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利民
陕西省榆林市中医医院(榆林 719000)
五脏相关学说是在五行学说基础上,克服了五行理论的机械性,又综合藏象、阴阳、气血、经络等理论,全面反映人体五脏系统的功能及彼此关联作用的学说[1]。五脏学说认为人以五脏为中心的功能组合体,五脏是核心,连属的脏、腑、官、窍构成一个整体,五脏与全身的关系是多方位多渠道的,一脏受病,多脏受累,脏与脏,脏与腑,以及脏腑与诸体、诸窍、诸华的配属,未必仅是机械的唯一对应关系,五脏之间生理上相互促进和制约,病理上相互影响,故疾病的防治中应注意调整兼顾五脏的内在关系[2]。肝足厥阴经,与风气相通,其属木,其主筋,其性刚,为将军之官,以出谋虑,其经气起于足,上腘内廉,循阴股,环阴器,抵小腹,上贯膈,循喉咙之后,上入颃颡,会于巅顶,既能疏泄无形之气,又可贮藏有形之血,是气血调节的枢纽。
在五脏病症中,肝病十居六七,且发病最急,传变最快,病症最广,生理既复杂,病理亦纷繁。肝的生理功能虽多,但主要体现在主疏泄,因此病理变化也主要体现在气机失调上。肝疏泄失职,可使脏腑经络气机出现郁滞或逆乱,临床以肝脾两脏病变为多。《谦斋医学讲稿``·论肝病》说:“正常的肝气和肝阳是使肝脏升发和条畅的一种能力,故称作‘用’。病则气逆阳亢,即一般所谓‘肝气’、‘肝阳’证。或表现为懈怠、忧郁、胆怯、头痛、麻木、四肢不温,便是肝气虚和肝阳虚的证候。”前者为升发疏泄太过,后者为条达疏泄不及。肝疏泄太过分为虚实两种情况。实者多因暴怒或肝气郁结化火所导致,虚者多因肝阴不足、肝阳过亢所致。肝疏泄太过,临床以情绪不稳、激动易怒和气机逆乱为特征。肝疏泄不及多因患者心绪不畅,或因湿热、瘀血等因素,使病邪阻滞肝气所致。疏泄不及历代医家又称为“肝气郁结”、“肝郁气滞”,临床症状以郁郁寡欢、善太息、胁肋胀痛为多见。
肺属西方燥金,肺主气,司呼吸,主一身之气的宣降,以降为主,以宣为辅;肝属东方风木,风邪为其所主,其别支上贯膈注肺,正常情况下肝挟生发之气舒启肺气,使肺气出入宣降顺畅而行治节之权,又肺金肃降,使肝气不得横逆,肝气不致生发太过,诸气不得亢逆,两者协调共同维持气机的升降。当遇风邪袭肺,肺体受扰,宣肃失司,则咳嗽生焉,然细究病机总不离“气”字,正如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提及“肺气从右而降,肝气从左而升,升降得宜,则气机舒展”。故临床治疗咳嗽一病,医家通常以宣肺化痰止咳为治疗准则,然唯以此法,效果虽有,然不效及增剧者亦时有之,而稍佐疏理肝气之品,往往症见转机。翻阅古今医籍疏肝治咳而有效者亦常有之,早在《内经》中既记载有:“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指出咳嗽一病,非独关乎肺,古代医家龚廷贤说道“自古咳嗽十八般,唯有邪气入于肝”,近代名医路志正先生也强调了从肝治咳的重要性,指出凡是因肝气郁结、肝火犯肺、肝血不足、肝肾亏虚、肝经郁热、肝经受寒、肝气滞血瘀等影响肺之宣发肃降,皆应从肝治之[3]。又冲脉本属肝经,冲气上逆,挟肝火上乘肺而为咳,既木火乘金,此时又需考虑酌加部分清肝之品。路志正教授[4]对肝咳的诊治有独到的见解,在临床上凡是因肝气郁结、肝火犯肺、肝血不足、肝肾亏虚、肝经郁热、肝经受寒、肝气滞血瘀等因素,影响肺的功能而咳者,均依肝咳论治。此外肺脏疾病除咳嗽外,哮病、喘病由于气机失调而致的肺系疾病均可借鉴。
