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如何影响中国制造业攀升全球价值链?

2018-03-28 03:17张为付
关键词:分工走出去价值链

戴 翔, 徐 柳, 张为付

(1.南京审计大学 经济学院, 江苏 南京 211815;2.南京财经大学 国际经贸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46)

现阶段,中国开放型经济发展正面临一系列调整,其中两个方面的调整最值得关注。一方面,中国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亟待由以往的“低端嵌入”向价值链高端攀升;另一方面,中国正在由以往“引进来”为主向以“引进来”和“走出去”并重的发展方向转变。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抓住了经济全球化发展带来的重要战略机遇,通过发挥劳动力等传统低成本优势,在快速而全面地融入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实现了“井喷式外贸增长”等为表现形式的开放型经济快速发展。但“低端嵌入”的粗放式发展模式同样也带来了不平衡、不协调和不可持续等问题。尤其伴随国内各种生产要素价格进入集中上升期,以及金融危机后全球经济进入深度调整期,上述问题愈加突出。如何通过价值链升级实现可持续发展、改变在全球产业链分工体系中的地位以及创造更多的分工和贸易利益,日益成为中国制造业进一步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发展开放型经济面临的重要课题。

开放型经济发展本来就是一个双向循环系统,既有“引进来”,也有“走出去”。然而,在前一轮开放型经济发展中,中国主要以“引进来”为主,“走出去”则相对滞后。众所周知,在贸易投资一体化为主要表征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下,“走出去”的战略意义不仅在于可以通过产业国际梯度转移,为国内产业结构升级腾出更广阔的市场空间和资源,同时也有利于更好地从全球获取资金、技术、市场、战略资源,提升企业国际竞争力,增强企业参与国际分工的动力和后劲。这一点正是前一轮经济全球化过程中,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布局全球价值链的经验所在。中国企业“走出去”发展相对滞后,当然是由一系列客观因素,比如经济发展的特定阶段所决定的。然而,值得欣慰的是,伴随中国“走出去”战略的实施,中国企业“走出去”虽然起步较晚但发展速度较快。商务部网站公布的《2015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实现历史性突破,对外直接投资净额为1 456.7亿美元,同比增长18.3%,首次位列全球第二位,并超过同期吸引外资水平。自2003年以来,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水平已连续12年实现增长。可以预期的是,随着国内资本市场融资能力不断增强,人民币汇率稳中有升,以及“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辅以充足的外汇储备作为支撑,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将继续保持高速增长。

毋庸置疑,影响中国制造业攀升全球价值链的因素众多,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就是其中可能的影响因素之一。因此,在中国制造业亟待攀升全球价值链的关键发展阶段,以及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持续高速增长的背景下,从对外直接投资角度着重探讨价值链攀升的影响因素,并探寻其内在作用机理,既是对中国现阶段开放发展政策的转型具有重要借鉴意义的重大研究命题,也将为设计有效的激励机制和政策,以更大步伐“走出去”促进中国制造业攀升全球价值链,提升全球产业分工中的地位,获取更多的开放利益,提供有益的政策启发。

一、文献回顾

在国内外已有文献中,直接研究对外直接投资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影响的并不多,已有大多数研究主要侧重于从对外直接投资效应角度,间接探讨其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升级的影响,并且形成了两种不同的观点,即部分研究文献认为对外直接投资对母国制造业攀升全球价值链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而另有一些文献通过分析认为对外直接投资对于制造业价值链的升级效应比较复杂,可能存在中性甚至负面影响。这些文献与本文研究密切相关,因而能给本文研究提供思路、有益借鉴和启发。

