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俞廷
(山东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民以食为天”,食物作为人类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之一,在文学创作中自然也有所体现。汉大赋中对饮食的记载也较为常见。虽然汉赋创作中有夸张的成分,然而通过梳理可以发现关于食物的描写和记载还是大多属实,且通过这些记载对于时人的饮食习惯,生活观念,用餐仪式等都有更多的了解。根据汉赋中对食物的描写,可以根据饮食场合的不同以及参与的人员不同可以大致分为三种类型:官方发动的祭祀与田猎中的饮食、宫廷等正式隆重场合宴请宾客的饮食、平民的日常饮食与食材及烹饪方法。
在正式的国家活动中的饮食,除了食用,更重要的是象征性。其中,祭祀等仪式与田猎的饮食各有其特点,祭祀相关的饮食,严格按照礼制。《汉书·礼乐志》:“乡饮之礼废,则长幼之序乱,而争斗之狱蕃;丧祭之礼废,则骨肉之恩薄”*班固撰,颜师古注:《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028页。。在大型正式场合中,饮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是有固定程式的,根据不同的典制有不同的规模和形式,充分表明汉人对于天地和时节的敬畏之情,展现了农耕民族的特点。所以在国家的重要场合中,这些关乎饮食的礼节承载了非常丰富的文化意义,汉赋中对于这些礼仪有较为具体细致的记载。
及将祀天郊,报地功……躬追养于庙祧,奉蒸尝与禴祠。物牲辩省,设其楅衡。毛炰豚胉,亦有和羹。涤濯静嘉,礼仪孔明。万舞奕奕,锺鼓喤喤。灵祖皇考,来顾来飨,神具醉止,降福穰穰。②龚克昌等评注:《全汉赋评注》,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本文所引汉赋,除特殊情况另行注出外,均引自该书,为行文方便,不再出注。(张衡《东京赋》)
于是钦祡宗祈。燎熏皇天,招摇泰一。举洪颐,树灵旗。樵蒸焜上,配藜四施,东烛仓海,西耀流沙,北爌幽都,南炀丹厓。玄瓒觩角翏,秬鬯泔淡,肸向丰融,懿懿芬芬。(扬雄《甘泉赋》)
张衡《东京赋》记载了祭祀天地与祖宗的仪式,为表对天地养育之恩的孝敬,皇帝要亲自进行祭祀,除此之外对于服装等也有很严格的要求。各类祭祀品,包括祭祀用器、祭祀的食物非常丰富,酒、肉也有不同种类和要求,比如用于祭祀的猪肉必须是猪身上特定部位的(“豚胉”有指猪腿,也有解释为猪肋肉),烹饪的方式也有固定的要求,加上羹汤,所有东西陈设完备,再歌舞以及钟鼓演奏,才算完成了祭祀。并祈求诸神能在这次祭祀中大快朵颐、开怀畅饮,最终降福于人间。
扬雄《蜀都赋》记载了祭祀祖宗和鬼神,选定某个吉日之后,先进行斋戒,穿上祭祀时专门的衣服,到达祭祀地点,安排参与人员的位次,完成相关准备事项之后,扬雄将描绘的重点放在了食物的准备和烹饪上,这次隆重的祭祀活动中,食物的品种繁盛,牛羊猪等都出现了,食材的挑选也很严格,且不同菜品对同一食材也有不同的烹饪方法。这种描写也许受到作赋的影响,有夸张的成分,但是扬雄《甘泉赋》中也有祭祀的相关描写,食物没有《蜀都赋》中那么多,但也可以看出祭祀时使用的食物本身来讲还是非常丰盛的。用香草来烤牲肉,飘香四溢。而且祭祀除了敬重祖先鬼神,祈愿福祉外,对于时人来说也是大型的公众活动,即扬雄所言“吉日嘉会”。从“置酒于荣川之间宅,设坐于华都之高堂,延帷扬幕,接帐连冈”来看,完成祭祀仪式后,大家在野外秀美的风景中设座开晏,将祭祀的食物分而食之,类似于一场大型的集体野餐活动。
