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森狄科学方法论思想初探:考察文献

2018-03-27 08:42安维复
重庆社会科学 2018年3期
关键词:学界谱系物体

周 丹 安维复

(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上海,200241)

伽森狄的自然哲学以及科学思想一度不被学界所重视,甚至他的学术地位也一直得不到正确对待。然而,20世纪的科学思想史家亚历山大·柯瓦雷(Alexandre Koyré,1892-1964)、理查德·韦斯特福尔(Richard Samuel Westfall,1924-1995)、爱德华·扬·戴克斯特霍伊斯(Eduard Jan Dijksterhuis,1892-1965)重视从科学思想史的角度研究近代机械论自然哲学对近代科学乃至整个科学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在这种研究焦点的带动下,伽森狄的自然哲学以及科学思想逐渐开始得到关注。伽森狄虽并未在哲学和科学思想史上有重大创建或科学研究成果,但伽森狄在哲学和科学研究中的科学方法的影响和作用却不容忽视。这里通过直接解读伽森狄的经典文本,阐释伽森狄哲学和科学思想研究中的科学方法的实质以及重要性。

一、文献与动态

国内外学界对伽森狄思想研究的关注度不高,尤其是国内的研究状况。以伽森狄为关键词的期刊文献国内仅有4篇①主要有:王筱娜《伽桑狄主动性物质初考》(《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3期)、谢迪辉《对伽森狄唯物主义感觉论的再认识》(《社会科学探索》1991年第3期)、侯超《伽桑狄三重契约论研究》(西南大学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等。,主要围绕伽森狄的唯物主义思想展开研究。对国内这一研究状况究其根本在于国内对伽森狄的译著仅有其1644年出版的《对笛卡尔〈沉思〉的诘难》(Disquisitio metaphysica),在这本著作中,伽森狄逐条批驳笛卡尔的新著《形而上学的沉思》,反对笛卡尔的唯理论,并提出自己的机械唯物主义世界观。笛卡尔在1640年写《第一哲学沉思录》,出版前委托马兰·麦尔塞纳替他征求同时代哲学家以及神学家的意见,其中就包括伽森狄。“后来伽森狄将自己的反驳和笛卡尔的答辩于1644年单独出版。”[1]所以伽森狄的这本著作仅可看作当时的应景之作。可以想见,国内对于伽森狄思想的研究也仅能以这本译著作为参考。国内专著中涉及对伽森狄原子论的专门论述有《原子论的历史和现状对物质微观构造认识的发展》。这本书中,该书作者关洪教授特别用一章来阐述伽森狄恢复原子论以及原子论在近代的复兴。在《原子论的历史和现状对物质微观构造认识的发展》一书中,对伽森狄原子论的论述主要提到伽森狄的两本专著:《伊壁鸠鲁哲学纲要》和《伊壁鸠鲁的哲学体系》。关洪教授认为,在《伊壁鸠鲁哲学纲要》中,伽森狄复述了伊壁鸠鲁原子学说的要点,同时,伽森狄还恢复和推进了伊壁鸠鲁关于宇宙形成的想法。王太庆先生编辑的《西方自然哲学原著选辑》(三)中提到伽森狄的两本书:《关于第欧根尼·拉尔修十卷本的评价》(Animadversiones,contains a translation of Diogenes Laertius,Book X on Epicurus)以及 《伊壁鸠鲁的哲学体系》(Syntagma philosophiae Epicuri),而对伽森狄的主要代表作如1624年的《对亚里士多德的异议》(Exercitationes paradoxicae adversus aristoteleos)、1642 年的《论物体的运动》(De motu)、1646 年的《关于重物下落的加速》(De proportione qua gravia decidentia accelerantur)、1647年的自然科学著作 《天文学手册》(Institvtio astronomica)则相对关注不多。