关于对外直接投资对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升级的积极促进作用,最早的研究可追溯至日本学者小岛清(Kojima)[1]的“边际产业转移理论”。该理论认为,通过开展对外直接投资转移一国边际产业,有利于提升国内整体产业结构水平,为国内产业转型升级腾出空间和资源,这一理论逻辑的背后其实蕴含了对外直接投资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积极作用。除此之外,对外直接投资促进制造业价值链升级还具有“市场内部化效应”,即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可以通过内部化降低企业交易费用,获取匮乏的资源和核心技术。尤其是资源和技术的缺乏通常会限制一国企业的发展,而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特别是“战略资产寻求型”和“资源寻求型”的对外直接投资,可以给一国提供丰富的资源和先进技术,降低市场转移的交易成本。基于产业结构关系的许多实证研究在一定程度上佐证了上述判断。李逢春[2]结合2003—2010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对产业升级影响的省级面板数据和经过修改的钱纳里“结构增长”模型,同时加入对外直接投资的不规则度和节奏作为调节变量,分析了对外直接投资对产业升级的效应。结果表明:企业所在国家或地区的产业升级与较高的对外直接投资有显著的正向关系,对外直接投资中的市场化程度可以正向调节不规则度和节奏对于产业升级的影响程度。汤靖等[3]为考察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对国内产业结构的调整效应,运用灰色关联模型对2003—2009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七大行业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分析结果表明,与国内产业结构优化调整的关联度从高到低的行业依次是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建筑业,批发和零售业,采矿业,制造业,交通运输仓储邮政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同时,其认为国家为带动国内整体产业结构的升级,应当鼓励企业选择产业内连锁效应强、产品供求链长的产业以及技术密集型产业部门进行对外直接投资。

除了边际产业转移等理论揭示的可能作用机制外,后来的理论发展进一步挖掘了对外直接投资促进产业结构升级的其他作用机制,尤其是其中的“逆向技术溢出效应”,更是被学术界认为是促进国内产业结构升级乃至实现产业分工地位提升的关键因素之一。毛其淋等[4]利用2004—2009年企业层面微观数据的研究发现,对外直接投资显著提升了企业的技术创新,从而通过“逆向技术溢出效应”促进价值链升级。顾振华等[5]通过考察南北国家知识产权保护制度与产业转移、技术创新之间的关系,分析了美国和拉丁美洲26个国家2003—2012年的跨国面板数据。结果表明,知识产权保护程度对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具有显著影响,从而影响着技术创新水平。流向知识产权保护程度相对较低的国家和地区的对外直接投资,更加有利于技术和知识信息的扩散和获取,从而对于母国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具有积极作用。

与积极的促进论观点不同,也有部分研究的间接推论结果表明,对外直接投资对价值链升级没有显著作用,甚至存在着负向作用。科宁斯(Konings)[6]认为企业在对外投资过程中的一些“特殊优势”(如地理和贸易壁垒、东道国特殊政策等),在短期内会使对外投资企业的边际成本降低,同时减少企业从事研发创新的可能性,进而使企业的技术进步在一定程度上发生停滞。王林[7]对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现状进行分析发现,目前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主要集中在优势产业,而学习发达国家先进经验和技术的对外直接投资仍旧较少,因此必须加大对发达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才有可能更大程度地促进制造业价值链升级。有些学者认为对外直接投资不但不能促进国内企业产业升级,甚至可能会导致国内相关产业投资减少,进而直接导致此类产业衰败,即“只破不立”反而摧毁产业升级的基础。其中最具代表性和影响力的观点是“产业空心化”。杜鹏等[8]结合美、日两国空心化实际认为产业空心化的主要表现是制造业基地的对外转移引起国内制造业的萎缩,这种转移是伴随着跨国直接投资引起的资源转移而发生的,因此跨国直接投资是造成产业空心化的直接诱因。柳田伊藤(Minoru)[9]通过对比典型出口导向型产业和日本制造业的就业人数,认为生产基地向国外转移和对外投资是“产业空心化”的主要原因。

此外,还有部分实证研究文献虽然直接提及了对外直接投资的作用,但多聚焦于探讨价值链升级影响因素或者路径,仅仅将对外直接投资作为一个控制变量而没有进行专门讨论[10-11]。与现有文献相比,本文的可能贡献在于:第一,本文采用对外直接投资存量的增长率指标,直接分析其对制造业价值链升级的影响,突破了既有文献仅从对外直接投资相关效应对制造业价值链升级影响进行间接讨论或推断分析,使得分析结果更具说服力。第二,在既有的间接研究文献中,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引申含义仅基于产业结构变化和测度视角分析,缺乏对价值链分工地位本身的测度和直接探讨。比较而言,本文采用制造业全球价值链位置与参与度的最新测算方法,利用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WIOD)公布的最新世界投入产出表,在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指标进行直接测度的基础上开展相应研究,所得结论更为直接、精确。第三,现有相关分析多基于均值或者总体层面,会丢失一部分信息,忽视了不同价值链分工地位或阶段可能具有的不同影响。据此,本文采用分位数回归分析方法进行实证分析,观测不同分位数水平上对外直接投资对于制造业价值链的影响及其程度的高低。

