反框架论述”,呈现“对话”和“辩论”色彩。同时,在不同媒体立场、不同框架的交流碰撞中,不仅存在竞争效应,同时也存在相互融合与借鉴。商业媒体文本中的“警惕框架”更具包容性。从内容与语词层面来看,党媒较少提及“丧文化”现象出现的原因,而更注重动员效应,社会负面情绪是社会释放出来的一种预警信号,避而不谈无法解决问题,正视问题的归因,才能从根源上消除社会负面情绪。
注释:
①“汉语盘点2016”年度字词揭晓 [N].人民日报,2016-12-22(12).
②Iyengar S.Framing Responsibility for Politicall Issues[J].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1996(1).
③Tversky A,Kahneman D.The Framing of Decisions and the Psychology of Choice[J].Science,198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