与国内的研究现状相比,国外学界对伽森狄思想的关注从20世纪开始初露端倪。戴克斯特霍伊斯的《世界图景的机械化》(The mechanization of the world picture)在自然科学的基础上探讨伽森狄机械论科学思想,伽森狄对原子运动的惯性原理以及原子的性质等都做了数学证明和实验论证。20世纪80年代初期,研究伽森狄思想的最主要代表是韦斯特福尔的学生玛格丽特·奥斯勒①玛格丽特·奥斯勒(Margaret J.Osler,1942-2010),生前系加拿大卡尔加里大学历史系教授和哲学系兼职教授。主要研究伽森狄的伊壁鸠鲁主义,唯意志论与机械论哲学等思想,1983年的《神恩与神意:伽森狄科学知识观念的神学背景》(Providence and Divine Will: the Theological Background to Gassendi’s Views on Scientific Knowledge) 主要探讨了近代早期伽森狄的科学思想与其神学背景之间的密切关系。(Margaret J.Osler),他在1994年出版的《神的意志与机械论哲学:伽森狄与笛卡尔论受造世界中的偶然性和必然性》(Divine will and the mechanical philosophy:Gassendi and Descartes on contingency and necessity in the created world)主要考察了中世纪神学造物的思想向17世纪早期机械论哲学关于物质和方法的思想转换。当代科学思想史家约翰·亨利(John Henry)与安东尼奥·克莱里库奇奥(Antonio Clericuzio)在他们的著作中将伽森狄的自然哲学思想视作查莱顿、波义耳(主要是微粒哲学)等一些科学家的思想来源。亨利在1986年曾出版《隐秘性质和实验哲学:牛顿主义的主动性物质理论》(Occult Qualities and the Experimental Philosophy:Active Principles in Pre-Newtonian Matter Theory),将伽森狄的物质思想视作牛顿物质理论的来源。而克莱里库奇奥在2000年的著作《元素、要素和微粒:十七世纪原子论和化学的研究》(Elements,Principles and Corpuscles:A Study of Atomism and Chemistry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中也曾讨论伽森狄的原子论思想与17世纪的化学。安东尼·劳拉德(Antonia LoLordo)在2007年出版的 《伽森狄与近代哲学的诞生》(Pierre Gassendi and the birth of early modern philosophy)中介绍伽森狄对于近现代哲学诞生的重要作用。劳拉德在著作中着重指出并阐述了伽森狄在1658年所著的《哲学汇编》(Opera omnia)中采用的谱系学的科学方法。国外学界对伽森狄思想的研究建立在对其经典文献的解读之上,对伽森狄的经典文本相对比较重视。1972年克雷伯出版了《伽森狄著作选集》(The Selected Works of Pierre Gassendi),其中涵盖了伽森狄的《对亚里士多德的异议》(Exercitationes paradoxicae adversus aristoteleos)、《论物体的运动》(De motu)、《伊壁鸠鲁的哲学体系》(Syntagma philosophiae Epicuri)以及《哲学汇编》(Opera omnia)等重要代表作。

二、伽森狄的科学方法论思想

伽森狄的科学方法论思想丰富了哲学和科学思想史的研究成果,并为哲学和科学史研究提供新的路径,这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及科学社会学的发展研究也是一个新的视角,同时弥补了国内关于伽森狄经典文本以及科学思想的研究缺陷。

(一)科学研究的数学方法

作为笛卡尔的同时代人,伽森狄科学研究的数学方法往往得不到足够的重视和认真对待。伽森狄作为近代机械论者以及近代科学革命的关键人物,数学在其思想历程中占据着重要地位。数学的科学研究方法在近代科学乃至整个科学中都起着关键作用。伽利略曾认为书写自然的语言是数学语言。戴克斯特霍伊斯也认为,“那时必须达成一种对待自然的全新观点:探究事物真正本性的实体性思维,不得不替换成试图确定事物行为相互依赖性的函数性思维;对自然现象的语词处理必须被抛弃,取而代之的则是对其经验关系的数学表达”。[2]在伽森狄的经典文本中,数学论证也是一种普遍的科学手段。通过选取和解读伽森狄的经典文本,揭示数学研究方法在伽森狄科学方法论中的重要性。