通过国家的郊祀和“孝子贤孙”的祭祖和鬼神可以明显的看出,每种典礼有不同的规定,从而具有相应的等级和规格,祭祀的准备工作和祭祀过程都是非常严肃的。《汉书·郊祀志》载:“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怀柔百神,咸秩无文。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而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大夫祭门、户、井、灶、中溜五祀。士庶人祖考而已。各有典礼,而淫祀有禁。”*班固撰,颜师古注:《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193-1194页。祭祀完成后,祭祀用过的食物则会分而食之,作为获得福祉的象征,同时也是重要的公众集体活动时间。从崇敬先祖神灵再到享受人间的美食,参与集体交流,也是体会人世生活美好的一个必要过程。但不是所有的祭祀都有如此多的美食,有的仪式根据性质的不同,会相对简单,如对于时岁的祭祀:
孟春元日,群后旁戾……命膳夫以大飨,饔饩浃呼家陪。春醴惟醇,燔炙芬芬。君臣欢康,具醉熏熏。
达余萌于暮春,昭诚心以远喻。进明德而崇业,涤饕餮之贪欲……日月会于龙狵,恤民事之劳疚。因休力以息勤,致欢忻于春酒。执銮刀以袒割,奉觞豆于国叟。降至尊以训恭,送迎拜乎三寿。
岁惟仲冬,大阅西园……升献六禽,时膳四膏。(张衡《东京赋》)
既臻庙以成礼,乃回轸而反宫。正朝服以享燕,撞大蔟之庭钟。祚蕃屏而鼎辅,暨夷蛮之君王。咸进酌于金巷,献万寿之玉觞。*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2册,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400页。(黄香《天子冠颂》)
《大戴礼记·盛德》:“凡不孝生于不仁爱也,不仁爱生于丧祭之礼不明,丧祭之礼所以教仁爱也。致爱故能致丧祭,春秋祭祀之不绝,致思慕之心也。”*王聘珍撰,王文锦点校:《大戴礼记解诂》,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6页。所以春秋祭祀是为了表示思慕之心,从而最终达到子民仁爱、孝敬的目的。《东京赋》中记载的皇帝对于时岁的相关祭祀仪式,这些祭祀根据季节和目的不同,仪式各有所侧重。《礼记·月令》:“立春之日,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郑玄注,孔颖达疏:《礼记正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535页。通过引文中三种祭祀可以看出,孟春元日的郊祀氛围是非常愉悦的,君臣相聚,喝醇香的春酒,吃美味的烤肉,一直到最后,大家都喝醉了。而暮春时节为了要“涤饕餮之贪欲”时,则一切从简了;到了冬天时,只献上象征意义的六禽、时令食物以及牛膏、犬膏、鸡膏、羊膏了。《礼记·月令》:“仲冬之月……天子居玄堂大庙……食黍与彘,其器闳以奄。”*郑玄注,孔颖达疏:《礼记正义》,第646页。所以集体欢聚晏饮的活动都不会举行。在其他一些重要场合,也不以食物丰俭程度来判别所涉人事的级别,比如在天子的冠礼上,也不会山珍海味,大开宴席,只是以酒庆祝天子的加冠。《大戴礼记·公符》:“太子与庶子,其冠皆自为主,其礼与士同,其飨宾也皆同。”*王聘珍撰,王文锦点校:《大戴礼记解诂》,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9页。可知,加冠礼不论天子、庶人都只是以酒作为庆贺。
打猎作为另一项国家重视的大事,如此兴师动众自然不仅仅是娱乐放松而已,浩荡的打猎行动其实就是一次军事演习,所以最终根据所打获的“战利品”情况,天子会进行相应的嘉奖,而打猎完成后的狂欢则又是另一种景象。为了庆祝“军演”的顺利完成,并庆贺收获的喜悦,随行厨师会用猎物进行烹饪,犒劳兵卒,大家也能感受激烈紧张训练之后的放松与美味,君臣同乐。
涉冬节农事间隙……因讲武校猎……于是宗庙既享,庖厨既充,车徒既简,器械既攻。然后摆牲班禽,淤赐犒攻,群师叠伍,伯校千重,山晷常满,房俎无空。酒正案队,膳夫巡行,清醪车凑,燔炙骑将,鼓骇举爵,钟鸣既觞。(马融《广成颂》)
遂集乎中囿,陈师按屯,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帅……指顾倏忽,获车已实,乐不及盘,杀不尽物,马踠余足,士怒未,先驱复路,属车案节。于是荐三牺,效五牲,礼神祇,怀百灵,觐明堂。(班固《东都赋》)