二、理论分析与待检验假说

虽然已有的文献研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间接揭示对外直接投资促进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作用机制,但仍然存在一个较为突出的问题,那就是既有研究未能充分重视全球价值链分工这一本质特征,即全球价值链分工条件下,对外直接投资创造和编织着全球生产网络,因而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可能作用机制分析不能脱离“价值链”本身。换言之,在价值链分工条件下,对外直接投资所产生的影响除了传统机制外,既有新的机制路径,也有新的内涵。

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下,对外直接投资对制造业价值链的攀升作用,实际上已经超越了边际产业转移以及逆向技术溢出的传统作用机制。当然,超越并不意味着传统作用机制不再发挥作用,边际产业转移为国内产业高端化发展腾出空间和资源,逆向技术溢出作用机制通过“反哺”作用于母国产业技术进步和转型升级,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下,无疑是有利于一国在更高层次上参与国际竞争,提升国际分工地位的。因为在全球价值链分工模式下,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并不是生产活动的简单空间转移或者复制,更多体现在整合和利用全球资源,在资源的优化配置中构建起更具竞争力的价值链分工体系。从这一意义上看,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实质也可以理解为资源优化配置所带来的技术进步、效率提升等。因此,理解对外直接投资对价值链分工地位提升的影响,不能将对外直接投资从价值链分工这一本质特征中割裂开来,一定要具备整体性思维和协调性思维,即对外直接投资作为价值链构建过程中的重要和关键一环,其本身乃至所产生的各种直接和间接效应,都会透过价值链而产生整体作用效应和结果。应该说既有文献,无论在理论还是在实证层面,之所以结论不一,根本性的原因就是将对外直接投资与价值链分工地位作为两个相互独立的因素加以考察,而忽视了其间的内在逻辑一致性。因此,样本对象选择不同、投资动机考虑不同等,均可能带来不同的结果和结论。然而,从整体性和协调性角度理解对外直接投资构建制造业全球价值链这一既定功能机制,无论是基于资源寻求型、市场寻求型、技术寻求型还是其他什么动机,其出发点都是唯一的,那就是通过对外直接投资的方式构建起更加富有竞争力的价值链分工体系,因为无论是资源、技术还是市场(营销、售后服务等),无疑都是价值链分工体系中的一个或多个环节与组成部分。

众所周知,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不仅取决于自身专业化的特定生产环节和阶段,而且还取决于专业化的各环节和阶段之间的关系。举例而言,一件最终产品的质量绝不取决于某一个零部件的质量水平,而要取决于所有部件的质量水平,其中任何一个部件的质量不合格或有瑕疵,无疑都会影响整件产品的最终品质。制造业价值链分工体系所遵循的是同样的逻辑,不同生产环节和阶段的相互支撑、协调是决定分工地位的关键,尤其是从产业和国家层面来看,更是如此。价值链分工中任何环节和阶段出现问题,比如技术障碍或者资源供给的不确定,都会影响到分工地位。而开展对外直接投资,正是在价值链环节上进行“补短”和“优化”。由此,边际产业转移理论实际上已经突破了传统意义理解上的产业生命周期的延长,以及为国内高端产业腾出发展空间和资源,而是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下,为已经失去比较优势的环节和阶段寻求新的比较优势,本质上是一种“补短”和“优化”的行为。传统的边际产业扩张理论如此,“逆向技术溢出”作用机制的分析同样如此。投资企业以技术增值、技术寻求为目的,通过跨国并购等一系列方式与东道国研发机构、企业之间建立联系,模仿和学习东道国企业先进的管理技术和生产技术等,进而消化吸收并加以利用,以此提升母国企业的综合实力,就是所谓的逆向技术溢出。显然,且不论“溢出效应”本身是否存在,就技术获取等而言,在全球价值链分工条件下就是“补短”的行为,是有利于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的。如果“溢出效应”存在,包括对母国企业技术进步的直接溢出,以及通过行业关联对其他企业的间接溢出,那么都意味着“补短”效应更显著,从而对价值链攀升的作用更大。总之,不论何种作用机制,从价值链构建角度理解对外直接投资,其对分工地位提升均是具有积极意义的。由此,我们得出待检验假说1。

假说1:从价值链构建角度看,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本质是“补短”和“优化”,因而对于一国制造业攀升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具有显著积极影响。