数学的科学论证以及表述方法在伽森狄的经典文本中同样重要。伽森狄在《论物体的运动》(De Motu)和《关于重物下落的加速》(De proportione qua graviadecidenti accelerantur)中通过数学推算和反复试验论证了物体运动的惯性定律。伽森狄虽然并未对数学方法进行着重阐述,但是在他对物体的运动以及力学规律进行研究时,则采用了数学的研究方法。《论物体的运动》(De Motu)讨论物体的重力时,引入了一种类似于磁体的吸引力,同时认为地球也会发出引力。在讨论下落物体的加速时,认为“地球发出的引力辐射非常精细,因为它能够穿过所有物体。这种辐射足以解释物体为什么会下落。它甚至能够引起加速下落,但伽森狄通过详细的讨论证明这种下落将不会按照伽利略的奇数定律加速,而是会在连续的相等时间段内以连续整数比的距离下落。”[3]当然,在此处伽森狄假设了空气的向下推力。伽森狄认为引起物体下落运动的动力还包括来自于空气对下落物体的推动力。在《论物体的运动》(De Motu)中,伽森狄通过数学计算推出磁吸引力和空气对下落物体的推动力这两种力量的结合使得自由落体中的物体运动的距离与运动的时间平方成正比。伽森狄的《论物体的运动》过于关注对物体下落运动的动力,错误地使物体的速度和距离的增加相等,这必然导致他要推出比单独的吸引力产生更大速度的假设。而在1646年的《关于重物下落的加速》(De proportione qua gravia decidentia accelerantur)中,伽森狄承认了这一错误,并且更正了他的计算,最终得到并实验证实了伽利略物体运动的惯性定律。伽森狄也在《关于重物下落的加速》中将物体下落运动的动力重新归为单一的磁吸引力的因果性说明。伽森狄在《论物体的运动》和《关于重物下落的加速》中集中阐述运动物体的惯性原理的科学实验以及对于下落物体运动的动力精确的数学推算,无疑是伽森狄科学方法论的胜利。

《论物体的运动》中伽森狄在阐述自己验证惯性定律实验的过程中,采用的是数学抛物线几何图形的方式辅助阐述。将物体从抛出到下落的路径用字母标示出来。①参见Craig B.Brush,The Selected Works of Pierre Gassendi,New York,London:Johnson Reprint Corporation,1972,pp.123-125.同时,伽森狄在《伊壁鸠鲁的哲学体系》(Syntagma philosophiae Epicuri)中阐述原子学说时,将原子属性分为单个原子属性以及原子团的属性,原子团的属性则包括方位和排列。“方位指单个原子相对于周围环境的情况,排列则是指多个原子相互排列的方式。”[4]运用数学计算,伽森狄还计算出了声浪的速度。可见,数学的研究方法内在于伽森狄的经典文本及其观念之中。

伽森狄曾说:“谁从小受数学的熏陶到那样一种程度,即已经习惯于数学的那种不容置辩的证明,谁就能培养成认识真理的能力,从而不会轻易放过虚伪和假象。”[5]可见,伽森狄十分重视数学的论证,数学的论证方法在伽森狄科学方法论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当然,对于伽森狄在17世纪机械论时期提出的原子学说或者物质微粒学说,学界不乏有观点认为这偏离了自然科学的数学处理方式,原子性质的研究仅仅呈现出几何—力学的特征。但这无法掩盖伽森狄经典文本中的数学研究方法,在伽森狄对物体运动以及物体相互之间作用力的研究过程中,数学的科学方法仍发挥重要作用。

(二)科学研究的观察实验法

观察和实验同样是伽森狄科学方法论的重要研究手段。伽森狄在1642年的《论物体的运动》(De Motu)以及1647年的自然科学著作《天文学手册》(Institvtio astronomica)探讨物体的运动规律、力学定律以及天文科学现象时,科学观察和实验方法占据了主导地位。

1632年伽利略出版了《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Dialogo soprai due massimi systemi del mondo,tolemaico e copernicano),书中以一组假想实验阐明了力学的惯性原理。

“在这里向你说明一个非常容易检验这些实验的方法,似乎是时候了。把你和一些朋友关在一条大船甲板下的主舱里,再让你们带几只苍蝇、蝴蝶和其他小飞虫。舱内放一只大水碗,其中放几条鱼。然后,挂上一个水瓶,让水一滴一滴地滴到下面的一个宽口罐里。船停着不动时,你留神观察,小虫都以等速向舱内各方面飞行,鱼向各个方向随便游动,水滴滴进下面的罐子中。你把任何东西扔给你的朋友时,只要距离相等,向这一方向不必比另一方向用更多的力,你双脚起跳,无论向哪个方向跳过的距离都相等。……再使船以任何速度前进,只要运动是均速的,上述现象丝毫没有变化,你也无法从其中任何一个现象来确定,船是在运动还是停着不动。”[6]