然后收禽会众,论功赐胙。陈轻骑以行炰,腾酒车以斟酌。割鲜野食,举烽命釂。飨赐毕,劳逸齐。(班固《西都赋》)
根据作品来看,除了演习,获取食物似乎也是一种娱乐的方式,《西京赋》中可以看出烹饪的食材十分广泛,除了陆上生物,水里的鱼类,甚至“攫胎拾卵,蚳蝝尽取”,再加之专门用车运来的酒与醴,大型的宴会参与者人员十分繁多,包括“五军六师”。这在《广成颂》中也可以得到一些印证,打完猎先进行祭祀,然后便开始了烹饪事项,席位排开后,还有相关人员专门负责加菜添酒,“酒正案队,膳夫巡行,清醪车凑”,同时伴有钟鼓表演,整个场面生气勃勃,热闹非凡。班固《两都赋》中对打猎前的准备事项以及打猎完成后的赏赐记载得更为详细,士兵集合,将帅整理队伍,举行誓师大会,然后浩荡出发,达到打猎场地之后,各显身手,最后“获车已实”,满载而归,然后以三牲和五牲献祭神灵,再向帝王汇报相关情况。然后将打获的猎物放到一起,根据猎物多少,论功行赏,再将所获猎物和毛用泥裹起来烧烤,装酒的车在将士身边来去添加杯盏,大家就地将野物进行餐食,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劳逸结合,然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才准备返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通过以上赋中的记载,可以看出,这些庄严而固定的程式在汉代依然依样画瓢,严格执行着维系王朝的权威。赋中记载的关于祭祀的饮食与《礼记》等经书中的记载仍然相符。
不同于按照礼制规格,仪式固定的祭祀,以及声势浩大,队伍浩浩汤汤的打猎,宫廷飨客与高门贵胄间宴请宾客的活动对于当时饮食习惯和饮食文化有更生动细致的反映。
春王三朝,会同汉京。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绥百蛮。尔乃盛礼兴乐,供帐置乎云龙之庭,陈百寮而赞群后,究皇仪而展帝容。于是庭实千品,旨酒万钟,列金罍,班玉觞,嘉珍御,太牢飨……舞八佾,《韶》《武》备,泰古毕。四夷间奏,德广所及,僸佅兜离,罔不具集。万乐备,百礼暨,皇欢浃,群臣醉,降烟熅,调元气,然后撞钟告罢,百寮遂退。(班固《东都赋》)
于是朋友同好,几筵列行。论道饮宴,流川浮觞。肴核纷杂,赋诗断章。合陈厥志,考以先王。赏恭罚慢,事有纪纲,洗觯酌樽,兕觥凄扬。饮不至醉,乐不及荒。(孔臧《杨柳赋》)
相较于国家认可的集体活动中,大家娱乐放松时“取乐今日”、“具醉醺醺”的放任状态不同,重要宴会场合的饮食与礼节虽然较郊祀等庄严场合更随意,但对于参与者在整个宴会中的仪态、风度等却有相应要求。毕竟杨恽只是在自己家组织家中婢女演奏音乐,“顿足起舞”,都会被说成“滛荒无度”,所以对于个人操守和行为要求是比较严格的。《东都赋》中记载了每年春天,正月元日,各地诸侯朝见帝王时,王宫中供应的饮食情况,这可算是帝国最高规格的接待,毕竟这是一场“究皇仪而展帝容”,展现天子威严而仁慈,能够带领整个帝国“内抚诸夏,外绥百蛮”的时候。各地诸侯带来图籍和进贡物品,帝王为了招待前来的诸侯,设置专门用来宴请的帷帐之类,皇帝率领百官与众诸侯一起,享用一场隆重的国宴。在这个宴席上,酒是非常重要的饮品,“旨酒万钟,列金罍,班玉觞”,酒用最精致和精美的酒器盛放,整个宴会有条不紊,大家不疾不徐的用餐饮酒,一旁的宫廷乐队进行音乐演奏和舞蹈表演,所演奏的音乐除了中原传统雅乐,也有非中原地带的正统音乐,所跳的舞蹈是只有帝王才能使用的“八佾”,一切无不显示出帝国的威严神圣以及并包天下、福德广泽的仁慈,在大家都有些醉意时,会安排时间进行自我调整以恢复清醒,最后会撞钟发声,表明宴会正式结束,然后百官告退,这顿皇家宴席才算正式完成。整个宴席过程都在一种和乐融洽的氛围中,参与者都是一种雍容华贵,不失仪度的姿态。
《杨柳赋》记载的是一次朋友间的日常小型聚会,这种聚会与雍容大气的宫廷宴会又有不同,显得随意得多。大家在排成行的几席上坐好,身旁放着各类肉食与水果,大家一边喝酒,谈论着天下大道,一边也进行文学创作,交流讨论,抒怀显志,对于作品的好坏还要进行评判,并进行相应的赏罚,最后聚会完成,还要将使用过的餐饮器具清洗整理。《杨柳赋》明显就是一次雅集,后世最有名的兰亭集会与此十分类似。在文人雅士的娱乐休闲之中也要保持风度,不能过度放纵和狂热。