一方面,由对外直接投资的传统理论可知,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往往对应着不同的对外直接投资能力,经济发展阶段和水平越高,往往对应着越高的对外直接投资能力。与此同时,对外直接投资往往具有不同的动机,比如资源寻求型、技术寻求型等。而不同的对外直接投资动机,对价值链分工地位所能产生的影响是具有显著差异的。比如,处于经济发展水平较高阶段的国家和地区,对外直接投资可能更多是基于保障资源获取和开拓市场的需要,技术寻求型的动机可能相对较少,因而对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产生的作用可能就不够明显。而处于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阶段的国家和地区,对外直接投资可能更多是技术获取型,以此带动母国技术水平提升和产业结构升级,从而提升国际价值链分工地位。

另一方面,经济发展阶段往往与产业结构、技术水平等具有内在一致性,因此处于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国家和地区,往往依托的产业和技术优势等有所不同,进而融入国际分工的地位有差异。二者通常是正相关关系,即经济发展阶段越是高级的国家和地区,在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中越是处于高端。从升级的角度看,其难易程度通常与所处具体价值链分工地位有关。有关全球价值链分工的理论研究已经表明,就价值链升级而言,从工艺到产品升级相对容易,而继续朝着功能升级和价值链的升级方向发展就比较困难。也就是说,处于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的地位不同,进一步升级的边际空间和边际困难也不尽相同。

因此,综合上述两个方面容易理解,处于不同价值链分工地位,开展对外直接投资所能产生的价值链分工地位提升效应是不尽相同的。上述理论逻辑从国家宏观层面看是如此,从产业层面看同样成立。即处于全球产业链分工地位高端的产业,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动机和价值链攀升边际难度,都会与处于全球产业链分工地位中低端的产业不尽相同。由此,我们得出待检验假说2。

假说2: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具有积极影响,但其影响程度和显著性会因所处价值链分工地位不同而异。

三、模型设定与数据说明

上文关于对外直接投资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影响的分析及其待检验假说,仍然停留在理论分析层面,缺乏实证研究的支撑尤其是中国经验证据。下文力图利用中国经验数据,对上述理论假说进行逻辑一致性计量检验。

(一)模型设计与变量说明

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升级必然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不仅有当前经济决策的影响,也有经济惯性本身的作用,参考近年来价值链影响因素相关研究,本文设定计量模型如下:

gvc_poi=α0+α1ofdii+α2scalei+α3exporti+α4factori+α5rdi+gvc_pari+ε

其中,ofdi为本文的关键解释变量,表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本文采用中国每年对外直接投资存量的增长率来表示。scale表示规模经济变量,用本行业产值与本年所有行业总产值的比值表示。新贸易理论认为规模经济是国际分工的决定因素。生产规模扩大到一定程度能够借助精细分工使得各项分工更有效率,同时也可以降低生产成本从而提高部门生产效率。陈仲常[12]认为,规模经济达到一定程度时可以促进全球价值链升级,规模经济能够通过降低生产成本,创造人才磁场、竞争效益等系列效应促进生产部门生产效率的提高,进而促进价值链升级。export表示出口规模,用本行业产值与本年本行业世界总产值比值的年度增长率表示(直接用此值做后述分析其系数值太小,为了系数不至于显示为0,将此数据除以100)。张杰等[13]研究发现,在国际贸易中,发展中国家提供价格低廉的劳动力和资源等,而处于价值链上游的发达国家一般提供先进的技术和设备等,在两国贸易过程中发达国家间接促进了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升级,因而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联系会随着贸易规模的不断扩大进一步增强。也就是说,出口规模可以影响价值链升级。factor表示要素结构,用行业固定资产净额与行业员工数的比值表示。不同的要素禀赋结构反映不同的比较优势,从而决定着不同的价值链分工地位。换言之,要素结构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决定嵌入价值链的方式。比如,人口规模优势决定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低端嵌入价值链的方式,而伴随着要素禀赋结构的变化,嵌入的方式及分工地位在理论上应该随之发生变化。rd表示研发支出,采用国民经济行业层面的研究与开发机构(R&D)经费内部支出年度增长率表示。影响制造业价值链升级的重要因素之一就是产品的技术升级,借助技术突破可以攀升和占据产品生产过程中具有高附加值的生产环节,而实现技术突破的重要途径之一就是加大研究与开发力度。姚博等[14]证明了价值链的分工情况依赖于产品研发部门,增加研发支出可以显著促进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高。gvc_par表示价值链参与度,不同的参与度意味着与外部互动的程度不同,从而对价值链升级可能具有不同的影响。