其后,伽森狄不但发表了惯性原理的观点,更为重要的是伽森狄通过从行驶着的船桅上扔下石块以及从飞奔的马车上分别由马车上的人和骑马人分别互相扔石块的实验验证了惯性原理。《论物体的运动》中伽森狄通过信件的形式向朋友阐述了验证惯性原理的实验以及科学实验的重要性。伽森狄验证惯性原理的主要实验是在飞奔的马车上由坐在马车上的人向下扔石块,同时也由骑马人同时扔石块,观察到的现象是马车上的人扔出去的石块是跟随着马运动,而骑马人扔出的石块也是相对马直线下落的。

在《论物体的运动》中详细阐述了自己对伽利略提出的惯性原理的科学实验。“如果我们的身体在我们运动的时候,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和我们移动的所有东西都是看起来真实发生的,然而这一切就像是在我们身体静止的状态下发生的。……他们意识到,无论他们自身是静止还是处于高速运动,向空中扔出的东西仍然会相对于运动速度或者马车的速度回到他们自己的手中,……观察全速前进或者静止的一艘船,从船桅顶部垂直丢下或向空中抛下的石头落在船桅的脚跟而非船的尾部。”[7]除此之外,伽森狄在所做的实验中还给出了行船速度以及详细的实验细节等。

伽森狄不但对物体运动的惯性原理进行了实验,他还对天文学十分感兴趣。作为17世纪的数学家、物理学家以及天文学家,伽森狄已经将科学实验和观察方法内在于自己的日常。“伽桑狄对天文学很感兴趣,曾进行过一系列的重要天文观察,其中包括对彗星(1618)、北极光(1621)、月食(1623)、水星凌日(1631)的观测等。特别是通过对水星凌日的观察指出了丹麦天文学家朗戈蒙塔纽斯(Ch.S.Longomontanus,1562-1647)观察结果的误差。”[8]1647 年的《天文学手册》(Institvtio astronomica)作为伽森狄的自然科学著作,主要内容是在数学和观察实验的科学方法基础上秉持哥白尼和伽利略的学说。在1658年的《哲学汇编》(Opera omnia)中,伽森狄物理学的观点认为关于现象的知识比本质更为重要,而这种现象的知识其实就是经验事实。一般情况下,错误都是由对表象做出的判断造成的,而非表象本身。伽森狄认为观察、推理以及进一步的实验验证推进了科学的发展。技术的进步带来的科学发现(例如显微镜和望远镜的使用),伽森狄自己所做的实验以及为了论证别人的观点所做的实验都不可否认伽森狄在这里对观察和科学实验所做的思考。

“对于伽森狄和同时代的物理学家来说,科学实验的重要性在于验证哥白尼学说,尤其是地球自转运动。”[9]除此之外,克雷伯(Craig B.Brush)还认为:“伽森狄贡献的大小在于与他所欣赏和忠实追随的伽利略的对比中,……伽利略明确宣称向下抛下的物体落在船桅的脚跟,然而他却忽略了科学实验的必要性。”[10]可见,伽森狄非常重视科学实验方法。而实验方法是近代科学乃至整个自然科学的重要研究方法,作为伽森狄科学研究中的重要方法,科学实验在其经典文本中同样占据重要的篇幅。

(三)科学谱系学的方法

科学谱系学(Genealogie)的研究方法因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而得名,Genealogie 一词源自希腊语,意为传承、代际等。 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1844-1900)曾在《论道德的谱系》(Zur Genealogie der Moral:Eine Streitschrift,1887)中十分显著地采用了谱系学的研究方法,而到了福柯,谱系学成为一门科学方法的技术。“让我们用谱系这个词来代表冷僻知识和局部记忆的结合,这种结合使我们能够在今天建立有关斗争的历史知识,并策略性地运用这一知识。这就是我在最近几年与你们一道建造的有关谱系的暂时的定义……这些谱系是冷僻学问和流行知识的结合的产物,只有废除总体性话语及其等级体系在理论上的特权地位,他们才能建立起来。”[11]简单地说,福柯的谱系学研究方法是寻找冷僻知识,对权威知识提出质疑。在安东尼奥·劳拉德 (Antonia LoLordo)的 《伽森狄和近代早期哲学的诞生》(Pierre Gassendi and the Birth of Early Modern Philosophy)中认为这种谱系学的科学研究方法在16世纪和17世纪的经典文本中运用频繁。而17世纪机械论者伽森狄的经典文本也不例外。