不同于最顶级的宴席和朋友间的私人小聚,贵族的日常宴会和饮食也有其自身特点。关于高门贵胄的晏饮生活,在张衡的两篇赋里有较为详细地记载:
音乐陈兮旨酒施,击鼍鼓兮吹参差,叛淫衍兮漫陆离。于是饮者皆醉,日亦既昃。美人兴而将舞,乃修容而改服……进退无差,若影追形。(张衡《观舞赋》)
若其园圃,则有蓼蕺蘘荷,薯蔗姜韭番,菥莫芋瓜。乃有樱梅山柿,侯桃梨栗。梬枣若留,穰橙邓橘。其香草则有薜荔蕙若,薇芜荪苌。晻暧蓊蔚,含芬吐芳。
若其厨膳,则有华芗重秬,滍皋香秔。归雁鸣鵽,黄稻鲜鱼,以为芍药。酸甜滋味,百种千名。春卵夏笋,秋韭冬菁。苏蔱紫姜,拂彻膻腥。酒则九酝甘醴,十旬兼清。醪敷径寸,浮蚁若蓱。其甘不爽,醉而不酲。
及其纠宗绥族,禴祠蒸尝。以速远朋,嘉宾是将。揖让而升,宴于兰堂。珍羞琅玕,充溢圆方……献酬既交,率礼无违。弹琴擫籥,流风徘徊。清角发徵,听者增哀。客赋醉言归,主称露未晞。接欢宴于日夜,终恺乐之令仪。(张衡《南都赋》)
通过《观舞赋》和《南都赋》两篇赋中可以看出贵族间的高级聚会中除了美味精致的食物,美酒与舞乐表演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国家的宴会是为了国君的地位,友人间的宴会是为了交流,贵族的聚会则更看重感观享受。大家欢乐相聚,且宴会的持续时间相当长,由昼至夜,在傅毅的《舞赋》中也提到“欢洽宴夜,命遣诸客”,到了夜晚才客人才开始离开,所以“日亦既昃”、“接欢宴于日夜”应该是聚会上的基本情形。欢宴进行时,乐器种类丰富,有单独的管弦音乐表演,也有在打击类乐器和吹奏类乐器的伴奏中,美丽的舞女们翩翩起舞进行舞蹈演出,且单独音乐演奏时所表演的乐曲类型跟今天宴席上只表达喜庆欢乐和美好祝愿的有所不同,有时演奏的音乐甚至相当缠绵感伤,以致于“清角发徵,听者增哀”。从客观上来说,这大约与宴会时间长短以及目的有关,今人相聚时间相对短暂得多,故多表达相聚为欢,而当时白天到黑夜的相聚时间相对较长,参与宴会的人不可能长时间处于一种较为亢奋喜悦的状态;再者当时人可能也没有这种忌讳,所以就算是在款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和重要的嘉宾时,表演的娱乐项目也有喜有悲,更被注重的可能是乐舞带给整个宴会的审美感受而非对于被宴请者和宴请者的良好祝愿。
《南都赋》中还详细记载了南阳一带的瓜果蔬菜以及常用的烹饪手法,其中可以看到各类果蔬以及香草。可以看出烹饪技术的发展以及时人对于烹饪的尝试和重视。在进行烹饪时,注重节令不同而让食物有不同滋味,如“春卵夏笋,秋韭冬菁”,蛋类要选择春天的,笋类则要选夏天,要用苏蔱紫姜等来去除肉类的腥膻,在酒类的酿造上也有严格的程式,“九酝甘醴,十旬兼清”,根据不同的浮蚁来判断酿酒的情况,好的酒其标准就是“其甘不爽,醉而不酲”。
汉赋中关于饮食描写较为集中的是七体赋,《七发》作为开山之作,里面食物描写作为重要的部分而存在,这对后来的七体产生了直接的影响,七体中几乎都有一段用以专门描写山珍海味,这种描写虽然细致且丰富,但是相较于前文中所列举的饮食而言,其夸张成分可能较大。但这也从侧面展现了当时人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人间美食,如枚乘所言“此亦天下之至美也”。
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熊蹯之臑,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鱠。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飰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枚乘《七发》)
单极滋味,嘉旨之膳,刍豢常珍,庶差异馔,凫鸧之羹,粉粱之饭,涔养之鱼,脍其鲤鲂,分毫之割,纤如发芒,散如绝谷,积如委红,殊芳异味,厥和不同,既食日晏,乃进夫雍州之梨,出于丽阴,下生芷隰,上讬桂林,甘露润其叶,醴泉渐其根,脆不抗齿,在口流液,握之摧沮,批之离坼,可以解烦,悁悦心意,子能起而食之乎?
