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梓(Xia Zi)
《新韩熙载夜宴图NO.3》 王清丽 布面丙烯 180cm×120cm 2017年
王清丽的画绘声绘色。
王清丽是油画科班出身,扎实的造型与色彩功底令她在大刀阔斧式的游弋间收放自如。从早期的《女人与马》《红唇故事》,到《欲望都市》《中国女孩》《新女儿经》,再到《驯夫记》《秘密公园》,女性形象的出现与明亮色彩的交织是其画面的突出特征。王清丽毫不吝啬对自身女性情感的肆意挥霍,恰如画布上色块间的正面交锋与畅快行走。
近作《韩熙载夜宴图》在画面风格上仍有延续,但至少有几个问题值得关注。
首先,如何由“被观看”建构一种主动的观看方式。基于对传统艺术史的理解,视觉图像中的女性总是处于被观看、被规劝、被消费的地位,王清丽此前创作的《新女儿经》亦是对女性“被规劝”现实的重读与转译,在顾闳中(传)《韩熙载夜宴图》面前,绘画者享有“看”的绝对特权。王清丽首先是观看者,她看到的是历史背景关照与某种“偷窥”视阈下的一个极富情色意义的夜宴场景——“售妓乐数百,荒淫为乐”,乐妓形象画里画外皆供消遣,而时代的滤镜为这种直观的观看体验提供了辅助或者束缚,恰如艺术家再画《韩熙载夜宴图》,实与其性别属性以及因此“捆绑”的种种问题意识是无法分割的。新《韩熙载夜宴图》与主动建构的观看方式被赋予了女性意识的内涵,红色木马的“入侵”恰如不可回避的强音,催生出一种非惯性的观看方式——原本该停歇在“被观看者”身上的视线被莫名地打乱了,观感已不自觉地跃出画面,思绪却随木马摇曳其中。
作为中国古代绘画史的经典之作,《韩熙载夜宴图》在声色犬马的表象之下,自然还牵引着诸多深刻与复杂的问题伏笔。历经历史脉络的明晰与远观后的沉淀,研究者们足以为它“绘声绘色”,而其背后被不断添色显影的诸如政治、性、文化、社会等各方面的问题之争,又恰恰切合了中国当下艺术创作的关注热点。由此,《韩熙载夜宴图》在中国当代艺术中的发声未有间断,其中最为典型的当属本世纪初王庆松《老栗夜宴图》对顾作的“当代演艺”。那么,王清丽身为女性艺术家,她对此类贴有重重“主义”标签,甚至曾经仅仅属于男性话题世界的经典图像的再创造与再讨论,是否还真的适用于当下这个接受一切也否定一切的瞬息时代?这是一个尚不可妄下结论,有待关注与讨论的问题,但有必要强调的是:命题作文并不否定时代给予的趋同,王清丽的选择除了对自己差异化表达的自信之外,应该也在为其女性艺术创作寻求某种更为厚重与有力的精神支撑,此外还必须兼有的,是对其未来艺术之路走向的判断与思考。
王清丽对《韩熙载夜宴图》的主动书写还对女性艺术创作的重要主题“私密与日常”进行了特殊的聚焦。听琴、观舞、休闲、清吹和调笑构成了隐私空间内“日常化”的夜宴现场,王清丽更在原作隐去重门叠院、雕梁画栋的伏笔之外,略去了画中人物的各处细节。官员与仕女、男权与女色的符号标签被色块弱化,在重重屏风所营造的起承转合之间,原本由男性视角下生发的窥视链条被消解在王清丽“红调与蓝调”的正面交锋之中。私密之于窥视,夜色之于日常,我们无法也全无必要将其间的关系绝对厘清,正如我们对韩熙载夜宴场景日常或非日常的质疑,对画者及观者窥视下有关“私密与非私密”的矛盾理解。其实时间才是超越性别与视角的绝对权威,王清丽是“私密与日常”的分享者还是“夜色难绘”的窥视者?我认为两者皆有。但值得一提的是:她是时间权力的服从者,却跳出了女性意识的创作惯性。新作《韩熙载夜宴图》作为尝试也好,作为游戏也罢,的确在我们所畅谈的女性艺术的直觉品质之外,提供了一个新的、值得关注的有趣视点。
夜色难绘,正如《韩熙载夜宴图》层层递进的情节背后,掩藏的是更深层的起承转合与背后难以言明的内涵寓意,王清丽却坚持以色绘之;她对红蓝色调的偏好几乎遍及其所有的绘画作品,这或许体现了王清丽对于“关系”这门学问的无意识关注,冷色与暖色、男性与女性、秘密与开放、时间与空间、传统与当代等类似的关系问题实则都隐藏在其色彩表达的序列之中。但她实际又是务实的,红调与蓝调的视觉博弈直白而鲜亮,纵然夜色难绘,王清丽仍然以色绘之,一抹一涂之间,遥见属于她的巅峰之上。
《巅峰之上 NO.6》 王清丽 玻璃钢、玻璃等综合材料 160cm×160cm×96cm 2017年
《新清明上河图NO.10》 王清丽 布面丙烯 240cm×180cm 2017年
2017年10月于野芷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