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莹 马启民
(陕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西安 710119)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为了指导中国民主革命实践,回答“中国向何处去”的时代之问,瞿秋白、李达等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开始编写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广泛传播马克思主义哲学。瞿秋白对建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进行了初步尝试,李达批判地继承了瞿秋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成果,对其进行了拓展和深化。在以往的学术研究中,学者们对瞿秋白、李达各自的哲学探索的研究成果较多,而对二者的关系,特别是后者对前者的批判继承的研究相对较少,本文分析李达对瞿秋白马克思主义哲学继承和发展的必要性、主要内容和历史意义,这对我们了解民主革命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发展进程具有重大意义。
瞿秋白对建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进行了初步尝试,但受一些主客观因素制约,该尝试虽具有开创意义,但仍不成熟、不完善,需要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继续深入研究。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学者开始建构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这不仅仅出于学理诉求,更主要的是基于指导中国革命实践的客观需要。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面对当时严峻的革命形势,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对中国的革命形势和经验教训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深切地感到党在理论准备上的不足是大革命中失败、遭受挫折的重要原因。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入侵,内忧外患的严峻的革命形势,迫使中国共产党思考中国革命的道路,客观上要求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用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分析中国社会实际,指导中国革命实践。因此,从理论上纠正党内各种错误思想,成为中国共产党亟待解决的难题。二十年代中叶,瞿秋白作为中国共产党的重要领导人,作为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他对这一问题的理解和回答,将影响人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影响中国民主革命的进程。革命家兼理论家的双重身份使瞿秋白注重学习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并用理论指导中国革命实践,他强调在中国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中无产阶级要掌握革命的领导权,同时重视武装斗争和土地革命,在这三个有关中国革命战略的关键问题上,瞿秋白的主张是正确的。但是瞿秋白没有解决中国革命的道路问题,他实际上还没有摆脱城市中心论的思想,他之所以肯定农民运动、武装斗争,是纯理论认识的结果。可以说,在认识路线上,瞿秋白坚持了唯物主义认识路线,但由于他对实践对认识的决定作用的认识还不够深入,缺乏对中国民主革命特殊性的认识,缺乏对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认识,导致他在历史上犯了左倾盲动主义错误。从根本上说,瞿秋白的认识论是形而上学的机械论的认识论,他只实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革命实践的机械结合,没有实现二者的有机结合。为正确指引中国民主革命实践,客观上需要一批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自觉地进一步深入探索马克思主义哲学。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就明确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那么作为一种外来的“主义“,“什么是马克思主义”,就是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首先需要解决的一个前提性问题。在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陈独秀那里,马克思主义就是唯物史观,处于幼年时期的中国共产党还不能全面深刻理解掌握马克思主义,还不能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有效指导中国革命的实践。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瞿秋白赴苏联考察学习,接受了苏联视野下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他从唯物辩证法入手来阐释马克思主义及其哲学,这与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从日本、西欧接触到的马克思主义截然不同。瞿秋白“致力于传播和研究辨证唯物主义,成为在中国传播辨证唯物主义的第一人”[1]147。他认为唯物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尝试将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统一起来,从整体性上阐释马克思主义哲学,这拓展了人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建构做出了重要贡献。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看到瞿秋白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探索亦有其局限性:第一,他把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归结为一种具体科学的结论,带有明显的局限性。他提出“归根结底,‘存在’的根本,始终是电子组成的物质”[2]7,主张用自然科学的成果去证明哲学的本体,实际上是把哲学中物质归结为“电”这种物质的具体形态。他把科学和哲学杂糅在一起,忽视了人的活动和实践的意义,难以深入说明本体论问题。第二,瞿秋白尝试将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统一起来,在《社会哲学概论》中重点阐述辩证唯物论的内容,而在《现代社会学》和《社会科学概论》中主要阐述历史唯物论的内容,但他只实现了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的机械统一,没有真正实现二者的有机统一,这就为李达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整体性的探索留下了广阔的空间。