日移怠倦,然后宴息,列觞酌醴,妖靡侍侧。(傅毅《七激》)
梁王青黎,卢橘是生……金衣素里,班白内充。滋味伟异,淫乐无穷。副以芋柘,丰弘诞节,纤液玉津,旨于饴蜜。(李尤《七款》)
香萁为饭,杂以梗菰,散如细蚯,搏似凝肤。河龟之羹,齐以兰梅,芳芬甘旨,末咽先滋。
一元之肤,脍挺祭之鲜,□□铭万,徽割不理。杂犹乱丝,聚若委采,蒸刚肥之豚,缹柔毛之羜,调脠和粉,糅以橙蒟。(桓麟《七说》)
勺药之调,煎炙蒸豚。酤以醯醢,和以蜜饴。
菰粱之饭,入口业流,送以熊蹢,咽以豹胎。鲤鱼比之脍,分毫析厘。(刘梁《七举》)
新城之秔,雍丘之粱。重穆代熟,既滑且香。精稗细面,芬糜异粻。
□□大武,牷犊栗梁。刚鬣奉豕,肥腯云羊。合以水火之齐,以和五味之芳。(桓彬《七说》)
通过以上七体赋作中的内容,尽管后面几篇只剩残篇,仍可以发现这些人间美味有几个共同特质:首先要有难得的食材,对于不是那么难得的食材也会有其他要求,总之会使食材具有不易得或是食材产量有限的特点,如“熊蹯之臑”、“豢豹之胎”、“沙饧石蜜,远国储珍”,“臑”指牲畜前肢的下半截,即熊掌,孟子说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得兼”,所以鱼肉和熊掌都是难得的美食;而成年豹大约由于好动且奔跑速度快,所以肌肉纤维粗吃起来较为粗糙,因此要吃未出世的豹肉,而“远国”的东西至少也是物以稀为贵的,因此文中出现的荔枝、梨、橙子、橘等水果自然也是难得之物;其次,对食材高超的处理技术,在“脍”的时候,鲤鲂要切得“纤如发芒,散如绝谷”,这对执刀者的刀工和食物品相都有非常高的要求,所以除了味觉的享受,也追求视觉的美感体验;以及还要求厨师有高超的烹饪技巧,运用不同的调味品对不同食材进行相应的处理,且这些调味品也是来自全国各地不同的地方,以达到“审其齐和,适其辛酸”的目的,最后呈现的食物要满足“珍羞杂沓,灼烁芳香”的要求。七体赋中的美食明显不是人世间真正能常用来食用的食物,与穷形尽相来夸耀山林物产和皇都宫殿,以彰显盛世气象不凡的其它大赋不同,这种饮食描写,更多是一种自娱娱人的内在冲动,这种创作方式在后世的滑稽赋中体现最为明显,七体是借由无限满足欲望从而超越欲望,苏轼《老饕赋》写了“食物之精美与女色之动人”“又由此发出超越食色的理念”*刘培:《论宋赋的滑稽艺术》,《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5年第5期。,应当有所影响。
从对食物口味的倾向上来看,菜是比较看重咸味的,“醢”的使用比较多,这种肉酱必须要放盐才能保存,所以味道是比较咸的,另一个咸味的调味品就是“酱”,酱的出现也较多,“菹”是咸菜,《七疑》和《七辩》中都出现了,说明对于咸菜时人也很向往;另外对于酸味也较为看重,如文中用“梅”来调味,“醯”就是醋,所以酸味也是必要的,对于甜味,同样也不能少,常常在烹饪的最后一个阶段加入了“蜜饴”。以最典型的《七举》为例,虽然是残篇,但“勺药之调,煎炙蒸豚。酤以醯醢,和以蜜饴”恰好就是描写了烹饪小猪的调味过程,“芍药”就是指调味品,对于食材进行了煎、炙、蒸的复杂处理以后,加入酒、醋,以及咸味很重的肉酱,最后加入糖。如果醋和糖分量较少,其味道可能与今天的红烧肉有些类似,而如果醋和糖的成分重的话,那么和今天的糖醋排骨就比较相似了,所以从这些描写来看,当时的口味倾向与今天大部分地区的人群口味是差不多的,所以那时的食物和烹饪方式一定程度上奠定了我们的味蕾和胃对于食物口味接受的基础。
从食物的种类来看,荤素搭配,从我国古代传统来看,“食物结构是以植物性食料为主,主食是五谷,辅食是蔬果,外加少量肉食。”*赵光荣:《中国饮食文化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361页。时人最向往的肉类是牛肉、狗肉、鱼肉、豹胎肉以及鸟肉,从“飞凫栖别,养之以时”的记载来看,用以食用的鸟类很可能来源于于人工饲养,从《僮约》中也可得到证明“后园纵养雁鹜百余”。而古代肉食中以“牛、羊、猪为最重要,狗肉、野味也是肉食的重要来源。”*许嘉璐:《中国古代衣食住行》,北京:北京出版社, 2011年版,第74页。这也表明七体中的美好想象与现实是有差距的,所畅想的山珍海味多是难得之货。素菜从描写中可以发现有“笋蒲”、“楚苗”、“香粳”、“软面”、“菰”、“粱”等,古代主食为五谷或六谷,而七体中的食物是少有五谷的,提及可作为主食的“梁”也是五谷之一“稷”的良种,这说明五谷或六谷的食用已经较为普遍,不太具有饮食的吸引力了。“既食日晏,乃进夫雍州之梨”说明贵族们很可能有饭后吃水果的习惯。《七激》还记载了“日移怠倦,然后宴息”之后的情况,摆好觞,开始饮“醴”,“醴”是经过一宿酿造的酒,其味甜,酒味不浓,然后美女相伴,感受人间的声色之娱。汉人的美食追求与今天基本还是一致的,追求难得之物,追求色香味俱全。