关于融入位置的测度,库普曼(Koopman)等[15]提出的测度方法目前在学术界采用得较为普遍,本文也借鉴其方法在行业层面测算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参与位置。

(1)

式(1)为库普曼构建的全球价值链参与位置的具体测度公式。其中,GVC_Position表示价值链参与位置,E表示传统总值核算法下的出口总值,IV表示所有其他国家出口中的本国中间品间接投入,FV表示本国出口中包含的所有其他国家的增加值投入。该指标越大,说明一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所处的分工地位越高,否则表明该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所处的分工地位越低。

(2)

式(2)为库普曼构建的全球价值链参与度测度公式。其中,GVC_Participation表示价值链参与度指数,IV和FV的含义如前文所述。该指标值越大,说明一国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程度越高。

(二)数据来源与描述性统计

全球价值链位置、全球价值链参与度、规模经济以及出口规模的测算数据,均来自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WIOD)。需要说明的是,WIOD发布的世界投入产出表共有两个版本,其一是2013年颁布的1995—2011年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其二是2016年发布的2000—2014年世界投入产出数据。一方面,2016年发布的最新版世界投入产出表不仅更新了往年的数据,而且将世界投入产出表的35个部门细分至56个,国家(地区)也增至44个;除此之外,表格制定方式也有所变化,由以前的每国一表变更为每年一表。另一方面,由于中国只从2003年开始统计对外直接投资情况,鉴于本文用年度对外直接投资存量增长率表示ofdi指标,因此将2004—2014年作为本文考察年份。对外直接投资数据来源于历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测算要素结构的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研发支出数据来源于历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世界投入产出表统计了A-U共21个门类的统计数据,国家统计局、《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以及《中国科技统计年鉴》统计了A-S共19个门类的数据(不包括门类T、U);世界投入产出表将门类R、S的投入产出加总统计,而国家统计局、《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和《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将门类R与门类S的相关数据单独列出。因此本文舍弃了门类R、S、T、U的相关数据,将考察对象设定为2004—2014年门类A-Q等17个门类。戴翔等[16]利用同样的数据来源,在研究中国制造业国际竞争力时,将产业领域划分为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以及技术密集型产业,并指出在不求苛刻的情况下可分别将之视为低端、中端和高端。本文也借鉴这一划分方法,认为低端、中端和高端产业所属领域分别是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以及技术密集型产业领域。各关键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1。为了避免后文计量分析可能出现的多重共线性问题,我们计算了各关键解释变量的相关系数,可以发现,各关键解释变量之间并不存在显著的共线性问题。

表1 各关键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四、实证结果及分析

(一)OLS、FE和系统GMM回归结果

考虑到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利用各种计量方法对面板数据进行计量分析。方法的选择上,首先使用最小二乘法(OLS)进行最基本的实证分析。考虑到面板数据中可能存在不随时间变化的个体效应,继而采用固定效应模型(FE)做稳健性分析。此外,一方面考虑到价值链位置的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的,某一年度的价值链位置指标必然受到上一年度价值链位置的影响,即经济惯性的作用,因此将价值链位置滞后一期加入被解释变量,便有了动态面板数据模型;另一方面,鉴于全球价值链位置也有可能影响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即被解释变量和解释变量之间存在的逆向因果关系可能会导致内生性问题。针对上述两点本文进一步采取两步系统动态矩估计(GMM)方法做进一步的稳健性分析。表2报告了基于上述三种方法的回归估计结果。

观察表2的回归结果可发现,无论是采用最小二乘法、固定效应模型还是两步系统动态矩估计模型,对外直接投资对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均表现出促进作用。虽然在OLS回归中并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但在FE中通过了10%的显著性检验,在GMM中通过了5%的显著性检验。总体来看,在所考察的样本期限内,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确对中国提升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据此,假说1得到了较好的经验验证。这一结论与前文综述的大部分文献所提出的对外直接投资促进价值链升级的观点是基本一致的。此外,就模型中的其他解释变量而言,规模经济、出口规模和要素结构在各回归估计中基本显著为负,说明对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攀升不仅不具有促进作用,反而呈现抑制作用。这一回归结果多少有些出乎预期,原因在于中国前一轮开放发展中的规模扩张,可能更多体现的是一种平推式扩张乃至“低矮洼地中的过度竞争”,并没有发挥出真正的规模优势。研发支出在各回归估计中显著为正,这一点与大多研究文献的发现是一致的,也是符合预期的。