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丰富深邃,但他们没有系统地阐述其哲学思想的专著,他们的哲学思想散见于不同时期的论战性的著作中。受他们所在时代及其他原因的影响,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都未能把自身哲学思想体系化,但是作为指导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指南和伟大旗帜,马克思主义哲学又需要体系化,这一历史任务就留给了后继者,苏联哲学家历经几十年的努力建构起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体系,虽不尽完美,但基本上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的思想。1916年德波林出版的《辩证唯物主义纲要》和1921年布哈林出版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是以教科书形式将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化的最初尝试,“开启了以教科书的形式阐释、宣传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先河”[3]。瞿秋白赴苏联学习,学习普列汉诺夫、布哈林、列宁哲学,开启了中国人学习马克思主义哲学由日本、西欧途径向苏联途径的转向。1923年,瞿秋白受苏联哲学教科书体系启发,依据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和布哈林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撰写哲学讲义并将其出版,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雏形得以显现。由于此时苏联哲学教科书体系处于探索期,瞿秋白在借鉴苏联教科书基础上进行的哲学探索也具有那个时代的不成熟的特点。二十年代,苏联哲学界发生了两次大论战,出版了一系列教科书,极大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体系化进程。三十年代,一系列系统阐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教科书在苏联哲学界相继问世。其中影响最大、最具有代表性的是1931年出版的西洛可夫等六位少壮派哲学家合著的《辩证法唯物论教程》和1932年米丁和拉祖莫夫斯基主编的《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李达和他的学生雷仲坚合译了西洛可夫等合著的《辩证法唯物论教程》并于1935年出版,李达本人则在翻译《辩证法唯物论教程》的基础上撰写了《社会学大纲》这一哲学巨著。三十年代苏联哲学教科书体系的发展促进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
李达在瞿秋白研究的基础上,通过研究马克思主义著作,翻译苏联哲学教科书,撰写了《社会学大纲》,此书内容丰富深刻、逻辑严密、体系完整,于1935年作为北平大学法商学院教材印行,1937年在上海笔耕书堂出版,书中详细阐明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被毛泽东誉为“中国人自己写的第一本马列主义哲学教科书”。
李达继承发展了瞿秋白唯物辩证法的研究,并进一步将唯物辩证法体系化。
第一,瞿秋白首先在中国传播唯物辨证法,李达拓展了瞿秋白唯物辩证法的研究。与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陈独秀从日文、英文译著中了解马克思主义不同,瞿秋白主要从俄文论著中了解、接受马克思主义。瞿秋白主要是以“互变律的唯物论”(即辩证唯物论)作为宇宙观和方法论解说社会、历史和革命,并把它作为马克思主义最根本的基础,这是不同于以往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变化。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瞿秋白率先将唯物辩证法传播到中国,从自然的宇宙观入手考察哲学,指出哲学的最根本的任务在于“求宇宙根底”,这改变了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固有认识。自瞿秋白开始,人们不再从人类本体的历史进程角度,而是从宇宙本体的角度来认识自然和社会,这在当时深刻地影响了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开启了马克思主义及其哲学在中国传播和发展的新阶段。李达在瞿秋白研究的基础上,拓展深化了唯物辩证法的研究,在《社会学大纲》中,他构建了一个以唯物辩证法为核心的理论体系,详尽地向世人们阐释了唯物辩证法。《社会学大纲》第一篇讲述辩证唯物主义,从第二篇到第五篇讲述历史唯物主义,李达将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统一起来,是对瞿秋白马克思主义哲学整体性的思想的进一步发展。
第二,李达深化了瞿秋白对唯物辩证法的研究。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李达深化了瞿秋白对“物质”范畴的理解。明确了物质的根本属性是客观实在性,李达对作为辩证唯物主义基石的“物质”范畴的理解较瞿秋白对物质的理解更进了一步,这种理解纠正了瞿秋白把物质等同于物质具体形态的错误。与列宁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的认识一致,区分了哲学上的物质概念和自然科学的物质概念的区别与联系。二是李达深化了瞿秋白对对立统一规律的理解。瞿秋白对矛盾内涵的理解是正确的,他重视“斗争性”在事物发展中的作用。他认为矛盾是最主要的,是两种对立势力的斗争与统一,指出是“斗争”规定变动的历程。瞿秋白还重视分析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但对二者的辩证关系还没有很好认识和发挥。李达对对立统一规律作了更深层次的发挥,他在《社会学大纲》中指出对立统一法则是唯物辩证法的核心,是唯物辩证法的根本法则。“这个根本法则,是理解其他一切法则的关键。”[4]105该书不仅准确地阐发了对立统一规律本身的丰富内容,而且把量变质变规律和否定之否定规律以及其他五对范畴都作为对立统一规律的“显现形态”,李达对作为唯物辩证法核心的对立统一规律的认识是广泛而深刻的,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侯外庐曾高度评价李达,“在20世纪30年代我国致力于马克思主义宣传和研究的党内外众多学者中就达到的水平和系统性而言,无一人出李达之右”[5]36。
李达继承发展了瞿秋白马克思主义哲学整体性的思想,实现了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的有机统一。