通过对于最高规格的宫廷宴饮以及贵族间的各类宴席可以发现,除了七体中为了极端地展现美食的吸引力之外,其他作品中对于饮食娱乐都出现了相近的态度,除了宫廷晏饮中要求的雍容有度,《杨柳赋》中也言“饮不至醉,乐不及荒”;《南都赋》也有“醉而不酲”、“率礼无违”的记载,所以可以看出总体倾向是要求适度得体,符合礼仪,不能过于追求人世间的口腹之欲和声色之娱。但历史是流动的,这种情况随着时间流逝也发生了相应改变:
设长夜之欢饮兮,展中情之嬿婉。竭四海之妙珍兮,尽生人之秘玩。尔乃携窈窕,从好仇,径肉林,登糟丘,兰肴山竦,椒酒渊流……尔乃清夜晨,妙技单,收尊俎,彻鼓盘。惘焉若酲,抚剑而叹。(边让《章华赋》)
边让活动于东汉末年,赋作中关于饮食的看法已然发生了改变,末世的放浪情怀体现得比较明显,虽然章华台是写的楚灵王时期,然而鞭笞现实的立意非常明显,希望统治者能够“将超世而作理,焉沉湎于此欢”,能够高瞻远瞩,不沉溺于迷醉的声色生活。这很可能就是东汉彼时对楚灵王时期历史的生动再现,欢饮不再是由昼到夜,而是直接在整个长夜进行,吃的东西也是唯恐错过了美食,要“竭四海之妙珍”,游玩就要“携窈窕,从好仇”,一切都不再讲求有节有度,对于人生就是要尽兴玩乐。这与东汉末期整个社会思想基调是统一的,如十九首中反复咏叹的人世不永,及时行乐思想:“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从西汉的赋作到东汉末,这种节制思想的变化一方面是儒家思想崩坏,社会规则再次受到挑战的展现,另一方面,也是养生观念的渐渐被放弃,“饮不至醉,乐不及荒”、“醉而不酲”是《道德经》中“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的现实体现,即使观赏最美妙的舞姿,最绝色的舞女,也讲求乐而不淫,“天王燕胥,乐而不泆。娱神遗老,永年之术”,表明这些极具审美感受的表演不仅是为了视觉感受,也是为了放松心情而延年益寿。毕竟整个社会不稳定,赵壹已经发出“宁饥寒于尧舜之荒岁兮,不饱暖于当今之丰年”的感叹,对未来,与个人命运都没有期待的时候还谈养生已经显得不合时宜。
汉赋中平民的饮食记载,相对来说要少很多,与“张里之家,击钟鼎食,连骑相过”不同,平民的日常饮食有其自身的特点,通过当时的主要食材以及某些赋中的记载,还是可以约略窥见一二。
垂钓刈刍,结苇躐纟卢。汲水酪,佐酉且酉莫。织履作簏,黏雀张鸟;结网捕鱼,缴雁弹凫。登山射鹿,入水捕龟。后园纵养雁鹜百余,驱逐鸱鸟,持捎牧猪,种姜养芋,长育豚驹……落桑披棕,种瓜作瓠。别茄披葱,焚槎发畴;垄集破封,日中早烩……园中拔蒜,斫苏切脯,筑肉霍芋,脍鱼炰鳖。烹茶尽具,已而盖藏;关门塞窦,喂猪纵犬,勿与邻里争斗。奴但饭豆饮水,不得嗜酒;欲饮美酒,唯得染唇渍口,不得倾盂覆斗。
四月当披,五月当获,十月收豆……植种桃李,黎柿柘桑……果类相从,纵横相当。果熟收敛,不得吮尝。(王褒《僮约》)
尔乃五谷冯戎,瓜瓠饶多,卉以部麻,往往姜栀,附子巨蒜,木艾椒蓠,蔼酱酴清,众献储斯,盛冬育笋,旧菜增伽。(扬雄《蜀都赋》)
《僮约》中的描写重点集中在一个仆役身上,也因此可以通过对这个仆役的苛刻要求而推断当时中下层人的饮食生活和习惯。从仆役需要从事的劳作中可以看出普通人家的食材来源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家中饲养和野外捕获。家中饲养的家禽家畜包括:鸡、鸟、猪、马、牛、驴、狗等,且对于猪的饲养不同于今日的圈养,而同于牛羊的放养状态。种植的蔬菜粮食包括:茄子、葱、姜、蒜、芋、豆等,水果有桃、李、柿等,《史记·货殖列传》有载:“蜀汉江陵千树橘……此其人皆与千户侯”*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272页。