在五行上,心属火,肝属木,肝心之间为母病及子的关系。在经络循行方面,心肝两经都经过胸胁并交与心中。《素问·五藏生成篇》记载:“肝藏血,心行之”,心肝两脏功能相济,血液的运行需要心气的推动,肝的疏泄,肝之疏泄失司,则气血运行失常,痹阻血脉,心脉失养,进而出现胸闷、胸痛、心悸、失眠等等。又肝郁化火,炼液为痰,痰火扰心,壅遏气血,致使心脉不畅,继而出现各种心率失常,既叶天士所谓之:“郁损心神”。《诸病源候论》中指出肝为心之别络,肝主筋膜,病在脉管、筋膜,肝能濡养筋脉,故调治肝亦可改善心,肝心同属厥阴经,心系疾病与肝经循行有关,临床上可见肝、心两脏的症候表现。陈士铎在《石室秘录》中较详细的论述了从肝治心,提出散肝中之邪,所以散胞络之邪的治疗理念。明代医家薛己也提出:“凡心脏得病,必先调其肝……肝气通则心气和,肝气滞则心气乏”,可见历代医家均有重视治肝在心系疾病中的地位。在生理情况下,肝藏血与心主血脉相互为用,在病理情况下,心肝血虚又会互相影响,所以临床上心悸、头晕、爪甲不荣等常常并见。中医所论之肝的功能与自主神经,特别是交感神经的功能密切相关,现代医学研究表明,心理应激期间大脑活动的不对称刺激,是心律失常最主要的诱因。近年来有不少临床及基础研究围绕从肝论治冠心病[5],指出中药治肝之品可以调节血脂紊乱、参与脂蛋白合成、影响脂蛋白降解或抗血小板聚集,从而改善血小管内皮损伤,改善心肌的血氧供应,减少动脉粥样硬化的形成。袁喆平教授[6]提出心脉发生病变,多是由肝失疏泄引起,并指出运用疏肝法治疗心系病症过程中要注意疏肝不忘柔肝,以防助火伤津,同时佐以调和气血、豁痰活血、健运脾胃、补肾固本的方法,标本兼顾。且心肝两脏共同主导精神情志活动,心血管系统受神经内分泌系统的调节,近来不少报道从肝调治失眠效果亦不错,特别是表现为精神亢奋,难以入睡之失眠,责之在肝,宜镇肝与养肝[7]。
在五行学说中,肝属木,脾属土,木克土。《素问·藏气法时论》云:“土得木则达”。生理功能上,肝主疏泄,脾主运化,胃司受纳,脾胃的消化吸收功能与肝密切相关,肝气调达,清阳之气上升,水谷精微物质的吸收转输上至肺下达小肠,脾之升清与胃的降浊必赖肝的生发和胆的下降才能顺利完成,肝气郁结或疏泄失司,或横逆乘土或不能疏土,均会导致脾胃疾病。又肝藏血,脾统血,肝血充足,则脾可统血,两者相辅相成,生血有源,统血有力。临床上常见肝脾两脏健则同健,损则俱损,两脏常同时发病。脾胃功能与肝有着密切的关系,叶天士说:“肝为起病之源,胃为传病之所。”《血证论》也记载:“木之性主于疏泄,食气入胃,全赖肝木之气疏泄之而水谷乃化,设肝之清阳不升,则不能疏泄水谷,渗泄中满之证在所难免。”人体的肝木不舒,常会下克脾土,出现脘痞、呃逆、呕吐、泄泻等病,治疗上宜时常注意泄木缓筋,则土郁自开。现代许多临床报道如从肝论治胃痛、消化不良、腹泻、便秘等脾胃病均收效良好。如刘超[8]运用疏肝降逆法、疏肝和胃法、疏肝扶脾法治疗脾胃病均获得较好的疗效,且临证喜加用郁金、醋柴胡、延胡索、醋香附等药。伍炳彩老师[9]认为泄泻多与清阳不升、湿盛有关,治疗多以健脾为主,但亦注重疏肝理气,因肝气升发可助升清,肝主疏泄可助水湿的运化,故泄泻不忘疏肝,临证遣方时每遇脾病久治不愈者,必从肝论治。同样肝疏泄失职不仅可以导致泄泻,亦可导致便秘,陈红宇[10]认为实性便秘患者多与肝失疏泄有关,临证治疗便秘时以行气导滞,清肝、泻肝以推动肠腑气机,使腑气下降,从而改善便秘。人体消化系统,小肠主管水谷精微的吸收,大肠主管饮食糟粕的排泄,而两者的生理功能均赖肝的疏泄,故从肝调治脾胃疾病,往往能收效显著。
中医藏象理论中,肝属木,肾属水,木水相生,肝脏的生发功能必赖肾水的涵养才能正常发挥,肾主水的功能需肝木的疏泄才能开合有度。肝肾同居下焦,肝主藏血,肾主藏精,肝主疏泄,肾主生殖,肝脏与肾的关系,主要表现在直接或间接影响精血等精微物质的生成运输,男子精液的贮藏与施泄,女子按时排卵与行经。肝性喜条达而恶抑郁,肝气条达,肝血充足,则气血调和,冲任协调,精气得以疏泄,宗筋得以濡养,女子则胎孕有机,男子则生育有能,而压力、焦虑、抑郁等不良情志势必影响肝主疏泄功能,肝郁则肾郁,肾郁则气必不宣,冲任不相资,则影响机体的生殖功能,故有肝为“生殖之枢”之说。著名妇科医家傅青主在调治女科疾病时尤注重肝,其创制的加减逍遥散、平肝开郁止血汤、定经汤、开郁种玉汤、解郁汤等均是疏肝治肾法的体现。进年来对于肝郁与生殖的关系研究也取得了较大的进展,疏肝治疗不孕、男性生殖功能异常也在逐渐引起关注,有从内分泌角度阐释肝与生殖的机理,亦有从心理应激方面解释肝与生殖的关系。张玉珍教授[11]通过对临床不孕患者进行调查问卷研究,结果显示肝郁型在女性不孕中占主导类型,肝郁与不良情绪互为因果,破坏生殖内分泌平衡,影响受孕,指出对患者进行心理疏导并在治疗方药上注重疏肝,可以显著提高临床疗效。有学者亦提出将肝引入肾-天癸-肝-冲任-胞宫生殖轴,能更加完善的阐释女性生殖轴理论[12]。鉴于肝郁对男女生育的影响,临床治疗生殖系统疾病不单注重肾的作用,对辩证有肝郁者,不忘疏肝。而王耀献[13]从肝为五脏之邪,肝肾同源的角度,阐释了肾病治疗重视调肝的重要性,并举例临床运用平肝、清肝、疏肝、柔肝的治疗大法治疗各类肾脏疾病。肾系病症如“水肿”“淋证”“虚劳”多责之于肺脾肾,然而久病收效不佳时,注意及时疏肝可以减缓三脏受损,从而也拓展了肾病的治疗思路。