伽森狄在1658年出版的《哲学汇编》(Opera omnia)一书中阐述了自己的逻辑学、物理学以及伦理学观点。当代学界认为伽森狄的《哲学汇编》基本没有学术价值,将伽森狄的《哲学汇编》比作“一锅大杂烩”,但在这本著作中伽森狄几乎穷尽了一切在当时能讨论的话题以及观点。基于此,学界对伽森狄的《哲学汇编》基本弃若敝履。然而,安东尼奥·劳拉德(Antonia LoLordo)十分重视伽森狄的这本著作,他认为正是因为伽森狄《哲学汇编》采用了谱系学的研究方法,这本著作才具有自身的价值。在《关于第欧根尼·拉尔修十卷本的评价》和《哲学汇编》两本著作中,安东尼奥·劳拉德较为偏重《哲学汇编》,他认为《哲学汇编》在阐述伽森狄自己的思想,尽管《哲学汇编》用大量的篇幅重建和解释了伊壁鸠鲁主义,但伽森狄仍十分谨慎地给出了修订版的伊壁鸠鲁主义,希望给当时的学界研究提供一个新观点或者新视角。安东尼奥·劳拉德之所以认为《哲学汇编》采用了科学谱系学的分析方法,因为:“伽森狄在阐述每一个新的哲学问题时十分重视历史细节,往往在总结和批判当时主流观点的基础上,呈现自己的观点。谱系学方法用来表达不同于同时代人如笛卡尔或霍布斯等人的哲学概念。如果不理解这一概念的历史处境,就无法理解这一哲学观点。”[12]伽森狄的《哲学汇编》主要论述了逻辑学、物理学和伦理学三大部分的观点,每一部分的论述中,伽森狄都是在总结和批判传统观点的基础上阐述个人观点。伽森狄在阐述逻辑学部分时,主要针对亚里士多德传统逻辑学观点提出质疑,同时在阐述逻辑学的目的时,提出了怀疑论者在关于真理及其标准问题上的搁置处理。而在对物理学部分的阐述中,伽森狄主要论述了原子性质和运动、时空、因果等范畴。在与亚里士多德等传统观点以及笛卡尔、伽利略等同时代人的对比中,伽森狄明晰了自己的物理学上的见解。“重建往往比单纯批判困难的多,伽森狄对哲学的独特见解也不例外。伽森狄不可避免地要重新思考传统逻辑,不过他规避了早期对亚里士多德逻辑以及三段论的攻击。”[13]可见,伽森狄在《哲学汇编》中以批判性的视角回顾传统观点,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个人的见解以及适应同时代历史的哲学观念。《哲学汇编》中这种重视观念的历史语境、反主流语境的研究方法便是谱系学的研究方法。

综上,解读伽森狄的《哲学汇编》,这部著作虽然包括了对逻辑学、物理学以及伦理学的阐述,但并非是“大杂烩”式的乱炖。伽森狄以历史语境为前提,在回顾传统观点以及反主流意识的基础上明晰个人观点,建立自己的理论体系。同样在克雷伯(Craig B.Brush)的《伽森狄著作选集》(The Selected Works of Pierre Gassendi)中指出,伽森狄在论述其物理学观点时,重视科学谱系学的研究方法,同时也极为重视科学观察和科学实验的研究方法。

三、伽森狄科学方法论思想研究的时代价值

国际学界对伽森狄的关注以及重视约始于20世纪的20~30年代。科学思想史家对近代科学以及近代机械论的研究引发了对伽森狄思想的重新审视。伽森狄科学研究中的数学方法、观察实验方法以及科学谱系学方法等方法论思想对现代科学和哲学思想史的学术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同时弥补了国内学界在伽森狄思想研究方面的空白。

(一)科学和哲学思想史的学术研究价值

近年来,近代科学革命以及机械论是科学史家关注和研究的热点。近代机械论的本质特征以及与近代科学革命的兴起之间的关系构成了科学史家研究的主要内容。而伽森狄作为17世纪机械论的主要代表人物,通过对他的科学方法论思想的阐释和研究发现,伽森狄的思想并非近代科学思想的旁枝末节,而是对近代科学革命有重要的影响和作用的重要成就。从20世纪初期开始,国际科学史学家开始重新审视伽森狄的自然哲学以及科学思想,给予伽森狄学术思想以合理地位。伽森狄的科学方法论思想对近代科学的兴起起到了基础作用。“将近代科学的兴起归结为自然数学化精神的贯彻,强调以机械化、量化观念为主导的自然哲学的历史过程。”[14]伽森狄科学思想研究中的数学方法、实验观察方法以及科学谱系学方法都为近代科学的兴起奠定了基础。同时,近几十年来对伽森狄思想研究成果丰硕,主要有安东尼奥·劳拉德(Antonia LoLordo)《伽森狄和近代早期哲学的诞生》(Pierre Gassendi and the Birth of Early Modern Philosophy),阐述了伽森狄思想对近代哲学思想产生的重要影响。同时,伽森狄的科学思想(机械论)的研究成果也取得了巨大进展,主要有玛格丽特·奥斯勒(Margaret J.Osler)、安东尼奥·克莱里库奇奥(Antonio Clericuzio)和布朗多尔(Barry Blundell)等对伽森狄的自然哲学以及科学思想对于近代科学诞生的影响进行了研究。