,然而可知如前文所言,柑橘类的水果确实是高门贵胄的专属选项。《僮约》中还展现了当时的饮品除了常见的酒类,四川地区已经有饮茶的习惯,也有将肉做成脯的饮食习惯。除了进行种植和饲养而来的食物,也从野外获得,所以仆役还要打猎捕鸟,抓鱼射鹿。此赋立意,后来由宋代的黄庭坚在《跛奚移文》中踵事增华*刘培:《论宋赋的滑稽艺术》,《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5年第5期。。通过两方面的食物来源可以看出,时人的食材已经较为丰富,对于葱姜蒜的调味是比较偏爱的,《蜀都赋》中除了姜蒜,还出现了椒,这种口味偏好与今日川菜尚辛辣也有共通之处。虽然王褒有意为难便了,只许他吃豆喝水,不能喝酒,不能吃水果,但这也恰好说明,这在当时普通人生活中各式肉类果蔬应该是较为常见的饮食情况了。与七体中当时能想象的最奢华的人间美味比较来看,也能看出贵族们的精致饮食与大众普通饮食的差异,《僮约》中出现的肉食果蔬就是当时社会的常见之物。
除了王褒的集中描写,其他赋作中偶尔也可见一二:
于是乎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楟柰厚朴,梬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薁棣,答遝离支,罗乎后宫,列乎北园。(司马相如《上林赋》)
缘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则生葴菥苞荔,薛莎青薠……其树楩柟豫章,桂椒木兰,檗离朱杨,樝梨梬栗,橘柚芬芳。(司马相如《子虚赋》)
人皆稻粱,我独藜飧。(扬雄《逐贫赋》)
五谷垂颖,桑麻铺棻。(班固《西都赋》)
滨据南山,带以泾、渭,号曰陆海,蠢生万类。椴楠檀柘,蔬果成实。畎渎润淤,水泉灌溉,渐泽成川,粳稻陶遂。厥土之膏,亩价一金。田田相如,鐇钁株林。火耕流种,功浅得深。(杜笃《论都赋》)
司马相如的赋中对于水果的记载较多,巫山一带的气候就算与今日有些差异,根据相关研究表明,虽然汉朝时的气候有一个由温暖转向寒冷的过程*史念海:《中国国家历史地理》,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80页。根据汉朝的小麦种植节令由八月变成了夏至后七十日近于白露,根据这种变化推断出汉朝的气候已经由战国以来的温暖渐渐转向了寒冷。,但多雨水且常年温度不会太低的基本情况依然可以确定,至少相当一段时期是很适宜亚热带水果生长的,柑桔类的橙子,橘子、柚子都有,以及杨梅、枣、葡萄、樱桃、梨、栗子等,汉朝时水果不光种类丰富,而且受到的关注也较多,王充和李尤都有专门的《果赋》,只是一篇已经亡佚,一篇仅残存了“冬实之杏,春熟之甘”一句,王逸的《荔枝赋》也是残篇,司马相如《梨赋》也仅存目了。关于粮食的记载在后面几条可以看出,稻粱的食用是比较多的,关于“五谷”的解释有两种:一为稻、黍、稷、麦、菽,一为麻、黍、稷、麦、菽,《西都赋》可能持第一种说法,所以除了五谷,桑麻种植又另说,《蜀都赋》中也言“五谷冯戎”、“卉以部麻”,这也表明稻和麻都是最主要的种植物,且种植的范围较广。《论都赋》记载了中原一带的情况,依靠泾、渭二河里的水,这一地带“畎渎润淤”,所以作物繁茂,“蔬果成实”,刀耕火种下,“田田相如”,开辟的土地还是主要用于种稻,肥沃的土地上“粳稻陶遂”。
除了前文已经提及的饮食以及饮食文化,绝大部分与饮食相关的记载中有一项是特别引人注目的,因为上至天子下至庶人都与它相关,那就是酒,扬雄和邹阳有作专门的《酒赋》,扬雄的主要集中在酒器的描写上,且也是以比喻的手法用酒器和酒来写不同的人,而邹阳的对于酒的描写就较为细致了:
