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璧菲
法国符号学家罗兰·巴特较早地研究视觉修辞,他在1964年写的《影像的修辞学》中较完整地论述了视觉修辞。他将广告图像分为文字信息、非符号性图示和符号性图示。其中文字信息指导读者理解图像信息;非符号性图示能清晰地呈现出图像所要传达的信息,读者不需要再度理解和二次解码;而符号性图示是带有隐喻意义的图像,读者必须加以理解才能领会图像深层含义,而电影包含了以上三种视觉符号。
笔者认为,视觉修辞即为了取得最佳视觉效果而对视觉符号进行组合和呈现的方法和艺术。因此,从理论上说,视觉修辞理论体系的完善十分必要,研究电影,视觉修辞理论的探讨不可或缺;从实践上看,剖析电影中的视觉修辞方法,对于打造更优视觉体验的电影作品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色彩是视觉修辞的基本元素,对色彩的灵活运用会影响到影片的整体效果。法国文艺评论家丹纳认为:“色彩之于形象有如伴奏之于歌词,不但如此,有时色彩竟是歌词而形象只是伴奏,色彩从附属地位一变而成为主体。”
黄色具有最佳的远距离效果和醒目的近距离效果。《寻梦环游记》中黄色的万寿菊反复出现,贯穿了影片始终,连接着故事情节。例如电影开始的画面中出现了大面积的万寿菊,交代了墨西哥亡灵节的故事背景,渲染了人们在这个节日祭奠先人的传统。
影片还用黄色来渲染亡灵,对加深“记忆与死亡”的理解有独特的意义。比如在摆满已故先人的照片的房间里,铺满了万寿菊,虽然照片是黑白的,但是整个屋子的氛围展现的是温情。过去影片常常用黑色、灰色来渲染“死亡”,但是在此片中,用黄色来渲染“死亡”,这种“色彩陌生化”的手法让观众跳脱出机械性的视觉感知,并有了新的视觉审美体验,符合电影关于“亲情”这部分的主题。
影片运用了多种色彩的重叠、变换和融合打造了一个视觉盛宴。例如墨西哥街头传统装饰彩色的剪纸,亡灵节用彩色的剪纸装饰,这又一次刷新了观众惯有的视觉认知,让人眼前一亮。更具视觉震撼力的是多重色彩描绘的“亡灵”世界,在影片中,亡灵世界似乎比现实世界更加的绚丽多彩,那些故人的骷髅架子身着华丽的衣服和装饰,五光十色的灯光也十分炫目。
色彩中色调的明暗能渲染影片故事的氛围,达到升华主题的效果。比如,当米格的奶奶发现他偷玩音乐时非常生气并愤怒地砸了吉他,这段画面是影片中的第一个大的冲突点,色调由淡黄的亮色快速变暗,并且越来越暗,体现出米格的音乐梦想和家族“反对音乐”传统之间极大的矛盾,为后来他踏上寻梦之旅作铺垫。此外,在回忆埃克托生命中最后时光的片段,影片色调是灰色的,暗示着埃克托生命即将结束时的绝望和德拉库斯为了实现音乐梦残忍毒害朋友埃克托的冷酷无情。
镜头是影片表意的最小基本单位,影像视觉修辞格的形成和运作以镜头为基础,不同形态的镜头构成了各具特色的电影视觉修辞格,它由单镜语视觉修辞和多镜语视觉修辞组成。
以特写和长镜头为主的单镜语视觉修辞有对影片中的具体意象进行深入挖掘和呈现的作用。
特写是指被摄对象细节化的拍摄手法,通过局部显示出更丰富的整体性画面。影片中广泛运用了特写的方式,在人物刻画上,透过特写镜头展现出不同的人物特征,比如米格在看歌神德拉库斯的影片时的眼神特写,体现出他对音乐的挚爱和追求梦想的强烈欲望。
长镜头作为视觉修辞格具有强调真实性的功能。长镜头下,画面时空是连续、流动的,常常用于表现人物的真实心境或呈现美好的事物景观。影片最开始的部分运用了1分40秒的长镜头,利用剪纸简单述说了米格家族的历史,交代了家族从过去到现在“杜绝音乐”的原因,有利于观众形成故事发展时间线,更好地把握米格家族的人物关系和故事背景。