(二)稳健性讨论

在上述估计中,虽然在Hausman检验的基础上进一步使用固定效应回归模型等进行了估计分析,但对外直接投资对制造业价值链升级的影响研究中可能存在一定的异方差和相关性问题,导致估计结果的不可靠。一方面,不同行业间可能存在组间异方差;另一方面,不同行业间也可能存在组内自相关。基于以上两类问题,本文主要采用以下两种方法进行进一步稳健性分析。方法一,继续使用OLS(即LSDV)来估计系数,只对标准误差进行校正(即面板校正标准误差PCSE);方法二,使用广义最小二乘法(FGLS)进行估计,修正上述可能问题,从而进行有效估计。利用上述两种估计方法所得结果见表3。从中可见,对外直接投资对制造业价值链升级的影响至少在10%的水平上是显著的,这一回归结果与表2所得估计结果基本一致,从而说明了回归估计结果是相对稳定的,表明对外直接投资的确可以促进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攀升。至于其他解释变量,其回归结果与表2也基本一致,这里不再赘述。

(三)分位数回归分析

分位数回归是最小二乘法的扩展,是基于被解释变量的条件分布拟合解释变量线性函数的回归模型。最小二乘法的回归分析为均值分析,其回归结果实际损失了一部分信息。分位数回归可以通过被解释变量在0-1之间的不同分位数值,对特定分布的数据进行估计。本文通过分位数回归分析,可以厘清当处于不同价值链分工地位时,对外直接投资对价值链攀升的影响是否具有差异性。表4报告了当价值链位置分别位于0.1、0.25、0.5、0.75和0.9分位数时的回归分析结果。

表2 对外直接投资对制造业价值链位置的影响分析

注:*、**、***分别表示10%、5%和1%的显著性水平,小括号内报告的是t值。Hausman检验的p值为,故强烈拒绝原假设,因此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回归更具有合理性。AR1和AR2检验的原假设H为“扰动项不存在自相关”,GMM估计的一致性要求差分方程不存在二阶或者更高阶的自相关,允许存在一阶自相关,原假设下统计量服从标准正态分布。Sargan检验的原假设H为“工具变量过度识别”,接受原假设表示工具变量选择合理。

观察表4对外直接投资的回归系数可发现,不论在何种分位数水平上,对外直接投资对价值链攀升的促进作用均通过了1%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这一结果进一步验证了假说1。而比较不同列所呈现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随着分位数的增加,对外直接投资的分位数回归系数基本呈现出先升后降的趋势。上述差异性表明,对外直接投资对于全球价值链位置的条件分布的两端之影响小于对其中间部分的影响。也就是说,增加对外直接投资对于位于全球价值链低端和高端行业分工地位提升的促进作用,要小于位于全球价值链中端的行业,即对外直接投资对位于全球价值链中端行业分工地位的促进作用更加显著。这一结果一方面反映了对于位于全球价值链低端的产业而言,通过对外直接投资来提升其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作用是有限的,另一方面说明了我国位于全球价值链高端的产业尚未形成气候,或者说在发展差距较大条件下还难以依托对外直接投资来推动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攀升。而处于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中端的行业,则具有攀升的现实基础和巨大空间,这一点在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上也得以充分表现。这一结果与一项关于中国制造业国际竞争力的研究结果基本一致,即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产业链布局中的现实地位及进一步发展基本上是“依托低端,挺进中端,遥望高端”[17]。据此,假说2得到了较好的逻辑一致性计量检验。