酒的种类、酿造等具体事项都呈现了出来,尤其对于酒在当时的作用作了清晰的归纳,即“庶民以为欢,君子以为礼。”酒类在礼制上的使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礼记》“乡饮酒义”篇,专门讲关于酒的饮用规则,如祭祀时酒的使用和饮用方式为:“祭荐,祭酒,敬礼也。哜肺,尝礼也。啐酒,成礼也。”*郑玄注,孔颖达疏:《礼记正义》,第1902页。在祭祀、宫廷宴会等场合也足以看出酒的使用情况以及重要性,这是祭祀天地神鬼以及祖先必不可少之物,也是赏赐臣下,宴请诸侯的必要物品,在高门贵胄的宴会中,酒也是宴席中最主要的角色之一,酒水款待本来就是礼节之一,也是宴会氛围的重要催化剂,所以“君子以为礼”。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日常中不可缺少的,《诗经·七月》“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所以王褒用不许喝酒,就算想喝也只能打湿嘴唇来惩罚便了,也就是取消便了可以“为欢”的一个重要项目。酒的使用非常普遍,时人在创作时想当然的认为饮酒已经非常基本,哪怕是仙人也是饮酒的,如桓谭《仙赋》中描绘仙人的饮食时:“吸玉液,食华芝,漱玉浆,饮金醪,出宇宙,与云浮,洒轻雾,济倾崖。”庄子的仙人是“吸风饮露,不食五谷”,而桓谭的仙人虽然也不食五谷,但已经开始喝起酒来。所以不论人世间的阶级地位如何,酒的工艺好坏不说,大家都是喝酒的,既然是如此美事,想当然的觉得仙人也是一样。
与人的生活关系越密切,就有更大的可能性进入到文人的文学创作中,酒对于中国古典文学具有十分独特的地位,跟许多文人的创作有莫大的关系,李白“斗酒诗百篇”就是最明显的例证,但作为礼节的“酒”和庶人以为欢的“酒”与文学作品中的文人们的“酒”,其内涵是完全不同的。用伊格尔顿的解释就是“文学是一种完全属于它自身的有机社会,它很重要,因为它完全是整个社会的一种意识”*[英]特里·伊格尔顿:《现象学,阐释学,接受理论——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王逢振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35页。,后世的文学作品中,“酒”更多是与忧愁苦闷为伴的象征,甚至是诗词中最重要的意象之一,如“举杯消愁愁更愁”、“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等等,数量之多,不胜枚举。那么酒在文学中的情感倾向的定位是如何改变的?虽然魏晋六朝时期对于酒与愁的文学描写才开始大量出现,如“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曹操;“对酒不能言,凄怆怀酸辛”的阮籍,但事实上这种文学中的“酒”,文人的“酒”,在汉赋的创作中已经开始发芽。从前文的引用可以看出汉赋中酒的使用多数情况是在公众场合,大家齐聚一堂,其乐融融,而文人的酒更多是私人性质的,至多三五好友,尤其在描写愁苦时,独自与酒为伴更是常态,从汉赋中也发现了独自饮酒销忧的例子,刘向的《九叹》中《远逝》篇:“欲酌醴以娱意(一作忧)兮”,班昭《东征赋》:“酌罇酒以驰念兮”,班婕妤《自悼赋》:“酌羽觞兮销忧”,三者都是借酒消愁了,班昭用酒来缓解自己远离故乡的思念,酒开始和那些不快乐的情感联系了起来。虽然在汉赋中这种描写很少,更多的还是大家愉快的相聚举杯,但这种描写对后来酒的文学意蕴的形成是有明显影响的,后世江淹《别赋》中明确提到:“可班荆兮赠恨,唯罇酒兮叙悲”,所以“酒”与“愁”的模式相结合自汉代的文人们,从汉赋创作中就已经开始了。
根据赋中描绘的相关饮食可以看出其有如下的特点,大赋中的饮食会作为渲染盛世和展现礼节的一个部分出现,七体中则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并会极度铺展美食的美味和对于世人的诱惑力,而骚体赋主要作为抒怀的载体出现,形而下的食物较少能体现作者的各种郁闷之情,故在汉代的骚体赋中几乎没有相关饮食的描写。在各式用以饮、食的物品中,赋作家对于水果的关注度最高,甚至让某种水果单独成赋,这也表明当时人们对于水果是比较喜爱的,对于为其他可食的物品单篇作赋,今仅可知司马相如写过《鱼葅赋》,以及前文提及的扬雄、邹阳写过《酒赋》,不过《鱼葅赋》仅剩存目,而酒在当时的意义是不言自明的。通过这些赋中关于饮食的描绘,大体可以窥见当时不同等级的饮食习惯以及各式食材及其被食用情况,也能明显看出不同场合和不同阶层对于食物以及饮食礼节的不同,展现了当时特有的生活状态和饮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