通过对伽森狄自然哲学以及科学思想的重新审视和考察,丰富了当代哲学和科学思想史的研究成果,为哲学以及科学史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视角。

(二)弥补了国内学界对伽森狄思想研究的空白

国内学界鲜有人重视和关注对伽森狄思想的研究。首先,国内学界对伽森狄思想的经典文献译著较少,国内关于伽森狄的译著仅有《对笛卡尔〈沉思〉的诘难》(Disquisitio metaphysica)(1644)一篇应景之作。导致国内学界对伽森狄自然哲学以及科学思想的研究成果基本上一片空白,与近年来国外科学史关于伽森狄思想的研究成果相差甚远。基于伽森狄的经典文献,对伽森狄科学方法论思想的研究有利于弥补国内学界的研究缺憾,缩短国内外伽森狄自然哲学以及科学思想学术研究的差距。其次,通过经典文献的解读研究伽森狄科学方法论思想的方法也为国内学界的研究方法注入了新鲜血液,提供了新的路径补充。对经典文献的直接解读是研究科学思想的有效研究路径,值得国内学界重视和借鉴。在对伽森狄科学方法论研究的过程中,涉及的经典文本包括拉丁文文本、英文文本等大量外文文本,重视对这些原典文献的解读,使得伽森狄思想研究在国内学界得到重视。

四、结语

总的来说,通过对伽森狄经典文本的考察得知,伽森狄的科学方法主要有数学论证方法、科学观察实验方法以及科学谱系学的研究方法。作为17世纪机械论思想和近代科学的关键人物,伽森狄的思想却较少得到重视。国外学界对伽森狄的重视也是近三十年来才开始,国内外学界对伽森狄思想有一个误区——无论他的哲学思想还是科学思想都是无足轻重的。伽森狄虽然对力学、光学以及天文学等自然科学进行了详细阐述,然而,在科学思想史中,伽森狄的科学思想仍是被忽略的。柯瓦雷曾这样评价:“要谈论伽森狄与他所在时代科学的关系这个论题,几乎是一项不可能的工作。伽森狄并不是一位伟大的学者,严格说来,他在科学史上既没有占据一个重要的地位,也无法与他同时代的笛卡尔等思想巨人相较……甚至没有一条以他名字定义的定律,哪怕是一条错误的定律都没有。”[15]即便如此,我们也无法否认伽森狄在哲学和科学思想研究过程中所提倡的科学方法对哲学和科学思想研究所起到的巨大影响和作用。同时,对伽森狄经典文本的重视以及对伽森狄思想的重新审视不仅弥补了国内学界研究的缺憾,也丰富了国外学界科学思想史的研究成果,为哲学和科学思想史的研究提供全新的视角,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及科学社会学等提供了新的发展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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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荷)E.J.戴克斯特霍伊斯.世界图景的机械化[M].张卜天,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547-548,470,467-4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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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意)伽利略·伽利雷.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M].上海外国自然科学哲学著作编译组,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242.

[7][9][10][13]CraigB.Brush.TheSelected Works of Pierre Gassendi[M].New York,London:Johnson Reprint Corporation,1972:P.120,116,117,281.

[8]曾少潜.世界著名科学家简介[M].北京: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83:124.

[11](法)米歇尔·福柯.权力的眼睛[M].严锋,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291.

[12]Antonia Lolordo.Pierre Gassendi and the Birth of Early Modern Philosophy[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p.3.

[14]王筱娜.伽桑狄主动性物质初考[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3):143-160.

[15]Alexandre Koyré.Metaphysics and Measurement[M].London:Gordon and Breach Science Publishers,1965:p.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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