总之,对外直接投资的分位数回归系数基本呈现出先升后降的格局。具体分析ofdi变量的系数在条件分布中的变化可发现,其系数在条件分布低端的部分虽为正,但系数值较小,比如在10%分位水平上系数为0.223,在25%分位水平上系数为0.268。随着分位水平的继续增加,ofdi的系数在大约25%分位水平后有个小幅增加,在大约30%分位数水平上达到一个极值,50%分位数回归系数下降为0.051,在此之后继续表现出先增加后下降的趋势。即在制造业全球价值链位置较低时,加大对外直接投资有利于价值链升级,且促进作用逐渐增强。随着分位数水平的继续增加,ofdi的系数逐渐降低,表明当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到一定程度时,对外直接投资的促进作用逐渐降低。实际上,在约大于90%分位数水平时,系数甚至变为负数,表明制造业位于价值链高端时,对外直接投资不但不能促进,反而会抑制价值链的攀升。上述变化可能恰恰反映了对外直接投资优化国内资源配置的结果。由于处于中端最具有攀升的现实基础和空间,因而更多的资源优化配置向该阶段集中,乃至挤占了高端行业的资源,从而产生了抑制作用。至于低端部分,由于已经处于全球价值链“退无可退”的最底部,因此不存在抑制作用,相反,处于中端部分的转型升级会透过“产业关联效应”而对价值链低端部分产生拉动作用。显然,从产业关联性角度考虑,距离越近产生的拉动作用就会越明显,距离越远拉动作用就会越弱化。这正是为何会出现“分位数回归系数基本呈现先升”的可能理论逻辑。

表3 对外直接投资对制造业价值链位置的内生性讨论

注:*、**、***分别表示10%、5%和1%的显著性水平,小括号内报告的是t值。Modified Wald报告的是组间异方差的沃尔德检验的p值,由于p值为,故强烈拒绝原假设H“不同个体的扰动项方差均等”,因此采用面板校正标准误差(PCSE)具有合理性。Wooldrige报告的是组内自相关的沃尔德检验的p值,由于p值接近于,故强烈拒绝原假设H“不存在组内自相关”,因此采用解决组内自相关的FGLS具有合理性。

表4 分位数回归结果

注:*、**、***分别表示10%、5%和1%的显著性水平,小括号内报告的是t值。

五、简要结论及启示

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能否促进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现有文献仍然语焉不详。本文以理论分析为先导,基于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等提供的基础数据,在借鉴最新方法测度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指标的基础上,采用2004—2014年中国行业层面的面板数据,分别使用OLS、FE和GMM等估计方法,对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位置的影响进行了实证分析。结果表明,就整体层面而言,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制造业价值链攀升。进一步地,针对不同分位数水平做的分位数回归结果显示,不同分位数水平下对外直接投资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位置的影响不尽相同。具体而言,对外直接投资对处在价值链中端产业的价值链攀升的促进作用,要强于对处于低端和较高端产业的价值链攀升的促进作用。甚至当制造业位于价值链较高端时,对外直接投资对价值链攀升会产生不利影响,即在一定程度上会抑制价值链攀升。理论假说通过了较好的逻辑一致性计量检验。

上述研究发现不仅有助于进一步认识影响中国制造业攀升全球价值链的因素,而且对如何实现价值链攀升也具有一定的政策启示作用。首先,在全球价值链分工条件下,开展对外直接投资作为整合和利用全球资源的一种重要方式和手段,对于提升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确实有着积极影响,因此在中国开放发展进入新阶段后,应加快“走出去”战略的实施步伐,尤其要抓住诸如“一带一路”倡议的战略机遇,大力实施“走出去”战略。其次,正确认识和客观判断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分工地位。攀升全球价值链不可能一蹴而就,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必须以现实条件和客观发展阶段为基础。因此,在开展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要根据不同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真实分工地位,客观判断攀升全球价值链的紧迫性、可行性和空间大小,在对外直接投资的产业选择和区域选择上做到重点突出,有的放矢。前文分析已经表明,当价值链位置较低时,对外直接投资对价值链升级呈现出促进作用,且促进作用随着价值链位置的提高逐渐增强;当价值链位置处于较高端时,对外直接投资对价值链升级产生抑制作用。因此,借鉴戴翔等[20]对低端、中端和高端产业领域的划分及研究结论,根据不同行业尤其是主导性行业全球价值链现实分工地位,有针对性地科学制定与产业发展阶段相适应的对外直接投资政策,显然至关重要。

当然,如何才能有效发挥“走出去”战略在促进制造业价值链攀升中的重要作用,在“走出去”的产业选择和区域选择方面、在“走出去”的动机方面、在扶持中国企业“走出去”的政策方面、在体制机制的构建方面等,如何更好地与价值链攀升的现实需求相契合,是一个有待继续深入研究的大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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