电影是由多个镜头组合而成的,多镜语视觉修辞的功能体现在对影片整体意象的揭示和建构上,主要分为画面与画面的组合还有声音与画面的组合。
蒙太奇手法将不同的画面组合在一起,将电影的运动张力、内在激情和文化内涵灵活地呈现给观众。影片中,米格家族的祖先们齐心协力在舞台后台从歌神德拉库斯手中夺回埃克托照片的片段,用了蒙太奇的剪辑手法,加快画面的运动速度,简洁而凝练,表现出紧张的情节。
《寻梦环游记》中的音乐所占分量很大,音乐配合着画面能更好地带动观众的情绪,达到影片意义的升华。一些快速运动的画面往往配合着节奏快的音乐,比如米格为了摆脱他高祖母而奔跑的画面,还有米格家族与德拉库斯抢夺照片时的画面,都用了比较激昂的音乐,这样能加强整个视觉画面的紧张感和冲击感。影片中有不同的人演唱过《记住我》这首歌,但是每个人演唱的特点互不相同,所呈现的视觉效果也不一样。米格唱这首歌时声音清脆悠扬,显示出他的单纯;埃克托为他的女儿可可唱这首歌时弹着吉他,技艺娴熟,饱含深情,歌声和画面都充满着爸爸对女儿的温柔和爱。
除了表层意义上具体的视觉修辞元素和修辞格之外,还有很多通过视觉修辞手段表现出的抽象的深层内涵,隐喻和象征是电影中运用得较多的视觉修辞手法。
视觉隐喻是指对视觉符号进行新的联想和解读,这种通过一类事物了解另一类事物的视觉认知过程称为视觉隐喻。电影具有艺术性,在作为本体的影像背后都暗藏一个喻体,至于喻体是什么,影片中不会直接表现出来,需要观众结合自身的经历和感受去体会。
《寻梦环游记》中多处用到了隐喻的手法,比如埃克托穿着破烂,甚至没有穿鞋,这隐喻着他生命最后的悲惨境遇,说明了德拉库斯的心狠手辣,也表现出他没有家人陪伴左右的孤独与落魄。又如影片中随处可见的万寿菊,它可以连接现实世界和亡灵世界,是活人打开亡灵世界的钥匙,暗示着亲情和爱能让现实世界与亡灵世界紧密联系。只要活着的人没有遗忘死去的人,只要心中还怀有对故人的爱,亡灵们都可以通过万寿菊搭成的桥“回家”,这唤起了观众对亲情和家人的爱的无限感慨。
象征是指借助于某一具体事物的外在形象特征,来表现某种抽象意义的艺术手法。
影片的最后,米格的太奶奶去世了,但是在亡灵世界里她与爸爸埃克托的重逢弥补了生前的遗憾,一家人又得以在一起,埃克托换上了新的衣服新的鞋子,与之前的形象对比,暗示了他与妻子伊梅尔达的和解,也暗含着整个家族和音乐的和解,象征着人们不管身处何地,家人和亲情始终是不能抛弃的东西。
把现实世界和亡灵世界描绘得相似,给观众更多的象征意义是:虽然人终将走向死亡,但是我们活着的时候,应该好好珍惜当下,在追逐未来的同时,也不要忘记过去。影片的最后,米格家族的人和“亡灵”在一起载歌载舞,米格实现了他的音乐梦,埃克托也实现了他的回家梦,象征着梦想和家人不一定是冲突的,很多时候,它们之间是相互包容和平衡的关系,这皆大欢喜的场面,在视觉呈现上符合观众的心理预期,也为影片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寻梦环游记》取得收视和口碑的巨大成功,其视觉效果的呈现是功不可没的。影片强化了基本视觉修辞元素的运用,从颜色的选择、搭配和色调都可以看出创作者的别出心裁。加之灵活运用视觉修辞格的表达,把特写、长镜头、蒙太奇剪辑手法、声画组合等融合在一起,渲染了电影气氛,并且通过隐喻和象征的视觉修辞手段传递出更深层次的寓意。未来研究可以从视觉符号、视觉叙事和视觉文化角度去分析影片,为电影制作提供可行的理论借鉴,不断完善电影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