黄元御在《四圣心源》中指出:“肝厥阴风木,风木者,五脏之贼,百病之长,凡病之起,无不因于风木之郁”肝之太过亦或不及均为病态,除了引起本脏发病,对其他四脏亦有很大影响,故治肝法在临床应用广泛。近代医家张山雷也提出:“肝气乃病理之一大法门,善调其肝,以治百病,胥有事半功倍之效。” 肝郁诸病生,肝失疏泄,则五脏气机不和,一有怫郁,则诸病生。著名中医学家任应秋老师也说过:“凡病之气结,血凝、痰饮、浮肿、脘腹胀、痉厥、癫狂、积聚、痞满、眩晕、呕吐、哕呃、咳嗽、哮喘、血痹、虚损等都和肝气不能舒畅有关。”因此探讨治肝法对指导临床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1] 邓铁涛,郑 洪.中医五脏相关学说研究[M].广州:广东科技出版社,2010:11.
[2] 郑洪新.中医基础理论专论[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6:143.
[3] 刘喜明.国医大师路志正学术思想初探[J].中医学报,2013,28(2):302-305.
[4] 苏凤哲,杨 丹.路志正从肝论治咳嗽学术思想探讨[J].世界中西医结合杂志,2015,10(1):1-3,6.
[5] 薛瑜峰,薛佳茜,朱翠玲.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从肝脾论治[J].河南中医,2014,34(8):1486-1487.
[6] 袁喆平.疏肝法在心系病证中的运用[J].吉林中医药,2011,31(7):617-618.
[7] 徐凌云.失眠从肝论治[A].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中医心理学专业委员会、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睡眠医学专业委员会.第二届海峡两岸中医心理学睡眠医学论坛论文汇编[C].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中医心理学专业委员会、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睡眠医学专业委员会: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睡眠医学专业委员会,2012:4.
[8] 刘 超,叶 柏.从肝论治脾胃病的体会[J].江苏中医药,2017,49(11):54-55.
[9] 吴向武,伍炳彩,伍建光.伍炳彩从肝论治泄泻经验[J].江西中医药大学学报,2017,29(4):29-30,59.
[10] 陈红宇,沈 洪.浅谈从肝论治慢性功能性便秘[J].环球中医药,2017,10(3):311-313.
[11] 庞震苗,张玉珍.不孕症与肝郁关系的探讨——附200例临床资料[J].江苏中医药,2002,(11):17-19.
[12] 黄叶芳.论肝在女性生殖生理中的重要性[A].中华中医药学会(China Association of Chinese Medicine).全国第八次中医妇科学术研讨会论文汇编[C].中华中医药学会(China Association of Chinese Medicine),2008:3.
[13] 王耀献,孙卫卫,刘忠杰.从“肝为五脏之贼”论治肾脏病[J].中华中医药杂志,2015,30(11):3830-3832.