第一,李达将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统一起来。瞿秋白依据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和布哈林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撰写了《社会哲学概论》《现代社会学》和《社会科学概论》三部讲稿,在大学讲授哲学,并于1924年正式出版,瞿秋白在其中首次向中国人传播唯物辩证法,并首先尝试把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个整体进行阐述。出于要纠正早期人们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仅理解为唯物史观的偏差,特别是要补充作为其基础的唯物辩证法部分,瞿秋白在《社会哲学概论》中重点阐述了辩证唯物论的内容,而在《现代社会学》和《社会科学概论》主要阐述历史唯物论的内容。《社会哲学概论》是瞿秋白在上海大学的讲义,近4万字,1924年10月由上海书店出版,前九章主要讲授的是辩证唯物论的内容,后七章主要讲授的是政治经济学的内容。《现代社会学》是瞿秋白撰写的另一本讲义,共6万字,1924年2月由上海书店出版,介绍了辩证唯物论的一些基本观点,重点介绍历史唯物论内容。《社会科学概论》1924年10月由上海书店出版,共11章内容,全书阐述了历史唯物论的内容。从以上三部著作可以看出,瞿秋白试图将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统一起来,从整体性上阐释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使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传播进一步深入,为以后李达、艾思奇等人在中国传播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做了开拓性的工作。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李达通过研读马恩经典哲学著作,翻译苏联哲学教科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进一步深化,在此基础上撰写了其代表性的哲学专著《社会学大纲》。《社会学大纲》全文47万字,共五篇,第一篇第一章内容介绍了唯物辩证法的前史、生成和发展,唯物辨证法前史、生成及发展,详细考察了从原始思维到黑格尔哲学中的辩证法;第二、三章涵盖辩证唯物论的一般特征、对象、三大规律、五对范畴;第四章介绍的是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内容。前四章主要讲述唯物辩证法,占全书近一半的篇幅,内容已经涵盖了今天我们阐释辩证法的几乎全部内容,甚至比现在的体系涉及了更多的内容。第二篇到第五篇讲授历史唯物论的内容,至于历史唯物论,李达认为它是历史领域的辩证法。
第二,李达将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统一于科学的实践观的基础。在《社会学大纲》中,李达发挥了列宁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块整钢”的思想,把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作为一个有机整体看待,他指出:“历史唯物论如没有辩证唯物论,它本身就不能成立;辩证唯物论如没有历史唯物论,也不能成为统一的世界观。”[4]228在此基础上,李达进一步深化了二者的关系,指出实践是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统一的基础。他提出“辩证法的唯物论,以劳动的概念为媒介,由自然认识的领域扩张于历史认识的领域,使唯物论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变成了实践的唯物论”[4]44,李达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解为“实践的唯物论”,在一定程度上深化了对中国人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代表了30年代中国的专门哲学家所达到的理论水平”[6]38。在三十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著作中,《社会学大纲》把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统一起来,并作为一个具有内在严密逻辑联系的整体进行阐述,可以说,与同时代的其它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专著相比更胜一筹。
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为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奠定了思想路线的理论基础。思想路线是体现在实际工作中的认识路线,坚持以科学的认识论为基础的思想路线,是有效地指导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保证。李达作为学理型的哲学家,他在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经典文献资料基础上,立足中国革命实践经验,正确地处理了实践和认识的关系,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解为“实践的唯物论”。
第一,李达克服了瞿秋白认识论机械化的倾向,明确了实践对认识的决定作用,把马克思主义理解为“实践的唯物论”。在实践与认识的关系上,瞿秋白坚持唯物主义认识路线,但瞿秋白作为理论家和革命家,其对实践对认识的决定作用缺乏深刻认识。其在指导中国民主革命实践中犯了左倾盲动主义错误,理论根源在于他不能从中国民主革命的实践中研究中国革命的特殊性探索中国民主革命的道路,而是搬用俄国十月革命的模式,不去研究中国武装斗争的特殊道路。瞿秋白的认识论只实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革命实践的机械结合,没有实现二者的有机结合。李达基于自身多年的学术研究和对中国革命现实问题的思考,认为旧唯物主义认识论的缺陷根本上在于其离开实践、离开辩证法去考察认识,李达认为马克思的“实践”使认识论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是“实践”使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真正获得了认识的基础和辩证的性质,李达正确地说明了外在于人的客观世界是怎么反映到人的主观世界中来的认识论难题,从而使认识论获得了历史性的飞跃。
第二,李达进一步阐释了认识的过程,阐发了认识过程的辩证法思想。他认为人的整个认识活动可以用“实践→直接的具体→抽象的思维→媒介的具体→实践”[4]214这个公示表示。李达认为认识运动是随着实践的不断发展而不断反复的辩证运动,“认识是随着客观世界的发展而发展,随着社会的实践的发展而发展”[10]214,“所以认识的这种圆运动是一个历史的发展过程,是由相对真理到绝对真理去的发展过程”[4]214。这就是坚持认识运动的辩证法思想,李达对马克思主义关于认识不断发展的观点所作的这些发挥是深刻的、精彩的,这是对马克思和列宁的有关论述的集中提炼和概括。这与列宁的“从生动的直观到抽象的思维,并从抽象的思维到实践”[7]142的观点一致。
李达继承发展了瞿秋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化研究工作,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
第一,李达对瞿秋白唯物辨证法的进一步丰富和发展,深化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认识,推动了唯物辨证法的广泛深入传播。因瞿秋白、李达等哲学家深入探索和不懈努力,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传播的主要内容发生了重大变化,已经由唯物史观转向了唯物辩证法。瞿秋白作为在中国首位传播唯物辨证法的哲学家,开启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传播途径由日本、西欧到苏联的转向,自此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传播进入唯物辨证法传播阶段。李达在批判继承瞿秋白研究成果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了唯物辨证法,在《社会学大纲》中,他构建了一个以唯物辩证法为核心的理论体系,《社会学大纲》既详细阐述辩证唯物主义,又讲述历史唯物主义,李达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是历史领域的辩证法,将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统一起来,并将二者统一在实践的基础上,是对瞿秋白马克思主义哲学整体性的思想的进一步发展。第二,李达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定义为“实践的唯物论”,强调实践对认识的决定作用,克服了瞿秋白认识论机械论化的倾向,体现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深入理解。
瞿秋白、李达、艾思奇等哲学家的译著和著作是毛泽东学习和研究哲学的重要借鉴,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延安,毛泽东所能够接触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经典文献是有限的,他主要是通过三十年代苏联哲学教科书和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的译著和专著来接受和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李达的哲学思想,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实际结合的中介,是列宁阶段走向毛泽东阶段的中介,为毛泽东思想的创造作了学理上的准备。”[8]229“为这一时期毛泽东提升哲学素养提供了思想资源,并启发了毛泽东的哲学思考。”[9]329可以说,毛泽东非常重视李达的哲学思想,并在李达哲学思想的基础上作了进一步的发挥。主要表现为:一是对认识过程的阐发。李达认为认识的过程包括由物质到感觉及由感觉到思维的认识的发展过程。毛泽东在一旁批注到认识的过程还应包括由思维到物质的阶段,这表明毛泽东对认识的过程的看法更进一步,他更为重视认识发展的第二阶段,即认识需要接受实践的检验与再认识。这一思想在《实践论》中被明确表述为认识过程的“两次飞跃、三个阶段”的辩证法。毛泽东在此基础上又进一步归纳了认识运动的总规律。二是对对立统一规律的阐发。李达在《社会学大纲》中明确提出对立统一法则是唯物辩证法的核心,它统摄着其他两大法则和唯物辨证法的诸范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毛泽东在修改《矛盾论》开篇时,进一步发挥了某些哲学原理。他指出:“事物的矛盾法则,即对立统一法则,是唯物辩证法的最根本法则。”[10]250从《矛盾论》论述中可以看出,毛泽东对对立统一法则的认识明显受到李达的影响,有学者认为“李达《社会学大纲》为毛泽东的《矛盾论》的写作提供了直接思想资源”[16]331。
中国民主革命的实践客观上要求科学系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作为指引,瞿秋白、李达的哲学著作为毛泽东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认识论和方法论的角度思考中国革命问题奠定了理论基础。第一,为指引中国革命道路奠定了哲学理论基础。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强调实践对认识的决定作用,强调认识运动的反复性,中国革命道路就是中国共产党从中国实际出发,历经大革命、土地革命、抗日战争等近20年的革命实践最终形成的。中国革命道路的理论在大革命时期萌芽、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初步形成,抗日战争时期最终确立,经历了一个艰难而曲折的探索过程。中国共产党正是因为认识到了党内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的认识论根源,掌握了科学的实践观,才能从中国民主革命时期的国情出发,从而探索出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道路,引领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第二,矛盾分析法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奠定了哲学基础。首先,毛泽东指出“九一八”以后中日矛盾取代国内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这是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现实前提,主要矛盾的变化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提供了可能。其次,矛盾的特殊性要求针对不同的矛盾采取不同的方法解决,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与1927年后共产党与工农结成的工农民主统一战线不同,面临的具体矛盾不同,解决的方法亦不同。再次,矛盾双方的相互渗透是建立统一战线的内在依据,抗日战争时期,民族矛盾日益尖锐,国共两党的对立转化为合作的同一性。毛泽东通过阅读苏联哲学教科书,李达、艾思奇等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的哲学著作,运用矛盾的观点分析了抗日战争时期我们面临的革命形势和目前我们的任务,阐发实行国共合作、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正确性,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策略找到了方法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